她格格格地笑出来。 有了她,他不期然对争胜充满信心。 决定了再战后,魔鬼相约耶稣,地点在巴黎的铁塔之上。耶稣由远处步行过来,依然长发的他身穿皮革牛仔裤,配衬那点点须根,整个气势,很Man。 只不过是一段日子,耶稣便越来越有型,越来越似个男人。他进步得那样神速。 他放下一叠剪报。他对魔鬼说:“看吧,我行的神迹。” 魔鬼翻阅剪报。 各份剪报中都说出,有一名英俊、矫捷、神秘得如蝙蝠侠的男子,在世界各地都行了神迹。他把水变酒了,显示出上帝的荣耀,使人从它得喜乐;他洁净爱滋病人,显出上帝的慈爱;他在精神病院中替被鬼附体的病人躯鬼,显出上帝的权柄来,使人得到自由和释放。 “了不起。”他对耶稣说。“这个世代,对你来说是个好训练。” 魔鬼想不到耶稣适应得这样好。这个世代,也似乎渐渐在同化了他。当初把他骗来了公元二千年,想不到,竟然造就了他。 耶稣望向美丽的巴黎景色,说:“我一天比一天明白到自己的身分。”他顿了顿,回头望向魔鬼:“我已准备接受更高的试练。” 魔鬼禁不住透露出欣赏的目光。“那么,好不好再定下一个决斗日期?” 耶稣笑起来,那笑容,满满男性的魅力,魔鬼望着,精神也为之一振。 耶稣说:“我是上帝之子,生来就是为了与魔鬼决战。” 他说得那样具大将之风,魔鬼高呼一声:“好!”然后,他们便定下了决战日期。 当耶稣转身离去时,他更吸引了身边一些步过的女仕的目光,她们乍惊乍喜,她们窃窃私语,她们有那春光旖旎的神色。 耶稣的魅力,渐渐被培养出来了。魔鬼知道,不日之后,耶稣每走过一处,必然人神下跪。是的,这孩子会有这么一天。 魔鬼站起来准备离开。铁塔外的景色真的很美丽,他很满意这一天。 如果赢了的话,就把这个城市送给依芙好了,他知道,她会喜欢这个城市。 想到那刻她会因为他的光荣而骄傲,魔鬼的心便好暖好暖。 之后的日子,魔鬼都在部署决战的事。站在山岗上细心地想,想了半天之后,他回堡垒去,然后看见依芙的脸,他便心宽了。她便是他的休息之处。她是他的依归。 从未试过如此安定,如此有归属感。 这是否幸福? 魔鬼没有考虑这两个字,他不懂得说出来,基本上这两个字是陌生的。但他会抱着依芙闲话家常,幻想决战胜利后的日子。 依芙问他:“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闷?” “不会吧!”魔鬼也不清楚会否这模样。“到时候我会寻找存在的另一些目标。” 依芙问:“那会是什么?” 魔鬼说:“一些我未做过的事。” “有什么你未曾做过?” 魔鬼想了一会儿,认真的,眯起眼来想。 及后,他说:“只有一件事我末曾做过。” “是什么?”依笑也想不到。 “我末做过爸爸。”魔鬼说。 依芙听见,脸上有那怔住的讶异。魔鬼却泛起一个美满的微笑,依芙看着,更感惊奇,惊奇得,她的脸,一点一滴的红起来。 魔鬼的笑容,却如盛放的玫瑰,灿烂而热情。 依芙依然呆呆的。魔鬼却说:“生三个好不好?三个孩子,一个爬上我的头,一个伏在我的肚脑上,一个在你怀内抱着。” 依芙听得,内心酥酥软,一双眼睛,也就湿润起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应,她扑到他的怀中不让他看。 “怎么了?不肯与我生孩子?”魔鬼垂下头来问。 依芙咬住唇笑,没答他。 没回答,是因为,这种幸福的联想实在太真实,真实得,她不相信会由他的口中说出来。 三个孩子,跑在他们身边。依芙垂下眼,脸上的红晕久久末肯散去。 太幸福了,她知道,这种幸福是过分的。 因着幻想得到这幸福,随即,她心痛。 不应该,这么幸福。 魔鬼什么也不知道啊,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他只知道,有些愿望,说出来,他和她都会兴奋。 依芙终于掩脸,她落下了泪。 魔鬼看到了,他取笑她:“哭什么?女人一受哄便会这样子的吗?” 她摇头,她知道他不可能明白,她是多么的心酸。 日子过得那样的好,好得,令人不可置信。 而这个男人,也好得令她不可置信。真的,怎会料到,他是这么好? 因为他的好,她迷乱。 所有的好加上了,便令一个女人失去防备。 越是接近决战日,魔鬼的心却越是平静,看着依芙的脸,他总是想,快到了,世界快到他的手了,到了之后,他便和这个女人平静安逸地过日子。幻想中的快乐,连带实际的日子也好起来。 今天,魔鬼与依芙骑着狮子在山谷中奔驰。依芙骑在野兽的背上,那种混合、擅长、纯熟,魔鬼看着,忽然的,有一种陌生的熟悉。 依芙和她的狮子在跑,是多么原始和矫捷,一手拈花一手在空中摆动,野兽尽在她的控制之中。是的,很熟悉。 魔鬼骑在他的狮背上,想说又说不出来。 她的背影…… 背影—— 对了,她像一个女人,那女人名叫夏娃。 刹那间,阴霾飘进他的脑海。 而在同一秒,依芙从狮背上口头对他笑,那笑容,好明亮灿烂啊。 就是这么一个笑容,那阴霾来了又走。飘出他的脑海。 他什么也没细想,只希望自己的狮子追捕得到她的。 而十天之后,便是决战日。 魔鬼收敛心神,陷入作战状态。 就在他准备安下心来之时,他的女人遇上了意外。 依芙在山谷中给蝎子咬了一口,她就那样躺在山谷的黄花丛中,浑身发紫,冒着汗,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眼巴巴的,看着太阳的照耀,与云层的飘过。 当中有一片,是魔鬼送赠的云。 她的内心,发出了渴求。 那只蝎子是蓝色的,像蓝宝石般闪耀明亮的蓝。当依芙俯下身来对它说话之际,它便咬了她的颈项,并对她说:“我是背叛魔鬼的蝎子。” 在昏倒的一刹那,她还以为,她要为这个男人死了。 魔鬼得悉依芙的遇害,连忙赶来山谷中寻找伤重的她,他看到她全身紫色的皮肤,便立刻知道这是谁干的事。 他抱着她,不住的摇头又摇头。 伤心又惶恐的魔鬼,心情都被天地聆听开来,随着他惊惶的摇头,山谷裂开了,从地下走来目无表情的医者,带着死人般的神情,把天上地下的最珍贵药物给子依芙服用,然而,她发紫的身体依然是一层紫,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魔鬼医治不好她。他愤恨得仰天悲鸣。 他知道她快要死了,而他更知道的是,他不能失去她。 于是,唯有,他向它屈服。 他跪在山谷的草地上,她则僵硬的躺在他身旁,风是暖和的,送带着野花的香。这样的美好,配社不了降临魔鬼身上的悲伤。 他说话了:“你出来吧。为了这个女人的性命,我向你屈服。” 一只宝石蓝的蝎子从泥中钻出来,它跑到魔鬼的跟前,竖起它的毒尾巴。它对他说:“我要的,很多。” “你说吧。”魔鬼不想与他讨价还价。 “我要你一半的江山。”蓝蝎子回答。 魔鬼想了三秒,便点下头来。 蓝蝎子向后退了一步,它想不到是这么轻易的。兴奋顷刻贯通它整个身体,那蓝色,有种凉透心般的轻快。 蓝蝎子从兴奋中镇定了之后,它忽然想说一句:“她只不过是个女人。” 是这么一句,教魔鬼抬起头来,他望向躺在他身旁的她,然后,他这样说:“不是的。她是我的女人。” 这么一说,蓝蝎子甘拜下风。它向魔鬼鞠了个躬,然后,它留下它的一截蝎子尾巴。那就是解毒的药。 连蝎子也觉得不可思议。 魔鬼把依芙抱回家,一千人等每天悉心侍侯。 依芙在病榻中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隐隐约约,她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守候她。 后来,病情好了一点,她又探听得到,魔鬼为救她所愿意付出的,知道后,她久久没言语。 那一天,在将醒未醒之中,她看见他离开她床边的背影,她多么想叫停他,好让他知道她已经醒来。但回心一想,叫他回头,看到他那憔悴的睑,她肯定会好难过。她已经够感动的了,一直以来,她已为他感动了许多许多。她怕,已经太多。他的背影已走远了。她呼出一口气。 若然,只是若然,下半生与这个男人一起可好? 单就想想,她也笑了。答案只得一个,便是:好。 当然是好啊,他对她那样的好。而且,他也有足够的条件令她仰慕。 他有气魄、有能力、仪表不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要爱上他,太轻易。 也难得的是,他已爱上她。 一定会幸福,一定。 这段日子,因为太舒适太被爱了,她也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每天所付出的温柔与支持,有几多是真心,有几多是假意。 当初的计划是,一切都是假意。但假到一个地步,就变成真。而且,他是那样的好。 想到这里,唯有掩住脸,才能避过不让别人看见她的哀愁。 然后一天,魔鬼的使者乌鸦飞到魔鬼面前,告诉他一件事,乌鸦说,它的伴侣,另一头乌鸦在山谷中误吞一只蓝色的蝎子,后来它便毒发身亡,那蝎子,留在它的肚皮内,被乌鸦的胃液纠缠置死。 魔鬼立刻命人把死去的乌鸦剖开,果然,蓝蝎子命丧在乌鸦肚子中。 真是皆大欢喜。 魔鬼连笑三声。他问乌鸦:“你的伴侣死了,你要什么补偿?” 乌鸦说:“我要我的羽毛变白。” 魔鬼答应了,顷刻,乌鸦的毛色,比雪地还要耀白。 乌鸦高兴地飞走,而魔鬼跑到依芙的身边,兴高彩烈地告诉她:“我的半边江山保住了!”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乌鸦的故事说下去。 继而,他们互相拥抱。依芙埋在他怀中,听见他说:“以后,再没有东西可以再伤害你!” 她合上眼睛,鼻头,就那样发酸。他记挂的,始终是她。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哭得,有多凄凉要多凄凉。 他不会明白她的眼泪,他以为,她只为渡过难关而哭。然而,她的哭泣,比起生命的难关,要沉重得多。 自从天神不再存在之后,许久许久,没体会过这种活生生的爱情。而且,分量来得好重,重得,她快要屈服了。 他待她那么的好。他待她那么的好。 他的好,他的真心真意,令她忘却了所有的恨。 都不是当初意料中的事,当初,她只为请君人瓮,她只想引诱他然后找一个机会背叛他。 谁料,未背叛他,却先背叛了自己。 她掩住脸,泪由指缝间流出来。 这一刻的不知所措,是这千万年以来,未曾试过的。原以为,活上了千万年的人,已是精。谁料,还是被击倒。 ☆ ☆ ☆ 距离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魔鬼整个心神都放到他这个大事业之上。 他明白,只要把亡灵一次过召唤到魔鬼这一边,令他们远离上帝,他便会赢。把人和他们的灵魂远离上帝,游戏,就是这模样。 依芙和她的猫一直努力地收集那一盒又一盒的灵魂,像一份一份礼物那样,珍而重之地存放妥当,都是送给魔鬼的,作为对他的仰慕、热爱、效忠。真是礼物啊,魔鬼看着,只差一条用丝带捆着的蝴蝶结。 满满一个山脉下的宝库,都是猫儿每夜四出奔波带回来的灵魂。猫儿跑在山头,月亮照着它的道路,一边跑,双眼一边迎着月亮的光,有那阴霾的暗耀。 一串一串的亡灵跟在猫之后,被猫所带领,步过那海步过那夜空,来到依芙的跟前。 猫吸收了月亮的精华,毛色有那皎洁的反映。依芙抱起她的猫,亲了亲它,然后又放到她的肩膊上来。随后,其他猫都回来了。它们都扑到女人的身上,寻找辛劳工作后的慰藉。 有的抓在她的头顶,有的抓住她的背,有的伏在她的胸前,有的箍住她的大腿。她浑身上下都是猪了,当她走动的时候,月亮下她的影子有那怪形之状,猫的尾巴在缓缓的撩动。 依芙就是这样贡献着魔鬼。 而魔鬼,以不同的形象出现,非常落力的,迷惑众生。 以邪教教主出现的,假慕基督之名,以拯救苍生的诱惑,命令教徒自杀。于是,世界各地,便发生大规模的邪教教徒自杀事件。又有教派说,只要信奉他们的上帝,便能乘飞碟逃离世界末日。魔鬼其实不太喜欢这方法,他嫌概念幼稚。但你又别说啊,人类都似乎颇喜欢坐飞碟这回事,信众很多。但坐飞碟之前,大家先行要自杀,于是,各洲各地,又死上好几百万人。 他们都远离了真正的上帝。 魔鬼的现身,亦以一些沉迷的信号表达。他使人对性。金钱、赌博、毒品、权力、酒精等等腐化之物不能自拔,到最后,他们把这些令他们沉迷的东西奉为依靠和偶像,然后让这些东西牵引他们的生命。 软弱的灵魂,便被魔鬼俘虏。 地球上发动了战争,一个小国攻打另一国。战争是完美的,因为战争,死伤自然无数,一下子,惘然的灵魂带着仇杀的气数,无处依靠,便又自然靠到魔鬼张开的双翼中。 蝙蝠在飞,本来想在空中飞出一支舞,但奈何蝙蝠不懂韵律,只能上上下下的表达它们的兴奋。 似乎是胜券在握。魔鬼查看电脑内依仗他的亡灵的数目,这段日子以来,因着依芙的协助,飘升了好几倍,差不多的,便与上帝的派系扯平。 魔鬼脸上有那安详的笑意。安详,是因为信心,信心令人平静。 依芙看着,内心又再挣扎。是多么、多么的不忍心。 她离开了魔鬼的身影,走到堡垒以外的大山谷。这一天,阳光既猛且毒,但魔鬼送给她的这片云随着她的头顶向前飘,为她抵挡了毒热,庇荫她所走的每一步。她跑呀跑,又抬头看了看那云。可怕啊,关注得这样落力、细心,令她连反抗的力量也快消失。 她掩住脸,什么也面对不了。 山谷一片绿,有花有树有飞禽走兽,是他赐给她的一片绿,只要她要求,她便有了。这不是如同上帝了吗?魔鬼也会应允人的愿望啊!她是一名被宠幸而得到应允的女人。 掩住脸跑的她摔了一跤。她迷惘得不能自己。 从地上爬起来之时,她抬头一看,她看见,魔鬼的云中透出一线雪白的光,她便跪下来,向着光线祷告。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哀求被听到了。直而雪白的光被扭曲起来,然后折断,断掉了的光线爆发出闪亮晶莹的微尘,尘在闪动,一点一点的,汇聚旋转交错,然后,细致的光尘中,呈现了一个女人的脸。悲慈的、纯正的、雪白无瑕的。披着淡白色的头纱,身上是白色的长袍,光从长袍中透出来,照亮了依芙的脸。她从光中睁开她的眼睛,她看见了。“圣母!”她低呼她的名字。 圣母的头纱在光中柔动,释放一股人类幻想以外的温柔。这温柔是天地、宇宙间一切生灵的依归。再暴戾的,看见这样的温柔,都会放下凶险,不顾一切地前来拥抱它。 比风还轻盈,比云还软,比星还亮,比海还包容,比月亮还专注,比太阳还有力量。 在这温柔之中,她落下了泪。 她对圣母说:“我已令世间上的女人受了太多的苦,我一直都在补偿。” 圣母垂下眼来微笑,那没张开来的嘴,透露了她的言语。“夏娃,”她说,“我已看到你在未来世界为女人所作的好事,你今女人无惧面对衰老的恐惧,你令女人通通有信心起来。” 她说:“我觉得还是不足够。” 圣母晶莹地,看懂了她的所有意思。她是在狐疑,她今天所做的。 圣母说:“不独为了女人,也是为了爱人吧!” 爱人。 眼前的山谷、水源、大海、鸟兽、花草,魔鬼所给予的一切,通通一下子隐没,她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天神的脸。 天神自上帝创世以来对她的爱意;天神为她的存在而所作的掩饰,天神在这千万年间为她提供的智慧、恩善、喜乐、愉悦、崇高、经验;天神,张开他的双手,为她延续了生命,为她背负了上帝也不容许的秘密。万物、天地、宇宙——唯有,她的天神才是最大,她的天神才是最爱她。 天神用尽宇宙间的爱情来围抱她,天神用最强壮的双臂带她走遍时光的前面和以后。 这种能力这种美意,唯独是天神才能给予。 在天神的回忆中,她笑着掉下眼泪。 她把头抬得要多高有多高。 ——如果,魔鬼也提供了爱情和感动,他所提供的,只有片刻。 但天神所给她的,历时了数千数万年。 忽然,所有挣扎都过去。 她在天神的回忆中眨了眨眼,回忆便收回她的心底内。她望若圣母,感思地说:“感激圣母的启蒙。” 正以为一切都平安之时,圣母却有这番话。 “如果,你已决定站在上帝的那边,你虽然帮助了上帝,但因为你原本是不应存在的,上帝发现了你,便只能把你毁灭。” 如梦初醒,女人的脸上,有千吨重的讶异。是了,上帝一旦看见她,便会把她消灭,她偷活千万年,这个罪,要唤起来,她十次重生也还不了。 她掩住睑,从没有想过这后果。 事憎也明显起来了。即是说,如果她跟魔鬼的话,不独拥有魔鬼对她的爱情,也拥有继续延绵的永生。倘若魔鬼胜利了,她更是天下崇敬的女人,魔鬼会将他的荣耀分赠给她。 圣母慈爱的眼睛看穿了她,圣母看透世间悲欢离合,在悲慈之中,圣母为她叹气。她抬头,领受了圣母的目光,心中所有的无助都化成眼眶内的一抹雾水,然后,圣母的圣容就在她的泪眼中一点一滴淡化隐没,在一团粉红色的光芒中消失她的眼前。 她两手撑着草地,想仰天悲鸣却又不敢。 怎算好? 为了她的仇恨,为了天神的爱,她只能把生命交换上。 究竟,恨了这么久,值不值得? 忽然,天空落下了雨粉。她的发上已沾湿了。于是便站起来,一步一步迎着雨,走回魔鬼的堡垒。 堡垒的大闸为她开启,堡垒的侍从恭敬地向她点下头来,一路上,墙边灯火通明,她甚至不用抬头,也找得到道路返回休息的地方。这已是她的家了,舒适的,合意的,要什么有什么的家。 她颓然坐到自己的寝室,侍女便来给她抹身更衣。她什么也不用做,便一切也应有尽有。 ——如果,她爱天神爱得轰烈、足够、无憾。 ——如果,她爱天神爱得有恩有义,她为他失去生命,这算得上什么? 天神,也为她失去他的生命呀!他冒多大的险才把她变成他的秘密,他因为她,被魔鬼乘虚而人。 这种重而厚的爱,值得为他付出所有。况且,当初,她就是希望这样。离开原来的世界,回来把魔鬼出卖。 她的发上已没有滴水了,火炉把她的长发烘干。 蓦地,传来了一把声音:“依芙。” 从沉思中,她转头,应了他一声。 而一应声,她又但觉,事情不妥当。 魔鬼走过来,笑意盈盈的,说着些什么,她却半句也听不人耳。 她在想,怎么,他叫一声依芙,她便自然地回应起来。自然得,媲美瀑布向下泻,太阳向上升,花朵合香,绿草吐青。 依芙。 她已经忘记了,她原本,不叫作这名字。 忍不住,悲伤得快要窒息。 依芙依芙依芙。 交替的意念滚了又来。如果,她爱天神,其实,她也爱魔鬼,纵然,这爱,是短暂的。 是否要为了天神而牺牲魔鬼? 然后,又牺牲自己? 魔鬼忍不住问:“面色这么差,令人好担心。” 她定了定,把眼珠溜向魔鬼的脸。“没什么,只是淋了雨。” 魔鬼却说:“就只是淋了雨,我也会心痛。” 她有那一秒的凝住,接下来的是,缺堤一般的嚎哭。 魔鬼不知所措了。他以为,他只是把甜言蜜语说得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