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长剑-6

伫立在哨位上的士兵动作十分标准地立正，横旗，小车戛然停下。表情严肃的哨兵13气不卑不亢地说："首长，请出示特别通行证!"贾司令官往兜里一摸，坏了，没有带着。秘书行色匆匆地下车，满脸堆笑："这是咱们部队的贾司令员，是专程来看望你们警卫部队的官兵们，来时匆忙忘了带证，再返回去，这路走一趟也不容易，这次能否通融，我们回去后再......"哨兵神情依然冷漠，庄重地向秘书敬了一个礼，回答得斩钉截铁："对不起，首长，没有证件不放行，这是规定。不管是'真'司令，还是'假'司令，我只认证而不认人，请原谅!""你这个兵简直是他妈的混球，我是秘书，这是我的证件。"秘书开始耍起自己的威风来了。"天这么冷，路这么滑，首长进来一趟就不错啦，请接你们的团长，我跟他通话......"贾司令员坐在车上透过玻璃默默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作为这支部队的一号首长，他的心里感到一降决慰，一个普通的哨兵敢阻拦不带证的顶头上司，说明守护国宝的意识确实渗透到他们的血脉里去了。我都进不去，别的人插翅飞也进不去。吃了"闭门羹"的贾司令员从车上下来了，心平气和地制止了秘书的做法。他以同样的庄重向那位忠于职守的士兵行一个崇高的军礼。紧紧握住哨兵的手说："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报告首长，我叫张春良!"哨兵利落地回答。"好样的，你做得对!敢拦我的车就敢拦天王老子的，有你们这样的卫士把守着'铁门'，我这个司令官觉也就睡得香啦。"他转身对秘书和司机说："别为难这个哨兵啦，咱们打道回府，按规定办，等拿了'尚方宝剑'再来吧......""可是，首长，你还没检查工作呢，就白白返回去。""还需要检查嘛，透过这几位哨兵，就可以给他们打满分喽。"贾司令员返回大本营，立即打电话给禁区里的领导，给禁区第一哨的每个士兵每人一个嘉奖。特别提出要奖励拦了他的车的那个哨兵张春良。或许有人会说，贾司令员因为官职太大，来禁区里机会太少，处在最底层的士兵不认识他，故而被堵了回去，没有什么代表性。那么对他们县官不如现管的顶头上司又是何种姿态呢?这种认证不认人的作风在讲究关系后门的中国行得通吗?十年后。滂沱的大雨下个不停。狂飚挟裹着暴雨无情地鞭打着葱郁的山林，树被雷电劈断了，慑人的电闪雷鸣着实让人胆颤心惊，蜿蜒的盘山公路很快被如注暴雨的雨雾下得看不清路面。打着车灯能见度都很低。最可怕的是冷不防前面的路段上，山洪卷着泥石流呼啸而下，稍不留意就可能被冷不丁飞来的横祸给抛进溪涧谷底。从大本营开会回来的副团长带着司机正在摸黑赶夜路。傍晚散的会，当时天还没有变，机关的同志都劝他明天再走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看场电影轻松轻松，或者吃过晚饭再走，他却说就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跑快一点要不了多会儿就到了。谁料到途中居然遇上了暴风雨，天穹骤然变暗，一大块巨型黑云似山崩地裂般地压了下来，又惊又险像是一场生命的历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于晚上9点多钟，赶到禁区第一哨的门前， 哨兵如磐石般地伫立在狂风暴雨里，已被雨打湿了的小红旗刷地往下一刷，拦住副团长的小车。雨在下，风也在刮，哨兵洪亮的声音在暴风雨中也变得非常微弱，但还是从车窗外边传了进来："请出示特别通行证!"副团长一摸口袋，糟了。早上洗衣服时，把它放在抽屉里，匆匆忙忙去大本营开会，忘了带了。司机与哨兵是一个火车拉来的小老乡，彼此都认识，而且感情还比较笃诚。忙向哨兵求情："你又不是不认识，这是副团长的车号，他本人每天你都见得着，是不是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哨兵摇了摇头："尽管我们是老乡，我也认识副团长，可是到我这里，只认特别通行证，其他的一概不管。"司机急了："你他妈的傻冒二球，没有几个像你这样死心眼的，我们现在连晚饭都还没有吃，饥寒交迫......"哨兵走下哨位，走到副团长的车窗前，严肃而不徇私地说："对不起，副团长，冒犯啦。我只好攒质例处理。"说完之后，他摇开了值班电话："喂，保卫股嘛，我是一号哨，副团长没带证，被我们卡在了一号区域，请你们来领人。"听着这一切，坐在车里的副团长眼眶热了。他嗖地跳下了车，对哨兵说："瞧你的衣服都打湿了，去，上车去避避雨，暖和暖和，这岗我来替你站。"哨兵不肯："谢谢首长，你的身份都未最后核实，我咋能让你替我站岗!"从禁区重地的营房到沟外的一号位，又是几十里山路，等到保卫股的同志赶出来把副团长领回去时，已是子夜时分。第二天，全团召开军人大会，副团长当众宣布，授予昨晚将他堵在沟外、又冷又饿的呆了半夜的那个士兵三等功军功章一枚。时隔不久，从北京来的一个上级工作组的同志，提出来要进禁区里参观一下号称比大熊猫还要珍贵的共和国的宝贝疙瘩。他们在大本营停留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已经来不及向上级机关的保卫部门申请进山参观的"绿卡"。在机关部门有关人员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驱车进来，车刚抵达第一号哨卡，就被哨兵以同样的方式拦住了--出示证件，否则打道回府。机关的同志好说歹说，哨兵根本不理那个茬。与大峡谷腹地的最高负责人通电话，也是那一副口吻。从来被下边的人溜须拍马众星捧月捧惯了哄惯了的上级机关的人员深感大失脸面，气呼呼地与北京总部通话，那边保卫部门的话语也不冷不热："你们不分管这项工作，恐不适宜参观吧......"上级部门的同志怒气冲天悻悻而归。一边走一边嗔怒地说："这里的人，真他妈的是不是在山沟里呆傻了，脑子里连一点灵活性也没有啦...""敢向上级机关的人员说"不"，是否只有这一个中国最隐秘的军事禁地?是否只有这批从进山开始就连一天县城也没有去过的战略导弹部队的守山的哨兵?一位从北京来的老将军听了这几则故事后，感慨万千地说："他们比起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中的哨兵都不逊色。"4．一场罕见的大雪封住了出山道路，千里迢迢赶来过春节的妻子女儿在大本营里呆满了假期，最后只能在电话里哽咽着向丈夫道一声保重。从北京开往中国西部的列车在郑州站只停15分钟。郑州欧丽电子集团设计科科长崔延青女士右手牵着只有3岁多的小女儿，左手提着一个大提包往硬座车厢里挤。正赶上春运季节，出来打工的数百万民工都急着赶回老家去过春节，车厢门口早已经乱哄哄地挤作一团，没有什么秩序，也不讲什么礼仪颜面，凭的只是体力和机会，谁爬上去谁就是幸运者。这就是今天的中国铁路上的旅客。望着这人头攒动的拥挤场面，送她来赶车的几个小姐妹劝她："崔姐，别去了，这车咋坐嘛。"崔延青一边朝前挤一边扭头对送她的几个小姐妹说："不中，我说啥也得去，女儿都3岁多了，还没见过父亲是一个什么模样。我知道他也是要强的人，三年没回来休过假了。我也只有春节前后这一二十天轻闲一点。"她怀里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提包往前边挤。还未挤到车厢门口，一伙子粗莽的壮汉往侧边一挤，又把她们娘儿俩推得好远，眼看着停车时间所剩无几，她突然灵机一动，跑过去将孩子和包递给一个坐在窗口的穿军装的士兵："麻烦啦，请你帮忙接一下，我丈夫也是一个军人......"那个士兵还未置可否的时候，孩子和包就塞进去了。女儿在陌生的军人手中吓得哇哇直哭，喊道："我要妈妈......妈妈......"崔延青心一硬，扭头就去挤车。她对为她送行的几个小姐妹说："别愣着，快来在后边推我......"死挤硬挪，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几个小姐妹们后边的助推下，终于挤到了车门口，火车开动的铃声突然响了，男乘务员啪地就要关门。崔延青脸色吓得煞白。几个姐妹哭喊着叫道："别关门，让她上去，她的女儿和东西都在车上啦!"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男乘务员先是一愣。继而是人类那尚未泯灭的怜悯之心倏地萌发，或是他已经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伸出手来一把将崔延青拽了上去。人还未站稳，火车已经徐徐开动了。一场虚惊过后，崔延青感到手脚瘫软，浑身在冒冷汗。环视周围，自己根本无法挪动。女儿还在陌生士兵的手中，她左求右告，一步一步地挪，一点一点地挤，花了十多分钟，几乎是从人头上爬了过去，终于挤到女儿跟前，女儿见到了母亲，哇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我要妈妈。"挣扎着从那个素不相识的士兵怀里扑了过来，崔延青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未及向那个士兵道一声"谢谢!"一泓酸楚的泪水已经涌动出来。把爱情的红丝线终身交给一名军人则意味着生命的永远漂泊；将女人的幸福与希望寄托给遥远的军营则昭示着期盼永远没有尽头。火车车厢里实在太拥挤，空气一片浑浊，人体散发出来的臭味与烟熏污浊味混在一起，走道上站满了乘车的人群，甚至连坐椅底下也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连一个人的立身之处也很难觅得到。崔延青抱着女儿站在车厢里，一站就是整整一个夜晚，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和支撑力都到了极限。她真的说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瘦弱的生命之躯和一个军人的家庭。公元l982年夏天，崔延青从北京大学无线电系毕业了。当时，年轻漂亮的她面临着许多玫瑰色的诱惑，京城里的一些大的电子公司看中了这个未名湖畔的才女，以优厚的条件挽留她在京工作，然而从南中国海边涌动的新的世纪风却深深吸引了这个从小长在北国大地上的青年学子，她毅然南下，来到深圳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的电子有限公司任职。两年后，她便脱颖而出，被提升为公司技术开发部经理。高雅的气质、婷婷的倩影再加上出色的才干，使她成了众多品位很高的年轻小伙子追逐的对象。爱神的丘比特之箭频频向她射来......可是谁也未曾想到，她竟然将悬挂在高高蓝天之上的红绣球，抛给了一位在大西北长漠之中从事一种神秘职业的导弹部队的工程师高国骞，一位在黄河岸边长大的青年军官，一个当年他们知青部落里的同学。或许这种在苦难岁月里建立起来的感情远远要比霓红灯下的一见钟情真挚厚重的多，所以当一些大学的同学或公司的老板们向她投来多情的微笑时，都被她一一礼貌地回绝了。嫁给一名从事风险职业的军人同时就意味着自己被绑上了一辆沉重的家庭战车。不管这辆战车陷入泥泽也好，走进宽坦的大道也罢，作为一个妻子，就得帮丈夫拉着那条艰难的纤绳走到生命的永远。崔延青无法选择。丈夫是家里的独生子，在郑州城里有一位七十多岁高龄的老母亲，而他又是一个事业心极强的男子汉，深情地眷恋西部那一簇比岁月千年的中国太阳还亮千倍的"东方神火"，照顾高堂老母的任务，只能托付给远在深圳的崔延青。然而相距千里，婆婆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时间又难于赶到，惟一的办法只有调回郑州婆婆身边去。崔延青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同事们就大为惊讶："深圳这块土地现在不是说谁想来就能进来找到一个好工作，你的业务又好，老板这么器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回到中原去，你会后悔莫及的。"老板一听，诚恳地挽留："不行，我不能放你走，这对公司损失太大了。作为留你的条件，我可以给你的先生安排一个好的位置，让他转业吧。"崔延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深知丈夫对军旅生活的迷恋胜过于爱自己的生命。她辞职不干的决心已经无法改变。在为她饯行的宴会上，公司老板当着在场的部门经理宣布："这个位置永远给你留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公司的大门都向你敞开......"崔延青调回了郑州欧丽电子集团当了一名普通的设计人员。她承担起了事业和家庭的双重负荷。一边精心照顾体弱多病的婆婆，一边在自己事业的领地上苦心耕耘，因为调到了一个新的单位，她的一切都必须重新塑造和表现，才能让人们认识你的才干。就是在这种买米拉煤洗衣做饭，给卧床不起的婆婆端屎端尿的环境中，崔延青在事业上同样作出了出色的成绩。她主持开发的欧丽系列音响，荣获电子工业部优秀产品奖，并迅速占领了市场，为企业的振兴起到了起死回生的作用，她也为此被擢升为技术科科长。作为一名知识型的女性，崔延青祈盼的倒不是夫妻之间的朝朝暮暮，而是事业上的比翼双飞。妻子在事业上做出了成就，无疑对丈夫也是一个潜在的压力，为了在西部那一片神秘的领地里取得科研成果，也为了真正撑起大国之魂，高国骞一连三年没有回来探过亲，女儿出生没回来，老母病重、病逝也没有回来，而这一切全靠崔延青一个嫩弱的女性肩膀撑着，以至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说："我养育了一个儿子不如找了一个好媳妇。"崔延青却非常理解自己的丈夫。当人们问她有什么忧怨时，她竟不时地为丈夫辩白："尽管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凭着女性的直觉，我预感到他的工作比我们任何人的都重要......"正是凭着这无悔无怨，她戴着重孝，拖着一岁多的女儿，替丈夫料理婆婆的后事，把老人的遗骸送上了山......往事终成烟。经过两天两夜多的颠簸，火车终于抵达终点站。疲惫不堪的崔延青迈着沉重的步履携着女儿走出了站口，她想象丈夫肯定在出站口等她们娘儿俩--上车之前，她已经拍过电报。西部的朔风扑面袭来，吹在人的脸上犹如刀割针扎一样疼痛，崔延青背着女儿提着沉甸甸的东西，在车站的广场上四处寻觅，希望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找到丈夫的身影，然而，她失望了，车站上的人早已经走得冷冷清清，却不见丈夫从寒风中走出来。从火车站到部队的大本营还有百十里路途，一个女人家又带着一个小孩，冰天雪地的怎么走啊。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去车站附近寻找穿军装的军人，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左顾右盼，凑巧丈夫那支部队附近的一辆军车要回去，人家看她母女俩可怜，答应顺路捎她们一程。母女俩坐在大车厢板里，朔风袭来，冷得浑身哆嗦，汽车驶到离大本营还有几里路的路口，人家还有急事要赶回去不能再远送了，母女俩只好下车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艰难独行，等她们走到大本营时，已经是暮色黄昏了。千里迢迢赶来了，走进的却是个冷巢。丈夫不在大本营里，而是在百里之外的军事禁区里搞特种试验，十天之内根本出不来，因此，非但不能出来接她们娘儿俩，而且也不能出来与妻子女儿团聚。望着冷冷清清的临时家属房，一路上的委屈顿时涌到了眼前，平时历经了多少磨难也不掉一滴泪水的崔延青禁不住潸然泪下......十天的日子在长长的生命之旅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是对一个苦盼团聚的女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军事禁区里不允许家属子女和非工作人员进去，否则崔延青早想插上翅膀飞进去了。等啊等，等到丈夫快要出山的头天晚上，竟然等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冰凌裹着飞雪将所有出山的路都堵死了，汽车套上防滑链都无法挪窝。无情的大自然似乎有意要考验一对夫妇的忠贞，在他们千里相思近在咫尺的苦苦相望中冷漠地布下了一片茫茫的冰河。望眼欲穿的妻子每天携着女儿站在山坳的雪野里远眺，希冀迷漫的风雪路上能走出丈夫的身影。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炽热的心随着时光的一天一天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沉重。她恨这无情无义的大雪，她怨这不解人意的苍天。她盼啊盼，憧憬了三年之久的夫妻的相聚团圆梦，最终却被这残酷无情的冰川雪原撞碎了、吞噬了...除夕之夜，高国骞在禁区里与士兵们一起过年，而妻子却与小女儿蜷缩在一个冰冷的小屋里等待着丈夫风雪夜归人。然而一切希望都变成了奢望。妻子只好抱着女儿到值班室给丈夫挂电话："喂，国骞，吃年饭了嘛?"电话里传来了她温柔甜润的声音。"在连队与弟兄们刚吃过。你们娘儿俩呢?""我们包的是你最爱吃的饺子。来，我与你干一杯!"夫妇双双用办公室里的水杯代替酒杯，相互碰撞电话听筒，碰杯之后，又都沉默不语了。电话里传来了抑不住的哭泣声。不谙尘世之苦的3岁多的小女儿抢过妈妈手中的话筒，对从未见过面的爸爸嗲声嗲气地说："爸爸，回来呀，妈妈和我好想你啊...""好女儿，爸爸也想你们呀，快给爸爸唱支幼儿园学的歌。""好，爸爸听着。'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我有一个坏爸爸......坏爸爸'...一个稚嫩的童声唱了起来。在电话两边听着的丈夫和妻子抑制不住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流淌。大年初五过后，妻子二十多天的假结束了。临行前，她只能用电话里的哽咽之声传递自己的一片真情："你多保重，俺薅俩走啦......"长了3岁尚未见过爸爸是什么模样的小女儿最后向爸爸告别，她天真地将自己的布娃娃留在了临时家属院里，在电话里对爸爸说："我和妈妈等啊等，等不到你，我把布娃娃留给你。等天暖了，雪化了，你从山上下来，把布娃娃带上山沟里去陪你......"在电话那边劝妻子不哭的丈夫听着女儿稚嫩的童声也不禁泪流满面。军人与他们的妻子泪最多，而且他们的眼泪最沉重。但是正是在军人和他们的亲人的沉重泪水的后边，却换来了千家万户的轻松。你能理解他们坚强男子汉的血脉里掺和着的一片柔情吗?!你能责备他们心肠变硬之后的冷漠吗?!妻子走了，留下了思念，带走了失望。女儿走了，留下了童心，带走了梦幻。5．长崎、广岛的核废墟固然令人类毛骨悚然，但成天踏进核门槛的老总们并不感到神秘恐怖。可他们的名字则不允许公布。公元l994年11月。美国华盛顿。为纪念明年即将来临的二战胜利50周年的祭，美国邮政总署在其本土发行了一套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特种邮票，其中有一枚的票面上是一团正在冉冉升腾的蘑菇云，注脚上写道："8月7日，原子弹爆炸加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岂料这方寸之大的小小邮票，竟然深深地刺痛了大和民族的感情神经，日本外务省向美国白宫提出抗议，日本国副总理大臣兼外相河野洋平向世界各国驻东京的记者发表谈话，提请美国政府注意日本人民在广岛、长崎遭原子弹袭击后长期未能抚平的心灵创伤。而长崎、广岛当年的原子弹受害者则举行大规模的和平示威，抗议美国人重新勾起日本岛国人民灾难之日的痛苦记忆。新上任不久的村山首相则频频与美国总统克林顿通话，请美国政府考虑日本人民的心理承受能力。一枚小小的邮票，搅得因美日贸易之战陷入僵局的日美两国外交的天空又密布了阴云和风雨......美国白宫敦促邮政总署撤销这一枚邮票的发行，否则美日两国持续了近三分之一世纪已接近尾声的政治蜜月将雪上加霜。克林顿总统也亲自出面干预，要他们收回发行权，另改换其他内容。碍于总统的面子和白宫的干涉，一向我行我素的美国牛仔不得不作出妥协，同意撤掉原子弹爆炸的那一枚邮票的印刷版面。一场由小小邮票引发的外交风波由此平息。但是，由核武器生发出来的核恐惧，则使地球村民们谈虎色变，仿佛一走进核门槛就永远意味着战争和死亡......然而，在地球东方这一片热土上，有四位大校工程师几乎每天都要踏进核门槛，与被称之为"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的核幽灵打交道，但是，由于他们的职业是神秘的他们的身份也是神秘的，乃至连他们的姓名也是秘密，不允许向外公布，而他们的学术成果和工作实绩更是成了秘密的秘密，这就注定了他们今生今世永远只能以一个无名英雄的身份，伫立在那神秘的幕后，以至于当我们面对他们时，在灵魂受到深深的震撼后，升腾起来的却是一种生命的崇高和人生的咏叹，直面他们如此众多的感人至深的故事，往往又因保密的羁绊而显得力不从心，只好采取模糊的语言模糊的文体来进行"错乱"的剪辑。本世纪60年代初期，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在这座当时亚洲最大的军事学府里，两位从江南水乡考来的高材生就要毕业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种人生和命运的选择：留校任教，沿着这一条平坦的早已经设计好了的人生之旅，他们无疑会走进成功的学术殿堂；到即将升腾起中国蘑菇云的西部去，则意味着此生他们将与功名利禄无缘。这两个胸中鼓荡着一腔热血、祈盼祖国强盛的莘莘学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国西部那一片广袤而又多情的黄土地。同一时间，北京清华大学。在这座中国最高的学府里，数百名应届甚至还未毕业的大学生，接受近似严酷的查遍祖宗三代的政治审查，只有寥寥几人幸运地获得通过，被送到了一个高度封闭和保密的地方，参与制造中国原子弹这一辉煌的秘密历程。于是，四名在不同生活地域里长大的青年学子因为一个共同的事业走进了一个人迹罕见的大山部落，蜗居在一个神秘的领地里，开始了那宏伟的耗尽了他们一生心血的壮丽的事业。命运女神并非将他们抛置于这一片蛮荒之壤上就置之不理了，其实他们有很多次调离这块土地、走进都市的高级研究部门的机会。可是当初一位老将军的一番话却刻骨铭心地影响和左右了他们的人生选择。那位从井冈山罗霄山脉里走出来的老红军慷慨昂扬地说："千万莫小瞧了这里的事业，就连周总理都知道大家工作的这个点，在做些什么，都别提走的事情了，我们相约，就准备在这里开追悼会啦!大丈夫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嘛。"老将军将自己的一缕忠骨埋进了这十万里的大漠十万里的黄沙之中，这四位青年学子已将自己的生命之根埋进了只长红柳和芨芨草的戈壁荒漠。岁月的漠风将一腔热血冷却凝固成为护卫"国宝"的一系列科研成果，也无情地将一头青丝染成了满头银霜，当年的同班同学大都成了国内知名的学者、教授和专家，而他们却永远默默无闻，即使自己的科研成果获得国家和军队的科技进步奖，也不允许对外公布和张扬。接近人生之秋的他们，本可以到都市，到风景如画的故乡寻觅一片晚年生活的乐土，可是，由于他们知道了共和国太多的核心机密，自然他们就不能随便迁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而只能年复一年!复一日地在这一块上帝的弃地里生活。自己的一生将在这片土地上划上一个悲壮而又辉煌的句号，自然不足惜，因为他们毕竟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和聪明睿智，提高了中国在世界上的军事地位。然而最令他们抱恨九天的是自己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他们的子女却没有能够沿着他们的脚印成长为时代的骄子，有的因学习实在跟不上连中学都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了。当地没有工厂、企业和机关，孩子就业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女孩子可以找一个丈夫，跟着走出这一片荒寂的土地，而男孩子却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伴，有的只好与当地的农家姑娘结婚，血脉也跟着土著化了......在这一片大漠里，他们中间的另一位同学，当年那个踌躇满志风华正茂的哈军工的优等生，一米八几的个子，却被一个雕花的木盒捧出了那一片莽野......都说他是被活活累死的。死的那年，他才刚刚48岁，在生命的轨迹上，48岁正值日照中天，他却熄灭了。就像他默默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他走的时候也悄然无声。来的时候没有带来一片云彩，走的时候也没有携带走一片辉煌。他是一个3岁就丧母的贫苦的农家子弟， 完全是靠个人的奋斗，靠党的助学金读完了中学，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被保送进了当时并不是每一个学子想进就能进的哈军工。毕业时，毅然合去了留在首都从事原子工程研究的优越的工作环境和舒适的生活条件，走向了这一片人烟稀少的大莽原，为点燃那一簇簇象征着我们这个民族至高无上尊严的"中国神火"，几十年如一日地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因为长期在昏暗的地下洞库里工作，也许是经常要迈进那核的门槛，一个曾经活跃在篮球场上几乎从不吃药的男子汉，最后倒下时全身的器官没有一个部件是完好的，肝脏硬化、脾脏肿大、糖尿病、动脉硬化，这需要何等的付出和牺牲啊......现在不妨剪辑出他的妻子和大女儿在嘤嘤的哭泣中诉说的原汁原味的悲壮的故事：妻子："我和他身世相近。他3岁时母亲去世，上大学时父亲去世。我7岁时父亲死了，18岁又死了母亲。 我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和他结婚二十年，在一起呆的时间不到五年， 生三个孩子时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他白天黑夜地工作、试验，不知道什么是星期天、什么是节假日。他干什么工作从来不对我说，立了功也不说，喜报和奖品送到家里才知道。他早就累得吐血了，也不说，他怕住院耽误了自己的试验。我从小苦惯了，从不指望他，也不拉他的后腿。他最后大口大口地吐血，昏倒在地下洞库里。他活着的时候连照一张相片的工夫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还是在大会发言时照的。病故后找不到照片，最后从档案里找到了一张......"大女儿："爸爸生命垂危时，我想调回来照顾爸爸，他说不要给组织上添麻烦，爸爸没有遗产，只希望你们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不要紧，只要自学，没有文凭也能学到真本事，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妻子："他一生最伤心的是，他是大学生，可是三个孩子一个也没有考上大学，孩子们从小跟着他住在这山沟沟里，而他进到禁区里面，一周才能出来过一个星期天，从没时间辅导孩子。当他在医院里听说大女儿没有考上大学时，他哭了。他是个硬汉子，病成那个样子，从没有哼过一声，那一次他却哭了。他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尽量不让我看到他的泪水......"他死前长叹了一声：'前功尽弃!'因为他试验的大量数据都算出来了，只差最后一步了......"他不遗憾自己英年早逝，只遗憾试验的功败垂成。他填补了中国核导弹事业的一项项空白，却在妻子儿女心上留下了永远无法填补的创伤。公元l992年秋天。黄浦江畔。与本世纪同行的上海交大，迎来了建校80周年大庆，从这座中国最古老的高等学府之一的摇篮里走出去的海内外的科学巨子们纷纷云集母校，以其丰硕的科研和学术成果，给母校献上一份厚礼。在她遍及华夏九州的桃李之中，有几位从中国战略导弹部队请回来的核工程技术人员，与著作等身的校友相比，他们实在没有昔日同窗瑰丽的博士教授头衔，没有显示其本身价值和成就的学术专著，更没有青史留名饮誉中外的荣耀，他们每天走进核门槛，日复一日重复的是繁琐缜密、一丝不苟的检测动作，一头黑发因长年累月地与核辐射打交道而过早脱落∥但是，他们正是在神秘的禁地和洪荒之壤里，用惊天动地的巨响提高了一个民族在国际上的威望和尊严。因此，当母校将他们介绍给大家时，一些在科技界颇有建树的校友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说："你们为我们这个民族的崛起贡献得太多了，你们是我们母校的骄傲...一"母校不会忘记，共和国不会忘记。6．千里大押解，千里大警戒。押送比中国大熊猫还珍贵的特种器材的士兵无疑是荣耀而又辉煌的，但是在这支神秘之旅的背后却蕴含着许多悲壮的故事。一列绿色的军列神秘地从苍莽的大山峡谷里疾驶出来，犹如一条插上了双翼的巨龙，衔着落下去的夕阳升起来的月亮，呼啸着驶过田野、山峦、河流、村庄，向那极少有人知晓的秘密泊地开进......特种运输车所到之处，享受的是国家元首级的警卫待遇。沿途各线，警车开道，慢车停驶，快车让道，每一个岔路口和重要的城市村镇沿线都是由公安部门与武警官兵组成的警戒部队荷枪实弹地沿途保卫。而常年生活在这一支特殊军列上的是战略导弹部队里的一支专门从事地上、天上特种运输任务的神秘之旅。在寻常百姓的眼里，这是一些时代的幸运儿，既可以在一种高度安全的戒备状况下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又能领略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荣幸。但是，一旦真正深入到这支神秘之旅的灵魂腹地，他们在人们想象中的神秘和辉煌的后边凸现出来的却是常人始料未及的平凡和悲壮......绿色的特种专列似乎与铁路上行驶的旅客列车没有什么两样，可是除了特种仪器仓外，留给士兵们的空间仅仅有14平方米，而这铁轨线上的小屋却成了千里大押运士兵漂泊天涯的方舟，所有的乘客、服务员、餐车厨师和车检工都是由这支特殊之旅的官兵担任，在茫茫的天涯之旅里，每一个士兵都不是列车上的匆匆过客，他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作，餐车的炊事员每天要做十数次饭，供车上的官兵就餐；而车检员同样每到一个站都得下去敲敲打打，检查特种车辆的运行情况；操作手则要启动发电机、空调机，每隔一个小时检查一次特种器材贮存间里的温度，不允许有任何一个程序的马虎和遗忘。在沿途特殊押送中的军规戒律又白纸黑字地写道：禁止车上一切娱乐活动，打扑克、下象棋、听音乐甚至看小说都统统在违禁之列。于是长长的铁道线留给士兵们的自然是长长的孤独，铿锵的车轮与铁轨的磨擦碰撞，撞碎的何止是神秘浪漫的梦想，还有那对亲人的长长思念......于是，在这种特种专列上当押运兵，就必须具有与之相适应的特殊的品格和钢铁般的超凡意志。盛夏的北方大地。溽暑卷着热气浪漫漶着，使地表温度高达40多度，一列特装军列静卧在某海滨城市的铁道特装线上，远方蔚蓝色的大海涌起千堆雪，扑向海岸线长长的金色的沙滩，游人如织，纷纷涌向海中，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抚爱和恬静，尽管尘世中的喧嚣不绝于耳，但是军列里的官兵却不允许走下火车车厢半步，炎热的骄阳和地气将车厢烘晒得像一个大蒸笼，战士们挥汗如雨，衣服被汗水浸透了，结了一层层白色的盐碱，但是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一句怨尤之语。许多第一次走出山坳的士兵，多么渴望领略一下海滨城市那旖旎迷人的风光，沐浴携带着海水腥咸味的海风，在海浪轻轻摇的沙滩上拾几个贝壳，重温一下童年时代的五彩梦。然而冷色的军规就像一道无形的篱笆墙，谁也没有提出来下车去游览，在铁道线上静候了三天四夜。于是，静坐成了想象中的旅行，等火车徐徐驶离这座海滨城市时，官兵们对美丽的大海的印象仍然还贮存在想象和记忆之中......最孤独的还是三两个战士单独执行千里大押运任务。一列货车在山峦起伏的群山中行驶，其中有一节铁路自备客车掺杂在货车的行列之中，四个战士正在用自己携带的煤油炉做饭，火光之中，锅中的鸡汤面条已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四个战士手里端着碗筷，正准备开饭，突然，前方的牵引列车一个紧急刹车，炉子倒了，香喷喷的面条抛洒得满地都是，四个士兵止不住地哭了起来。要知道他们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了。这是一次单车执行特种押运任务，带队的是军士长卿志喜和他的三个新兵。离开专列单车执勤，再没有那沿途一级警卫的荣耀和方便，混杂在大闷罐车的行列里，何时发车，何时到达，在哪一个站台上停留多长时间，根本就无人过问，有时一个大的编组站就让你呆个几天几夜。最困难的就是喝不上水、吃不上饭。货车一般进不了客运站台，这就意味着加不上水，好不容易从车站邻居家要回半桶水，吃喝还要节约着用，有时宁可自己不喝也要把水省下来冷却机器。没有水做饭只能靠啃方便面、吃面包度过了那长长的孤旅......如果说常年奔波在铁道线上的押运兵感受到的是一种生命的孤独，那么，对于那些开着公路特种运输车驰骋在祖国大江南北神秘之旅的官兵，经受更多的则是肉体与情感的折磨。夜幕悄然地落下了，大地一片静寂。喧闹了一天的红尘俗世进入了蛰伏的长夜，而一队在警车开道下的长长的特种车队，却冲进了黑沉沉的夜幕，开始了茫茫的征途。由于特殊保密的原因，这支运送特种器材的神秘之旅注定了它们的行程永远是昼伏夜出，长长的黑夜，长长的旅程，对肉体和意志都是一种特殊的考验。由于自己的身上系着祖国和全民族的重任，每一个神秘之旅的士兵都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和松懈，晚上实在太困了，宁可吃干辣椒、针扎大腿、把头埋进冰雪里，也要瞪大一双警惕的眼睛。今晚已经是夜行出车的第五个晚上了，过了鬼见愁、鹰嘴崖、千丈渊，前方则是千年积雪不化的冰大坂，斜坡在35度，长一公里多，犹如一座冰山横亘在官兵的前面，白天过冰大坂都要提心吊胆，晚上车队过去更是难于上青天，稍有不慎就会滚进百丈悬崖之下，带队的副营长宋树礼下车看了看地形，把全体官兵召集在一起说："我们驮着的是共和国的宝贝疙瘩，就是要用纤绳拉，手推肩扛，也要把特种运输车拉过冰大坂。"朦胧的夜色之中，战士们用手从路边的山坡上的冰层下边抠来了沙石，砍来了树枝，垫在了汽车的轮子底下，然而还是一步三滑。许多战士就把自己的皮大衣脱了下来铺到了冰雪路上，浑身冻得瑟瑟抖颤，一个人在车前引路，另外两个士兵则抱着三角木在车子后边垫车轮，走一步垫一步，一公里的夜路足足走了四个小时，终于使全部车辆安全顺利地跨越了冰大坂......一天，一辆高大壮观的特种公路运输车驶进了一座北国的小县城，从未见过这种车辆的乡亲们感到十分惊奇：解放军怎么将火车厢拉到公路上到处跑啊?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军士长出身的代理副连长何文玺从车窗里向外眺望，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黄土地尽收在自己的视线里，多么熟悉的款款乡音，多么熟悉的父老乡亲，多么熟悉的故乡的一景一物，他松动油门，放慢了车速，同行的一个战士对他说："副连长好不容易路过家门口，下车去看看病中的嫂子吧!"何文玺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现在是执行任务，我不能违反规定，随便离开特种车......"他的妻子小袁一年前因患伤寒住院两个多月，多次报病危，后经医生全力抢救，命虽然保住了，可身体却垮了。年轻轻的就辞退了工作呆在家里，多少次给何文玺发电报，让他回家来照看，可他都由于工作忙而走不开，现在路过家门口，进屋去看看妻子，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她该会多么高兴啊!可是作为一支特装运输车队，所有的路线都是保密的，按规定也不允许随便停留。何文玺只好深情地向自己小家的住所方向投去了眷恋的一瞥，便匆匆地向前方驶去。可是，现实生活里往往巧合迭起。特装车正要驶离县城时，他看到了自己日思暮想的妻子小袁，而上街买菜的妻子也同时看到了特装车里的丈夫，一个坐在车上，一个伫立在车下，夫妻俩隔着车窗进行了一场十分凄楚的对话："文玺，你回家咋也不提前吱一声。""啊，不......不......我是执行任务路过。""能在家里呆上几日吗?""一刻也不行，我马上就要走......""那......你们要上哪里去哟?""我不能说，那是前方好远好远的地方，请别告诉别人我路过这里，我们有很严格的保密纪律。好啦，你多保重，我走了，过年再回来看你......"妻子木讷地站立在原地低头抽泣。何文玺不忍目睹，轰动油门，箭一般地冲向前方。他从反光镜里看到妻子犹如一尊石雕似地伫立在原地岿然不动，挥手向他依依送别。何文玺的眼眶湿润了......这一支神秘之旅的官兵常年在天上地下水上风里雨里雪里进行千里大押运，使他们的生活打上了浓重的漂泊的印记。什么时候在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不知道，回家探亲能呆几天不知道，妻子来队后能不能等到丈夫执行任务回来也不知道。夫妻之间缺乏在一起交流感情的时间和机会。于是，小家庭里的矛盾和误会也就困扰着军人们的情感世界。志愿兵刘其贵刚押运导弹特种器材归来，就收到了家乡法院催他回去上法庭当被告的传票。这个具有十四载军旅生涯的老兵在铁道特装押运线上生活了l4个春秋，常年东奔西走，与妻子的联系时断时续，可妻子不愿过这种捉迷藏似的生活，三年前就向他提出正式离婚，可他总是全国各地满天飞，总也没有一个安稳的时间处理个人的事情。妻子最后付诸法律之剑的保护，在法庭要缺席判离的情况下，他才匆匆赶了回家，谁知，法庭的判决尚未下来，他又接到部队让他火速归队、执行特殊任务的电报。法官问他的妻子怎么办，妻子看着站立在被告席上日益消瘦、神情恍惚的丈夫，无奈地说："算了，算了，看来我这辈子就只配跟这冤家......"晚上，妻子擦干泪水，又去火车站上为丈夫送行......7．为了周总理的嘱托，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第一代老兵成了永远遗落在大荒原上的牧马人。他们的血液和家庭已经全部土著化了。苍老的战争风云远逝了。滚滚的战争硝烟熄灭了。一个神秘的军事禁区在中国那片广袤的大荒原上骤然凸现。在那气势恢宏的地下宫殿里，隐伏着可以化作雷霆之电的"导弹特种器材"。于是，自然就成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关注的重要目标。还在那个艰难的拓荒年代，为中国军队现代化建设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周总理把主管战略导弹部队工作的几位军队的老总叫到了跟前，庄严地交待："地下洞库的保密安全不是小事，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中挑选一批优秀的官兵，让他们脱下军装到那里去当牧马人，做一个不穿军装的特殊卫士嘛。"于是，一夜之间，一批刚从朝鲜战场上那沉寂的硝烟和战火中归国的老兵，毅然脱下了那身黄军装，告别了中原的老母和江南的女友，来到了远离故乡的茫茫大荒原上，溶进了当地少数民族那犹如一簇簇白云、一辆辆漂泊的大篷车的牧包里边，开始了作为一个牧马人的游牧生涯。作为一名特殊的哨兵，他们与当地的土著牧民以另一种方式来保卫共和国的宝贝疙瘩。哪些地方出现了陌生人，哪位家里来的客人拍了风景照片，哪些不怀好意之人煽动民族之间的矛盾都逃不出那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记住这一支不穿军装的特殊部队吧。一支猎枪，一杆牧鞭。一顶毡篷在牛羊奔跑的拥簇下漂流四季，一口铝锅在空气稀薄的高原岁月里煎熬人生的冷暖。冬饮茫茫雪野里的千年积雪，夏喝干涸的季节河里流淌出来的雪山之源。一个人驱赶着牛羊一群，一个牧包则牵拉着白云一片，人自为战，户自为战。永远与天荒地老结伴，始终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乍一看，还真有些人间洪荒之始的情趣和浪漫。但是，对于这些崇尚铁马冰河岁月的军人来说，离开了车辚辚马萧萧的行军队伍，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起床的军号，再也看不见那整齐矫健的出操步履，再也回不到故乡的那一块红高梁地，无疑是一种人生的巨大失落和痛楚。但是这一群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却无悔无怨地把生命之根埋进了辽远的大荒原上，高原的太阳将他们的皮肤烤晒成古铜色，高原女人的炽热将他们后代的血脉注入了异族的剽悍的蛮野之美，他们忘却了黄河岸边的船工号子，忘却了秦淮河畔的款款乡音。一只游动的牧包代替了当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黄土梦，焦渴的季节风将当年一个个精干利落的第一代导弹官兵变成永远遗落在大莽原上的牧马人，语言、生活方式和模样都已经完全地高原化了，当你面对他们时，很难联想到这就是一群来自天府之国中原大地上优秀的中华之子......天涯何处不是生命的泊地，为什么他们偏执地将生命之树根植在这一片高寒缺氧的大荒原里，这些当年在血雨里九死一生的汉子只会木讷地说一句："为了周总理的嘱托，为了那一片军事禁地永保平安。"高原的漠风吹过一季又一季，岁月的年轮沉重地走过一圈又一圈。当年来到这里的第一批牧马人大多已走进了生命的黄昏，有的一缕忠魂已永远地埋在了这一片边关热土上，只有一双凄迷多情的明眸凝视着故乡的土地......公元l994 夏天，第一批到这片莽原上安家落户的牧场副场长江东贤带着一位从北京来这里采访的作家爬上了一片无名的向阳场坡下，山坡上伫立着一排排那群老兵的小土屋，他们沿山脊而下，仿佛还在聆听着某种出征的指令，江副场长指着靠东边的一座坟茔说道："那是我的老排长张春源的坟墓，我们一起参加过朝鲜战场的五次战役，是从战友的尸体堆和血河里爬出来的。从朝鲜回国后，他在老家山东乡亲，那可是一个美丽秀气的姑娘，正准备结婚，却奉命脱下军装来到这一片人烟稀少的大莽原上，为了不让姑娘家跟着我们来这里遭罪，他蒙受着家乡父老的唾骂，回绝了这一门亲事，从此终生不娶。后来劈山凿洞时，塌方牺牲了。出殡那天，冰冻三尺没法埋，就用炸药炸了一个洞，把他塞了进去。第二年清明节，我去上坟，为他烧纸，坟上的冰雪化了，露出了那双大头鞋，当时我哭了，用手抠用棍撬，连冰带土挖了一些将他的脚盖上了。过了好几年，我又去看他，那座小土丘早被大漠上的风沙吹平了，那一双大头鞋又露出来了，肉还没有腐烂，因为这里常年冰天雪地，气候又干燥，不容易腐烂啊。正好那天是'六一'儿童节，我对一群红领巾们说：'娃儿们，山坡上躺着一名烈士叔叔，我带你们去扫墓吧，每人从山下背一包土上去。'孩子们爬到了山坡上，看见了那一双大头鞋，一个个都哭了。大家含泪倒下了自己的那一包土，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坟茔，使烈士有了一间能避风躲雨的小土屋。在我们这一带管这个叫负土坟，刮风下雨歙缩小，年年清明和'六一'的扫墓，孩子们就来培土。几十年了，弦子们也一代代长大了，有的走出了这一片莽原，还有的根永远落在了这里，对烈士的称呼也在不断地改变：张叔叔、张伯伯、张爷爷，但是到山上烈士墓地里培土的活动却一直没有中断过。现在我们农场有钱了，有人建议修水泥墓，我想了又想，还是负土坟好，年年给烈±背土，让人们永远记住这些无名的英雄，也让历史永远记住他们......'请记住这支不穿军装的部队，请永远记住这些遗落为牧马人的利秘哨兵......第九章 如果我的剑不够长第九章 如果我的剑不够长1．一份被历史尘封的参考消息。英国一家权威军事刊物披露："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存在着冬眠期。"张震将军拍案而起：我当兵几十年了。一支军队竟然半年不能打仗。真是天大的笑话。本世纪80年代的第一个早春。北京。冬日的太阳从灰蒙蒙的云层里钻了出来，渐渐地有了几分暖意，挟裹着寒流雨雪的北国大地一夜之间吹来了一阵阵早春的风，使经历了一个漫漫严冬的古老京华倏地苏醒了，垂柳露出了一片鹅黄，沧桑百年的国槐也绽出嫩芽。饱经了十年"文革"浩劫之苦的人民中国开始校正前行路上的坐标，在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率领下，将苍迈艰难的历史脚步汇入了世界文明的行列，而那支从罗霄山麓延河岸边走来的人民军队在新的历史时期也将面临着新的机遇和挑战。和煦的阳光轻轻地泻在总参谋部高大森严的办公大楼上，三名荷枪实弹一动不动的验证卫兵，象征着这一统领中国三军的军事重地的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气势和权力，一道厚厚的红色宫墙如同一条历史的界牌，永远把这里的肃静与市井胡同的喧嚣隔绝开来，显露它那高深莫测的尊贵和神秘。办公楼里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张震将军，正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各部报来的军机文件。老将军是从湖南平乡老家走出来，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著名湘籍将领，虽已年逾六旬，时代的烟雨染白了他的鬓发，但那瘦削硬朗的身躯始终保持着一个老军人那挺直不动的标准军姿。铁马倥偬的军旅岁月，从当年陈老总麾下的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到建国后的总参谋部的第一任作战部长；从总后勤部部长到人民解放军的副总参谋长，大半生戎马生涯，他都致力于我军的作战训练建设，使得他对外军的现代化作战水平的发展趋向和我军的现状有了非常透彻的了解，因而更萌生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清醒和危机感。那天，在老将军案头上那一摞摞高高的文件堆里，一份由军队情报部门摘自英国一家权威军事刊物军事分析家的文章吸引住了老将军的视线，着实使他有些坐卧不安了。据这份外国刊物披露：来自西方军事分析家和不愿透露姓名的权威人士的可靠消息证实，红色中国的战略导弹部队尽管历经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挫折和影响，但是仍然有了长足的发展。不过与美国的战略空军和苏联的战略火箭军从接到最高指令到作出发射反应只需3至15分钟相比，令中共军方高级领导人忧虑不安的是，这支堪称中国军队现代化程度最高的战略核力量，存在着一个长长的"冬眠期"，每年老兵退役和新兵补入的大半年时间里，中国的战略核力量几乎形不成战斗力。红色中国如果不迅速改观这一现状，必然削弱其在世界战略格局中的说话份量和大国地位......这家外军刊物在国际军事界素以消息来源准确、分析客观公正著称，因而备受世界各国高级军事将领的重视。一个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来窥视中国战略导弹的军事观察家，虽说行文之中不乏西方民族的优越感，但是，毕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在部队训练上存在的缺陷。十年"文革"拉大了我军与外军本已经缩小了的距离，一种全新的危机感使老将军感到不能再坐失良机了。不久，他亲自率领一班子人员到中国战略导弹部队里进行考察，当眼前的现实证实了人家外国军方人士的说法后，老将军喟叹不已，他操起了桌子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操着浓郁的湖南口音："请接作战部李旭阁副部长!""喂，是旭阁同志嘛，我是张震，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的，张副总长，我马上就到。"在新疆伊犁率领一个步兵师屯军七载的李旭阁将军，此时已奉命调回到了北京，出任总参谋部作战部副部长，继续操起他的老本行，主管中国的特种兵建设。或许是从战略导弹部队在长辛店诞生那天起，他就亲自参与了这一项宏伟的事业和工程，因此对这一支中国军队中的天之骄子，从心灵深处有一种血水交融的情感，命运注定了他今生今世永远与这支部队无法分开了......李旭阁将军从作战部驻地驱车前往总部大楼。对张震副总长提及的话题，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和陌生，作为总部机关具体主管这支战略核力量建设的部门首长，他曾多次率领工作组深入导弹部队群落，深谙这支部队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每一个阶段取得的辉煌及其劣势。读完外军情报摘要，他沉吟片刻，然后语气肯定地对张副总长说："外国军事专家的分析没有错，'冬眠期'的问题已经困扰我们导弹部队多年，是一个长期悬而未决的老大难问题。"张震上将拍案而起："这怎么得了，一支部队半年内不能打仗，我当了几十年兵了嘛，这在我们的军队里真是天大的笑话。切莫小视了这个问题，要迅速与部队研究改进意见，尽快加以解决。"张副总长已经下了最后解决的限期，足以说明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命运之神冥冥之中似乎要把中国战略导弹部队跃入一个新时代的重任赋予了李旭阁将军和他们那一代人。时隔不久，他出任第二炮兵副司令员。后又在司令员的岗位上呆了七年多的时光，亲自率领导弹部队的广大将士走进了新的历史辉煌。2．中国军人的睿眸越过80年代长城的垛口。在世界战略格局的角逐场上意识到我们的剑还不够长，一种全新的忧患和危机意识驱使着导弹部队的官兵去进行新的超越。北京。一座古老的小宅院。沉没在黄昏中的老四合院显得格外的苍劲瑰丽，坠落在西边燕山山脉里的秋阳，将最后一缕悲壮的晚霞尽染在庭院的百年老树上，把那饱经时代烟雨的躯干，饮尽岁月沧桑的年轮，和越老越浓郁的绿叶映衬得一片火红。1993年初春，从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司令员的显位上退下来的李旭阁中将就在这幢旧式的小院里安度晚年。离开眷恋了一生的铁马冰河的岁月，老将军的暮年倒也并不感到寂寞，这不仅仅因为他现在戴着全国人大常委的头衔，以外事委员会委员的身份多次出访国外或陪同外国议员代表团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更重要的是他有满满一室藏书陪伴着度过生命的黄昏。一个夕阳如火如霞的傍晚，作者按照事先的约定采访了白发已上了头的李旭阁将军。他不到古稀之年，身体硬朗，虽然已经赋闲下来，但仍旧蓄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标准的军人寸发，仿佛还在等待着战争的感召。他性情豁达大度，精神矍铄，思维依然像在职时一样的敏捷，在那种妙语连珠口若悬河地谈天谈地谈政治军事谈国际风云谈历史哲学谈宗教禅学之中，任何一个采访者都会被他所深深吸引，冥冥之中，那种老一代人与新一代人的代沟和思想生活观念上的隔膜就会在自觉与不自觉之中被弥合或者淡化。他那惊世骇俗见地深邃的哲思，往往会使一个采访者产生一种错觉--曾经担任过中国最现代化部队的最高军事长官的他果真是从华夏这一片热土上孕育成长起来的吗?他真的是从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纱帐里开始走进战争这所大学而未经过异国高等军事学府的点化吗?其实，当你在他的书斋里抬起头来，端睨着那一壁与砖墙一般高的巨形书架上的数千册私人藏书，以及为取书方便而特制的一把铝合金的梯子时，一切困惑和猜疑都会烟消云散，而且心底还会默默地为在中国这一片国土上生长出学者型的高级将领而莫名地感到激动和自豪。八年前，作者作为战略导弹部队首脑机关里的一个年轻小秘书，曾经在李旭阁将军的身边工作了近五年的时光，得以从一个文人视角来窥视一位有棱有角不同凡响的中国新一代高级将领的形象和作为。与那些出身行伍敢打硬拼却又文化不高，血管始终潺潺流淌着农民的基因的战将不同；与那些很少读书仅靠揣摩红头文件和铅印的报纸指导工作的领导干部也不同；除工作之外，读书似乎成了李旭阁将军生活中的最大嗜好，他涉猎之广，读书之精，着实让许多年轻的军官佩服之至。他不仅研读毛泽东、邓小平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更拜读古今中外一切名将的治军打仗的韬略。一部就是当今中文系的大学生读起来也会备感脑袋发胀发涩的《资治通鉴》，他却手不释卷，吟读再三。更令年轻军官们感到折服的是，纵使是那些年轻人喜欢涉猎的流行刊物、小报文摘，他在百忙的闲暇之余也总要抽出时间找来翻阅。浩如烟海的书籍拓展了一位中国高级将领生命的天空，也延伸了他的视野和胸襟......在与作者谈起那逝去的岁月和恢宏的事业时，老将军的眼神中仍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憧憬和向往。他颇具哲理地娓娓道来："必须正视这么一个现实，在导弹核武器现代化和部队人员构成的整体素质上，我们的战略导弹部队确实与美军和前苏联火箭军有很大差距，要承认落后，知耻而后勇。也要看到自己的优势。因为我们这支军队的官兵绝大多数来自中国广袤贫穷的农村，那块土地的贫瘠和神奇注定了广大官兵前进的步履永远是沉重的，这既是我们的弱项，可又恰恰是我们的优势，如果我们的剑还不够长，就向前方提前跨出一步。要迈出超越别人的一步，就必须用广大官兵那种举世罕见的吃苦耐劳和坚韧精神来弥补我们装备上的劣势。可以说，导弹部队的男子汉们正是用沉重的翅膀来完成历史性的超越和腾飞的，也正是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比拟的......"知识原野上的耕耘为一代代中国军人插上了九天任翱翔的翅膀。全新的危机意识在一代代导弹官兵的血脉里注入了奋力赶超的驱动力。中国军人的睿眸越过了80年代古长城的垛口，当把我们这支年轻的导弹部队的整体素质和实力置于世界军事舞台的天平上时，就会明显地发现，我们的步履已远远落伍于人类军事现代化的潮头，从武器装备的高精尖和现代化上，我们依然处于一种劣势，当清醒地意识到从中国古老的地平线上走出来的东方长剑还不够长时，惟一能够弥补的就是一种奔突在一个伟大民族的军人血管里的毅力和知耻而后勇的精神。于是，当历史将李旭阁将军推上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司令员的位置上时，面对着西方军事专家们津津乐道的"冬眠期"问题，直面我们这支新型战略武装的弱势，他无论走到哪里常向官兵们鼓动的话就是："第二炮兵是一支新型的战略核力量，我们从事的是前无古人的伟业，既没有历史的经验可以参照，也没有外军的现成模式可以借鉴，也不同于中国的陆军和其他高技术兵种，因此我们的官兵不能唯书唯上，要从二炮部队的特点出发，勇于走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一支精干有效的战略导弹部队的精兵之路。"当80年代刚刚从人类的纪元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大胆地提出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战略核力量问题，显示出了一种超越时空的预见和眼光。他和那个集体里的同事们密切配合，操起改革的犁杖，在发射训练这一块前人耕耘已久的领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些具有战略导弹部队特色的工作思路和训练模式纷纷出台，并导演出一幕幕波澜壮阔的有声有色的活剧，把发射训练推向了一个个高潮。莽林里的积雪还没有溶化，一座座苍凉的大山还沉睡在那个悠远的严冬残梦里。而位于大山腹地的战略导弹发射场已经洋溢着龙腾虎跃的气氛，新老兵第一次被分开来集，以往那种新兵下连后，新老兵混在一起一锅煮的低层次循环的模式被打乱了，各个战略导弹部队先后推行了先训后补的模式和方法，二三年度兵向更高的层次发展了，刚入伍的新兵则从导弹的A B C开始学起，从一招一式的导弹号手的最基本的操作动作练起，核条件下的减员操作、一个号手多门专业互通互会也在部队中实行开来了，基层军官紧紧围绕发射营长这一个主体，进行了两套指挥班子互相替换。一支以干部和技术骨干为中坚的技术把关队伍星罗棋布于战略导弹部队的每一个群落，被西方军事问题专家称之为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冬眠期"现象在一二年内迅速改观。被历史风尘湮没了的楚汉争战的古战场。在当年西楚霸王与汉高祖争雄的废墟上，崛起了中国第一所战略导弹部队的最高学府。从80年代中期开始，蜗居在大山莽林中的导弹部队的中高级军官纷纷荟萃此地，进行纵横驰骋决胜千里的战役集训，担任这些高级将领的教官的既有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也有年轻的讲师，从二炮部队的首长到各个导弹部队的军政主官都孜孜不倦地在这里听课，他们所学的内容包括了高技术战争方面的知识，也有现代核条件下的战略谋略、现代化的指挥，即使最新发生在海湾的那一场战火也迅速地反馈到教学现场上来了。尤其是那现代化的大型仿真系统，以其逼真的声光电一体化，将千里之外的发射场与教学大厅连为一体，导弹部队的高级指挥官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在大型电视屏幕上指挥发射训练和现代化教学。每年一次的集训，将导弹部队中高级将校军官的整体素质与外军的差距一步步地缩小了......然而更重要的是一种建立在忧患基础上的赶超意识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战略导弹部队官兵们的血液里面去了，有强烈的危机感才会有超越的自觉。一种巨大的惯性驱动着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健儿们的睿眸越过东方的地平线，雄视着明天，在永无止境的求索的路上不停地迈着勇敢超越自身和前人的矫健步履......3．在三百万人民解放军的绿色方阵里，揿动导弹发射红色按钮的幸运，永远属于那些凤毛麟角高智商的大学生军官。一个从大巴山麓走出来的中国士兵驮载着沉重的生命翅膀，实现了惊人的超越和涅繁。黛色的山峦。连绵的雨幕。绿色的巨型导弹遥指着乌云翻滚的茫茫天穹。严阵以待的导弹发射分队的号手们翘首仰望，期冀着气象分队预测的20分钟云裂日出难得的最佳发射时机的降临。"l0分钟准备!"位于发射指挥中枢的中心控制室，所有无关的人员都已经全部撤离。戴着军士长军衔身材敦实肤色黧黑的曾蛟，端坐在红色的指示灯频频闪烁的中心控制台前，一副貌不惊人的面孔显得格外专注，一双灵巧的双手有条不紊准确无误地揿动着发射台上上百个控制开关。指挥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那刚毅肃穆的脸上，他那双干惯了农家活布满了茧花的手，紧紧地维系着每一个发射号位上的官兵的神经......发射进入到最后3分钟准备。神奇的天气奇观突然出现了。霎时之间，一轮红红的太阳从黑云如盖的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映照在高高的白桦林丛中和白山黑水之间，整个山坳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发射进入倒计时。"点火!"发射营长下达了最后一个口令。20分钟之后，千里之外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捷报：中国战略导弹部队首次由一名士兵抠动导弹发射扳机的某战略导弹的的实弹发射，创造了该型号导弹的最佳历史精度。北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军委副主席刘华清办公室。当秘书将这一导弹发射的结果报告银发皓首的刘副主席时，来自一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的红安县，曾留学于前苏联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长期为中国的海军和国防尖端工业呕心沥血的老将军，严肃的脸上绽出了一丝欣然的笑靥，他挥动着手中的笔，在印有"机密"字样的呈报件上批示："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要认真总结这次实弹发射的经验，加强二炮部队的质量建设。"在300万人民解放军的绿色方阵里，驾驭战略导弹的官兵历来被称之为军中的天之骄子。能亲手抠动导弹发射扳机的军官更是少得如凤毛麟角，而且这种幸运大多属于从战略导弹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军官。这是一个潇洒的职业，也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和风险的职业。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将军们大都是从这一个岗位上走向人生的辉煌的。然而从大巴山麓走出来的农家子弟曾蛟，一个从未踏进过大学门槛的普通士兵，硬是凭藉着大山赋予的坚韧，跻身于这一个辉煌的位置。当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上将的批示传达到部队，战友从山坡上摘来了一束束鲜花向他祝贺时，曾蛟的眼帘里噙满了泪水，褪色的往事如烟如云地向他涌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亘古蛮荒的巴山蜀水。弯弯曲曲的长江纤道。一首古老苍凉的纤夫之歌，唱出了一代代纤夫的执著，也回响着大山峡谷的贫瘠和闭塞。曾蛟就是沿着这一条闭塞的山道，走出原始洪荒的山坳，走上了求学和从军的道路。80年代的第二个春天，军列将曾蛟拉到了神秘的导弹部落群。在北中国的大山腹地，他和战友们终年风餐露宿，与风钻钢钎为伍，跟孤山冷月作伴，默默地为导弹部队筑巢，川东汉子特有的坚忍耐劳激荡着他的血液，瘦小的躯体迸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超常能量。青春与血的祭礼获取了丰厚的酬报。在同年兵中，他第一个人党，第一个当班长，第一批被送进干部预提班学习，成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但是，现实生活中的偶然往往会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轨迹。正当曾蛟踌躇满志地做着年轻军官梦的时候，震撼世界的中国军队百万大裁军波及了他所在的那一个团队，一大批干惯了粗活双手布满了老茧的工程兵，带着亢奋与迷茫编入了导弹方阵。曾蛟的提干希望也由此破灭了，四年卧薪尝胆的苦苦奋斗仿佛于一夜之间化作了灰烬，面对着高高矗立于发射训练场上的东方长剑，望着密布在弹体内的上万个零部件和纵横交错的电路、气路和液路，他好像觉得眼前横着一座大山。同乡战友劝他说："提干的事情黄了，你这个超期服役的老兵再去从头学导弹，还能学出啥子名堂嘛!算啦，凑合几天脱军装，咱们回去搞个施工队，也过过当万元户的瘾。"冷寂的冬夜，徘徊在命运十字路口的曾蛟怅然独坐在营区的山坡上，仰望着夜幕里繁星点点的银河，寻找着自己未来命运的星座。四年的军旅生涯使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在人生的苦旅上，决定命运的就是那么要紧的几步，若彷徨不决选择失当，就会铸成千古遗恨。究竟是回到故乡那一片土地上重复父辈们的苦难人生，还是拽住命运的缆绳，抓住在部队的最后机遇，从零开始，从头学起，在导弹发射号手的岗位上书写新的人生辉煌?曾蛟站了起来，十分自信地往充满了青春冒险的营区走去。九朝古都洛阳。当曾蛟抱着一大摞科技书籍走出新华书店的门口时，喜悦的心情骤然降至了冰点，刚才一时兴起只顾了买书，别说家里欠的那8000元债这个月该扣的数目没法还了，就连在部队留守处吃饭办事的钱也不够了。思来想去，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买了几斤冷馒头和咸菜对付几天。临回部队时，他买车票的钱还是找一位老乡的爱人借的。北京王府井书店。售书架上的((集成电路大全》磁铁般地吸引住了曾蛟的视线。看到这部苦苦寻找了三年多的专业书，他毫不犹豫地掏钱就要买，可是一看售价，他愣住了--190元!对一般的人来说，这或许算不了什么，然而对一个背着沉重欠债单的士兵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踌躇了半晌，终于带着几分窘迫的神情恳求售货员："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多看一会儿，你看，我的手很干净......"那天，他在王府井新华书店里整整摘抄了一天。皓月当空的夜晚。老连长吴健民在连部的小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猛地一拍曾蛟的肩膀："你小子不是要当发射控制员里的状元吗?十年前咱二炮有一个发射排长背过三张导弹电路图，这个纪录一直没有人破，你要是有种，把导弹控制系统的5张电路图默背下来，那就成'精'啦。"晚秋时节，北方大山里枫叶如火如霞，映红了片片山峦，山菊花的芳菲悄悄地侵入了一间简陋的工具棚。曾蛟用被子将窗子堵得严严实实，导弹控制图被分割成数百张图纸，20平方米的小土屋贴得满壁皆是。纸片如秋叶纷飞，数字似星汉璀璨，时而头如斗大满地乱转，时而眼如星亮一览众山之小。傍晚，连长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问他怎么不去吃饭，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懵懵懂懂地反问："我不是刚吃过早饭吗?"连长逼他出去散步，刚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小径上走了几步，他又从兜里掏出记满密密麻麻技术参数的卡片背了起来。不觉进入了如痴如醉的忘我境地，竟一脚踏空滚进了山坡下的水沟里。除夕之夜，白雪皑皑。朔风挟裹着鞭炮的硝烟弥散在北国的山野里。吃过年饭的官兵们聚集在电视机旁，欢歌笑语地等待着新春的钟声，曾蛟把来队过年的妻子和儿子引领进了连队的俱乐部，自己一人蜗居在冷的小屋，用军大衣紧紧地裹住身子，整个生命和心血都系结那一片图纸的王国里。血性的汉子，疯狂的汉子，满地的铅笔纸屑面包渣伴着虔诚化作一片耕耘的田野，孕育出悟性的萌芽和灵感的火花，希望的黎明向他绽出了微笑。午夜时分，他两岁的儿子突然发起了高烧，妻子的嘤嘤哭声惊动了正在查哨的指导员，他连忙把曾蛟从小土屋里叫了出来。岁月老人款款撕下了一百八十多张日历。记载着曾蛟在科学领地里苦苦耕耘的辛劳和代价：他画过的图纸摞起来足足有一米多高，用秃的铅笔足足堆了一小堆。他终于能在21个小时内准确无误地默画背讲出整个战略导弹控制系统的电气原理图，对近百台弹上仪器的工作原理、技术性能和故障现象都了如指掌烂熟于心，成了导弹部队里的"活电路"。昏天黑地炼狱般的煎熬终于引领着他走向了成功，走上了一座神圣的讲坛。公元l991年春天。古城西安。数十名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高级将领和师以上校官在这里进行集训。部队里的武状元和专家学者被纷纷请来作比武表演和讲学。深谙导弹专业的前二炮司令员李旭阁中将，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站立在讲台上为集训班学员和千余名大学生表演默画电路的曾蛟，指了指某大型号导弹控制系统中最复杂的一部分电路图，意味深长地向曾蛟点了点头。在场教授、学员都暗中为这一名普通的士兵捏着一把汗。凝眸沉思的曾蛟十分自信地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开了。两个小时后，一张准确无误不差分毫的导弹控制电路图展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老教授惊讶了，连声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进过大学门的普通士兵会取得如此成就。"而那些感觉良好的大学骄子们也不得不叹服："从我们中间挑选智商最好的去背图，至少也得一年以上，他却仅用了180天，这不单单是用智力和学识就可以解释的......"如果追溯一下曾蛟身后的人生苦旅和他的家庭，就不难诠释他今天的走向成功。曾蛟的故乡离长江三峡岸边的白帝城不远，这本是一片生长古老的历史故事和迷人童话的土地，可是上苍恰恰没有将这种恩泽赐予曾蛟，在他童年的眸子里闪动的更多的是贫穷和痛苦的影子。群山环抱着的白鹤坝，一间只能遮风拦雨的破草房，一床破旧的烂棉絮就构成了曾蛟家的全部家当，年近40的母亲由于一生养儿育女的操劳，十几年前就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全靠雷米封等药物来支撑着她那残灯将尽的躯体，曾家为了给女主人治病，所有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变卖完了，近万元的债务压得全家喘不过气来。曾蛟当兵走后不久的一天，父亲曾召禄将两个小妹妹叫到跟前，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挂着内疚，语调沉闷地说："爹实在对不起你们，你哥当兵走了，地我一个人种不过来，你们两个都十二三岁了，女娃子家识得几个字就行啦，回来帮爹一把吧，也好让你哥哥在部队安心干。"两个还在编织着童年学子梦的少女含泪摘下了身上的书包，稚嫩的肩膀挑起了本不属于她们那个年龄的沉重的生活担子，l 3岁的大妹兰春跟着村里的小姐妹们，到广东东莞去当打工妹......公元l987年深秋，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给沉寂已久的曾家第一次带来了喜悦和欢笑。抑或是冥冥之中的神差鬼使，抑或是为了了却平生中最后一桩心愿，卧病十几年的母亲硬要曾蛟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毛国秀举行婚礼。当一对新人携手走入洞房时，母亲那瘦削腊黄的脸上绽出了欣慰的笑容。大红的喜字尚未褪色，部队一封"进场训练，见电速归"的电报已送到了新婚刚七天的曾蛟手里。躺在病榻上的母亲紧紧攥住儿子的手说："妈这把骨头熬不了几天啦，兴许这是咱娘儿俩的最后一次见面，你在部队要好好干啊!"曾蛟哽咽着无言地点了点头......一阵阵北国的朔风使山林里的秋叶零落成泥碾成尘。一封挟着寒流的"母病故速归"的电报递到了正在训练场参加尖子比武的曾蛟的手里。捧着这封令人柔肠寸断的电报，悲恸与矛盾的波涛在他的心中卷起旋涡，自己身为家中的长子，于情于理都该回去给母亲送终，可自己担负的又是部队比赛的强项，如果抬脚一走，部队的成绩就给拉下来了，狠心不回家，在故乡的父老乡亲面前自己永远就要烙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可是忠孝不能两全，经过一番灵魂的搏斗，他义无返顾地留在了训练场上。当他揣着军事比武第一名的证书踏上故乡的红土地时，母亲早已永远长眠在一丘冰冷的黄土里再也不能看儿子一眼了。刚一跨进家门，父亲就吼了起来："你还晓得回来，你算啥球子孝子嘛，你母亲能死几回......"暮霭沉沉，昏鸦盘旋。曾蛟把烫金的证书肃穆地摆放在母亲的墓碑前，默默地流着泪坐了很久很久，与九泉之下的母亲于冥冥之中进行心灵的对话。那天晚上，他在母亲的墓前整整坐了一夜......厄运的阴影却总是游弋在这个不幸家庭的上空。1990年5月的一天中午，曾蛟的妻子毛国秀用一个旧铝盆给公公熬上中药，盛好一碗饭给一岁零五个月的JL-WDPD，就到院子里喂猪。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喊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毛国秀心里一哆嗦，发疯似地冲进屋去，只见儿子绊倒了椅子，整个右手臂都煮在了滚沸的药锅里。她刹那间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地撸开了袖子，连皮带肉都给脱了下来，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乡亲们送来了各种土方，用后不仅不奏效，反而化脓感染。一连数日，儿子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妻子怕在部队发射场训练的丈夫分心，儿子被烫伤的消息一直瞒了半个多月，直到有一天晚上，儿子高烧休克了，毛国秀深更半夜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走了三十多里山路送到乡上卫生院抢救时，实在看不下去的小毛的亲姐姐给曾蛟发去了电报。可是，这时候他正陪航天部的专家检修导弹，脱不开身，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给妻子写一封信说明原因，寄上一百元钱。一个月后，满脸焦灼的曾蛟步履匆匆地赶回了白鹤坝。他吃惊地发现，经过一个多月的折磨和打击，本来年轻秀丽的妻子仿佛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许多。突然看到丈夫站在自己跟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着，一头扑到了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没照看好孩子......"曾蛟无言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毫无责怪之意，他欠妻子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他扑到床前一看，儿子仍然昏睡不醒，轻轻揭开胳膊上的毛巾，只见残存的肌肉已经腐烂，脓血一个劲地往外渗，很少流泪的硬汉子也禁不住地簌簌流泪。在探家那短短的二十多天里，他白天抱着儿子四处求医，晚上一刻也不离地守护在儿子身旁，喂水喂药，或许他奢望在那有限的日子里把欠儿子的情全部补偿回来，他有生第一次把从战友那里借的八百元钱毫不迟疑地花在了儿子身上。为寻找一种治疗烧伤的有效药物，他不惜跑百余里山路到悬崖峭壁上采撷；为了给孩子滋补身体，他常到河沟里捞鱼摸虾。多少次，他用嘴将孩子胳膊上的脓血吸吮出来；多少回，他把又苦又涩的中草药咀嚼碎敷在儿子的创口上......一片虔诚感动了上苍。孩子羼弱的生命之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只是右臂却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不幸似乎与这个家庭结缘。就在孩子烫伤后不到四个月的一天中午，毛国秀孤身一人进山打柴，看到不远处的红土崖上有棵杂木树，便攀到崖上去砍伐，不料惊动了一窝藏匿在树丛里的毒蜂，顿时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被蜇得两眼发黑站立不住，失足跌进了几十米的深谷...半个月后，正在西北某地参加军士长集训的曾蛟意外地收到岳母托人写来的信，得知妻子从山崖上摔下来后，头部缝了八针，摔成了严重的脑震荡，右手掌骨折来不及治疗留下了终身的残疾。理智的缰绳再也无法左右肆虐的情感，他发疯似地跑上山去，望着大漠尽头的故乡痛哭失声......当历史的脚步匆匆忙忙地跨进90年代的门槛，社会上的一些人把牺牲奉献的偶像挤出了灵魂的供奉之地，熙熙攘攘地追逐红尘滚滚的物欲享受时，300万中国军人却把国家的利益视为生命的最高信条，以不懈进取的雄姿全方位地超越自我，在21世纪的挑战中使我军立于不败之地。他们的家庭和亲人也为此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们负重致远和为整体事业默默牺牲的精神，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都无法比拟的。正是这太多的磨难和牺牲，铸成了中国军人的伟大和崇高。从红土地上走来的曾蛟，尽管驮载着罕见的家庭重负，但是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的熔炼，在他的血脉里深深注进老一代军人愈挫愈坚不屈不挠的基因，在一连串的不幸打击面前，他不肯跪倒在厄运的脚下，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他坚信一个军人只要自己不被自己打倒，始终高擎着信念的火炬，就一定能走出命运的沼泽，拥抱人生的辉煌。从一名普通的士兵跃人中国军队屈指可数的导弹发射控制员的曾蛟，以其顽强的意志实现了中国士兵的走向新世纪的人生涅檠，他被破格提拔为上尉军官，1994年夏天，中央军委江主席亲自签发命令，授予他荣誉称号，步履从容地向新世纪的地平线走去。4．在零下40多度的雪野里，中国新一代火箭官兵把青春之躯与冰冷的钢铁放在一起较量，用人的意志素质与武器装备共同接受检验。本世纪80年代中叶，一位中国老人伫立在东方之邦的时代和历史的巅峰上，胜似闲庭信步，俯视着在冷战阴云的笼罩下生活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人类地球村，尽管当时在总体和平的橄榄树下，局部战争的硝烟还弥漫在我们这一个蔚蓝色的星球，人类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是，这位改变了占人类近四分之一人口的历史和发展进程的一代东方大政治家仍然以一览众山小的伟人气魄，挥动着历史的巨擘，向世界宣布：中国裁军100万。就在许多战功卓著、威震世界的中国野战军团，在共和国的蓝天下行最后一个悲壮的军礼，在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永远消失的时候，这位影响左右着人类20世纪最后一个20年的老人，在一份军方的重要请示报告上欣然挥笔，留下了自己那道劲洒脱力透纸背的签名。于是在当时震惊世界的百万大裁军的大背景下，被称之为中国战略导弹世家里的天之骄子的新型试训团在一片天苍苍野茫茫的莽林雪野里呱呱落地了......在局外人的眼光里，作为"特种部队特种兵"的导弹试训团，他们的职业一定是最潇洒的，应该有着第一流的工作环境和条件，最舒适的生活待遇，终日出没于现代化的科技实验大厅，成天端坐在流荧溢彩的导弹控制台的大屏幕前，揿动导弹发射的红色按钮。可是坚硬的现实往往会撞碎人们那带有几分浪漫色彩的梦想。从中国战略导弹的最高学府工程学院走出来的林钢，揣着学士证书踏进了他朝思暮想的这支最新型部队的门槛，这个地方高中生考入军校的大学生军官，原以为作为驾驭共和国最新型号武器的部队是紧挨着都市，或者是科研院所的门日，因此，还未等最后告别军校的仪式举行完，他就匆匆地踏上报到的旅途，离都市越来越远，身边闪过的两岸风景尽是巍然的大山和茫茫的林海。影随着他的是千年的荒寂和千古的洪荒。令他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一个中国军队导弹家族中的新一代"宠儿"，竟然蜷缩在一条最原始的山坳里，齐腰深的终年积雪覆盖了千山万岭的葱茏和翠绿，也掩埋了多少代人银色的梦幻。此时这个对绿色的导弹方阵没有一天生活感受的青年学子最大的感悟是，二炮者，山沟也。最现代化的部队乃是最原始的代名词。凸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个庞大团部机关却拥挤在一个住了二十多年的连队营房里，团长、政委与机关的参谋、干事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睡觉，一个业务部门分到了一张办公桌，这意味着一个业务股只有一个抽屉。机关食堂是一个四面透风、地上结了厚厚几寸冰的破房子，吃饭的时候，大家还得穿上皮大衣，边吃饭边被冻得瑟瑟抖颤......机关尚且如此，那么连队呢?团队组建的当天下午，一连指导员背着背包，踏着严冬的山林积雪，从团机关来到了坐落在深山窝里的集结点。走进一幢幢门窗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营区，寂静得只有呼啦啦刮过的山风林涛在回荡。他心里一惊，报到的战士呢?急匆匆地冲进半掩着门的屋里，"啊!"他吁了一口气，只见二十多名冻得浑身在筛糠的战士蜷曲在一个大通铺的一隅。"你们都是来一连报到的战士吧，对不起，我来晚了，走到大伙后边啦!"听说是连队的指导员来了，战士们呼啦从冰冷的大通铺上爬了起来，把指导员团团围住，话还没有说，就有几个战士呜呜地哭开了："指导员，你要是今天不来，我们晚上非冻死在这里不可。"原来这是一群刚从新兵团分来的新兵。指导员连忙劝说："不怕，不怕，我们马上就安家，先动手把窗户糊起来，然后烧热炕。"但是，环顾四周，指导员也傻了，土墙四壁皆是洞，如何烧得着火呀!他张罗着让战士们找铁锹、铁镐，来和泥糊墙。可是和泥需要热水，找遍营区各个角落，除了那几个破烂不堪的黑洞洞的锅灶外，连一口锅都找不着，指导员也不由得急得直冒汗。孤零零的一个连队，远离团部几十公里，方圆数百里又没有人烟，这可怎么是好!他急中生智，让战士们分头到营区里扒雪找锅。天无绝人路，终于在营区旁边的山脚下找回了一口当年熬沥青遗弃的旧行军锅，这口锅成了一连的救命锅，于是，寂静的山林里又一次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冷酷无情的大自然环境，冰冷着战士们的意志和青春之躯。但不是每一个士兵在创业之初就显出灵魂的高贵和伟大，他们毕竟是人，自然也就有着人的一切优势和弱点。老战士李志国，听说组建驾驭新型号武器的团队，请战书决心书一个劲地往原来的老连队递，坚决要求来这里创业。第一天报到后，坚硬的现实把自己编织的梦想撞碎了，三番五次找指导员泡磨要求调回原单位。当他的愿望一次次被拒绝后，一天晚上，走出指导员的宿合门口，他竟然一下跪倒在地上，对着月亮哭喊着说道："苍天啊苍天，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份罪啊......"引得许多战士在一旁围观......还有不少人泡病号、压床板，一个士兵更有甚者，死活不肯在这一支新组建的团队呆，成天装疯卖傻、寻死觅活的，害得连队派兵看着他。一天下午他逃开了看护他的战士的视线，一个人孤零零地拿着背包绳上山去了，弄得连队干部一场虚惊，派一个连的兵力上山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