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自己能够意气风发的闪光度。 指挥员们毫不例外。“既然叫大会战,那么我们的指挥就得搬到前线去。为此我建议:石油部党组要成立大庆会战党的工作委员会和会战总指挥部。而且所有前线指挥人员必须到第一线去。从现在开始,石油部的工作将以前线会战为一切工作的重点。”将军的建议在党组会上立即得到全体党组成员的赞同。 会战“总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部长余秋里任会战工委书记,副部长康世恩任会战总指挥;石油“余康”从此并肩共同挑起了新中国石油事业的艰巨重任。他们身后还有一大批优秀的指挥员,如周文龙、孙敬文、李人俊、徐今强、张文彬、唐克、宋振明、焦力人、李荆和、吴星峰、李荆、陈烈民……等等。 嚯啊,了不得!从3月初调兵遣将令发出,到3月15日止,松辽结集地的安达这块地图上还不易找到的方寸之地,一下已经到了17万余人!其中部队转业官兵11000多人。 而后续的队伍仍在源源不断地向这儿开拔……战幕拉开,形势开始瞬息万变。 “余部长!好消息!好消息……”那一天,余秋里的腿刚刚迈进家门,只听康世恩一边喊着一边就到了他的跟前。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部长与国家》第五章(7)“老康回来啦!辛苦辛苦。”余秋里见康世恩浑身上下雪水融融,赶紧让过身子,让秘书倒上一杯热茶:“先暖暖身子。慢慢说。”余秋里笑嗬嗬地看着这位从哈尔滨回来的战友,几乎是头挨着头看着康世恩喝下第一口热茶。 康世恩笑了,心想:你这架式哪是让我慢慢说,分明是恨不得立马抠我嘴巴掏话嘛!“大好消息:萨66井出油啦!” “多少?” “现在用的65毫米油嘴管,日产56吨!” “可比松基三井大多了!”余秋里乐得合不拢嘴。 “你不知道,我在现场时,他们用9-14毫米油嘴试时,你猜达到多少?” “有80吨?100吨?” “哈哈哈,不对。148吨!日产!”康世恩像孩子似的在余秋里面前高兴得转起圈来。 “148吨啊!日他个娘的!这简直跟油库里倒油没啥区别嘛!”余秋里猛地将右掌往木椅上一击,身子从地上蹦起。 “可不是像油库里倒油嘛!”康世恩手舞足蹈地在余秋里面前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在现场看到的萨66井喷油的那一幕令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此刻他依然欣喜若狂。 余秋里大步在会客厅走动着:“这不行!这得修改我们的会战行动计划了!得马上修改!秘书!秘书--”余秋里突然立住脚步,大声喊着秘书。 秘书过来:“首长,有什么事?” “你马上通知各位副部长和全体党组成员,让他们到我这儿来参加紧急会议!” “是。我马上通知。”秘书跑步去打电话。有几个党组成员住在秦老胡同的秘书,干脆是跑着去将他们叫过来的。 这一夜,秦老胡同的将军家的灯光彻夜通明。时间是1960年3月14日。 余秋里:同志们,形势变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啊!老康从前线带回的消息,让我坐立不安。这萨66井如我们先前所料,出大油了。它证明长垣北边确实有大油田!比南边的葡萄花构造还要富油! 周文龙: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调整战局? 余秋里:对!必须立即调整,否则错失战机,更加被动。 康世恩:余部长的意思是,趁现在队伍还没有全部到达安达一带,就位的也是少数,要往北行动现在就得下决心。 李人俊:这笔账应该是合算的,早调整比晚调整好。 孙敬文:可是南边葡萄花构造已经有多口井喷油了,而北边现在只有一口井,是不是也像南边把握大呢? 余秋里点点头:敬文同志提的意见是对的。但葡萄花的情况现在看基本上是我们捏在手心里的东西了。这里的油肯定我们不能放弃,但我们不是为了抓大油田嘛?抱大金娃娃嘛!萨66井出如此高产油就证明北边的情况大大好于南边,富油区在那儿无疑!这是个新情况,说明形势发生了变化,出现了更加有利于我们找油田、搞大会战的形势!既然形势变了,我们就要当机立断,调整部署。否则,当断不断,就会贻误战机,就像刘伯承元帅讲的那样,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 孙敬文开始点头。 余秋里:既然是抱大金娃娃,那我们就先肥后瘦。在对整个长垣进行勘探的同时,把勘探重点从南部转移到北部,先控制住萨尔图、喇叭甸子构造的含油面积,并着手搞生产试验区。 康世恩:萨尔图那边交通方便,有利于快速调动队伍。 余秋里一挥手:因此我建议部党组立即作出修改会战方案,立即将主战场从南部转移到北部!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部长与国家》第五章(8)李人俊:我同意。 孙敬文:我没意见。 周文龙:一着好棋,我完全赞成! 余秋里和康世恩相视一笑。 好,就这么行动!明天发通知,命令后天16号全线队伍向北转移!余秋里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摇晃了好几下。 这是中国石油史上著名的“挥师北上”行动! 关于这一幕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石油大军的战略大转移,我在大庆采访时,许多老同志一提此事,都会眼睛发亮,都会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一大通,如果有时间他们可以讲三天三夜……实在是太宏大了,太壮观了!是松辽大地上从未有过的那种铁流滚滚的大迁移、大行动!想想看,四五万人的队伍,几百、几千台铁塔、钻机和车辆组成的钢铁队伍,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齐步奋进,那阵势北大荒上有过吗?没有。那阵势,黑土地上祖祖辈辈住着的百姓见过吗?没有。 天,没见过这排山倒海的人流;地,没听过这隆隆作响的战车。云,停下来观看;雪,在融化等待……“同志们,拿出干劲,拿出力气,向萨尔图进军--!” “同志们,脱下棉衣,挽起裤腿,向萨尔图前进--!” 萨尔图?萨尔图是什么地方?真的很惭愧,在写本文之前,我不曾知道过这个地名。而到大庆后,我才知道原来今天的大庆市区所在地其实就是过去的萨尔图。萨尔图作为一个地名,今天还在大庆市区的许多地方仍然保持着。比如大庆市现在最大的一个区就叫萨尔图区,大庆的火车站过去就叫萨尔图车站。大庆油田没有之前,大庆这儿就叫萨尔图。 这个听起来像是外域的地名,其实还真有些神秘。蒙语里的“萨尔图”,其意是“月亮升起的地方”,或者说是“有月亮的地方”。而到了满语里却很不一样,称它为“多风沙的地方”。截然不同的解释恰恰引证了这个神秘地方它既有月亮又有风沙,既有温柔美丽一面,又有寒冷严酷一面。 传说在上上个世纪的某一个夜晚,一位蒙族兄长和一位满族阿弟带着家人游牧到这里,他们抬头望着刚刚升起的满月,沐浴着习习春风,各自对身边丰盛的大草原发出不同的感叹:一个说:“啊,月亮,多么美丽啊!”另一个说:“啊,风,多么强劲啊!”于是“萨尔图”便成了两种不同解释。但无论何种解释,萨尔图确实既美丽--美丽是因为它有宽阔无边的大草原,又令人恐惧--恐惧它荒无人烟和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萨尔图有自己真正地域上的名字意义,应该从上世纪的1901年沙皇俄国修筑东清(中东)铁路铺设至此,萨尔图才在地图上标了这三个字。过去的萨尔图是什么样,今天已经无法见到一点影迹,只是大庆的同志告诉我:现在大庆油田最富油的一块地方,就是火车站为中心几平方公里的那个地底下。 余秋里当年统率石油大军“挥师北上”的目的地就是这一地带,即以萨尔图火车站为中心的地方。这里距当时打出高产油的萨66井仅5公里。 “同志们累不累啊?”铁流滚滚的行军途中,一辆绿色吉普车飞驰而来,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从吉普车前座探出身子,不停地挥动着那只有力的右手。 “呀!是余部长啊!”有人惊呼起来。 于是,整个几十里的行进大军欢呼起来。 “余部长好!” “余部长辛苦啦--!” “同志们好!”《部长与国家》第五章(9)“同志们辛苦--!” 这一呼一应,如同一次盛大的阅兵式。是阅兵式,是余秋里将军在检阅他的石油大军!将军的脸上严峻而神圣,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迎他而来的钢铁队伍。尽管这些拖拉机车的队伍比起正规军显得少了些神气,但他们的步子一样坚定有力,一样铁流滚滚……这让余秋里欣慰和自豪。 “会师萨尔图!拿下大油田!” “同志们,前进--!” 突然,吉普车来了一个180度转向。余秋里猛地竖起身子,奋力将手挥向前方,喊着震天动地的口号……“会师萨尔图!” “拿下大油田!” “前进--!” 口号声、脚步声、车轮声……汇成一片惊天动地之声。这不是导演的电影,这是1960年春天在东北大平原上发生的真实一幕。我曾对几个著名电影电视导演说这样的话:仅凭这一幕,你们就可以拍出新中国建设史上最精彩感人的一部惊世之作。 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这样的优秀导演。而现在我书中描述的松辽石油大会战中“挥师北上” 的宏大场景,其“大导演”是余秋里。他所导演的这一出戏已经成为新中国建设史上的经典一幕而载入史册。 “啊哎!那劲头呀,我是描绘不出来的!”时任行政处长的刘文明感受也许最深。他是挥师北上中负责财物的一位处长--其实是个“光杆司令”。 3月16日那天,刘文明和十几名处、科级干部接到挥师北上的命令后,立即乘卡车从高台子村出发,前往萨尔图报到。他是行政处长嘛,大小也是个官,也有车坐。可北大荒的1960年3月,仍然大雪纷飞,一路寒风剌骨,一百多里路,停停走走,用了大半天时间。到萨尔图时,他的腿冻得半天伸不直。那时萨尔图啥都没有--除了传说中的“月亮”还在脚底下睡觉外,什么都没有。石油大军能找到一间牛棚便是好运了。 “老刘,你来啦!太好了太好了!”三探区指挥宋振明见自己的老部下出现,欣喜万分。他往四周一指:“你看看,这儿乱成了团,我快急死了。哎,你来当我们三探区的行政处长吧!” “行,你给我多少人?几间房子?多少东西?”刘文明听说有活干,挺高兴。 “人有一个,就是你自己。房子和东西一样也没有。”宋振明说。 刘文明拍大腿了:“我的老天爷,你不是要我命嘛!这人山人海的都呆在雪地里,要吃没吃、要睡没地方睡,你让我当行政处长,人家不把我皮都要扒掉嘛,宋指挥你干脆让我上吊去吧!” “少啰嗦啊! 五天之内,你要准备出五千人的吃和住。完不成任务,我再找个牛棚让你去上吊!”宋振明人高马大,双眼一瞪,说完就忙其他的去了。 刘文明愣在雪地里想哭都没地方蹲下身子。 “听说部里唐克司长现在在安达,你赶紧去找他。”探区党委副书记李云过来悄悄对刘文明出了个点子。 刘文明一听,没多想一下,立即赶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安达的票。听到石油部的会战领导们就住在离火车站一二百米的第二马车店,刘文明没费劲就找到了唐克司长。 “找我干啥?”一头埋在办公桌上正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各种报表和材料的唐克司长见面前有人站着,便问。 “我找你要锅、碗、瓢、盆,还要帐篷。” “那你看着我这儿有什么你就拿吧!”唐克头也不抬地说。《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0)“这哪够?我要五千套呢!” 唐克一惊,抬头颇为怒气地问:“你是谁呀?你把我的拿走不就得了,怎么要那么多?” 刘文明赶忙自我介绍:“我是三探区的行政处长,宋指挥刚任命的。他让我五天内要保证五千人的吃住问题。” 唐克明白了,直直腰杆,说:“东西是没有,可倒是有点钱,我让财务的同志开张支票先给你们拨点。” 刘文明连连点头,眼睛又不觉落在唐司长办公桌上的一个茶具:“还要这个。”他用手指指。 唐克一愣,继而笑了:“行,你再把这屋里的两个暖水瓶也拿去吧!” 刘文明伸开双臂,“呼啦”一下把唐司长的几样家当全都卷跑了。 回到萨尔图,刘文明立即着手支起行政处,他和宋振明又派来的几个同志一起在牛棚的一角设了一个办公室和一个仓库。又兵分两路:一路上哈尔滨、齐齐哈尔购买物资,一路则在萨尔图火车站旁负责接待参加会战的大队人马。 来的人太猛了,前五天就一下上了六七千人。开始是一个锅做饭,从早到晚的做也只能供每人吃一顿,不少会战人员只能到火车站的几个小店里买干粮吃。那萨尔图才有几个小店嘛! 两天就把所有的小店存的东西全部吃了个精光。刘文明他们只好后来又架了三大口锅,仍然整天整夜的烧啊烧……到底一天烧了多少锅,给了多少人吃,刘文明他们都搞不清。反正有两点他们是清楚的:吃饭的人都是来参加会战的,全是自己人,因为当地基本没有老百姓;二是说好了凡是路过这儿的下属队伍,行政处接待点只管一人一顿饭,常在萨尔图的机关人员一人吃两顿。那会儿人的自觉性高,不太可能有人多偷吃一顿。当然,吃饭是不用付钱的。 掌握会战物资大权的刘文明他们挺会动脑筋,凡看到披羊皮的,就知道是玉门、新疆和青海那边来的,给他们的物资就是帐篷和锅、碗、瓢、盆;凡是看到穿工服单薄的,就知道是四川来的,除了上面的物资外,还另加一条毯子和一件棉衣。人群中更多的是那些头戴军帽、身穿军装的转业军人。他们最好对付,给一顿饭吃,再说一声“向解放军学习”,就完事了。 会战大军来到萨尔图,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有人管他们一顿饭,可当他们再往战区的工作点落脚时,才发现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呢! 那是啥工作点嘛!一片荒原,除了冰天雪地,什么也没有! 薛国邦可能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他的采油队一到萨尔图,指挥部就把接收萨66井的任务交给了他--老薛是玉门油田的全国劳动模范,萨尔图眼下就一口出油井,他能得到这样的任务是挺光荣的事。老薛他们3月18日到的萨尔图,大伙儿没在萨尔图歇脚,第一天就步行到了井场。那时行李和工具啥都没有到,原来的钻井队即基本搬完了东西,只留下一间值班房。老薛他们就凑合过了夜。第二天钻井队连值班房都搬光了,整个萨66号井成了一处光屁股井,还有就是周围的一片荒原。白天,老薛赶紧上萨尔图指挥部领到了一口锅和一袋粮食--刘文明他们告诉老薛:“你们可别再来领东西啊!这已经是特殊照顾你们了!”意思是再来领也不会有啥东西给你们了。 饭总得吃嘛!大伙儿从荒原上捡了些柴草,总算开了两顿饭。白天日子好打发,夜间可就惨了。十几人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冬下,一无房子,二无被褥,老薛他们只好抱成一团,围在一堆柴火前跑着圈子取暖。实在再吃不消,有人就干脆张开嗓门,来一段秦腔,那一夜他们把周围的狼群吓得不知是咋回事地蹲在地上不敢靠前一步。这是第三天。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1)第四天,老薛有些着急了,这样呆着不是事,好不容易在井台周围发现了钻井队遗忘的一把管钳,于是他分组让同志们轮流修理起油井,以保证继续出油。其他的人则跑到萨尔图去要回了一顶帐篷。这一夜大伙儿说是来松辽后过的最幸福一夜:他们把帐篷铺在地,当做大被褥子,铺一半盖一半,人就在中间睡着……第五天行李和工具总算到了。大伙儿高兴得跳起来,一大早就上萨尔图火车站搬迁东西。指挥部的人说,没有车给你们拉东西,你们自己想法吧。这不算什么事。老薛他们连背带抬将工具和行李运到井场,下午大伙儿就把帐篷一支,行李还来不及打开,便开始忙着采井前的准备。哪知,突然老天变脸,一阵狂风刮来,并且越刮越猛,刚支起的帐篷,被卷起跑了好几米。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去逮住帐篷,可就是敌不过狂风。 老薛火了:“我们到大庆是来干啥的?参加大会战的呀!可连顶帐篷都支不住,还拿什么大油田?” 队员们不言声了,憋足劲,说啥也要把“家”安住!十几个人也不知哪儿添来的猛虎下山之劲。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狂风中,帐篷终于立住脚。这个时候东方已露晨曦……五天五夜,这是老薛他们上松辽的初历会战的日子。薛国邦是后来大庆“五面红旗”之一,南战北征的他,为中国石油事业鞠躬尽瘁,屡屡负伤积疾,现今他仍在大庆安度晚年。那天我说要采访他,大庆的同志说老人家肯定现在说不了多少话,限我采访他半小时。哪知我到他家后一谈起当年的会战,几个小时里老人家就没有停过话。 比薛国邦晚来几天的玉门石油大军中还有一个人更了不得。他一下火车,拔开双腿就奔到一片大草原上,“扑嗵”跪下双膝,用力抠起一把土,然后仰天大喊:“这下咱们可是掉进大油海里啦!甩开膀子干吧!” 这个中年男子,个头不高,说起话来,震地动天。他瞅着车站上人山人海的都挤在那儿不是找队伍,就是向接待处的人问这问那,便火冲冲地大步流星般的跑到那个牛棚改的指挥部,也不问谁是领导谁是管事的人,劈头盖脑吼道:“我们的井位在哪儿呀!钻机到了没有?这里打井的最高记录是多少?” 顿时乱哄哄的指挥部里被这吼声震得静静的,人们回头一看:嘿,这不是玉门的老先进王进喜吗? 王进喜来啦!王劳模好! 大伙儿有人见过他,有人听说过他,这王进喜原来果真厉害啊!指挥部的干部和前来领东西接受任务的人都向他围过来。 “我是来问任务的,你们快告诉我吧!”王进喜瞪着眼睛,只对指挥部的干部说话。 指挥部的同志只好笑言相答:王队长,你们1205队第一口井是萨55号,在马家窑附近。王进喜一听,转身就出了那个牛棚。 “哎王队长!让你们队的同志在这儿吃一顿饭,我们准备着呢!”接待处的同志在后面拼命叫喊着,王进喜像没听到似的,直奔他的队伍去。 全队30多个人在马家窑井场住下后,钻机却没到,怎么办呢?第二天一早,王进喜冲大伙儿一挥手:走,上火车站去! 上火车站干啥去? 帮着卸货呗!没看到车站上忙成这个样?王进喜将鸭舌帽往额边一拉,跳上货车就干了起来。队员们没辙,谁让自己在全国劳模的井队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2)王进喜和井队的30多名同志就这样,一到松辽便先当了七天义务装卸工。第九天,他的1205队钻机到了,全队人欣喜若狂,七手八脚便搬运起来。当时整个车站上只有4台吊车,成千上万的货物都在等待排队,轮到1205队还不知何年何月。 王进喜急得直拉羊皮帽,问打过仗的指导员孙永臣怎么办? 孙指导员说:有一次他和战友们守高地时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跟敌人拼。 王进喜大喜:“对,我们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人拉肩扛也得把钻机运到井场!”说着,他就让大家去找棕绳和撬杠,自己又在车站的人群中穿来窜去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解放”牌汽车。 这回齐了,王进喜让汽车倒在火车皮的旁边,架好跳板,于是全队37个人,你吼一声,我吼一声,硬是用了近一整天把几百吨井台的设备靠人拉肩扛从火车上搬了下来,然后又像蚂蚁搬骨头似的一点点往井位挪动。似乎现在读者们看我的笔下很简单,其实王进喜他们干这活费老力气了!你猜猜,光两台泥浆泵,每台就有七吨半重,四吨载量的“解放”被压得轮胎“吱吱”乱叫,那儿会超载不是什么事,而且应该说越有本事。王进喜他们就是靠这本事硬将自己队上的所有装备弄到了井位。这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的经典作风。 后来余秋里听到王进喜这句“经典语”觉得很好,就在大会上到处讲:咱们为国家找油田,就这个么条件,国家穷呗!等行吗?不行!那怎么办?就要学王进喜的精神,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 话从部长嘴里一出,就是行动的命令了,就成战斗口号了。说多了,有些知识分子和技术人员在嘀咕:这有条件要上没说的,没有条件也要上是不是有点违背科学规律啊?于是有人悄悄把这话反映到余秋里那儿。 余秋里一皱眉头,猛地一甩右手:这样吧,我们就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上! 好!这就完整和科学了!其实在那个年代,即使说没有条件也要上也没错到哪个地方去。就像王进喜队上的指导员说的那样,跟敌人打仗子弹打完了,不也是属于“没有条件”了呗! 可人家战士用石头跟敌人拼去!那也是既可称没有条件也要上,也可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上。“没有条件也要上”里包含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一种发挥人的能动性的精神,一种藐视一切困难的大无畏精神,其本身就是在科学地争取条件过程,因此笔者不认为余秋里和王进喜他们最初的原话有什么缺陷,相反更真实、形象和生动。 王进喜是了不得!别人到萨尔图后看到人山人海乱哄哄的一片,也不知打哪儿干起,或者等着上面分配任务,安排工作时,他早把队伍和设备拉到了井位。第一口井五天零五个小时完成了钻井任务,而他本人五天零五个小时没离过机台。还记得他下火车后跑到指挥部吼着问领导那几句话吗?其中最后一句就是“这里打井的最高纪录是多少?”他王进喜奔的是要在大庆会战中争头挑战绩。1959年--也就是他来大庆时的前几个月,他的井队在玉门创造了年钻井71000米的全国最高纪录。这个数字相当于旧中国有钻井史以来42年的总和。 你说王进喜了得吗?他在松辽出现仅短短十几天时间,就把几万人的钢铁大军震得全都对他又敬佩又羡慕。你看他整天一身泥一身油的没日没夜摸爬滚打在机台,受了伤、拐了腿,一跛一拐地照常在风雪飞舞的井台上冲锋陷阵。钻机刚转起来那会儿,附近没有水。王进喜一吼,端起脸盆就往水泡那儿去,一边端着水,一边拐着腿说:“余部长说了,我们来这儿是拿下大油田的,早一天拿下大油田,就早一天向毛主席报喜!没水就难住我们啦?呸!老子就是尿尿也要把井打了!”《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3)房东赵大娘第一次见王进喜这样没命干活的人,感动得直对1205队的同志们说:“你们的王队长,可真是一个铁人啊!” “铁人?!这个名字叫得好!对,王进喜就是王铁人!我们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搞大会战,就得有千千万万个王进喜那样的铁人!向王铁人学习--!”余秋里在一次干部会议时听说这事后,很受触动,于是经他这么一振臂高呼,“王铁人”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松辽大地,后来又传遍了祖国大地。 没看出来?余秋里和王进喜都是天生的语言大师!他们的话生动--生动得每个字都似乎在你面前蹦蹦跳跳的;他们的话形象--形象得你听后不由哈哈大笑;他们的话有力--有力得能调动你全身的热血去沸腾、去燃烧!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这是王进喜的话。 余秋里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把贫油的帽子扔进太平洋去!” 我在采访那些曾经与王进喜一起战斗过的同志时,他们给我讲的许多故事,让我认识了生活中真实的王进喜:他绝对是个“老大粗”,可又绝对不是个“老大粗”。他的语言和行为生动得不用导演。我们后来看到的许多关于王进喜跳泥浆池、振臂高呼“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那样的镜头,都是后补的--是周总理批准让新闻电影制片厂的人拍摄纪录片的。导演们与王进喜交流后,用不着多说几句,王进喜立马“进入情况”,且保证能令导演们满意。 王进喜的个人魅力、个人形象,个人语言,是在松辽的石油大会战中得到磨练和开始完美的。能使这位中国工人阶级形象达到完美程度的“艺术大师”,既有会战生活的本身,还有便是余秋里等人的功劳。 余秋里22岁时失去了一条胳膊,但在他一生的工作和战斗中从来没有少过与他并肩奋斗、争取胜利的左右手。石油战线几十年,他得到了康世恩这样的左右手,还有就是他树立起的王铁人这样的标兵与标兵队。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应该都能知道,部队中还有一面旗帜,叫“硬骨头六连”。这面旗帜就是余秋里在军队工作时借以让指战员们学习奋勇杀敌、所向披靡、夺取胜利的一面旗帜。六连出名是在1940年余秋里担任八路军某支队政委时,那一次他领导的部队所属七团三营官兵们跟日本鬼子打得极其惨烈。为了保证大部队安全转移,六连在指导员张会田和连长指挥下,几度击退敌人进攻,把日本鬼子杀得尸体遍野。小鬼子也急红了眼,靠着比六连强几倍的兵力,在山炮、机枪和掷弹筒的支援下,连续五次向六连阵地反攻。紧要关头时,指导员张会田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跃出工事,一声“同志们,跟我上!杀啊--”战士们跟着指导员冲出工事,如飓风般的扑向敌人,杀得敌人溃不成兵,而指导员张会田和许多六连官兵也壮烈牺牲了……余秋里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喊出了威震山河的“向六连学习!消灭小鬼子--!”口号。六连的名字早就在人民解放军队伍中传遍,直至今日。2004年5月,我专门到驻守在杭州的“硬骨头六连”拜访,在那个光荣的连队荣誉室里,我知道了他们是全军所有连队中荣获最多荣誉的“全军第一连”。 毛泽东和许多无产阶级革命家对“硬骨头六连”的珍爱就像对铁人王进喜一样珍爱。 独臂将军在他灵魂和精神世界里从不曾缺过胳膊。他余秋里一生树起的这两面旗帜就够我们亿万中华民族儿女们好好学习和继承几百年、几千年的。“硬骨头六连”所铸造的军魂和王进喜身上体现的民族魂,已经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4)毛泽东欣赏余秋里也许正是他既能武,又能文。文武全才者,在高级领导者中不是很多,余秋里理当是其中的佼佼者。 第二次来松辽时,余秋里是以会战工委书记的身份而来。既然是前线大会战的一员,他就不喜欢别人再用部长的规格来迎接他。这回他下车的地址不是上回的大同镇,而是“挥师北上”之前就定下的会战指挥部所在地--安达县城。100年前的1903年,安达这个北国小镇才从俄国人手中回到祖国怀抱。之前这儿虽是中国的领土,但俄罗斯人却远远多于中国居民。到1909年有记载的史料上说,当时安达的中国居民是7户,俄罗斯人则有75户。 不过余秋里带着他的石油大军来这儿时,安达已经与俄罗斯人的时代完全变了样,但这儿最像样的建筑则仍然是俄罗斯人建的。特别是那个并不大却讲很讲究的火车站及火车站旁边的那栋两楼层的铁路俱乐部,十分别致和突出。这些建筑在今天我去安达采访时,仍然感觉它的风采照人。 上世纪60年代的安达,俄罗斯人留的这些建筑几乎可以盖过安达小城里的全部风光。余秋里他们的指挥部没有设在俄罗斯人留下的那栋豪华建筑里,而是在距火车站一两百米的那个县政府财务局小楼里。安达县城再找不到第二处这样的中国建筑了。其实这小楼也是可怜得很,最多也就像北京城里我们以前经常看得得见的那种烧锅炉用的临时建筑罢了。但当时的安达只有这个条件。会战机关的干部和科研人员一律住在民房。至于一线的队伍不用说了,能有间牛棚、马厩、帐篷住就算是天堂了。即便如此,对当地政府和百姓来说,这已经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有一次,个别机关工作人员嫌自己住在牛厩里气味不好、虫子咬人,便嘴上带出了几句牢骚。余秋里听后勃然起怒,桌子一拍:“若在北京你发这么个牢骚,我会向你检讨,因为是我这个部长没当好。可是在这儿,你要再说一句这样的牢骚话,我就把你开出石油部!你看看四周:荒无人烟,有几个当地百姓?你想住什么?有牛厩住算是天堂了! ” 余秋里后来没过一个月跟着队伍也从安达搬到了萨尔图。他跟康世恩等会战领导也住在马厩里。雨季里,大部长住的房间里竟然到处漏水,秘书给余秋里挪床铺一夜挪动了六七次,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算了算了,我站着吧!看这雨滴还能把我淋成落汤鸡不?”余秋里在会战时有过这么精彩的一幕。 这一天,余秋里跨进会战指挥部的自己办公兼卧室时,一眼就盯上里面摆着的那张三人沙发。他的眼睛瞪圆了,一声高吼,便把行政负责人叫过去狠狠训斥一番:“对你说了:会战的同志们住什么我就住什么!你把房间里的沙发马上拿走!立即拿走!” 行政处的同志吓得只好把沙发给了正在筹建的会战医院。 当下,余秋里向会战全线干部和机关发出一道“圣旨”:所有会战一线的干部和机关人员,一律“约法三章”:一,不准买卧车;二,指挥机关不准有沙发、地毯之类的高档商品;三,不准为领导干部建单独的宿舍。这三条“政策”实在太具体了,具体得令下面有些人想“灵活”也不知何从下手。于是大庆从1960年会战开始,一直到十几年后的1978年前,这个后来已经有几十万人的石油城,竟然没有一栋楼房!有人说都是余秋里“约法三章”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5)给“约”的,赞成的说这种作风就该代代传下去,反对者说这样城市还有啥可发展的!但谁也不能否定一点的是:余秋里在会战时作出的“约法三章”实质上就是后来毛泽东号召全国学习的大庆精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还是把目光投向会战大军吧: 翌日,余秋里乘坐那辆嘎斯吉普车,再度“检阅”起他的“挥师北上”队伍。这会儿沿着安达到萨尔图50多公里的铁路线上,余秋里所看到的情形让他吃惊万分:这是什么战场呀! 到处是乱堆乱放的物资,绵延几十里人都无法插足!再看看会战的队伍:那些找到落脚点的支锅搭棚开始起火露宿,再仔细瞧瞧他们的生活:做饭用的是脸盆,吃饭用的是脸盆,洗脸洗脚用的还是脸盆--他们多数人全部的个人生活用品就是一只脸盆。有人讲究一点的,做饭用的是脸盆,盛饭则用头上戴的铝盔帽。那些不讲究的人干脆不洗脸不洗脚;那些没找到地方的钻机队,几十人几十人的排躺在露天雪地里做“冻肉卷”--用被子或毯子裹着身子露宿;再就是一些还在等待分配单位的部队转业官兵,则坐在铁道两边拉着嗓门,一边又一边地在那儿唱着有气无力的歌……“我得到的总印象是,队伍上得很猛,地面、地下各种矛盾突出。比我想像得要严重和复杂的多!”几十年后,余秋里在写自己的*时,仍然对会战初期所见的一幕刻骨铭心:“铁路线上,每个站台都下人、卸货,铁道两边堆满了各种设备、器材、行李、货物。由于缺少起重运输设备,这些物资怎么也疏散不开。有些火车皮几天卸不下货,有些卸下的设备材料几天运不到施工现场。不到现场,很难想象会如此的混乱……职工们一无房屋,二无床铺。吃的也很困难,少粮缺菜,连锅灶、炊具都很不够,不少职工用铝盔盛饭,脸盆煮汤。施工现场没有工业水源,靠农村的土井连生活用水都保证不了,生产用水只能到水泡子里破冰取水。公路不通,电话不灵,组织指挥生产常常要步行。在这种情况下,职工队伍思想上也存在不少问题。部分干部对组织会战心存疑虑,有的担心靠石油部有限的人力、物力,能不能把这场会战打赢;有的到了现场之后,面对着艰苦的环境、困难的条件和种种非常规的措施、办法,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埋怨会战不正规,不像个搞工业的样子。有不少同志怕艰苦,怕受累,挑工种,讲待遇。个别干部一下车,不管队伍,不问设备,不关心工作任务,先打听中灶食堂在哪里。还有人干脆开小差,当了逃兵……” 更让余秋里预想不到的是:“对于油田地下情况,当时我们还了解的不多。长垣南部已经打了二十多口井,经过初步分析,掌握了一些情况,但有些情况一下子还说不清楚……” 以最早出油的松基三井为中心点的南部战区,会战的队伍已经到位,可真要甩开膀子大干时,技术人员竟然拿出的那些标着红点点、黄点点、蓝点点的图纸时,连自己也解释不清到底哪儿该打生产井,哪儿该打勘探井! “队伍开到了前线,敌人也就在眼前,却不知道仗怎么打!这是什么事嘛?”余秋里面对如此混乱而毫无章法的战役,真的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他把康世恩叫来。 康世恩也抓着头皮直嚷:“怎么弄怎么弄嘛!” 余秋里气得无可奈何,“嘭”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指挥部的工作人员们在外面瞅着,谁也不敢上前去敲一声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小窗口里冒出一股股浓浓的烟雾……许久,门突然开了。余秋里右手叉在腰际,冲工委副书记吴星峰喊:“通知所有会战指挥部领导上我这儿来学习!”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6)学习?学什么? “学两论!” 两论?两论是什么? “毛主席的《实践论》和《矛盾论》你都不知道?” 噢,这样啊! 吴星峰猛然省悟,拍着脑袋转身去通知各位领导上将军这儿来。 那些处在一片混乱中的会战领导干部们被“请”到余秋里面前,他们不敢正视自己的部长,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打肥皂刮胡子”,这也是碰到一般问题时,眼下是大大的问题了!队伍乱七八糟到有点失控的地步……干部们只敢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将军那只空袖子空袖子一甩,麻烦和噩运怕就轮到头上了。 奇怪,这回空袖子没甩呀,而是听到一个非常温和的口吻在说:“同志们,你们先放一下手中的活,关起门来,好好学习毛主席的《实践论》和《矛盾论》,用它一个星期时间……” 干部们抬起头,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有人轻声问道:“那外面的事管不管了?”意思是说队伍乱成一片,就不去管了? “不去管,让下面的人顶着。”余秋里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主席的这两篇文章学好、学透!” 这是前线指挥员们所没有想到的。居然在大战和恶战出现难以收拾的时候,他余秋里居然一改往日雷霆万钧的暴脾气,让高级指挥官们跟着他天天关上门静静地坐在小桌子和炕头上看起书来。 你瞧,他比谁都认真:每天必有半天什么人都不许去打扰,坐在那儿除了抽烟就是翻书,再便是站在窗口前久久沉思……另有半天,他便上技术人员那儿,盘着腿,听他们没了没完的讲,讲地质、讲钻井、讲取岩芯的意义。 干部们见这景况,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翻“两论”。开始时,大家脑子里依然是外面乱哄哄的情形,慢慢地,慢慢地乱哄哄的情形消失了,变成了一条条清晰的思路:是啊,这么大的会战,谁也没有经验。没有经验怎么办?不跟没吃过梨子一样嘛!咬上一口尝一下,不就知道梨子的滋味了吗?实践的意义原来就是这个理哟!这不,过去一直说松辽、说中国不会有油嘛!可我们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了大油田?不就是用革命的精神和非常的手段嘛!在地质理论方面也是这样,靠的是从实际出发,重视大量实践、大胆探索才产生和证明了陆相生油的理论。在勘探方面,我们既学习外国经验,又不受外国经验之束缚,从松辽的具体地质情况入手,以最短的时间,打出了油,控制了油田面积。而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是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战争中已经证明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和用最短时间、用有限兵力最大可能地达到战略目标的战术思想。中国的石油工业落后,条件和设备差,人少力薄,进行必要的大协作,大会战,不正是为了创造条件实现早日扔掉中国贫油帽子的伟大目标吗? 是的,我们谁也没有搞过世界级大油田的开发,地上的和地下的矛盾错综复杂,而这么多矛盾应该怎么抓,抓什么?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解决好了这些矛盾,我们才有可能胜利实现会战的目的。 哈哈,毛泽东的“两论”原来都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通过辩证法和唯物论,都给解释得一清二楚了啊!领导干部们合上书本,纷纷来找余秋里:部长,我们现在明白了应该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干的过程中出现了新问题又该怎么处理了!《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7)余秋里笑了:你们说我们现在的会战怎么个干法?地上的问题和地下的问题怎么处理? 干部们:得抓主要的。眼下主要的问题是要任务清楚,岗位到位。地上的问题虽然很严重,但地下的情况掌握好了,地面上的问题才会不乱。 余秋里笑得更爽了:对头嘞!哎,学了“两论”是不是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 干部们:可不!前几天看着队伍这个样子心里着急,越着急心里就更乱了,这我们当干部的一乱,队伍就更乱了。哎部长,你当年指挥打仗是不是也经常碰上这样意想不到的事? 余秋里:那是。打仗的时候,瞬息万变,意想不到的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指挥员就得根据情况,随时调整战略战术思想,才能做到无往而不胜。 干部们开心地讨教:那个时候你也学毛主席的“两论”? 余秋里乐了:学毛主席的“两论”是周总理在前些日子对我说的。他说大庆会战会遇到极大困难的,你们应该用毛主席的“两论”,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解决好各种矛盾,才能夺取会战的全面胜利。 原来如此! 好了,现在我们集中起来,开会!余秋里的空袖子又甩动起来。 开会的结果,会战面临的矛盾一个个被解开: 不是队伍混乱吗?那就先抓明确战区、明确任务,明确指挥者。于是,余秋里的麾下迅速呈现一个司令部、三个战区的战役布局。它们分别是:司令部,即会战总指挥部。总指挥康世恩,副手唐克、吴星峰。康不在时唐、吴代理。张文彬,负责总部常务工作,并兼管总调度室、工程技术室、规划室、钻井指挥部、运输指挥部、水电指挥部等部门;焦力人,负责地质室、采油指挥部、运销处、研究站等;陈李中、王新坡、只金耀,刘少男四人以陈李中为主,分别负责基建处、油建公司、工程指挥部、建筑指挥部、设计院;党务和行政机关方面,李荆和在吴星峰回部开会时负责党委全面工作,并管人事处、石油学院等部门;宋世鉴负责供应指挥部;杨继清负责保卫处、技术安全处等;宋世宽负责计划处、财务处、卫生处、行政处、办公室等;李镇靖负责党务日常工作和群众运动……“司令部”--会战总指挥部,统一服从石油部党组。部长兼党组书记余秋里拍板一切重大决策。 三个战区:第一战区,以葡萄花、太平屯、高台子、升平杏96号井以南一线的南部地区。 其工作由最先在此作战的松辽勘探局负责,李荆和局长和副局长宋世宽领兵;第二战区以杏树岗、龙虎泡杏96井以南一线北杏16井以北一线之南地区。由四川、青海局负责,李镇靖和李敬、杜志福、郭庆春等领兵;第三战区以萨尔图、喇叭甸、林甸杏13井以北一线的北部地区,由新疆、玉门局负责,宋振明和李云等领兵--第三战区后来是会战的主要战场,惨烈的战斗和最辉煌的战果几乎都是在这儿产生,今天的大庆市就建在这个战区之内。 好了,指挥系统已建立起来。可仗怎么打呢? 去动员?去一个个钻井队挥着鞭子督促?这自然要的,但队伍分散在几百公里长的战线上,每个战区也有几十里的范围,干部下去,到一线指挥当然必不可少。但所有井队、所有部门,都面临着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如此情况下怎么个干法? “部长,1205队跟其他的队不一样,他们一到这儿不是在等,而是自己想办法,钻机没到的那几天,他们主动上火车站当义务装卸工。钻机一到,他们立即自卸自运,把几百吨的家伙,硬是靠人拉肩扛弄到了井场!”身材颇为高大的三战区指挥宋振明向余秋里举手反映一个情况。书包网 m《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8)“这个好嘛!他们的队长是谁?”余秋里最爱这样的有自己脑筋、敢于在困难面前不畏惧并冲锋陷阵的队伍。 “王进喜。” “王进喜?” “就是在克拉玛依跟1202队队长抢话筒比打擂的那个!”张文彬说。 余秋里拍拍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噢--是他呀!” “这人可不简单,他们队到萨55井后啥也没有,他就说,为了早日甩掉中国的贫油帽,有要上,没也上!争取早日开钻多打井!” “嗯,人拉肩扛。有也上,没也上!好嘛,我们这次大会战就是在啥也没有的条件下进行的,我看这个口号叫得好!”余秋里连连叫好。 “王进喜到这儿后,整天没日没夜的干,腿伤了也不休息,天天起早摸黑,使不完劲似的……房东赵大娘见了,感动得称他是铁人。” “铁人?!铁人王进喜!”余秋里的拳头又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大声叫好:“好,铁人这个名字好!我们石油工人就得有这样的铁人!大庆会战就得有千千万万个王铁人!” “吴星峰,你们政治部得好好抓一抓这样的典型。”抓典型、树红旗、以点带面,是余秋里一生从事政治、经济和军事工作的一大工作艺术特色。王铁人无疑是余秋里抓的又一个最成功的典型。 “这人还能写诗呢?” 会场一片哄笑“写诗?”余秋里也笑了:“写什么鸟诗呀?” “他们队到松辽后,大伙儿在雪地时施工,非常艰苦,又刮着北风,王进喜为了鼓动大家,就编了一首顺口溜:北风当电扇,大雪是炒面。山南海北来会战,誓夺头号大油田。干!干!干!” “哈哈哈……”会场又一片哄笑。 “北风当电扇,大雪是炒面?!”余秋里喃喃地重复着。“好!有气概!这种敢于藐视一切困难和敌人的气概不简单!” 得到鼓励下的宋振明越说越来劲了:“王进喜还会叫号子呢!人拉肩扛抬钻机时,他的号子一叫,大伙儿力气倍增、干劲冲天!” “老宋你学一段嘛!”有人怂恿道。 于是宋振明拉开嗓门真的学了起来: 咱们干劲大呀!--嗨嘿! 再难也不怕呀!--嗨嘿! 大家齐用力呀!--嗨嘿! 底座往前搬呀!--嗨嘿! 工人干劲大呀!--嗨嘿! 困难咱不怕呀!--嗨嘿! 这个动弹了呀!--嗨嘿! 步子可挺大啊!--嗨嘿!嗨嘿嘿哟啊! “哈哈哈……”会战部的小楼里热闹到了极点。 余秋里和康世恩也快笑出眼泪。这样的气氛是余秋里最喜欢的,他要的就是在大敌当前、困难面前他的战斗人员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后天我们要开首次油田技术开发座谈会,你把那个王进喜也叫来。”余秋里悄悄对宋振明说。 后天是4月9日,大庆会战史上一次重要的会议在安达火车站旁的俄罗斯人建的那栋别致的两层楼铁路俱乐部召开。会前党组已经研究决定,号召会战全体人员掀起学习毛泽东“两论” 的热潮。 入夜,安达财政局的小楼里彻夜通明。余秋里把机关党委副书记宋惠和秘书王倍恩叫到自己身边,他们正一字一句地起草学习“两论”决定。 “两论”对几万石油会战大军而言,他们每个人都可以为此写下一部感人至深的史书。这是因为,“两论”让困守在冰天雪地荒原的共和国建设将士们获得了一种信念和实现信念的指路明灯。《部长与国家》第五章(19)今天的大庆人曾不止一次如此自豪地告诉我:40多年来,大庆油田共相继有27个油(气)田总计1885平方公里的含油面积投入开发,建成年产原油5600万吨的我国最大的石油生产基地。累计生产的原油占全国陆上石油总产量的近一半。特别是自1976年起至2001年,连续实现了25年产石油在5000万吨的水平,创造了世界陆相非均质、多油层砂油田注水开发的最好水平。如此令世人瞩目的巨大成就,靠的是什么?“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油田历届领导带领广大职工,以毛泽东主席的《实践论》和《矛盾论》为指导,针对非均质、多油层砂岩油田的地质特征和开发特点,坚持实事求是,勇于科技创新,制定并实施了一系列符合油田实际的科学对策。”大庆人如此说。 文行此处,笔者想起了余秋里老秘书给我讲过的一则故事:1963年底,余秋里向毛泽东汇报大庆会战情况时说道,大庆石油会战是靠“两论起家”的。毛泽东听后有些惊异地问: “是那‘两论’啊?”余答:“就是您的《实践论》和《矛盾论》。”毛泽东笑了:“我那两本小书还有这么大的作用啊!”“作用大着呢!”余秋里说。 将军部长的感慨绝不是为了讨好毛泽东,他是从那场史无前例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伟大建设战役中涅新生后的有感而发。 难道不是? 有一个会议对那么多参加过大庆会战的人记忆特别深刻。这就是余秋里亲自主持的第一次五级三结合油田技术开发座谈会。所谓五级三结合是参加的人员由小队、中队、大队、指挥部和会战指挥部这五级的干部、技术员和工人参加的会议。这是余秋里抓油田开发或者说抓经济工作的一大发明--他总喜欢发动群众--这个群众是多层面的、多层次的各类人员参加的“诸葛亮会”。“五级三结合会”后来在大庆油田建设乃至全国的石油开发工作中成为一种制度而被固定下来,直至今天仍被教科书般的延用下来。 第一次“五级三结合”油田开发技术座谈会三天时间,于4月9日至11日在安达火车站附近的那栋俄罗斯建筑的铁路俱乐部里举行。开始180多人,后来扩大到500来人。 那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诸葛亮会”。按照余秋里的要求,会场不设主席台,中间只放几张桌子,桌子不是为了领导而摆,而是为了摆放图纸所用和发言者能以图说事。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围着桌子而坐,每个人都可以发言,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能说废话,但寻寻开心,活跃活跃气氛可以。这是余秋里的作风。 会场很不规范,这与参加会的人员有关,大到部长,小到以前连局长都没见过的普通工人代表。但进了会场,人们发现所有的人都一样:会抽烟的可以随便抽,想喝水的随便倒。可以跟部长握握手,聊上几句闲话也没关系。胆大的偷偷从余秋里那儿要支“大中华”叼在自己嘴上。胆小的开三天会却没敢让部长们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签个名。 “那时候*气氛真好。别看余部长脾气大,说话嗓门特大,但他对油田开发技术方面的问题又细到针尖尖的事都一点也不放过,就连康世恩、翁文波这样的大专家也被他追问得一愣一愣的。他对我们一线的技术人员意见又特别重视,他觉得在像大庆油田这样谁也没有经历过的大油田开发,来自实践和第一线的意见和经验是最宝贵和重要的,因此他格外尊重和注意倾听我们下面人说的话。如果我们说的十句话中有一句话他认为是切中了问题的要害,他会盯着你不断追问,直到问得你水落石出方肯罢休。我们看部长这么尊重和*,也就放开了胆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个臭皮匠就凑出了个诸葛亮。”一位当年参加安达技术座谈会的当事者这番感慨万千的话仿佛让我想亲历了那个载入史册的“石油遵义会议”《部长与国家》第五章(20)“会战的战幕已经拉开,每一项工作都不能马虎……”余秋里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其灼烈的光和热,感染和影响着所有与他并肩战斗的将士们跟他一样腾起团团火焰。“总之,我们每个队、每个单位、每个人,都要有革命战争时期那种敢于冲锋陷阵、英勇牺牲的精神和压倒一切困难而不被困难所压倒的气概!” 瞧,那只空袖又开始“嗖嗖”生风,随之飓风雷闪,惊天动地。这是那些跟随余秋里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最受感染、最受鼓舞、也最容易激情澎湃的时刻!那一刻,独臂将军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义无反顾,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安达会议的最后时刻,余秋里挥动着有力的右臂,一边走一边高声鼓动着。突然,他收住脚步,一转口吻,目光炯炯地向会场的四周扫射--“王进喜来了没有?” 蹲在边角一张凳子上的一位瘦弱黝黑、嘴唇干裂、胡子老长的中年男子嗡声嗡气地移动着身子,一副憨傻的样儿站了起来:“来了,余部长。” “哎,真是王进喜哪!”会场上那些认识王进喜的人叫了起来。 余秋里笑眯眯地绕过脚跟前的几排人,走到王进喜的跟前,然后转向会场:“这就是王进喜,大会战中的第一个英雄,我们的王铁人!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叫王铁人吗?他来到这里一不问吃二不问住,先问钻机到了没有,井位在哪里,这里的最高纪录是多少。钻机没到时他带领队友上火车站干义务工。等钻机一到,没有吊车拖拉机,他领着队友人拉肩扛,硬是把钻机抬了上去,立了起来。为了工作,他连续五天五夜没离开井场,把自己买的摩托车用来跑配件,这是工人阶级的高度觉悟!房东大娘因此叫他铁人!这是一个非常光荣的称号。会战指挥部号召参战的全体职工都要向铁人王进喜学习!” “向王铁人学习--!”突然,余秋里挥起那只握紧的右拳,振臂高呼。 “向王铁人学习--!”会场顿时一片口号声。 余秋里哈哈大笑,他所期望的目的达到了:被激动和感染的几个领导上前抬起王进喜,嘴里吆喝着口号,绕会场整整走了一周。本是严肃而紧张的技术座谈会最后结束时,竟然是众志成城、气氛活跃、斗志昂扬的热烈景象。 这就是余秋里。他是将军,他的指挥艺术里有个显著的特色是:每一场决定性的大战之中,他总是要培养一个甚至一批“跟我上”的冲锋陷阵先锋。他一生坚持认为,一个民族要有民气,一支队伍要有士气,一个人要有志气。而要树立这三气,一要靠领导以身作则,带头往前冲的精神,二要靠有个好典型来带动大家。大庆会战中,余秋里一方面自己身先士卒,与会战干部职工们同在一线战斗;另一方面他抓住了王进喜等这样不怕苦不怕死、一心为了国家扔掉贫油帽子的先进分子和先进团队的榜样,从而使整个会战的千军万马,始终处在高昂的战斗情绪之中。 1960年4月29日这一天,会战大军的战斗情绪达到了高潮。由各路人马参加的“万人誓师大会”在萨尔图的那片荒芜而辽阔的草原上隆重召开。 原定是“五一”召开的誓师大会,康世恩在三探区检查工作时,见探区指挥宋振明他们已经提前把会场准备好了,于是请示余秋里是等“五一”开还是提前开。 “别等呀!开会本来就不是为了形式,同志们既然想早一天投入会战,那就开吧!”余秋里说。《部长与国家》第五章(21)通知下去,相距几百里的会战队伍的代表们,举着红旗、擂着战鼓,从四面八方向萨尔图会场处集结。那一幕,大庆人始终念念不忘:什么叫人如潮、什么叫歌震天,什么叫威风凛凛,什么叫盛况空前,这一天他们都看到了看,穿红棉袄包着羊肚毛巾的陕北秧歌队来了;看,两三百人组成的东北“二人转”队伍来了;瞧,骑毛驴、划旱船、踩高跷的也都上了……最引人注目的是由16个小伙子抬着两米直径的一具大鼓,4个壮汉子使劲地擂动,伴随6个东北大汉擎着三尺直径的大钹而打出的成套鼓乐,声震天地,那非凡的气势,似乎一瞬间把荒原的千年沉寂一扫而光! 嚯哈,简直是一出万人的狂欢!万人的歌舞! 主席台上站的独臂将军看着台下红旗招展、拉歌声时起彼伏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站在他身边的戴着眼镜的一向文绉绉的康世恩显得异常激动,不停地用右手的食指推推眼镜,看得出,他敬佩余秋里这位“石油事业大导演”,更庆幸自己手下有这么一支斗志高昂、气贯长虹的战斗队伍。 上午十时许,在齐鸣的锣鼓和礼炮声后,余秋里健步走向麦克风: “同志们,今天的大会是来自全国石油战线的各路英雄的会师大会,又是检阅我们力量的誓师大会!”将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扩音,以几十倍高的声响在草原上回荡。 “我们集中石油战线各个方面的精兵强将,进行大会战,就是为了高速度、高水平地拿下大油田!这标志着我国石油工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因此我们要猛上!快上!坚决地上--!” “猛上!” “快上!” “坚决地上--!” 整个上午,余秋里在台上不时挥动拳头,台下便掀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总指挥部康世恩被深深地感动了,轮到他走向麦克风布置任务时,这位石油儒将竟然也像余秋里那样不断挥动起拳头,激情无比地:“同志们,英雄手下无难事,现在就看我们志气大不大了!气魄高不高了!我们的队伍,是转战祁连山、昆仑山、天山和峨嵋山的英雄好汉,打遍了长江和黄河之间,现在我们在这里会师。同志们,大好的时光,大好的油田,正是英雄好汉大显身手的大好时机!干吧!” “干--!” 全场的各路英雄奋然起立,振臂誓师。 “会战检阅开始--!”独臂将军并不因此想收住这激动人心的誓师场面,他又以独特的军事指挥家的高超艺术,将与会的每一个人推向表演的主角--而他则以一个老军人的风度,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注目着一支支钢铁队伍在身边走过……身边,他的助手、会战指挥部的其他领导学着他的样,精神抖擞地站成一排,以同样严肃和神圣的注目礼,检阅着自己的英雄队伍呵,这个队伍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穿着也各不相同,比起整齐划一的解放军检阅队伍要差得多,但他们的精神斗志则一点也不逊色。瞧,最引人注目的队伍来了。哇,是五匹高头大马呵!那大马上面分别坐着王进喜、马德仁、段兴枝、薛国邦、朱洪昌,他们骑坐的马都由一个探区的领导牵着,他们是三探区的党委书记李云--他为王进喜牵马;副书记张云清为段兴枝牵马;副指挥孙文燕为薛国邦牵马……这就是闻名大庆、闻名石油战线、闻名全国的“五面红旗”。 “五面红旗”,披红戴花,在五位领导人的引领下,骑在五匹大马上接受余秋里等领导的检阅,又在万众欢呼和簇拥下绕场而行……这一幕永远留在北大荒的记忆里,也永远留在那个时代的全中国人的心目中,当然也永远留在共和国建设的史册上。 誓师大会的最后一刻,余秋里又一次带领万人高呼:“向王铁人学习!”、“人人争做铁人!” “轰隆隆--”一道闪电和霹雳,划破千里荒原。 1960年--人民共和国最困难的时刻。松辽大地上却响起了一声震撼世界的春雷。 《部长与国家》第六章(1)艰苦卓绝。荒原上迎来“上甘岭”之战。 饥饿困扰会战全线,一夜间有几千人因饥饿患上浮肿而相继倒下。将军部长心急如焚:“下泡子逮鱼!上荒地挖野菜!扒树皮!吃雪水!就是用草根泥巴填塞肚子,也不能败下阵!” “谁做逃兵,我就在萨尔图车站用机枪挡他回去!” 钻井台上,一位正跪着双腿摆岩心的女技术员说:“我的腿有毛病,站不起来。跪着好干活。” 吉普车上,铁骨铮铮的将军部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在一座“干打垒”前,他飞脚踢开木门,对正坐在椅子上的一位领导干部大开骂戒:“……工人和技术人员跪在地上干活,你却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听着:把你们办公室的所有凳椅统统送到施工一线去!否则我枪毙你!” 这一天,北京的天气多云。天安门广场上聚集了二百多万群众,毛泽东出现在城楼时,“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响彻云霄。毛泽东神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中苏之间的争吵已经很激烈了,而毛泽东此刻仍然期待着能够弥合所出现的裂痕,天安门前这声势浩大的声援便是一种姿态,但能不能换得赫鲁晓夫的回心转意,毛泽东显得并不那么有信心。 这一天,余秋里没能上天安门城楼。他乘坐的吉普车正陷在雨中的荒原上,前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泥水里的司机急得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叫嚷着:“这鬼地方怎么天天雨下个不停呀!” 余秋里无奈地打开车门,一手挑着盖在头上的雨衣帽,眯着被雨淋湿的眼睛,向四周了望: 四周是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望不见边的水泽世界……那些刚刚露出绿芽的野草七歪八斜地飘落在汪洋之中,仿佛在痛苦地向过路者求助。但它们得到的结果是更加的痛苦--几乎从它们身边走过的人无一例处地反过来求助这些野草,他们或双脚踩在它们的上面以求不陷入沼泽之险,或干脆将它们连根拔起,当作阻滑器,垫塞在拖拉机或者汽车的轮子底下……嘎斯吉普车毫不例外地同样采取了野草垫塞车轮子的办法。司机和秘书几乎把长裤和短裤都浸湿透了,但由于陷得很深,车子不仅发动起来后前进不了半步,反而陷得更深。此刻的部长也成了“泥猴”,唯有那只和身子贴在一起的空袖子还能让人认出他是谁。 “哎呀余部长,你们怎么在这儿呀?快快,快上我们的拖拉机吧!”真是天助余秋里!在司机和秘书不知所措之时,老劳模薛国邦从一辆送货路过的拖拉机上跳下。 “是薛国邦呀!我们抛锚啦!抛锚啦!”余秋里欣喜地握住薛国邦的手,问他队上的情况怎么样。 薛国邦直摇头:“大伙儿有劲使不上呀部长!你瞧这天,打誓师大会那天起,雨就下个不停。我们想抢任务,可物资供应不上来,这不,我们这批材料已经等三四天了,指挥部就是送不上来,我们只好想法从几十里的一个农场那儿借来了一台拖拉机自个儿去拉的。这不本来一个星期就能干完的活,现在还不知误到什么时候呢!” 余秋里皱皱眉头:“工人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更别提了。我们都是从西北过来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雨。队上住的又是地窨子,您瞧这水汪汪的,大伙儿住的地窨子里面,那床变成了能浮在水上划动的船了……”《部长与国家》第六章(2)“快领我去看看!”不等薛国邦说完,余秋里心急如焚地跳上刚刚从泥潭里拖出的吉普车,直奔井队。 眼前的情景,是余秋里不曾想到的:油井几乎全泡在水里,上班的采油工一半人在操作,一半人则用着各种可以抵挡雨水的布、篷、瓢、盆,站在雨中守护着采油树……而更令余秋里不安的是当他走进工人们住的地窨子时,那个半在地面半在地下的地窨子里到处都是水汪汪一片,原先搁在地下的木板床无一例外地打飘在水里,被子和物品湿成一团……下班的工人们没有干衣服可换洗,只能光着身子在一只烤火盆边取暖……“部长?!部长您怎么来啦?这雨下得这么大您咋还上我们这儿来呀?”正在烤火的工人们见湿淋淋的余秋里来到他们身边,感到十分意外。 余秋里解下身上的雨衣,裹在一位浑身在瑟瑟颤抖的小工友身上,心疼地:“我怎么不能来?瞧瞧你们冻成这个样!又住这么个地方……我这个部长没当好啊!”余秋里有些说不下去了。他顺手提起一个工人放在床板上的湿棉衣,觉得特别的沉,便让人拿称过来。 一称:整整18斤! 余秋里骇然变脸。 薛国邦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打会战誓师大会那天起,老天爷就一直“泪汪汪”的,大伙儿只能穿着又油腻又潮湿的棉衣上班,多数人为了保证能睡觉时有身干衣服贴在肉边,其它时间穿的全是湿衣。这三天五天下来,就成“铁衣”了。 “我……是我没当好这个部长!没当好嘞!”余秋里听着,一脸自责。 “部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得怪老天爷!它是想有意跟我们会战大军较量较量!我们不怕它!同志们说了:我们从大西北来到北大荒,如今大油田已经找到,我们就要为彻底甩掉进口洋油而奋斗。它天公爷想跟我们较量,那好,我们就跟它宣战:无雨时咱特干!小雨时咱大干!大雨时咱猛干!不信天公爷不低头!”薛国邦在余秋里面前握紧拳头,壮志凌云。 “对。部长您放心,我们一定战胜天公爷:无雨特干,小雨大干,大雨猛干!”工人们情绪高涨地在部长面前表决心。 余秋里真的被感动了:“好!同志们,我要向你们学习。同时还要把你们的战斗口号宣扬到整个会战所有战区!我们一起跟天公爷比个高低!就是上甘岭战役,我们也得冲上去!你们有这个决心吗?” “有--!”地窨子里震起比雷声响十倍的声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战斗激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姿态?也许今天的人已经无法想象,但昨天的共和国建设就是这个样--在他们心目中没有别的,只有为国家建设出力流汗,甚至不惜英勇牺牲的心愿。 余秋里离开薛国邦的采油队时,虽然被会战指战员不畏困难的精神所感动,但他作为五万余会战大军的最高指挥官,他依然忧心忡忡:地处松辽腹地的大庆油田发现和开发初期,整个会战大军完全是在毫无依托的一片荒芜的大草原展开的。这里寒霜期有近四五个月时间。进入五月,大地刚刚解冻,雨季便开始了,而且1960年的雨下得特别的多。松辽油田的所在地,又是地势低洼的松花江和嫩江两个江河的自然泄洪区,这给油田会战的五个战区全线带来难以想象的困难。原有的几条土公路,已寸步难行。汽车出门,都得拖拉机保驾。就是拖拉机上路,也不时陷入泥潭。更让人头痛的是当时天气气温很低,一般不过零上4-5度。会战队伍面临想干活工地一片水汪汪,又等不到物资供应,想干也没法干;一旦停工,别说总指挥部定下的计划落实不了,就是职工们呆在工棚和宿舍里也遭雨淋遭寒冷……职工们的干劲和精神是一回事,但没有物质保障的会战必然会造成战斗力的严重损害,这一点当过司令员和政委的余秋里十分清楚。什么都不重要,人是第一位的。他想命令后勤人员迅速给各井场和分队的职工们送去能够暖身子的生姜和辣椒去,后勤供给部门的同志告诉他,几十辆车子全部出去一天也送不了几个井场;生产部门的人更是叫苦,说空车子往外跑还能走上几里,一装上物资连几百米都走不动--全线物资供应断档。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部长与国家》第六章(3)“有一个油建小分队5个人,困在几百里外的暴风雨之中,已经五天失去联系,不知是死是活……”有人报告说。 “部长,今天装卸一中队七分队的30名复员战士,为了赶抢一批泡在一米多深积水中的材料给井队前线送去,他们从早晨3点一直干到晚上6点,15个小时奋战在水中,硬是把250吨钻杆和油管装上了车……”有人兴冲冲地前来报告一个战况,可余秋里听了不知是喜是悲,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老张,当务之急,必须让所有车子能动起来,否则我们全线几万人会陷在大草原上的!” 余秋里把张文彬叫到他的牛棚办公室,异常焦虑地命令道:“你得用主要精力解决好这个问题。道路不通,物资送不到井场和野外分队,我们整个会战就是死棋一盘。必须限期解决,分秒必争!明白吗?” “明白!我马上去执行!”张文彬二话没说,领了“军令状”就走。 张文彬接受任务后,知道这份责任之重大和紧迫,可他其实一点经验也没有。过去在玉门和新疆油田工作时,队伍可能遇到的危险就是随时随地呼啸而来的沙尘暴。这沙尘暴说穿了,别看它漫天狂舞的挺吓人,可只要躲它一阵子它就没脾气了。然而眼下东北大草原上的雨水让张文彬有些束手无策。 怎么办?张文彬知道余秋里的脾气,交待的事办不好、办不利索,那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轻则一阵狗血喷头的臭骂,重则撤职受罚。而这也是张文彬格外欣赏余秋里的一个地方:军人嘛就得有点军人的血性。粘粘乎乎,拖拖拉拉,还能干什么呀?当年战场上你慢一拍、愣一下,就是一条命、一场战斗胜利的结果可能就没了。石油会战就是战场,就是人与自然较量的恶战,含含糊糊,不是余秋里的作风,也不是他张文彬的作风,更不是全国人民时刻在期待扔掉贫油帽子的中国作风! 找群众去!这是张文彬从余秋里和其他指挥者那儿学到的秘诀,也是他本人多年养成的传统。车子动不了找谁呀?当然找会开车的人嘛! 果不其然,张文彬找到在三战区工作的运输处。运输处的同志发动全处职工献计献策,两天之内就设计出了40多种方案,画了59张图纸。一区队二分队司机郑学书听说余部长给张文彬下的“军令状”后,自告奋勇报名参加“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革新活动。这郑师傅还真有能耐,他在汽车轮上设计出了一套“防滑鞋”--用钢板制成的又可固定在轮轴上的“铁鞋”,而且不仅雨天能穿上,晴天还可以卸下,又不磨损轮胎和钢圈。钳工、电工连的同志们加班突击,把郑师傅的“防滑鞋”进行技术加工,待完工后套上汽车一试:嚯,效果好极了!汽车再不怕翻泥浆和陷烂泥地了,装着货物也能跑得飞快。 张文彬让运输处的同志将穿上“防滑鞋”的汽车开到总指挥部。余秋里见后大喜,命令政治部的同志给郑学书师傅和运输处的同志记功嘉奖,同时又立即召开会战总指挥部领导干部会议,进行抢送物资和防雨工作的大动员。 于是全线机关和后勤人员全部出动,帮助供应部门突击抢运前线所需物资。各战区也针对前期对雨季的认识和准备不足的问题,纷纷成立了防雨指挥部和防雨突击队。指挥机关连续七天七夜人不下班、车不熄火,及时将3000多吨物资送到野外深处的40多个井场和工地以及数百个点的小分队。各战区的同志更是按照余秋里的统一部署,在自己所属的工作区内和井场周围展开了挖掘排水沟等堵漏防漏的与老天爷争夺时间和比高低的阻击战,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九天九夜不休息”的动人故事。会战后来一直坚持的“九天制工作周”就是从这个时候全面形成,即工作九天休息一天的周十制。一周十天,这是余秋里和大庆人发明的。《部长与国家》第六章(4)那个时候没有劳动法,多快好省为社会主义建设是全国上下的*。毛泽东对石油工业还有一句话叫做“革命加拼命”,余秋里领导他的队伍执行的就是这个法。 余秋里后来回到北京有人告诉他,这个五月份的黑龙江松辽地区,是有史以来同期降雨量创下了最高峰,为107毫米,比有记载的历史最高纪录的1919年5月的832毫米高出近24毫米。老天爷给余秋里和石油会战大军下了个“下马威”。但一番激战之后,输家还是老天爷。老天爷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支摧不垮、打不烂的建设大军: 大雨滂沱中,他们连搬钻机的样式都变了--5月4日,1247队在萨15井中,利用雨水打滑泥地所产生的润滑,并依靠钻机自身动力,将钻机整体从这一井位挪动了100米。 几天之后,他们第四次试行,仅用18分钟时间,将钻机移动250米,安全准确到达新井位……使石油史上创造了又一个创举。这个队的队长叫段兴枝,也是大庆“五面红旗”之一,他领导的这一创举,为会战的生产队伍提高劳动效率所起的作用是前所未有的;大雨滂沱中,一支野外地质小分队为了追回因泥泞耽误的时间,在冰冷的溪沟里,顺着湍流趟水八个多小时,一天走完晴天两个工作日的普查线路;大雨滂沱中,“八一部队”的3000余名官兵在负责铺设管道中,几乎天天是在一米多深的水沟里挥锹挖、用手抠,突击完成输水管线28公路、输油管道28公里,共计土方464万方……“余部长,哪一天需要,我准备到你这儿借一支队伍,再战一次上甘岭也不怕!”一位将军听余秋里介绍会战情况后如此兴奋说。 余秋里笑笑,说我现在带的是找油队伍,不过哪一天真用得着让他们打仗去,我相信他们都是“硬骨头六连”式的好队伍。余秋里心想,我还有许多“雨中上甘岭”没给你讲呢:那天,二战区65名同志为参加生产技术座谈会和同时向会战指挥部汇报会战成果,为了赶时间,每人仅带了两个饼子,在倾盆大雨中走了22个小时,行程140多华里,而且这140多华里全是泥泞之路哟! 这不也是“上甘岭”嘛!跟当年红军翻雪山过草地差不了多少,就差了前后敌人的追击与围堵而已。余秋里坚信,这样的队伍就是有敌人前后追堵也一定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5月25日,余秋里见会战队伍在雨季中站住脚跟、生产开始走上正规后,带着周文龙和康世恩赴哈尔滨向黑龙江省委汇报会战首战情况。 “了不得了不得!石油战士们的冲天干劲和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是我们全省人民学习的榜样。我一定要让各地的干部和群众到你们那儿看一看,学一学。”欧阳钦书记握住余秋里的右手,直伸大姆指。宴会的饭桌上,欧阳钦书记悄悄问余秋里:“北京20号声援老大哥的示威大会声势空前,你没看报纸吧?” 余秋里抱歉地笑笑:“这些日子整天被暴雨冲得昏头转向,没来得及看。” 欧阳书记又神秘地问:“你上次电话里说不是也想给老大哥助助威,怎么样,准备差不多了吧?” 余秋里听后笑笑,指指康世恩:“你问他。” 康世恩爽朗地点头说:“争取在六一。” 欧阳书记一听,高兴地站起端上酒杯:“来来,我代表省委先向你们表示祝贺!”书包网 m《部长与国家》第六章(5)余秋里和周文龙等赶紧跟着起身,频频向黑龙江省委的领导们敬酒致谢:“没有欧阳书记和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的全力支持,我们的几万会战大军真是寸步难行啊!来来,我们敬你们……” 高级干部们轮到有高兴的事聚在一起时,也弄得挺热闹的。那天酒桌上没有*的事,后几天就在萨尔图那个小小的火车上爆了出来:装满21节大庆原油的第一列油车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徐徐开出……消息传遍了东北大地,也传到了毛泽东的耳朵里。 “六一”的第一列原油驶出大庆油田这一事件,引起了全世界许多人的关注。虽然那时连大庆这个名字都是保密的,可再保密的事也不可能不透一点风声。更何况,苏联“老大哥”的专家组一直参与了松辽找油的工作,他们不知道中国发现了大油田那是天大的笑话,已经开始同中国翻脸的苏联人知道的事,美国人不会一点不知道,美国人知道的事,他的欧洲盟国小兄弟们也不会不知道。 很有意思的是“六一”第一列原油驶出萨尔图站时,有一位专管装油的会战英雄却竟然不知道他灌的油车在他呼呼大睡之时“隆隆”轰鸣着从他身边开走了。当他醒来时,听说油车已经过了哈尔滨时,气得直嚷嚷队友们“缺德”。 此人便是薛国邦。40年后我在这位老英雄的家里听他讲述了一段趣闻: 上面已说过,薛国邦带领他和采油队到松辽后,接受了萨66井的采油任务。这是大庆油田试验区的第一口高产井。当会战指挥部决定要在“六一”前外运第一列原油时,自然而然装油的任务他薛国邦队又摊上了。那时外界的人还不知道,大庆的原油凝固度特高,从井里喷出后一到地面就凝固起来,尤其是天气一冷,其凝固度就更高了,无法成为流动的液体。薛国邦接受外运列车的装油任务时,只离“六一”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他们先要把21节油罐量的原油加温、熔化好。偏偏在临装车的前三天,气温低于原油的凝固度,土油池里的原油变得愈来愈稠,蒸汽盘管又进不了油池中间,那台土抽油机--水泥车的泵机不时发出“哼嘶哼嘶”的怪叫。“不行了!打不上油啦!”水泥车的司机从驾驶室里一次次探出头来,异常焦急地喊着,最后干脆关停了抽油机。 这可怎么办?满身油泥的薛国邦瞅着像凝结成冰块一样的油池,直抓头皮。队友们则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队长,等待他决策。 “指挥部已经确定了第一列外运原油的火车出发时间,要是耽误在装油上,那还要我们干什么?”薛国邦奋然将衣服一脱,腾起双腿,一跃跳进了油池,然后张开双臂,左右划动起来……结成冰块似的原油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又渐渐变成流动的液体,涌动着、奔流着。 水泥车的泵机重新隆隆响起。“行了行了!”负责抽油的司机欣喜万分地高呼起来。 乌黑的原油再次源源不断地流入油罐车内……“队长,你的腿关节不好,快上来吧!”队友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可谁也没有喊动池子里的薛国邦。四天四夜,薛国邦就这样和他的战友激战在油池里,用身体熔化着原油,直到灌完前20节油罐车时,他才被几位党总支的领导硬拉出油池。 “几天几夜下来,太累了,我被大伙抬到宿舍,一躺下就没醒过来……”老英雄回想当年的壮烈一幕,仍然记忆犹新。“‘六一’中午时我才醒过来,走出门一看,怎么油罐车没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部长与国家》第六章(6)就问队上的人,他们笑着告诉我说,现在火车都快到大连炼油厂了,你还想看什么呀?我生气地问他们为啥开车时不叫醒我?队友们说,我们不知叫了你多少次,叫醒一次你又倒下睡着了,连续叫了不下五六次,就是叫不醒!我听后自己也乐了,心想,反正油车已经走了,毛主席也知道我们大庆的石油要派上用场了,这不就是我的愿望吗?那会儿,人不知啥是累,睁开眼睛就是干活,眼睛闭了也想着工作……”薛国邦后来是大庆“五面红旗”之一,与铁人王进喜等名列在中国石油史篇上。退休前,他是大庆市人大主任。 中外历史上有许多战役可以用艰苦卓绝四个字形容。二万五千里的长征是这样,斯大林指挥的卫国战争是这样,诺尔曼底登陆战是这样。和平建设时期的不少战斗,能用上这四个字的也有不少,像美国人修建纵横南北的大铁路工程时,每一公里就要掉死十几个人,其中中国的华人在此次修建铁路中便有数千的尸骨埋在加利福尼亚州沿线。在新中国的历史上,大庆会战可以说五十多年建国史上一场最为壮烈的艰苦卓绝战斗了。 五万余人的队伍从四面八方一下来到荒原后,他们几乎没有顾得上垒一个像样的窝、多备一件卸寒的衣,便投入了紧张而激烈的施工。又可以说在脚跟尚未站稳之际,便遭受了一场连绵不断的暴风雨袭击。于是不管是先前在松辽进行普查的松辽勘探局的几千名职工,还是后来从四川、玉门、新疆和青海来的一万余名石油老职工,和三万多部队转业官兵,他们都是遵照会战总指挥部的命令,以最快速度,轻装来到这儿的。大雨将他们仅有的随身物品泡了又泡、湿了又湿,结果让他们遭受了生命中最严峻的考验。 “我从四川来时就带了两身外衣,三身内衣,加上到松辽后发的一身工作服和一块棉毯,不到半个月就啥也没得可换的了。不瞒你说,我当时下面的裤裆里烂得路都走不动。下裆发烂的不是我一个。那时钻井台上基本没有女同志,所以大伙上班时里面不穿短裤,这样舒服些。 一回到住处,大家干脆脱得精光往炕上一趟,十几条汉子,赤条条的躺在上面,双腿叉得大大的,我们自嘲这叫烤小黑鱼--从井台上拣点原油,放在盆罐里点着后,将红肿溃烂的双腿根烤着取干取暖……”一位“老四川”对我说。 “我们几个女孩子都是地质学校刚毕业就到了会战前线。那时到会战前线、到会战前线最基层的单位是最光荣的事。所以我们几个姐妹抢着上野外普查分队。到野外分队后,整天一身水一身泥的,几乎每天都要趟水。男同志们把衣服一脱,往头顶一举,光着屁股就过去了。 我们女的不行啊!内衣总得穿吧!所以趟一次水后,就得湿一次身子。时间一长,身体就发生了变化。我和队上的几个女孩,开始几个月的‘例假’都不对劲,两三个月不来是常有的事。队上有个女孩子见两个月没来月经,吓得以为自己怀孕了,她有男朋友。后来到医院一检查不是。她为这高兴得请我们几个吃了一斤糖。可后来这位同志到了想生育的时候却再也没了能力。医生说她因长期患经病而丧失了怀孕功能。在参加会战的女同志中,像这样的人不止一二个。可我们至今没有一句怨言,因为我们一直是高唱着‘我为祖国献石油’过来的……”一位女地质师对我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部长与国家》第六章(7)在大庆、在石油战线,我听过无数这样的讲述。说起当年会战,他们每个人都可以给我讲三天三夜,每一个人都是一部不朽的史书。 但,我知道在五万多人的会战大军中,余秋里无疑是最精彩和最动人的篇章。因为他是这个队伍的最高指挥官,他有十倍、百倍于普通会战干部和职工所经历的困苦与艰难需要面对。 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比雨季更为严重的一件事:荒原上的四五万大军,冬天来了怎么过? 松辽的冬天是什么样? 松辽的冬天有一百种说法: 一场雪能把一年长起来的草压死;一日结冰能五个月不化;一次寒流能灭掉秋夏两暖;雨季无论再可怕,那是零上温度的春夏里;东北的冬季,从10月开始,将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而这五个多月的时间里,一般气温都在零下一二十度、最低能过零下三四十度。零下三四十度是什么概念?那绝对不仅仅是拉一回屎可以当凳子坐和尿一泡尿成冰棒的事--你假如不小心迷失在露天几个小时就可能会冻成僵尸、你假如穿一身湿透的衣服在几十分钟内便会冻得失去知觉……在冬季,经常还有被当地人称之为“大烟泡”的暴风雪,那一刮起来,真可谓海倒山移。至于这儿的雪一个冬天下多少场就更是谁也说不清了。在大同镇采访时,当地百姓告诉我,说他们经常遇上这类事:晚上好好的把马儿圈在马厩里,可第二天一开门,却见老马上了房顶。为啥,下雪呗!大雪降至,渐渐积起。马儿没处跑,只好跟着积雪往上走。一夜大雪掩过房墙,马儿也就上了房顶……“秋里啊,咱东北可不比你老家江西,要是冬天没有很好的防寒设施,别说人过不了冬,就是铁疙瘩的机器设备也会成一堆废铜烂铁呀!”早在会战初期,“钢铁大王”王鹤寿等过去在东北开辟革命根据地的老同志就关切地告诫过余秋里,并说如果会战队伍过不了冬,就争取在10月份之前把人和设备拉到哈尔滨、长春或沈阳等城市,等来年开春后再把队伍和设备拉到大庆油田去。 “这样保险。”王鹤寿特别提醒跟他仍在较劲“一吨钢一吨油”的石油部部长、好友余秋里。 这是肯定的,把人和设备拉到有保暖设施的城里,会比天寒地冻的北大荒要保险得多。但余秋里却不甘心这么做:一年12个月,过冬就要花去6个月,搬进搬出两次折腾,队伍的消耗不说,光会战的时间就至少拉长一倍!这油田开发将拖到什么时候呀? “不行!这么干我们耗不起!队伍耗不起!国家要油的时间耗不起!既然一屁股坐定了北大荒,那就不该随便动来动去。还是我说的老话:这次会战,只许上,不许下;只许前进,不许后退!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也要硬着头皮顶住!”余秋里在领导小组会议上,那只有力的右拳,一连挥动了十几下。“就这么定了,天塌下来,也要把它顶回去!” 然而决心是决心,办法何在? 盖房子?在荒原上一下盖起几十万平方米的房子和其它防寒设施,再让职工们住进去,让机器设备进暖库,吃的粮食蔬菜也能入窖,能做得到吗?肯定不能。一是既没有那么多钱,二也没那么多建筑材料和施工队伍,另外时间也来不及呀!北大荒的冬天不仅寒冷,还有风暴呢!房子不盖坚固,一阵风刮来伤亡不更严重吗? 关键时刻,还是黑龙江老书记欧阳钦同志出了个好主意。余秋里因此生前深怀感激地这样回忆道:“有一天,欧阳钦同志对我说,有一种办法可行,就是东北老乡搞的那种‘干打垒’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部长与国家》第六章(8)。这种房子一可以就地取材;二可以人人动手,来得快;三可以节省木材;四是冬暖夏冷。 于是我们就立即派人到农村考察,了解当地居民的住房情况。又找民间泥瓦匠,调查当地居民住房的用材、设计和施工情况。经过调查,发现附近乡镇除主要公用建筑为砖木结构外,居民建筑主要是砖框土坯房和当地称之为‘干打垒’的房子,它除了门窗和房檩需要少量木材外,几乎全用土垒筑成。墙壁是就地取土,装入活动木夹板内,用木锤、铁钎分层夯实而成。房顶不用瓦,把当地的羊草和芦苇等绺成草把子作垫层,上覆碱土泥巴抹光而成。取暖则用火墙或火炕。这种‘干打垒’房子看起来很土气,但墙厚实,房顶密实,结构也严实,防寒性能比较好,夏天也不太热,适应居住。且施工简单,操作容易,随时可建,便于广大职工人人动手,能够很快地大面积地建设起来。我们一致认为搞‘干打垒’这个办法可行! ” “干打垒”是大庆历史上第一批居住的建筑,也是永远留存在大庆人记忆中的那种不可抹去的一种象征,就像延安窑洞一样。虽然现在我们上大庆市看到的都是高楼耸立的现代化城市,但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这儿的人,无论是部长市长,还是司机炊事员,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居宿这些用泥、羊草和芦苇等垒起的原始式建筑内。 石油大会战中的防寒之战,余秋里依然稳操胜券。为此,他亲自签署三条命令:一、不管西伯利亚的寒流如何凶猛,会战队伍一定要像解放军在战场上一样,坚守阵地。一个也不许撤走,一步也不准后退。钻井一刻也不能停,输油管线一寸也不能冻。人一个也不能冻伤。二、由油田建设指挥部迅速调查总结当地老百姓“打干垒”的施工方法,油田设计院提出“干打垒”的标准设计,供应指挥部负责木材、木房架、门窗、芦苇、油毛毡及砌火墙和炕口的红砖。三、各级领导干部分工负责,充分发动群众,在搞好油田生产建设的同时,抽出一切可以抽出的人员和时间,开展一个人人搞干打垒的群众运动。和老天爷争时间,为国家原油自给争速度。 真是军令如山倒。七月份开始,“干打垒”行动在不影响石油开发和勘探主业的前提下,全线开战。顿时,在轰鸣的钻机林中,一座座、一排排大营升帐而起。到9月,历时100天的为生存而战的“防冬保温”战斗胜利完成,全线建起30万平方米的干打垒,转眼间百里亘古的荒原上出现了众多村落,如同天上撒下的繁星……除了人居住的居室外,车库、机房、食堂,甚至干部办公室、职工学习室和卫生所等也沾了“干打垒”的光。一个个“铁人村”、“群英村”、“八一村”等地名也芸芸而生……这年入冬时,会战全线基本做到了“人进屋,菜进窖,机器车子进库房”。但又一个更大严峻考验降临--10月,会战的五万大军尚处在脚跟未稳、半饥半饱之中的激战时刻,黑龙江省委和省政府来了一个要命的电文:素有中国米粮仓的黑龙江省的储备粮已过“危险线” ,大庆会战人员的粮食定量必须按国家规定全线下调。 “下调到多少?”此时正在北京的余秋里一听就大嚷起来。 北京--萨尔图的电话专线里,张文彬向他报告:“钻工从每月56斤减至45斤,采油工从45斤减至32斤,干部、专家和机关人员一律减到27斤。而且每人每月还要省下2斤爱国粮。部长你看怎么办?咱们会战的同志多数是干体力活的,原本的口粮也刚刚够大家填饱的,这一下要降这么多……”书包网 m《部长与国家》第六章(9)“……”北京方面没有回答。 张文彬着急地:“余部长,你在听吗?” 片刻,电话线里终于有了声音:“我听着呢!”从来声如宏钟的余秋里第一次在电话里变得有气无力。 张文彬不敢大声了,小心翼翼地补问了一句:“余部长你看还有啥办法?” 这一头的余秋里长叹一声,无比沉重地:“知道吗?主席也从10月份开始不吃肉了,总理和中央领导现在都不吃肉了……” 张文彬不再说什么了,他想放下电话,又怎么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