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夜来已经伸臂把隐竺推开,她也只好站直身体。 “你明明比他小,他怎么叫你老吴?” “都这么叫。” 说着话,他已经迎出去了。他们在走廊交谈了两句,吴夜来才回来,“他们晚上要请你吃饭,说已经订好了。你要是累,就改明天。” “我不累,怎么不都是要吃饭的么,就今天吧。”既然他想让她去,那么不论多累,她也会欣然前往的。虽然她不理解,以往她来,他都那么低调,为什么这次肯这么大张旗鼓。 真的到了饭店,隐竺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一句话,夫人外交。隐竺来的也赶巧,团参谋长的妻子来探亲,打算待到元旦之后再走,正愁不知道怎么接待呢。 参谋长的妻子是位小学老师,叫孙乐箴,三十来岁,人特别亲切热情。隐竺一到,她就拉住隐竺的手说个不停。她人不是很漂亮,但很会打扮,声音还有点童音。单听声音的话,隐竺真不敢说她的年龄,看上去也比参谋长小上很多。 聊了一阵,隐竺就大概揣摩出她的喜好,言谈间也尽量顺着她说,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就真的亲近起来,聊起体己话来。 “我们家老郑啊,经常说小吴很能干,年纪轻轻的,连长都做上了。” “还不是首长们肯给他机会。” “机会是一方面了,还是他真的有本事。” 隐竺向对面的吴夜来看过去,这边是聊的热闹,那边是喝的热闹,几句话间,她已经看他连干了三杯了。 “我说老郑,你们谁也不许喝多了啊,把白的撤了,啤的一人一瓶。” 陆野是比较敢说话的,端起杯酒敬过来,“嫂子,这你就不对了啊!你们来了,他们是美了,高兴了,可我们这些没着没落的呢?酒都不让喝,还有啥乐趣啊!来,满上,我敬你一杯!” 孙乐箴笑说:“我可不能喝,让老郑替我喝。“ ”嫂子,不带你这样的啊,你什么量我们还不知道?你替参谋长喝还差不多。“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参谋长发话了,”我喝,现在开始,你们嫂子的话,旧事最高指示,听清楚没!“说完,他举杯就干了。 几个起哄的都跟着干了一杯,陆野还不罢休,”我算看出来了,“他抬手喝酒,”这其一,人家夫妻一心,怎么这些兄弟算是没地方站了,这其二,参谋长旧事个妻管严!“说完,哈哈大笑。 参谋长站起来,”我声明啊,我可不是怕,我这叫又敬又爱!来,亲爱的,咱们敬大家一杯吧。欢迎小冯,也借这个机会和大家好好聚聚!“ ”少来,还又敬又爱呢,不让你喝,你倒来劝我喝了!“孙乐箴说是这么说,还是站起来,干了一杯,说了个笑话,有逼着陆野连干了两杯才坐下。她一坐下,参谋长就忙给她倒上一杯果汁,讨好的意味很浓。 这个时候的啤酒很凉,隐竺是想喝下去的,可是喝了两口就觉得牙都要冻掉了的感觉,只好端着杯子慢慢喝。 孙乐箴伸手过来,”放下吧,谁让你喝了。你放心,陆野不敢闹你,你们家小吴很镇的住的。“ 第三十四章 隐竺将信将疑的把杯子放下。“嫂子,参谋长对你可真好。” "是啊,他是挺会疼人的,我之前找的那个就不行。这男人啊,还是得找比自己大几岁的,知冷知热,还知道惦记家。你们俩差不多大吧?“ ”嗯,我们是同学。“ ”还是年纪小,等他长长岁数就好了,就知道心疼人了,关键是也会疼人了。“ "有时候,总觉得他不在意。”生日、节日、各种纪念日,都不见他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行动,好听的话也不会有一句,隐竺怀疑,他根本是不记得的。她不认为再过几年,他就会很自然的当着所有人面叫她亲爱的,私底下都没叫过,又怎么可能当众有那么亲热的表示。 “我看他,就是重心都放在这里了,你得多理解,自己找乐子。夫妻相处,都得多花点心思在上面。花心思不是要你花时间啊,不是天天就想着他,就琢磨他,你们就能过得好,关键是方法。” 这话,要是以往,隐竺未必听得进去,可是今天听起来,只觉得句句在理。 看隐竺听得认真,孙乐箴又说:“一看你就是老实孩子,好较真儿。可这婚姻里面,不都是理。有时候,你服个软,撒个娇,比争那口气管用。” 隐竺点点头,“嫂子,你说是不是该装糊涂就得装糊涂?” “就是这个道理。你就说我吧,之前是离了,可我每周都得见孩子,和孩子爸爸也少不了见面。我们也是同学,感情也是有的。当初要不是认识了老郑,为了孩子,可能也就复婚了。你说,我们见面,老郑能不知道么,他心里舒服得了么?可他从来没问过一句,当然我也不说。有些事儿,不说出来,就算不上是个事儿,说出来了,反而别扭了。” 这顿饭吃吃喝喝,到晚上十点多才散,大家不可避免的都有点喝高了。隐竺是连着和陆野他们喝了三杯,没真没喝过凉酒,上头也很快,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身上也沉,总想找个地方躺会儿似的。 “陆野,看,都是你,把隐竺给喝难受了吧!”孙乐箴扶着她往外走,不忘数落着陆野。 “这能怪我么?我们喝不倒吴夜来,也只好,只好跟弟妹过过招。”他喝得太多,话说得都不怎么利落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孙乐箴和隐竺相伴走着,吴夜来和郑参谋长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交谈。送他们到了招待所门口,吴夜来才说他得回连里看一眼再回来。 隐竺自己回来房间,简单冲了个澡,躺在床上,一看时间,早都过了十一点了。有心等他回来再睡,可抵不住困意来袭不知不觉,也就睡实了。 夜里翻身,手打到什么,突然惊醒。隐竺下意识的说:“对不起。”说出口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打到了睡在身边的吴夜来。 睁开眼看过去,吴夜来半靠在床头,正歪着头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 “打了你,你就那么高兴?” “我高兴的是,你终于醒了~~”吴夜来的声音近似于耳语,说着话,把头轻轻的俯过来,脸贴住隐竺的,轻轻摩挲。 今晚的吴夜来,看起来很不一样。他的脸很白,眼睛却亮得厉害,贴在隐竺脸侧的他,难得的那么火热。 隐竺当然明白,要发生什么。只是连个人有半年的时间没在一起了,近几个月根本没见到面,自然是又该做的事情。这种事情,原是终生技能,学会了便不会忘记,但终归是手生了,多少有些局促不安的感觉。 努力的回想以往,也都是由吴夜来主导,隐竺也就放松自己,任他去了。第一次的经验实在是算不上好,所以隐竺对此,即便是谈不上排斥,可也并不热衷此道。喜欢碰触他,喜欢被他碰触,但是并不喜欢这么激烈的方式。所幸吴夜来这方米也并不会求索无度,虽然每次回来都会例行公事,但也不会夜夜如此。所以,隐竺只要应付过了第一夜,往往就解脱了。 可今夜的吴夜来,这个一直想据为己有、明明拆吞入腹却总难消受的他,只是在她耳旁轻轻的呼吸,就让隐竺有些情动。这样的碰触,远远不够。 她难捱的将头抬起,用他的胡茬轻刮颈窝,“要我醒,想干嘛?”这种事真是不用教,也不用积累经验,隐竺仿佛在一瞬间就顿悟了该有的柔媚,声音低哑着问他。 吴夜来重重的喘息出声,“你说呢,嗯?”他或轻或重的咬在隐竺的颈后,右手则从下面探上去,沿着她的背部的曲线轻抚山来,在她的耳后屈指轻弹。忽然他紧捏住隐竺的耳廓,重重的揉着,进而手张开,将隐竺托向自己,吻了下去。 这个吻,真的让隐竺迷乱了。他得唇,传递着一种坚定,唇间交换的气息,仿佛都被他一个人吞噬下去,隐竺需要的空气,只能在他口中寻得。渐渐的,吴夜来放慢了他的力度,他不再试图填满她,只是轻轻的贴住她就抬起,引得隐竺只能迎上去。迎上去,敞开自己,渴求他的填满,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复由心口蔓延到全身的那种饥渴。 吴夜来趁隐竺坐起来抱住他的机会,把隐竺从睡衣中成功的剥出来,再重新把她拉到身下。隐竺只觉得一冷一热,自己已经又在他怀里了,确切的说,并不是在他的怀里。他像是覆在她身上的被子一样,全身都与她紧紧相贴,隐竺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准备好了此刻的袒呈相向。 只一会儿,隐竺就觉得身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腻腻痒痒的,浑身被压住,想拂去那种感觉,也没办法。吴夜来好像还很得了趣味一般,手在她身上游走把玩,让她更是热不可抑。只有他的手过的地方才会让她有些许的平复,然而这种平复像是饮鸠止渴,抹去后会有更喧嚣的热浪袭来。 “你下去,我热···” “好。”吴夜来很从善如流的让除了位置,“现在呢,好些没?” 隐竺在他的问话间轻喊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她很想骂人,就这么闯进来,她能好才怪了!最开始的时候,不出声是为了心思用来抵御这种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到后来,这口气也被他撞的散了,找不到该说些什么,只能有着他的轻重或大或小的哼叫着。最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瘫在床上装死。 “去洗洗么?” 隐竺屋里的抬手,摆了摆。不去,之前就是他说得冲冲再睡,就过冲冲就又匆匆开始了。不是没跟随他在里面沉浮,可是隐竺不得不承认,他得体力同他的差距不是一点点。每每都希望它能快点结束,可结束了一次,竟然又来一次。这样一次又一次,让隐竺连希望都不去希望了,只能勉力支持着。 不投入,就会胡思乱想。最初的一点点甜,慢慢的变得有点苦涩,好像来看他,就是为了这样被需要一下,彼此满足一下。对吴夜来来说,她的功用也仅限于此吧。 身体的热度降了下来,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隐竺来过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蜷缩在那里,默默的调整心情。 第三十五章 吴夜来回来,看到的就是团在一起的冯隐竺。 “累了还是困了?” “没。” 虽然听隐竺真没说,吴夜来还是把手伸过去,给她轻按着。他今天的确有些失去控制了,他知道隐竺不大喜欢也不大习惯这样,一直以来,都在她人为的适度范围内节制自己。他是想等她再长大点,不那么抗拒了,也就好了。今天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吧,热血沸腾,也就忘乎所以了。 不过,他知道,也并不全是。昨天才出任务回来,上面指示他在队修整待命,他有些数据要整理,首长还要听他的汇报。可是早上隐竺没接他的电话,就让他一点做事的心情都没有了,在屋里转了几圈,就搭车出去晃了。这种渴望已经积累压抑得太久了,从接到她来了的电话开始,就已经从心底的各个缝隙要喷薄而出,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对她的欲望,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可如此的强烈,他真的没想到。 参谋长刚刚和他聊起,学会疼老婆,也是身为军人很重要的一课。这些话,对他是有一定的冲击的。吴夜来知道,尽管一直试图去淡化,可隐竺在心里日益重要的位置,却是毋庸置疑的。以往对隐竺的抗拒,仿佛真是有些不知所谓。 抗拒什么呢,抗拒她的牺牲,也抗拒由这种牺牲导致他深深的愧疚吧。他有时也会被他自己弄糊涂,到底在和谁较劲呢?自己的媳妇,怎么疼不行,不承认在乎有什么意义呢。不承认并不是为了成就那最后的一点体面。给不了她朝夕相伴,给不了她天长地久,升职都保证不了自身的安全,他不知道,这个婚姻,他究竟能给她什么。一不小心,留给她就只能一个人的孤独凄苦,这同她要娶她的初衷背离太多。接手这个工作之初,上面也说过,可以做家属的工作,是他拒绝了。他不愿意隐竺成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愿意每次见她都是生离死别。 “睡不着?”发觉手下的她始终绷得很紧,吴夜来找些话同隐竺闲聊,“在那边工作累么?” “嗯,还好。”隐竺懒懒的回应,现在关心,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晚。 “过年我应该也没有假,爸妈他们今年想回老家,他们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 “我不去了,我去了他们还得照顾我,让他们在那儿多住些日子吧。”结婚第一年跟着老人们回去过年,吃不惯住不惯,关键是上厕所怎么也适应不了,在那儿给吴夜来打电话哭鼻子来着。后来到底是提前回来了,奶奶说她太娇气,他自己那时也决心能不去就不去,不然自己难受不说,还给别人添麻烦。后来还是又去过几次,红白喜事,总要出席,但都是当天去当天回的,再没觉得为难。 “罗玲他们要我去北京过年呢,他们要趁着年后那几天休息张罗毕业三周年的聚会。” “哪有去别人家过年的,回家陪你爸妈过年吧。” “我原来也没打算去,出了他们几个,我和别的同学都不熟。十一才见了,还不觉得想呢。” “十一见到了?” “是啊,她们几个过来玩,我们一起住了几天呢。她们都老样子,姚瑶快结婚了,正筹备呢。” “怎么没让她们来家里住?”吴夜来以为隐竺是跟她们住的酒店。 “住飞人家了,他爸妈都出门了,很方便。” “跟我爸妈住,你不方便?”吴夜来对沈君飞还是有点防备,他不愿意隐竺私底下和他太多接触,不然他不会多这句嘴。 “怎么会!吴夜来,你非要这么想我,有意思么?”隐竺一发狠,坐起来,“我跟你说,没意思,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你怎么了?”吴夜来被隐竺突如其来的怒气冲撞得有些发蒙。“刚刚不还好好的?” “好好的?我什么时候好过,我跟你在一起后好过么?!”不敢拿真在意的事情出来吵,生怕吵出来的结果无法面对,隐竺只好在这儿借题发挥发泄一下,不然,真是憋屈得要死。 “冯隐竺!突然发什么疯!” 吴夜来并不是温柔多情的性格,他习惯切入问题的关键点,解决问题,他并不习惯用谈心、疏导的方法。这并不是说他不问青红皂白,就随意处事,他会用他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和判断,但做思想工作,他认为那时指导员的事情。当然,他的作风看起来会显得特别简单粗暴就是了。 “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是那个疯张的,没有分寸的冯隐竺吧!喜欢上你是疯,追着你是疯,没羞没臊的用那种方式黏上你也是疯,嫁给你,诸多的不满和抱怨就更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不就是疯了么,发疯到现在,你难道还不习惯!” 吴夜来没细听隐竺在喊什么,她有情绪,炒两声也是正常的,他只担心她一声高过一声,会惊动别人。这里不比在家,凡事都不能太随意了。 “你小声点,别真没激动。” “吴夜来,我是在吊嗓子么?你关心一下我的感受行么,哪怕是一点点,我控制不了音量,因为我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你想怎么样,为了我无心的一句话吵到天亮?”吴夜来是很想息事宁人,可隐竺的架势偏偏是非要小题大做不可。 无心,隐竺闻言,眼里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滴落下来。他什么用过心呢?所以好也是无心,结婚了依旧无心,他的心在别处,想花些心思,怕也是难为他吧! 吴夜来看到隐竺的泪水好像止不住似的一直流,他也慌了神,“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哪里错了,你直说,哭什么啊。” 隐竺又哭了一会儿,才抹了下脸说:“你没错,吴夜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 “你别赌气,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把你惹哭了。” “的确是你不好。”隐竺已经平静一些了,“吴夜来,你知道么,你看起来冷冷硬硬的,其实最是心软。”不心软,也不会明明不那么喜欢,也跟她蹉跎了这么多年。 在她们的婚姻里,该有怨言的实在不该是她,以他的方式相处,她本该自是甘愿。但是,得到了,就会想要的更多,渐渐的也滋生了许多的怨怼,早忘了在一起的初衷。 第三十六章 “吴夜来,咱们分开吧!”隐竺望着似已石化的吴夜来的脸,心里说不出的疼。 婚姻,是要两个人都幸福。她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她爱,就能给他幸福;只要她爱,得到他的人,她就会幸福直至永远。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吴夜来。或者会有那么个人,付出一点点的关爱就能让他幸福,但这个人,显然不是她。 她并不是单单因为那么几张照片就猜忌,就难容,这只是冰山一角,她对他到底知道多少,了解多少呢?她失去的是信心。经营好这个婚姻的信心,一如既往的不顾一切的去爱他的信心。回应太少,任谁,也会累,会想休息一下。或者忧伤和绝望只是夜赋予的错觉,或者看到初升的太阳,看到温暖的阳光,心也会跟着敞亮,这一时的低落,也就过去了。可隐竺不想再这么依靠自我安慰日复一日了,也不想总是自己同自己的情绪过不去,不断的否定,只能带给她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本来不是的,隐竺的心思转了又转,此刻作实,就再没回头的机会了,可看看他冷静到木然的表情,她还是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吴夜来掏出烟,试了几次,都没拈出来一根,后来干脆把烟盒撕开,拿一根点上,用拿烟的手按了按头,“你想好了?” “嗯”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不是么?吴夜来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终是棋差一着,也快了一步,没守住防线,主动越界了。现在离婚,并不再是简单的手续问题,也不是解除这么许久相处的依赖问题,而是他要努力的在心里驱逐她。不知道除去她的痕迹,会不会也像擦掉铅笔字一样,终是留下印记。 一连抽了三根,吴夜来才开口:“明天我还有一天假,我跟你回去办手续。”快刀斩乱麻吧!吴夜来制止自己去想她会不会后悔的问题,用一纸婚书约束她,不过是虚耗他的青春,他虚占着那个位子太久,不该再自私不去。 “也不用那么急~~~”隐竺没把这句话说完,自己是不急,可拖着也许会让他更烦吧。 “咱们俩的时间不好配合,能办就办了吧!”吴夜来又点燃一根烟,“这几年,你辛苦了,以后,也就好了。” 隐竺叹了口气,知道吴夜来多少是有点误解了自己。是因为吃不了苦什么?可若要开口辩解,又觉得什么样的话语都是徒劳的。之前想的种种理由,说到底,也都是苦楚,真的还是吃不了苦。 第二天路上,她们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先别和老人们说比较好。隐竺是可以常驻J市,吴夜来可以一直在部队,没什么必须的、当着老人面的接触,瞒天过海应该很容易。等日子长了,她们再知道,估计也就会接受了。不过,到时的局面是既成事实,她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虽然知道不该这么做,可是不是每个做错事的孩子都有勇气承认错误,并且对劝解和说教的,他们目前的状况,只能够不管不顾一次了。 手续办的很顺利,不过具体的程序,隐竺是一点也记不得。他们只回答了几个问题,交了必要的材料。结婚证和户口是回家取的,离婚协议是仿照别人的现场草拟的。总之整个过程很快,快得让隐竺对于曾发生什么,甚至有点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一切,都仿佛是梦境。只可惜,并不是个好梦。 ”冯隐竺,麻烦你下次登门之前,先通知我一声好不?即使不便事先通知,也麻烦你别准备这么爆炸性的新闻当礼物好么?我的小心肝啊,都要被你吓得全部倒置了。“ 隐竺躺在石芷的床上,对她说什么都充耳不闻,目光呆滞,离婚后遗症,此刻才开始慢慢显现。 “看你这样半死不活的,还爱他干嘛要离婚?办手续的也太不负责了,军婚啊,就这么随意的就给你们办了?”石芷真是有十万个为什么,只是她已经絮叨了一天了,隐竺甩都不甩她。 "因为灰心丧气了吧,他谁都不爱,那么不够爱我,我还能心安理得的这么过下去,即使是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都还能坚持。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离婚的时候,好像一直是他在说,反正是很快就结束了。“隐竺喝了一碗粥之后,终于像还魂了一样,把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石芷一直这么跳跃,也怪吵的。却没想到,说了之后,他的声音只大不小。 ”什么!吴夜来强啊,穷乡僻壤的,母的都是有数的吧,这他都能出轨?!这是小看他了!“ “没那么严重。” “那严重的就是腻了,没影的事儿你也离婚。至于么你!” “石芷,饶了我吧,我是有家归不得,你就给我一块净土吧,清净的净,谢谢了。” “归不得还不是你理亏,有什么可拿出来说的。你得让我平静下来,我才能让你消停啊。”石芷其实不是非要呱噪不可,实在是头一天隐竺自闭的样子把她下到了,所以隐竺肯开口了,她才会一刻不停的找话聊。 见隐竺有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她不理不睬,石芷只好抛下重磅炸弹,“冯隐竺,头疼吧,我再说一件能让你头疼的事儿。” “什么?”求饶也不管用,隐竺只能祭出她本不存在的好奇心。 “罗玲来电话说,沈君飞已经决定要回来创业。” “那怎么了?” “他们公司打算从软件跨到硬件,要建工厂,据说要在J市选址。” “哦。”隐竺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头疼的,她只是点点头。 第三十七章 石芷冲过来抱住隐竺,“看,我就说吧,这是乱上天乱吧,沈君飞啊,总是掌握不好出场时间,让想帮忙的人都只想拖住他的腿。” 隐竺好不容易才把石芷从身上拽下来,尽管她恨不得不问世事,可还是能察觉出石芷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就得以后再关心了。 “我明天回去。” “干嘛?当真了啊,我哪里是要撵人。你就尽管在我这儿待着,我保证好吃好喝伺候着。” “我知道。不过节前我提前走了两天,所以想早点回去。” 石芷觉得隐竺要是回去有事忙,或者也会好点。她自己这边也乱事儿一堆呢,跨年狂欢就狂欢呗,结果不小心和一小孩狂欢到一起了。现在这小屁孩直嚷着让她负责,这世道,是彻底颠倒了。 隐竺回到J市,真的反而松了口气。这个空间,是同吴夜来完全无联系的空间,她不会经过哪条路,就想起发生过什么,说过什么话,不会被强迫着回忆。最可怕的是,回忆的时候,她还会觉得甜蜜,而这种甜蜜,会凌迟她的每根神经,让她一抽一抽的痛到无力。 “回来还债?” 隐竺对着显示器正在出神,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隐竺无可奈何的抬头,能不理不睬么,是老板啊!“嗯,过来看看。”其实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萧离的英明领导下,她现在自主工作的能力倒真是退化得厉害。 “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出差?” “算加班么?” “当然。” 其实算不算加班,隐竺都会去的。这个时候,她现在不怕忙碌,最怕是一个人待着。手机放在那里,早上到现在开开关关的不知道多少次了。一会儿是抱着希望,怕漏接了什么电话,没及时看到短消息,一会儿又心生绝望,已经是没关系的两个人,再不会有什么联络,索性关了吧。再不干点什么转一下注意力,她真怕自己会得强迫类疾病。 不过,隐竺并没想到这次出差会这么辛苦。他们没开车去,而是坐一种极慢的火车,几乎是逢站必停,再加上给别的车让路,停的时候绝对比走的时候多。车上的暖气烧的也不是很好,一旦车开起来,风就会很冷,吹得腿冰凉冰凉的。因此,隐竺宁愿它停着,也不盼它快开了。 车上人并不算多,也有人觉得冷,在过道里面活动着。隐竺这是拢了拢大衣,向后靠去,“咱们还得多久能到?” “困了?困了也不能睡,小心感冒。看样子是晚点了,买副扑克玩吧。” “售货车不是才过去,我眯一会儿,等车过来再说啊。” 隐竺这边刚把眼睛闭上,那边就有人当她不存在般的和萧离搭话,“大兄弟,你咋能带媳妇坐这小晃荡呢,坐这车多遭罪啊!” “没办法,我不知道路。这天气,坐汽车也不安全。” 隐竺突然睁开眼睛,她忽然明白,萧离哪也没想去,他就是要沿途看看。车慢才好,慢他才能看得清楚。想明白这件事,她放心的睡开了,最近真是没一个晚上能好好睡。困得不行,昏睡了,也会突然惊醒,然后睁着眼睛挺到天亮。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隐竺觉得身上一沉,顿时暖了很多,也就渐渐睡实了。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更重了,睁开眼睛一看,萧离赫然就伏在她的腿上。隐竺吓了一跳,腿也下意识的动了一下,这才感觉出来,萧离的双手握在她的膝盖上。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他只穿着一个薄毛衫就睡着了。 她这一动,萧离马上坐起身,但他的手还捂在隐竺腿上,“你这里冻得直冒凉气,还非要在这儿睡。一会儿再停车,咱们就下车。” “好。”隐竺不好意思的挪动了一下腿,把萧离的外套拿下来给他,“你穿上吧,我没事。” “隔壁座位坐了一对老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车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聊起来,“看人家多疼媳妇。” “我对你不好” “好不好的不说,不是谁都会疼媳妇。”说完,还冲隐竺说:“你说是不?” 隐竺被她勾起了心事,点点头,“是。”会不会疼,也很重要。心里有没有那份好,固然重要,可是要表现这份好,也的确是个技术活。她和吴夜来,在这方面都是失败的。 终于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最后还是到了终点才下车,毕竟想坐车回去,也是要在大城市才方便。 在车站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吃晚饭,萧离和她一起上楼,“冯隐竺,大过节的,见不到家人我就够可怜的了,你还摆出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不让人活了?” 隐竺叹了口气,过节,新年,年虽然是新的了,可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新不起来。旧年的余痛还霸住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丝毫不肯放过她,让她连呼吸都伴着抽痛一般。她暗暗的想,我哪里有生无可恋,只是抛开了手上的,不知道再该抓住什么依恋罢了。这只是暂时的,分开的目的,不是要一个人留在怀念里。分开,是要重新出发,人也好,事物也好,总会寻到可恋可爱的吧,只不过都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的。 “那你想怎样?”萧离的态度,也让隐竺不那么拘谨了。不知不觉,拿他当朋友一般应付起来。 “笑一个?”萧离说完,突然觉得不妥,怎么有点纨绔子弟当街调戏的调调,“你休息吧,我出去转转,有事打我手机。” 萧离也没想到,这一转,直接到派出所去了。隐竺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萧离脸上挂了彩,坐在值班室角落的沙发里,看起来还算镇定。 另外一边,是男女三个人,女孩穿的很清凉,妆也化得很浓。两个男生看起来就面色不善,不过他们脸上也有淤青,看来也没讨到便宜,的确也善不起来就是了。 值班警察的年纪也不大,看了眼隐竺,态度也算客气,“谁的家属?” “萧离的。”隐竺知道现在不是跟萧离打听缘由的时候,忙走过去。 “嗯,过来签字,交罚款,人你就可以领走了。” “多少钱?”隐竺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她听说罚款动辄三五千的,不免紧张一下。 “五百。” 隐竺松了口气,刚要掏钱,萧离腾的一下站起来。“我想知道怎么处理他们。”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交了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见萧离还有话说似的,隐竺忙拉了他一下,这人人生地不熟,还是别搁这儿纠缠了。五百块,买个平安,不算多。 打车回了酒店,这次换隐竺送萧离到门口。她没打算打听内情,无外乎是因为什么口角打起来了,对老板的事情,眼睛耳朵嘴都闭紧才好。 萧离打开门,“今天辛苦你了。不好奇今天的事情么?”他从刚才开始,就恢复了高深莫测,不再怒形于外。 隐竺心说,饶了我吧。萧离身上的酒味已经说明了些问题,酒后失德,她不觉得又什么可好奇的。 隐竺不出声,萧离反而更想解释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冯隐竺误会他。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去酒吧坐坐,那个女孩坐我旁边,问我时间,然后我们各坐各的。等我要结账走人的时候,他们给我一个几千块的酒水单,让我买单,都是那个女孩点的。明摆着不付账,就别想出去。” “然后就打起来了?” “嗯,我动手前先报了警。” “那不是会被打得更惨?” “会么?”萧离走进屋,照了照镜子,“怎么看都是他们惨一点。” 隐竺叹口气,走进屋,把门关好。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老板,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比较谁更惨一点。“是他们惨一点,竹杆没敲成,还被抓起来了。” 萧离笑起来,“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点黑色幽默。不过,罚款是你愿意付的,我不会还你钱。”见到隐竺闻言垮下来的脸,萧离再次笑开了,“我包你这个月的午饭。” “天天必胜客?”公司旁边就有一间必胜客,隐竺从类没去过。倒不见得多喜欢吃,可是依萧离要求的速度,估计快餐比较适合,而她认为这个价位比较合适。 第三十八章 “没问题,只要你不会觉得腻。” 隐竺坏笑了一下,“没事,我奉陪到底。”只要你出得起钱。 腻?再喜欢或者也有腻的时候,考验的不是会不会长久的喜欢,考验的是有没有真要坚持的那份心。 喜欢上谁,可能是源于某个刹那;但是,喜欢,却真是一点一滴在心里慢慢堆积,要怎么让喜欢就这样烟消云散呢? 隐竺苦恼,吴夜来一样苦恼,虽然他以为他不该苦恼。他早已发觉,他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乐于与冯隐竺真的断绝一切关系,离婚证拿到手,并没有一点如释重负,反而沉甸甸的,让人承受不住。 他苦恼,也因为很快他就隐隐知道,隐竺为什么突然提出来离婚,起码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天是因为他的电脑出了点问题,偏偏陆野要用。所有他也没管,任陆野叫人来收拾一下。后来说要重做系统,问他系统盘上有没有重要的东西。他想了想,没什么要紧的,重做了也好,他一直想重做 来着,只是最近懒得弄。 “连长,那我就格了C盘了啊!”来帮忙的小战士家里开网吧,做个系统对他来说很是轻车熟路。 “等等!”吴夜来没说什么,陆野却突然叫停,“嫂子的照片不是存C盘呢么,你先剪出来,别回头找不到了。” “什么照片?”吴夜来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隐竺把照片存他电脑里面了? “别装了,上次嫂子来都看到了,还说的确不适合给我看。放心好了,知道不能看,借我俩胆我也不敢看啊!” 吴夜来走过去,想到了什么,打开一个文件夹,“你说的是 这个?” 陆野耍宝呢,手捂住脸,眼睛在手指间滴流乱转,“这可不是我要看的啊,是你非要我看。话说回来,你让我看我也不能看啊,这是原则问题。” 吴夜来把他拉过来,摁到椅子上坐下,“少废话,是这个?” “可不就是····这个,这个,这个是谁啊!”陆野原本笑嘻嘻的看,真看清楚了也严肃起来,知道自己闯祸了。 吴夜来没说话,把文件关了,直接删除。“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做系统。” 陆野二话没说,拉人立马出去了,祸已经闯下了,解释、告罪现在都不是好时机,还是以后再说,别在跟前讨人嫌了。 吴夜来坐在那里,心知这也许就是那个导火索。 冯隐竺如果没当这些照片是回事,她一定会问,但她什么都没说。那天的她,此刻回想,的确是有些反常。会怒气冲天,怕也是因为那些照片吧。可是,她实在不该不问他一声,实在不该因着几张照片,就胡乱猜测,也不该因这些猜测,就想要分开。 吴夜来将手重重的捶在桌上,怪不了人,要怪,还是得怪他自己。没什么用的照片,就该早早的删掉,在最不该出错的地方有失误,难怪隐竺会疑心。何况,这件事如果真追究起来,他也不是那么清白。 他不知道高中有多少男生喜欢孔晨,但他知道,那绝对是个很大的数字。单就他们班来看,班主任讲话多不会达到孔晨发言的效果,鸦雀无声。他也不例外,虽然这种好感说不上有多强烈,但是会不知不觉的在能力所以范围内,对这个女生多照顾一点。编到一组打扫卫生,他会尽可能的多干些活,有时遇到她拿了比较沉的东西,也会主动帮把手。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冯隐竺缠得死死的,余下的时间,又全部被学习填满。对于孔晨的这点微妙的心思,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也就浮光掠影一般,并没有真的留下什么痕迹。 同孔晨再联系上,是去年年初的事情。那天隐竺在单位加班,非要他上来聊天。原则上,部队的电脑里面是不允许安装即时聊天党的软件的,他也不例外。这个隐竺也知道,所以一直缠着他上校友录,两个人发小纸条。 那天恰好没什么要紧事,也就上了。校友录还是隐竺帮他注册的,只上了两三次,就再没上了。也是凑巧,这次上,孔晨也在线,她发小纸条过来,要了他的邮件地址,两个人也没多聊什么。 后来,隔了很久,孔晨开始给她写信。她人在国外,高中毕业就出去了,在那边读的大学,现在已经工作了。开始的时候,吴夜来出于礼貌,也会简短的回信。但随着孔晨的邮件变得频密,他觉得不妥,不再每封信必回,即使回信,也会拖上一段时间。 孔晨的照片,是她在其中一封信中附上的。她隐约透露的意思,是愿意找一个军人做男朋友。吴夜来马上想到了陆野,他有心帮忙牵线,但又觉得一个国内一个国外,部队上对这个也有限制,实在有点不靠谱。而且,孔晨突然交浅言深的同他说这么敏感的话题,让他下意识的有些警惕,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关于女人的麻烦。 他本来对做媒这类事情不热心,也不想让自己战友去交那么远的朋友。可当时打开来看看照片,恰巧被陆野撞见,才有了这么一连串的误会。叠加的效应,竟然是离婚! 吴夜来此时也不知道该怪谁,要怪就怪自己的不谨言慎行吧。既然和孔晨没什么,为什么断断续续的联系了一年左右,都没想过要告诉隐竺呢?的确是和普通同学联系的普通邮件,但邮件往来的对象是女生,那么就不普通了。他可以辩解说不希望隐竺多心,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怎么辩解也是徒劳作为夫妻,他们没有相互信任理解的默契,对于婚姻,实在是致命的。 并不是想明白前因后果,把事情理清楚,苦恼就随之烟消云散的。吴夜来反而是在稀里糊涂的时候,更沉得住气一些。 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照片的事情同隐竺说清楚。他们的婚姻,起码目前,怎么说也没到分手的地步。把误会解释清楚,让两个人都客观理性的重新去考虑这个问题,他认为才是正确的。 第三十九章 正确与否,有时要关乎形势。 吴夜来请到假去看隐竺,已经接近初夏了。当他找到隐竺在J市的公司,其实都并没有想好,见到她要说些什么,或者怎么展开话题。在车上,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也并没怎么担心,面对隐竺,暖场往往不是他的工作。 他站在隐竺公司门口,正犹豫是直接找她还是打个电话呢,就看到隐竺和一群人向外走来。吴夜来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迎上去,“冯隐竺!” 隐竺见到他,很是愣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还是身边有个女同事推了她一下,“找你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哦。”旋即又拉住身边的人说:“能不能帮我给萧总带个盒饭回去?前面小炒那家的,应该已经做好了,到那儿就能取。”萧离中午要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因此她帮他一早订了盒饭。 隐竺迎向吴夜来,“你怎么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没出息的在发抖,磨蹭得再久,还是要面对这个人,还是要因这个人想起那些事。 过了几个月了,虽然还是会时时想起,但隐竺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吴夜来病有些许好转的迹象,起码想起他的时候,已经不会泪流满面,起码陡然下降的体重已经有了回升的趋势,以萧离的形容就是,终于止步于真正变身为白骨精。 接受了与他再无关系,接受了与他再不会有联系,是多么艰难的过程。隐竺不明白,在这个时候,吴夜来怎么会出现。“家里有什么事情么?”这是唯一合理的猜测。 吴夜来看着消瘦得那么憔悴的冯隐竺,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短时间内,他就做了决定,“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隐竺带吴夜来去了较远的一家小饭馆,她可不想再遇到同事。现在她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介绍吴夜来呢,这边的同事们都不知道她已婚。这是萧离的意思,毕竟在应酬的时候,未婚的身份,多少可以让有些人不好那么肆无忌惮的同她开玩笑,手脚也会老实些。 坐了没一会儿,萧离的电话就到了,看来谁也不敢真的自己吃饱了才给老板带盒饭回去。 “冯隐竺,你人呢?” “我突然有点事情,过一会儿回去。”隐竺不确定回去的人会向萧离汇报多少,并不想多说。 “张玥说看你的脸色,随时要晕倒。” 萧离的担心并不是没来头。冯隐竺上个月有一天早上,突然晕倒在电梯里面。人多,她并没摔着,但是把同乘的同事都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出来,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幸好有位老同志还算镇定,让大家散开,掐了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 事后,隐竺解释说自己可能是晕车了。她小时候晕车晕得厉害,不大敢坐车,长大后慢慢好了。但如果休息不好,或者空腹的状态下坐车,她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那之后,萧离恢复了车接车送,她并没再出过类似状况,可大家都还是把她当纸人一样,好像风吹下都会破。 “哪那么容易就晕倒,我这二十多年就成功那么一次。”回去的如果是张玥,那隐竺能想象出她的夸张程度了,“我吃完饭就回去。” 挂断电话,吴夜来已经把菜点好。问她:“你还想吃点什么?” 隐竺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吃什么对她来说,都一样,食物在她那儿,只有能咽下与咽不下的区别。她现在,只对吴夜来为什么来有兴趣。 “你怎么来了?” “吃完再说。” “我午休过后就得回去,咱们边吃边说好了。”隐竺当然知道谈话的内容可能会影响食欲,可她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可供影响了。味同嚼蜡?她根本是连嚼这一步恨不得都省略过去。 吴夜来无奈的看看这个小饭馆,充斥着饭菜的油腻与食者的喧哗,这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隐竺并没催促他,既然他来了,该说的话,他终归是要说出口的。那么务实的吴夜来,怎么能允许他自己无功而返呢。 果然,吴夜来直接切入主题,“你看了我电脑里面的照片?” 原来是这件事,“你说的是孔晨的照片吧,”已经离婚了,而且当初也不是她找来偷看的,所以隐竺很坦然,“是,我看了。” “你提出来分开,是因为……” 吴夜来的话没等说完,就被隐竺打断了。都是聪明人,隐竺并不想绕弯子,她尤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吴夜来重新讨论离婚的原因问题,用这么令人难堪的原由来旧事重提。“不是。”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阵了,那时候不能请假,所以才拖到现在。”吴夜来勉强才把话说完,因为每说一个字,隐竺的脸色都要更冷上一分。他怎么会不知道实话实说,她难免更伤心,可是要他说谎哄人,又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你为什么来?”如果说是来解释误会,总是为了挽回什么,隐竺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是啊,为什么而来。吴夜来此前,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足,澄清误会,这不是很冠冕堂皇么。可是,被隐竺这么一问,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理由都完全站不住脚。难道还希望三两句的解释了,她就会痛哭流涕的说舍不得他,然后当这个离婚是个小错误一样,一并改正? 并不那么想离的婚,都已经离了。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意义么?吴夜来突然才想明白这个事实,他和冯隐竺并不是因为某个误会吵架,而是已经彻底分手了。分手就意味着,粉碎多少误会,都已经无可挽回。好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是真的离婚了,他们是真的离过婚了。原来,在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在寻找不会分开、不该就那么分开的理由,找到了,就一直抓住,靠着这个救命的稻草,吊到现在。可就是一点也没想到,这根稻草,在隐竺那里,却救不了命。同样的,也续不了已经断送了的那段婚姻的命。 “我……”第一次,吴夜来在冯隐竺面前不知所措,他慌张,是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慌张,是突然发现,他原来是那么不想和她分开。可是,坦诚心意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了又想,希望复婚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我不想分开是因为误会,我和孔晨之间没什么。虽然你说,不是因为这个,但是,还是有必要当面说一下。” 知道了起码个把个月,才想起来要和她说一下,隐竺没有心情去感激他迟到这么久的、给她个明白的好意,反而觉得新亮得让自己从里到外的渗着冷意。“误会,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真的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即使对象是孔晨。 ”不想给他看自己的任何情绪,可话说出来,还是流露出酸涩。 吴夜来咳了一下,“这是信任?” “算是吧。”不出轨,应该是婚姻给予的最起码的保证与尊重了,其实没什么可拿出来强调的。 冯隐竺的回答,让吴夜来没办法把话接下去。他们沉默着,也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饭,令人惊异的是,两个人都吃得不算少。或者是为了避免交谈,都想着要把嘴占上的缘故吧。 第四十章 可吃得再多,也挽救不了不欢而散的命运,隐竺甚至坚持不让吴夜来送她回公司。 “难得休息,回家看看爸妈吧。”婚虽然已经离了,但和当初改口叫爸妈一样,将称呼再改回去,还需要些时间。 冲吴夜来摆摆手,隐竺自己向公司走去。误会解除了,却没有带来颠覆性的结局,这恐怕是吴夜来没料到的事情吧。她可并不是为了让他不好受而这么做,过了这么久,她是真觉得,离婚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介意的也不仅仅是这件事。 介意得更多的是什么呢?恐怕是他的毫不挽留吧。恋爱、结婚、离婚,倒是真的让她实现了独立自主,看起来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他是毫无疑义的在配合。但可恨的正是他的配合,完全抽离了他的感情的配合。这让隐竺不能不去想,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今天他为什么而来呢,为了不想身上被标记上任何污点,或是为了心安?隐竺想着自己的表现,觉得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一些。既然下决心要放下,就应该表现得更豁达自然些才好啊,可还是扭扭捏捏的别扭样,真是不争气。 这是冯隐竺的感觉,在吴夜来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解读。不是因为误会而离婚的话,那么她决定放弃这段婚姻,就是有她的理由了。这个理由是什么,他不敢去问,甚至都不敢去想。过于冷静的冯隐竺,不再因他的出现而欣喜的冯隐竺,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竟是到现时当下,才明白,松手放开的,不是抽象的一段婚姻,而是冯隐竺这个人。从那时起,这个人的欢喜、悲伤,都与他无关;从那时起,所有与这个人相关的权利,他也一并失去了。不可以把手插在她的发间,一路梳下来,感受窸窣中穿梭的乐趣,不可以冲她发脾气,或者被她发脾气,一切往日想当然的做惯了的事,是真正要停手,真正得忘记了。 是他不明白离婚的真正含义么?并不是。他是很难相信,一直追着他的冯隐竺,真的会转身就那么离开,决然的离开。他毫无意识的朝着隐竺的背影追上了两步,才突然清醒似的停了下来。 没了误会,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也就这么解开了。那个远远小小的身影,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吴夜来攥紧了拳头,他需要积聚力量来控制他自己,制止他继续追上去纠缠的欲望。他知道,他错待了她,可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去爱她么,可又怎么去爱?没有了婚姻的庇佑,没有多少私人时间的他,怎么去爱,有什么资格去爱,又再要求爱呢? 控制、约束自身,本来是他最拿手的事情,此刻却忍耐得全身要爆了一样。他给自己下指令,向后转,齐步走,让不想离开的双脚离开,让不想离开的心离开。难受,并不是发现事情多可怕,多难承受,而是发现原来自己会一直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不愿自拔。 回到公司的隐竺,状况也不比吴夜来好多少。她放佛虚脱了一样,坐下了就怎样也起不来。 萧离出现在她的桌子前,“怎么了,这个时候中午出门也能赶上霜降?” 隐竺用手支起头,“我没开玩笑的心情,我想请半天假。” “ 半天够用么?看你现在的样子,起码再三五个月能缓过来。”萧离的玩笑开得并不轻松。这段时间,他明知道隐竺一定有事,却因为知道不是家里有事那么简单,不能开口问,只能让她做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让她有事儿做,还不至于太累。当然,让她做事的代价,是要事必躬亲的再一一确认,帮她善后。幸好,尽管缓慢,她还是慢慢好起来了。不过,现在看,似乎又要再重历这个过程了。 隐竺低下头,是啊,要想缓过来,恐怕也不是三五个月能够用的。近十年的心心念念,又岂是短时间内能放下,能平复得了的。既然知道忘不了,既然知道要等时间慢慢过去,那还放任自己消极的停在悲伤里,那就太纵容自己了。哪里有悲伤的假期呢? “不够用,放我长假?”隐竺打起精神,回应他的玩笑。 萧离很配合的说:“没问题,你不如备份一份辞呈给我吧。” 隐竺也知道最近自己的表现有多差,身为上司的萧离应该是海涵又海涵了吧。“我不能辞职,失婚又失业的话,可真的没活路了。”隐竺这句话是小声嘀咕的,手上递过去萧离象征性的交给她做的一份总结,这是上午做好的,“不请假总行了吧,全年无休,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萧离却像是没看到她手上的动作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放在唇上面思考着就回他办公室了。 萧离是有这个习惯的,他会经常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考中,偏偏他的思考还是发散性的,根本不会顾虑到眼前正进行什么,往往会同时穿插着纷纷好几样事情。隐竺见怪不怪的跟他进了办公室,把总结放在他桌上出去了。 最近是有些太过偷懒了,上班照常上,加班也会加,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看来真的是要振作精神,重新适应一个人的冯隐竺了。受到一点冲击,就放任自己像个苦情剧的女主角,实在是太难看,也太难堪了。关上萧离办公室门的同时,隐竺已经下定决心,虽然做不到和工作恋爱一样投入,但总是要对得起这个饭碗,要牢牢抱住,对,用珍惜的心情牢牢的抱住。 萧离这会儿在屋子里还没缓过神呢,失婚?冯隐竺是这么说的吧,失婚的话,也就是离婚了。他看隐竺这段时间的状态,也猜到是与感情有关,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已经离婚了。 离婚,可不像他认识的冯隐竺会做的事情。他知道的冯隐竺,好像是该一条道跑到黑的。正是心里有这个认知,好像才能那么坦然的对她多照顾一点。于公,她是助手,很得力的助手;于私,她是他欣赏的类型,他把她当朋友一样,心思就用的多一些。正因为没藏着别的什么念头,他才能很自如的对她好,享受和她相处的时光。 所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下属的私人问题,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私人问题。而他,还没有考虑这样的私人问题的心理准备. 第四十一章 有没有心理准备,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冯隐竺对于沈君飞的出现,本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时间长得,让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沈君飞并没有一到J市就来找冯隐竺,城建工厂,事情重而繁杂,这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还关系到别人的生计,不能掉以轻心。所以,直到工厂开工,他才把联系隐竺的事情提上日程。 打电话给石芷,问隐竺的联络方式,这才知道,这段时间,隐竺的生活发生了那么的的变故,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决心回来发展,选择J市,他不敢说一点隐竺的因素都没有。上次回来,他就发现,不论和隐竺的关系如何,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会让他很自在。但主要的应该还是这里的条件,低成本,而且还有人脉上的方便。 沈君飞没奢求别的什么,他只希望能和以前一样,偶尔见面,闲扯几句,或者干脆一起打场球,释放些压力,就足够了。 一直以来,虽然是一个人,沈君飞自认他的生活方式还是比较健康的。尽管很忙,他也会定期做运动,会按时吃饭,注意营养。忙碌而充满挑战的生活,还是很适合他,虽然心底总是有个地方,多忙都填不满。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哪里空空的。空一点也好,夜深人静的时候,正可以把抛不开抖不掉的一些琐碎的不顺利丢到那个空隙里,再打开的时候,就觉得完全不算什么了。 现在,突然让他知道,隐竺又是一个人了,本已那么安定的心,忽然间有点蠢蠢欲动了。 “冯隐竺,你那是什么表情,是欢迎?” 萧离这边也下车了,“你怎么了,还不进去。” “我同学,沈君飞,”转向萧离,被萧离紧张的样子逗笑了,“这是萧经理。” “我们这就上去了。”尽管对于沈君飞的突然出现没有准备,尽管已经是晚上十点,怎么也是要请他上去啊。 萧离看了下一直没说话的沈君飞,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只等着把他打发了,好上楼呢。他只好点点头,“明早别迟到。” 隐竺不好意思的弄了弄包带,她最近总是晚上睡不着,早上睡不醒,连累载她上班的萧离每天都担心会不会迟到。隐竺也说过,她可以自己上班,但萧离还是会每天一早等在楼下。 萧离很快把车开走了,隐竺把沈君飞带到楼上。”等了很久么?“ ”没有多久。“沈君飞站低一级台阶,等隐竺开门。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习惯了,隐竺一向不喜欢他显得那么高大。 ”你给我打个电话多好。“ “我也得知道电话号码啊!”石芷不肯告诉他隐竺的手机号码,她非说这属于私人信息,不便透露。沈君飞也搞不清楚,难道地址就不属于私人信息? 隐竺忙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虽然天气已经很暖,但是在外面一直吹风,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这么晚下班,饿么?‘沈君飞从身后变了一个袋子出来,”本来想给你晚饭加菜的,现在要当夜宵了。“他买的是烤鸭,也许是在北京待久了,说起买吃的,总是先想到烤鸭。 隐竺看了看,”凉了吧,明天再吃?“ 沈君飞苦着脸,”讲究点待客之道毫不,不安排饭,自带的都不准吃一口?“ ”少装可怜了,就你那肚子,还能真肯空着等我?“隐竺不知道别人,还能不知道他,睡觉、吃饭,对他来说都是头等大事,误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委屈他自己的。 沈君飞叹口气,”您老对我倒真是放心。“就是相信他会好吃好睡的过日子,才会在拒绝之后,再没有一句关心问候,拒绝得那么不容置疑。 隐竺笑笑,洗洗手准备下碗面,很久不正经做饭了,也就是煮面的手艺还能见人。”做什么你吃什么,不许提意见啊!“ ”多下点面条,怎么你也得陪我吃一口啊!“沈君飞跟过去说。 冯隐竺手脚很麻利,煮面条本来就很简单。三两下,水烧上了,她也就空下来了。”我不想吃,我怕胖。“说完,她也觉得好笑,扬起头冲沈君飞笑开了。 沈君飞却没有笑得心情,一根竿一样,说怕胖,只会让人跟着心里难受,他在心里打算,有时间真的要多找她吃饭才行。 ”干嘛发呆,面好了。“隐竺断了满满一大碗出来。”我是真的吃不下了,回来前,绕到前面的小吃街才又吃了东西。”刚刚萧离说饿了,他们去吃了碗混沌才回来的。 沈君飞心下了然,那个什么萧经理果然居心不良。不过,是不是安了好心,这还要看以后的结果,也不是他主观能判断的。冯隐竺看着可口是不假,在他看来,也是多少人看中都不为过。可是谁能吃到口里,不还得看冯隐竺自己么。以她的性格,难保不会愿意当那颗回头草,吴夜来在她那儿有多重要,他是最清楚的。 他慢慢吃着,明明很饿却舍不得太快吃完。 隐竺以为他不爱吃呢,“不和口味也麻烦您将就吃些吧,必须吃光。”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给他倒了杯水,又把烤鸭摆上桌。只拿一碗面招待人,怎么说也有点寒碜是不。 他们两个聊聊工作,有聊聊同学朋友的近况,竟然是笑料不断,让隐竺笑得几乎岔了气。 “罗玲真那么说么,把孩子生出来玩玩儿?”隐竺是才知道罗玲怀孕的消息,她自己现在的状况,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联系人,总是要有好消息的时候才好联系朋友啊。罗玲他们估计也是好意,这个时候,好消息坏消息,也都怕对她有冲击,刺激到她。 “你以为呢。” 隐竺很羡慕,“按部就班,真幸福。”常规的、平顺的日子,偏偏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沈君飞的筷子停了一下,才又夹起面条说:“有什么好羡慕的,好赖都是自己的日子,有羡慕的工夫,往好了过就是了。”他不是要教训隐竺什么,见不得她过得不好使真的。 隐竺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自己的事情,大概他也都听说了。“是,是,我这不是在纠偏么。”吴夜来回去之后,再没了音信,或者这是真正的结束吧。再有假期的话,隐竺打算回去和家人说清楚了。去年过年,她一个人两边忙活,哄着两头的老人,辛苦不说,真正的心苦。 沈君飞没想到隐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谈及怎么深的话题,他们毕竟有几年疏于联络,怎样也是疏远了。他正考虑着要怎样接下面的话,隐竺又开口了。 “你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样吧,这件事已经既成事实,已经过去,用不着诸多避忌。”身边的人都太急于提供保护了,像萧离,偶尔饭局上有谁开玩笑涉及离婚的话题,他都会想办法岔开去,倒叫隐竺不好意思。她其实已经过了遇事往自己身上联系的阶段,只是他们知道的日子短,所以才为着她的感受小心翼翼。 被呵护的感受,实在不能说不好,但这个原因,她又并不是太喜欢。她不想因自己的问题,受到特殊的照顾。同样,也只有这件事被所有人淡忘、遗忘,她才可能真正的放下。 第四十二章 沈君飞略一思索,“多这个心还不是希望你好受些,好意你就好好接受。过没过去,也不是你自己说了就算的,谁都会看。” 隐竺有点诧异,“飞人,你在生气?”沈君飞虽然表情没变,可这种语气对隐竺来说,已经是过于严肃了,也过于严重了。 沈君飞并没回答隐竺,他只是把碗筷收拾好,出来穿鞋要走。隐竺拉住他,“你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当闷葫芦?” “你让我说什么,有什么是我能说的么?在我的立场,你让我说什么。我是生气,难道我不能生气么?说什么纠偏,我不管你是怎么打算,又是怎么自说自话的,你不该好好过给那些爱护你的人看么!”沈君飞倒也痛快,隐竺让他说,他就说。 隐竺松开他,“你就会说我,是我愿意这样么,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沈君飞沉默的抱住了有些激动的冯隐竺,感情的事,谁又不是自寻烦恼呢。 隐竺推开沈君飞,“我就是自找的,做的蠢事一件更甚一件。总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总觉得那么拿他当回事,他也迟早会把我也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始终是我一厢情愿。” 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就不会那么困难了,离婚到现在,隐竺同谁也没说过详情,倾诉也是疗伤的过程,不说出来,恐怕伤口总难愈合吧。 “飞人,我设想过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有无数种场景,却从没想过,会以离婚收场。我比谁都不愿意。” “ 我知道你们是觉得,不论是不是和谁分开了,我总要过得更好才对。我现在,的确算不上是好。以前,在自以为的幸福里,收获自以为的满足,心里没去想过是不是真的开心,或者在别人看来是怎么样的。如今,失去了那种信念,回到了别人的评价中间,但是,我真的不觉得我过得多糟糕,因为,不会比以前糟,只会更好,不是么?” 沈君飞直到离开,都一直保持沉默。是啊,隐竺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的,她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不肯过去的人,是他。他隐隐期盼着她需要他的怀抱,需要他的安慰,这样的期望,在这种情形下,实在是有点卑劣的。 隐竺不明白沈君飞为什么就那么走了,就如同她不明白他来的原因一样,但她并没为此烦恼。沈君飞给她的感觉就是,不论离得多远,两个人有过什么不快,总还是朋友。 果然,没过几天,他又出现了,带隐竺去大快朵颐一番。那家小吃店的味道实在是好,虽然连菜单都没有,只有写在木板上的几个菜名挂在墙上。但就是这几个菜要是都摆上桌,隐竺觉得也算得上是一桌酒席了。关键是每个菜都很下饭,吃过后还齿颊留香。 “这样的小店,你怎么找到的?”隐竺真是服气,沈君飞真是到哪里都灵,明明她来的早多了不是么,可他俨然一个本地人的样子了。 “上网搜,我来尝过一次,估计你会喜欢。” 能做的,该做的无外乎陪伴,不存在任何居心的陪伴,这是沈君飞考虑很久后的结论。 隐竺的频繁外出,最先发觉的当然是萧离,一周总有几天,她不搭他的车回家。有时明明加班到很晚,她也另有节目,出去吃饭,偶尔也会有人来接她。他不知道,那个沈君飞同隐竺的关系究竟怎样,但是单看隐竺落落大方的样子,又不像是真有什么。 可是,每次看到隐竺向外走,总有种错觉,好像是从他的身边走到另一个人身边一样,有点失落,有点挫败,还有点不甘心。 “晚上走还是明早再走?”明天开始五一长假,他是同隐竺商量回家的出发时间。 早上隐竺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会坐他的车。如今,她即时连累他迟到,他也再不敢念她了,好像是怕她因此提出来不跟他一起走了。萧离有时候也会郁闷,这么懦弱窝囊,好像不该是他。 “我和同学说好了,下班就走。”没什么东西需要带着,所以可以从公司走。 多不愿意面对,也还是得面对,迟则生变,她是怕自己改主意。最近,婆婆还是隔三差五的给她打电话,可见吴夜来还是没同家里说。而妈妈的电话内容,无外乎催她快点生个孩子,她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可也明知道,拖着瞒着,终归不是办法。 昨晚,她给吴夜来打了电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说?” “再过一阵吧,我没时间回去。”吴夜来最近真是焦头烂额,连里出了事故,有伤亡。部队里面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伤亡,最让人头痛。本来么,和平时期,出这种事情,怎么和家属交代,对上对下也都交代不过去。人心惶惶,他怎么也抽不开身。 拖到今天都没同父母讲,实在是主观客观原因都存在。不讲,重归于好还是有可能的,讲了,以他的状况,就等于是难上加难,真正的希望渺茫。是在垂死挣扎么?连他自己都觉得狼狈,又狼狈得一点不值得可怜。过了这么久,他也渐渐明白,他的确错了,也知道错在哪里。可纠正错误,修补感情,总是要有天时地利,他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在那里,干干的熬着。这种找不到人回应的感受,亲身体会过才知道,是那么令人绝望,又透着无限的寂寥。 吴夜来本来对自己的情绪调控十分自信,但这次,他知道,他对他自己无能为力。负面的情绪好像已经主宰了他,压抑,它就会愈加沉重,释放,却似乎是绵延不绝,只会更加放大。 “我明天回去,想跟我爸妈说,我觉得是说的时候了。 “ 还是等我回去亲自给二老说明吧。”结婚、离婚,都这么任意妄为,老人们会有什么好脸色呢,他不想让隐竺自己面对那些。结婚的时候,他们反对,也都是隐竺自己处理的。他记得,因为第一次登门,她爸妈没给他好脸色看,她当着他的面大哭了一场,很替他委屈不平。那时明知道,对他都如此,对隐竺也一定不会和颜悦色,她的委屈只多不少,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那时候,是不是拿她的牺牲,她的付出,太不当回事了呢。 “不用了,我自己说好了。他们实在不谅解,我就躲回来。瞒下去,他们迟早也会觉得不对劲。”隐竺对他的体贴并不领情,不是心变得硬了,而是自然而然的竖起了屏障,什么都兵来将挡。再者,她并没有依赖他的习惯,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做,这么久都过来了,那么多事都过来了,实在是不差这一件半桩的。 不过,这件事对隐竺来说,真是不容易。所以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考虑怎么开口,可估计不论怎么说,都难免让他们跟着伤心就是了。说她骂她,她觉得都能承受,最怕是爸妈反过来心疼她。 上次回家,突然发现爸妈的鬓角都有白发了,心里酸得不行。他们都退休了,还有什么操心事呢,无非是惦着她。而她没做过一件让他们舒心的事情,毕业这几年,只顾着照顾婆家的人,经常从家里往婆家拿东西。上街的时候,能想着给公公婆婆买东西,却很少给爸妈买什么。总觉得他们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缺,需要什么,会自己买可心的东西。 现在回想,对他们照顾的也少,陪他们的时间也少,却还要他们一直担心,真不是个好女儿。如今,离婚,对于一直努力讨好吴夜来的爸妈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吧。是啊,他们为了他们那么不争气的女儿,一直用他们的方式讨好着并不中意的女婿。就是这样,还是离婚收场,他们会比谁都难过吧。这就是自己,又自私,又不孝,但凡是顾虑点他们的感受,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干嘛哭丧着脸,晕车?”沈君飞开始专注路况,试图开得更平稳些。 “没,二十多岁的人了,才知道对不起父母。” 沈君飞再瞟了一眼隐竺,“我记得我奶奶说过,欠父母的债都会还给儿女,一辈一辈都是怎么欠过来的,不用怕没有还的时候。” “你真的这么想?” “不完全吧。他们有他们的期望,我有我的原则,冲突难免,尽量避免。反正长大了,报喜不报忧。” 隐竺看看身边的这个男生,他真正是个大人了。或许谁都比她成熟吧,她只顾着扑奔她的爱情,哪顾得上身边的人,哪顾得到错过了什么。 “干嘛,刮目相看?我说的你也别当真,都是说别人来的容易。” “怎么会,肃然起敬。能说出来,总是想过,比我不知强过多少倍了。” “别搞得世界末日似的,亲情泛滥,拜托你正常点。” 隐竺闭上眼睛,是以往不正常吧,现在,是要努力的重归。 第四十三章 也许真的是考虑得太多,对着爸妈,突然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也不知道该期望他们有些什么反应,期望他们别太生气,又担心他们太过伤心。看着他们为了她里里外外张罗忙活着,更是让她恨不得把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话烂到肚子里,当没事发生。 “这孩子,都累成什么样了啊,快过来吃饭。要知道你今晚就回来,我和你爸就不先吃,等你回来一起吃了。”退休在家,他们每日就是两餐,下午三四点也就吃完饭了。 “你们陪我再吃一口吧。”一桌子菜,她一个人吃真是有点太奢侈了。 在妈妈的劝说加鼓励下,隐竺硬是添了一次饭,仿佛多吃这一点,就能马上在体重上见效果。打高中起,她就没吃过这么撑过了。但胃虽然算不上舒服,看他们老两口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却舒服极了。 收拾好桌子,他们三个坐在厅里,打开电视。雷打不动的新闻联播,今天已经错过了,爸爸就坐在一边,不断换台找新闻看。妈妈手上削着苹果,问她:“你直接回家了,和那边说了么?”孩子再知道轻重,再懂事,也还是孩子,能不操心么。 “爸,妈,”就着这个话头,隐竺决定把话说出来,“我们离婚了。” “什么?”他们好像没听清。 “你把电视小声点!孩子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爸爸手忙脚乱的,竟然反而把音量调大了。妈妈站起身,干脆过去把电视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