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简直蠢得可以!早知她这么容易吓坏,他就不该把她吓得太过厉害。现下可好了,把她给吓得呆若木鸡,反而害他得继续猛咳不止,咳得好生累人。两个弟弟偏偏又站在一旁看好戏,不肯帮他解围。该死的叛徒……在龙君玮还无动静之下,司徒竣为了不露出马脚,只好继续猛咳不止,为求逼真、合乎常理,还得愈咳愈骇人,咳得他都快真个儿得了肺病。约莫一刻钟后,他着实咳累了,于是便顺势佯作昏厥不醒人事,阖上双眼喘口气,好生歇息一番。此时,龙君玮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她伸手去替司徒竣诊脉,一会儿才笃定的喜道:“我的判断果然没错,你们大哥虽然咳得厉害,却没有更进一步的症状出现,而且脉象也不算太差,应该还有回春的希望,不致于太过短命才是。”这下子她就不必担心这病号会在一年内死去了,幸哉!佯昏的司徒竣闻言气得七窍生烟又不便发作。这女人文风不动的原因居然是在观察他的病情,而不是吓呆,该死——看样子,这女人不若他预想的那般容易应付,他得重新盘算一番才行……而一旁看戏的司徒衍和司徒昭早已暗笑得快岔了气。这吉祥公主实在有意思,今后有的是好戏可看了……第四章君须惜福贤妻难求君应知足有妻如我龙君玮命令司徒衍和司徒昭将昏厥的司徒竣推回房里,安置于床上后,便趁着司徒竣尚未清醒前的空隙稍事离开,去办另一件要紧事儿——煎药。司徒忠夫妇在龙君玮离开后,便把握间隙溜进司徒竣房里,和三个儿子关起门来召开紧急秘密家族会议。很显然,今早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夫妇俩已完全知晓,不过他们还是要司徒衍和司徒昭再禀报一遍。司徒竣尚未想出新的对策之时,司徒忠夫妇已先行做出决定——关于司徒竣和龙君玮之间的斗法,司徒家上下全数中立、隔岸观火,绝不偏帮任何一方,以示公平。司徒竣虽然很气自家人一面倒的窝里反,但并不反对和龙君玮单打独斗、一较胜负。毕竟他自恃聪明过人、向来心高气傲,也不想以多欺少,赢得不光采。司徒家的紧急秘密会议方在司徒竣的房里落幕,一股刺鼻难闻的怪味儿便自门外回廊逸入。稍后,龙君玮便风姿绰约的端着一碗汤药这门。房里的司徒一家一见着她手上的汤药,立即知晓怪味的源头。龙君玮发现司徒忠夫妇出现在房里,不疾不徐的给他们福了福身,礼数周到的请安:“媳妇儿拜见爹娘。本来媳妇儿是想先侍候夫君喝了汤药,再去向爹娘请安,没想到爹娘已先过来探望夫君和媳妇儿,望爹娘别怪罪媳妇儿没能及时侍候您们。”龙君玮教养极佳,言谈举止又极其得体,且左一声爹、右一声娘的唤着,直教司徒忠夫妇俩听得眉开眼笑,老眼眯成一线。“好好好。好媳妇儿,快别那么拘束,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寒喧过后,司徒王爷夫人便问起龙君玮手上那碗逸着怪味儿的汤药:“我说媳妇儿,你手中那碗可是你所说的汤药?”“是的。”龙君玮就是等着有人开口问她,好让她能顺理成章的吹捧自己手上这碗精心杰作,“这汤药味道虽不甚好闻,疗效却属上乘,连我那人称‘药王’的四叔,都翘起大拇指致赞我这帖药方呢!”“这药敢情是特地为竣儿煎煮的?”司徒王爷夫人深受感动。“嗯!这药得熬上两个时辰才能煎好,所以媳妇儿特别起了个大早,先赶去厨房煎这药,再回头来侍候夫君起床锻炼身子。”龙君玮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宣扬自己丰功伟业的机会的。“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媳妇儿,竣儿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哪!”司徒忠夫妇心中已认定了龙君玮这个媳妇儿。“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呢!”龙君玮一点也不推却的大方说道。话落,完全未察大伙儿的错愕,自顾自的欺近床边坐定,对躺在床上的司徒竣道:“来,夫君,快把这碗药汤喝了。”司徒竣给浓烈的怪味儿熏得频频作呕,肯喝掉它才奇怪,但龙君玮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立即又对司徒衍和司徒昭吆喝着:“二弟、三弟,你们还不快过来将你们大哥扶起来喝药?”“好的。”司徒衍和司徒昭存心恶作剧的听令行事,无视司徒竣的警告眼神,硬是逼他喝下汤药。龙君玮在一旁满意的说明:“夫君只要一天喝三次这场药,一定能增强体魄,体质也会慢慢变好不再那般虚弱,如此便有气力对抗重疾。”司徒竣快被入口的汤药折腾死,根本没那个闲功夫听龙君玮的高论。反倒是一旁的司徒忠夫妇忧心忡忡,深怕那汤药会对装病的儿子有害,连忙追问道:“媳妇儿,那汤药是治什么的?喝多了要不要紧?”“那是增加体力、改变体质的补药,像咱们一般人也可以喝这汤药养生,即使喝再多也百利无一害,只是依据我的估计,一天三次就够了。如果爹娘有喝补药养生的习惯,我可以增加爹娘的分量一起熬煮。”龙君玮相当大方。“不了,我和你爹没那个习惯,你只管煎给竣儿喝就行了,别分心来照顾咱们,以免累着自己。”只要确定那汤药不会要了儿子的命,司徒忠夫妇便安心了,至于亲尝汤药就不必了:没必要虐待自个儿。眼看司徒竣给入口的汤药呛得额头冒汗、状甚痛苦,龙君玮体贴的劝说:“请夫君忍着点,我知道这汤药不但味道怪,且极为苦涩辛辣。很难入喉,但良药素来苦口,相信夫君一定明白这层道理。不过我保证夫君一定能苦尽甘来、药到病除。”我看是药到“命”除吧!司徒竣在心中连番恶咒。若不是怕穿帮,打死他也不会咽下那一碗要人命的汤药。瞧着泪滴不剩的汤碗,龙君玮满意的颔首,又理所当然的使唤起司徒衍和司徒昭:“二弟、三弟做得很好,我看今后就由你们负责侍候你们大哥喝汤药,若是你们没尽责侍候你们大哥把药喝下,你们就得负责喝光,知道没?”“知道了。”为了保命,说什么他们也会让司徒竣自个儿独享那汤药。“我不喝!”司徒竣索性发起少爷脾气耍赖到底。龙君玮一点也不意外的劝说:“夫君——”“我说不喝就不喝!”司徒竣佯怒的瞪视龙君玮,想吓退她。怎奈龙君玮不为所动,坚持到底:“你当真不喝?”“对!”你能来我何?龙君玮闻言,二话不说的旋身自案头拿了一幅字画,摇晃着问道:“夫君可认得这字画出自何人之手?”“那是晋朝‘书圣’王羲之的真迹,是一张十分珍贵的古董字画……”司徒竣惊觉的追问:“那是我放在书斋里珍藏的字画,谁准你擅自取出来?”龙君玮把他的质问当马耳东风,诡谲的笑道:“妾闻夫君在未染重病前,很热衷于收集天下间的古董珍贵字画和书文典籍,这厢看起来,即使夫君卧病多年,这份难得的雅兴依然没变嘛!”“少废话,快把字画还来!”一提及他最为重视的雅好,司徒竣便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横眉竖眼的怒道。龙君玮见状,正中下怀的说:“只要夫君肯安份的一天喝三次汤药,妾身自然会将这字画物归原处;若是夫君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重视,那留着这字画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让妾身把它给烧了算了。”“绝对不行!”司徒竣吓着了。不识货的蠢女人,居然想烧那么珍贵的字画!?“这么说来,夫君是肯喝药了?”她的《玮人录》早把这男人的喜恶全给详尽记载,让她得以知己知彼,果然百战百胜。司徒竣铁青着一张脸,算是默许了,心中气极的咒骂不止却又无可奈何,谁教那些珍贵的字画正是他的致命弱点。冷眼旁观的司徒一家子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治得了司徒竣,而且还是个看似温婉端庄、会奉夫为天的女流之辈!“我累了,想歇着,你们全给我滚出去!”从未吃过败仗的司徒竣心里呕得要命,当真耍起性子赶人。龙君玮不从的说:“夫君,现下还不到午歇的时候,咱们待会儿用过早膳还要继续锻炼身子呢!”“你说什么!?”龙君玮笑得邪门:“妾身已决定了,在夫君康复之前妾身会妻代失职,代替夫君好生照料那书斋的一切。”“你……”司徒竣又惊又气。这女人居然敢威胁他!?若非“请病”在身,他发誓早将这个可恨至极的女人踹到阴曹地府去见阎王。龙君玮无视司徒竣冒火的怒瞪,继续主导一切地吆喝等在门外侍候的总管刘福:“好了,用早膳的时候到了,上菜了。今早,老爷、夫人、二少爷、三少爷都要在大少爷房里陪大少爷用膳,听到没?”完全是一家之主的口吻。司徒忠夫妇不以为杵的示意总管刘福照办。“是,大少奶奶,刘福这就上菜。”龙君玮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如鱼得水般快意至极。太好了,嫁到司徒王府来果然是明智的抉择。※※※司徒竣自诩天资过人,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也不曾吃过败仗、受过秽气,就连当今皇上、太皇太后都拿他没辙。今儿个居然栽在一个才智有限的笨女人手上,着实令他英雄气短,极不是滋味。更可恶的是:这个笨女人完全不知分寸,竟还想“妻代夫职”、当家作主?打自进了他们司徒王府大门那刻起,便无法无天的大呼小叫、一派理所当然的吆喝他两个弟弟,连爹娘都给她牵着鼻子走,简直可恨至极!这种呼风唤雨的特权可是他专享的,这个笨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冲喜的,凭什么夺去他的特权?这会儿竟还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吆喝刘福上莱,还自作主张的要爹娘和衍、昭全听她的,留在他房里一齐用膳,更气人的是爹娘居然纵容她嚣张!他并不讨厌大伙儿一道进膳。但那该是由他来发号施令,而不是这个不知收敛的笨女人。所以他大发少爷脾气的拒绝进膳:“我没胃口。”他才不会那么没志气,任她使唤。“那就再喝一碗汤药好了,我这就去端。”尤君玮说着就要起身。司徒竣一惊,连忙阻止她:“不必!“那你是要用膳了?”龙君玮笑得好甜。司徒竣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再度认栽——毕竟保命要紧,当此极度秽气之际,没必要再虐待自己。只见他没好气的闷着头扒饭,咬牙切齿的恨恨咀嚼,好像和饭菜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在座其他人看进眼里、笑在心底——好个吉祥公主哪!好不容易把饭给扒完,司徒竣便翻转身子,倒头就要面壁躺下,不屑再多看龙君玮一眼,省得秽气。龙君玮却又轻声细语的阻止他:“夫君,你还不可以歇着。妾身方才不是说过,用完早膳咱们就要继续另一项锻炼?”极其自然的斜瞟方吃饱的司徒衍和司徒阳一眼,对他们使唤道:“二弟、三弟,若吃饱就过来把你们大哥搀扶上轮椅,咱们要到书斋去。”“干嘛去书斋?”一提及他的宝贝书斋,司徒竣便无法不提高警觉。“当然是锻炼身子了。”龙君玮有问必答。“我说君玮,大哥的书斋就只有书籍和字画,如何锻炼身子?”忍不住好奇,司徒昭抢先问。不过,他聪明的没唤她“大嫂”——会给她瞪白眼。龙君玮故做神秘的卖了关子:“去了就知道。”如此可以驱使他俩快点动作。司徒衍和司徒昭果然在丰盛的好奇心驱使下,动作迅速宛如电光石火一般地将自家兄长抬上轮椅,风弛推往书斋;司徒忠夫妇也以关心之名,跟过去看好戏。四面楚歌的司徒竣呕得在心中大骂不休,却又无可奈何。谁教他“病入膏育”、“行动不便”。抵达书斋门口,龙君玮在四双好奇的眼睛紧迫盯人下,宣布她的锻炼法子:“你们可知晋朝有位征西大将军叫陶侃?根据古书记载,这位陶侃将军每天都以搬砖来锻炼身子。早上把一座砖山给摆到外头,黄昏时再将砖山搬回屋内。如此数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从未间断。”眼看大伙儿目不转睛的紧紧追逐着她的一言一行,龙君玮便愈说愈带劲儿。她就是喜欢引人瞩目,沐浴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下。“陶侃将军搬砖练身之事给了我很大激发,让我想到让夫君效法陶侃将军搬砖来锻炼身子。不过,夫君长年卧病在床,身体十分赢弱,怕是搬不动砖块,所以我就取‘陶侃搬砖’的精髓之处加以变化运用,改让夫君‘搬书’练身,这样可少去许多负担,夫君较能胜任愉快;正好书斋里那些书也该偶尔搬出来晒晒太阳,以免生书虫,所以这是个一举两得的锻炼妙法。”“你少自作主张!谁有那个闲功夫搬书?本王要回房歇息了。”司徒竣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这笨女人称心如意。他娶她进门是为了确保他今后依然逍遥快活,而不是来折腾自己的!还什么效法祖狄“闻鸡起舞”、“陶侃搬砖”练身子?简直荒唐至极,做梦都休要他再纵容她放肆!龙君玮被拒并不意外,只是轻叹一气,很认真的再问一遍:“夫君当真不肯‘搬书练身’?”“哼!”司徒竣趾高气昂的昂仰下巴,连话都不屑回她。“那好吧!刘总管,拿火把来。”龙君玮柔声细气的对在一旁侍侯着的王府总管刘福下令。“你要火把干嘛?”司徒衍迫不及待他想知道龙君玮会怎生对付自家兄长。“当然是烧了这书斋罗!”“你说什么!?”司徒竣闻言大吃一惊。龙君玮不痛不痒的说道:“反正夫君若继续卧病不起,根本就没机会读书、求取功名,这些书留着只是占地方又容易生书虫,有碍府内打扫,不如把火烧了省事。”“你这个没知识的愚妇!本王书斋里珍藏的全是前朝古籍和古董字画,价值连城的,你竟然想把它们给烧了?”司徒竣简直不敢相信堂堂相府千金竟如此没眼光、不识货。“那把它当柴火烧,让它多点贡献总行吧?”龙君玮退一步道。“不行!不准烧书!”“那把它们拿去送人总行了吧?”龙君玮又有了新的提案。“不行!”那些全是他费尽心血、经年累月、一书一画慢慢收集而成的无价之宝,怎能轻易割爱?“那夫君是愿意搬书练身了?”龙君玮绽露胜利的笑容。“这……”司徒竣顿时哑然。为了保住爱书奇画,只得屈服于龙君玮的淫威——搬书练身。可恶——第五章君三生有幸娶我妾有点委屈嫁你三日下来,司徒竣几乎给龙君玮磨去了半条命。清晨天未亮,第一声鸡鸣方起,龙君玮便将他挖出被窝,吆喝司徒衍和司徒昭把他架上轮椅,推到习武场去效法古人祖狄“闻鸡起舞”地运气练功。练了两个时辰后,等着他的是恶心难闻的恐怖补药一碗。喝了药汤、进了早膳又给推到书斋,效法古人“陶侃搬砖”练身,把书斋里的书给搬到外头晒太阳去。好不容易熬到了日正当中,又是恶心难闻的恐怖补药一碗。喝了药汤、进了午膳,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下,睡个午觉。方小憩一个时辰,便又在龙君玮的吆喝下,被司徒衍和司徒昭自床上架到轮椅上,再次推到书斋去,把上午搬到外头的书如数搬回书斋里。待全数搬完已是落日余晖时刻,等着满身大汗的他又是恶心难闻的补药一碗。直至最后一口补药入喉,一天的折腾才告落幕。最惨的是:一整天的折腾已够他受,他却还得无时无刻咳个几声,且还要时而轻些、时而严重些,忽会儿咳短些、忽会儿咳久些,以证明他的“病入膏育”——简直要命!不行!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就算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非想个一劳永逸的对策不可。司徒竣告诉自己。然,说倒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如上青天了。一来,他绝对不能“康复”,否则必会被皇上召进朝廷为官。但继续“病入膏盲”下去,他就无法全力以赴的对付龙君玮。只能靠着一张嘴,有气无力的说些没什么气势的气话,或者耍耍少爷脾气;只是这样又治不了龙君玮。二来,他万万没料到,上从爹娘下到自家兄弟全都背叛他,袖手旁观的看他被龙君玮折腾个半死。怎么盘算,眼下情况都对他极度不利。他若再想不出对策力挽狂澜,别说像往常一样,易容成长安城第一才子皇甫逍遥四处逍遥快活了,只怕连保住小命都成问题!司徒竣不禁重叹一气。敢情他近来流年不利、霉运当道?“不行,一定得想个法子才成!”司徒竣脸上呈现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来那女人能占尽上风,正是事前对他做过彻底调查、逮着他的弱点加以制肘,他才会节节败退,无力招架。所以他只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找出那女人的弱点加以攻击,便可反败为胜、置那女人于死地,恢复原先的逍遥快活。主意既定,司徒竣便心情飞扬的阖上双眼入睡,好把精体养足,明儿个才有精力进行反攻计划……方过三更无,司徒竣便在未惊醒司徒王府任何人的情况下,连夜偷溜出府,只在司徒忠夫妇房里留下一张字条,上头写道:有事赶往长安,一切多加担待!知名不具既然自家人都不肯帮他,他就来个先斩后奏,让爹娘自个儿去伤透脑筋。事关重大,司徒竣知道司徒忠夫妇无论如何都会设法瞒过龙君玮,编派出“重病”的他,突然消失的合理理由。“是你们先背叛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顺利溜出王府易容成皇甫逍遥后,司徒竣有种报复的快感,喃喃自语道。他这趟到长安城,主要的目的是找龙君璃打探龙君玮的事。龙家七仙女之中,有三个人知道他“装病”的秘密:一个是龙君璃、一个是龙君明、一个是龙君琦。龙君琦和他一直是死对头,所以他绝对不会去找那女人。龙君明就好多了,但她那夫君是有名的醋桶将军齐傲天,没事还是少惹为妙,省得无端和齐大醋桶结下梁子。剩下的就只有龙君璃了。只是,龙君璃是龙家出了名的“女神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动不动就达到“无我”的境界,让人连个鬼影子也找不着。所以他只能碰碰运气。抵达长安城后,化身皇甫逍遥的司徒竣精神为之一振,一路直奔好些日子不见的“逍遥山庄”。在逍遥山在稍事歇息后,他便到文人雅士聚会的几处熟络景点去串门子,打探一下他不在长安城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如能打探到龙君璃的消息就更完美了。许是物极必反,霉运走多了,幸运终是会降临。他运气极好,没花多少功夫就如原打探到龙君璃的消息。原来她已嫁进成王府去了,而且夫君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成五爷成熙烈。怪哉!君璃究竟是何时成亲,他怎么事先一点儿也未曾听说?不管了,等见着本人再问清楚便是。不过他和成王府素无往来,这么冒然去访恐易引人侧目,还是先到成家的“成门镖局”总镖局去向成熙烈招呼一声较为妥当。主意既定,司徒竣便即刻赶往成门总镖局。“你说什么!?君璃姑娘去了洛阳城!?”司徒竣满是期待的脸,当下垮了下来。“没错。她陪家母去洛阳城的庙宇上香还愿,至于是哪座庙我就不清楚了。”成熙烈冷着一张冰脸道。早知龙君璃去了洛阳城,他就不必千里迢迢的赶来长安了。“多谢成五爷相告,在下这就赶到洛阳去。后会有期,告辞!”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着擅长“无我”之术的龙君璃,但这回应该比较容易找着。因为龙君璃这次是和成王府的成夫人同行,不是单独行动,又是去庙里上香,应该有迹可寻。本来他是计划在长安城多逗留几天,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着龙君璃、打探出龙君玮的弱点,所以他决定先赶回洛阳城去。返回“逍遥山庄”收拾行囊时,发现三弟司徒昭坐在山庄里头等他。“大哥——”等着了司徒竣,司徒昭立即冲上前。司徒竣尚在记仇,没好气的挥开自家兄弟,冷冷的怒道:“你追来干嘛?”“大哥,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大事不好了!”由于事态紧急,司徒昭一来就劈口嚷嚷。“莫非那笨女人又干了什么蠢事不成?”司徒竣闻言,几乎是反射性的追问。司徒昭猛地颔首,急切的道出真相:“君玮她一早醒来,听闻大哥和爹娘半夜启程去求医,三人皆不在王府里之后,便宣布暂由她代理当家。接着就……”“就怎样?快说!”司徒竣愈听愈心慌,额际冷汗直冒。司徒昭一口气说到底:“本来她是要总管召集府上所有长工、丫环,重新发派每个人的活儿。谁知这时知府大人突地来访,说是原本的主试官昨夜突染重病陷入昏迷、不醒人事,但再过三天就是放榜日,若不把剩下的卷子阅毕、及时拟好榜单,便会赶不上放榜日,那问题就大了。所以知府大人特地亲自到咱们府上拜见,想请爹被挂上阵,代为阅毕剩下的卷子,并拟妥榜单。偏偏此时爹娘为了替大哥圆谎护航,早已启程出远门去。结果君玮就自告奋勇的说她现在代理爹当家,自然也可以代替爹去批阅卷子并拟榜单。知府大人知道她是相府千余、龙家的七仙女之一,又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吉祥公主,便欣然拜谢,一拍即合的把君玮请到官府阅卷去了——”“你说什么!?”司徒竣表情活像食人恶鬼般狰狞恐怖。“我和二哥见大事不妙才分别行动,二哥负责去追回爹娘,我则到长安城来知会大哥。大哥,你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先赶回洛阳城去阻止那女人再说!”司徒竣气急败坏的快马加鞭,赶着救火去。“是!”司徒昭紧跟于后。老天爷,你可要保佑咱们司徒一家,千万别让那个笨女人闯出什么大祸来!司徒竣心乱如麻,恨不得能再加快脚程。当此危急之时,耳畔偏偏直响起:龙君玮和龙君瑶是龙家出了名的“闯祸搭档”这事儿来。该死!该死!该死!他一定在走霉运,错不了的!※※※司徒竣一心希望能在放榜之前赶到洛阳城的官府阻止龙君玮。可惜天不从人愿,沿途遇上不少麻烦事,耽搁了行程。待他赶回洛阳城时,正好是放榜日,榜单已张贴于市。事到如今,司徒竣只能冀望司徒衍有顺利追回司徒忠夫妇俩,及时阻止了那个笨女人代批卷子的荒唐事。怎奈他再度期待落空。司徒衍并未找着司徒忠夫妇,所以司徒忠夫妇至今仍浑然不知已发生惊天大事,正在某处藏身,一心一意为司徒竣擅离王府一事掩饰。“现下是怎生情况?”司徒竣以皇甫逍遥的身分赶回司徒王府,一见等在门外的二弟司徒衍便劈口问。司徒衍气色还不算差的说:“还是尚未有爹娘的小落,不过知府大人对君玮代批卷子一事似乎相当满意,君玮拟的那份榜单知府大人也完全赞同。目放榜至今尚未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是我们自个儿太过紧张……”“不是不会发生,而是还没传来!”司徒竣打断二弟的话,极度不满的坚持己见,“你们真以为那个笨女人有那等本事批卷子、拟榜单?那个知府大人满意的不是那笨女人批拟的结果,而是看上她的背景,知道她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吉祥公主、龙家的千金,又是咱们司徒王府的媳妇儿,即便出了什么娄子,光是如此显赫的背景就会保他无事,懂不懂?”经兄长提点,司徒衍和司徒昭才恍然大悟的慌乱起来,“大哥所言甚是。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还能如何?就只能等着事情发生再随机应变了。”司徒竣无奈的重叹一气。若他知道那笨女人究竟捅出什么娄子,自然会先去收拾。可,天知道她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只好等东窗事发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才说着,远远地便扬起漫天烟尘,杂沓的马蹄声接踵而至。少顷,一大票差爷和皇亲国戚齐向司徒王府直逼而来。“看到没?麻烦来了。”司徒竣没好气的对两个弟弟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应付?”司徒衍和司徒昭一见浩浩荡荡的人马愈来愈逼近自家门口,皆慌乱不已。“冷静点,一切有我!”司徒竣一派大哥风范,显得极为冷静沉着,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大哥可别忘了你现下的身分是皇甫逍遥。”明知司徒竣不会犯这种错,司徒衍还是不厌其烦的提点。司徒竣果然不可一世的嗤哼:“你以为你大哥是何许人?怎么可能犯那种错?”他又不是龙君玮那个才智有限的笨女人,啧!三兄弟在大哥司徒竣领导下,站在王府门口严阵以待来人,随时准备接招。转眼,以赵王爷为首的一票人马便恶形恶状的当街叫嚣:“快把吉祥公主给叫出来!”说话的是依恃爹亲权势,耀武扬威的赵府小王爷赵臬。跟在他后头,狗仗人势的是赵臬的岳丈大人胡突、大舅子胡衣和娘子胡梨。知府大人则哈巴狗似的尾随手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我还以为来者何人,原来是洛阳城恶名昭彰的赵小王爷,赵臬小王爷哪!”司徒竣早就看赵臬和赵王府亲家胡氏一族的嚣张跋扈不顺眼,今儿个正面对上了,自然不会给他们太好的脸色。“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冒犯小王爷?还不一快磕头。给小王爷陪罪!”赵家大舅子胡衣狗腿的上前直指司徒竣的鼻子龇牙咧嘴道。司徒竣才不吃胡衣那套,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在下皇甫逍遥,正是人称长安城第一才子‘逍遥公子’。”“谁管你是什么才子、公子,再不快点给咱们小王爷磕头赔罪,我就叫知府大人办了你,当街赏你三十大板。”胡衣狗仗人势,说得口沫横飞,好不得意。“是谁在我们司徒王府门前放肆?”司徒竣才要教训胡衣,龙君玮适巧赶至现身,一见着皇甫逍遥便笑颜荣荣的招呼,“原来是皇甫公子来访,快请进来里边坐。”“你就是吉祥公主?”眼看赵臬给龙君玮的绝艳风采谈得忘了说话,小王爷夫人胡梨妒意横生的跳出来发飙,一副想将龙君玮生吞活剥的恶煞模样。像是存心气死胡梨般,龙君玮波光潋滟的嫣然一笑,一派名门千金的大家风范道:“妾身正是吉祥公主,请问诸位是——”面对仪表比自己出色的龙君玮,胡梨难掩护恨的张牙舞爪:“你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竟敢在我爹的卷子上批那等天大不敬的评语,该当何罪?”“卷子的评语?”司徒竣插嘴问道。这个笨女人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就是这个。你们大伙儿都好生瞧瞧,好替我爹评评理!”胡梨抢过仍痴痴望着龙君玮发呆的赵臬手中那份卷子,在众目暌暌下公开示众。那是赵臬的岳丈大人胡突这回赶试的卷子,他在上头提了一首诗道:老童提笔泪涟涟,窗下读书四十年;今日宪台仍斥我,回家一命到黄泉!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四句诗是在暗示主试官得录取他,否则便以死相胁。而他乃赵小王爷的岳丈大人,若因赴试不中而自尽,那赵王府势必会兴师问罪。言下之意,就是要胁主试官非得录取他不可,不然便吃不完兜着走!完全是狗仗人势的恶霸作风。司徒竣至此已参透个中奥妙:想那主试官怕是不敢开罪赵王府,才托病把烫手山芋给丢出去,所以知府大人才会找上他们司徒王府当替死鬼。不过,现下最令司徒竣在乎的不是代阅一事,而是龙君玮在那四句诗下头所批的评论——老童提笔泪涟涟,——爱笑!窗下读书四十年;——未必!今日宪台仍斥我,——自然!回家一命到黄泉!——该死!司徒竣再也忍不住,当下纵声大笑,直赞道:“批得好!批得好哪!”虽然他仍然认定龙君玮才智有限,但对她这四句评论倒是大为欣赏。早已憋得险些岔了气的司徒衍和司徒昭,见自家兄长毫无忌惮的纵情大笑,也跟着放胆大笑。可怜的知府大人其实也很想大笑,却怕开罪赵王府,只好继续强忍着,在心底偷偷窃笑。眼见皇甫逍遥和司徒家二兄弟目中无人的大笑不止,胡梨恼羞成怒的猛扯了夫君两三下,心机狡诈的大肆挑拨离间:“夫君,你看,这些人根本没把你这个小王爷放在眼里,才敢如此放肆的嘲笑夫君的岳丈大人,夫君再不给这些狂民一点颜色瞧瞧,好生教训教训他们,只怕传出去会给人看扁哪!”司徒竣方要出面摆平,龙君玮抢先一步阻止了他,朗声笑道:“皇甫公子稍安勿躁。现下这司徒王府是妾身代为当家,这件事自当由妾身处理,皇甫公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你只需在一旁静观便成。”她才正准备大显身手,岂可让这个男人抢了她的锋头!话落,龙君玮不给司徒竣机会反应,便硬将他挤到后头去,自个儿当家作主起来。只见她对望着她便笑的赵臬风姿舞约的福了福身,柔声细气的道:“妾身龙君玮,不知赵小王爷来访,有失远迎。失礼之至,在此向赵小王爷陪个不是。妾身知道赵小王爷大人大量,必定不会怪罪妾身才是。”话落,又投给赵臬一个更令人神魂颠倒的笑餍,迷得赵臬险些口水直流。“对对对,吉祥公主说的是。小王大人大量,不会怪罪你。”美人当前,赵臬早已忘了身在何处。“夫君——”胡梨又妒又气,不依的拉扯赵臬,却给赵臬猛地挥开。龙君玮见状,又对赵臬嫣然一笑:“多谢赵小王爷不罪之恩,那关于赵小王爷岳丈大人的事……”“当然要办你!”胡衣和胡梨兄妹俩异口同声的对着龙君玮叫嚣。龙君玮无视胡家兄妹的恶形恶状,把火力全数集中在握有真正决断权的赵臬身上,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瞅着赵臬道:“小王爷也觉得妾身有错吗?如果小王爷真的认为是妾身不对,那妾身这就给您赔个不是……”说着便佯作要给赵臬下跪,眼角还逼出了盈盈泪光,楚楚可怜极了。赵臬哪见得美人受委屈?心疼的连忙出声阻止龙君玮:“吉祥公主快别这样,小王可舍不得哪!”若非顾及身分,他早就将尤君玮给狠狠地拥抱入怀,好生呵宠了。龙君玮打铁趁热的噙泪瞅着赵臬,我见犹怜的哽咽:“这么说来,小王爷是不认为妾身有错?”“那当然,考试本该凭藉实力,落榜表示实力不如人,该回家自省再多加努力,怎可反过来怪罪主试官不公?简直是目无王法,可恶至极!”龙君玮眼见胜利在握,又给了胡氏一家最后一击,对赵臬大灌迷汤道:“妾身就知道小王爷是个深明大义的贤王,教妾身好生崇拜,更是羡煞令夫人哪!”赵臬给她吹捧得心花怒放!不住大笑,“吉祥公主真是太捧小王了。”“妾身才不是胡乱吹捧,而是实话实说。”龙君玮骗死人不偿命的又道,简直乐坏了赵臬。胡梨见苗头不对,赶紧又道:“夫君……”哪知才一开口就给赵臬斥退下去:“够了!这事本来就是你们不对,自己实力不足还敢怪罪主试官?简直丢人现眼,小王差点也给你们连累了!这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否则就是和小王作对,听见没?”胡氏一家眼见大势已去,再不甘心也只好忍声吞气的听令应道:“是!”于是,龙君玮笑容可掬的送走了赵臬一行人,一场灾难至此方有惊无险的安然落幕。一旁观战的司徒衍、司徒昭和王府总管刘福,莫不对龙君玮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司徒竣一点儿也不高兴,恨恨的在心底咒骂:好个爱出锋头的笨女人,居然自作主张的当家作主起来,简直放肆!再不想个法子治她,只怕就要爬到他这夫君头上来了……第六章君不见世人皆羡你君不闻世人皆赞我几经斟酌,司徒竣决意暂时以是皇甫逍遥的身份客居司徒王府。好生对付龙君玮。——若是他继续以“病入膏肓”的司徒竣和龙君玮周旋,情形依然会对他大为不利,胜算不大。于是他修了封密函,差二弟司徒衍带去给已捎来消息的司徒忠王爷夫妇,要他们在江南的别府多待些时候,等他去函再回洛阳城来。至于他何时会去函?自然是他赶走龙君玮之后。是的,赶走!他已想好对付龙君玮的计策——诱她红杏出墙!这法子虽下流了点,但为了自身的逍遥快活,他已顾不了那许多。反正那女人是深受太皇太后宠爱的吉祥公主,又是龙家的千金,即便稍微坏了点名节也无伤大雅,上从皇上、太皇太后,下至龙氏一族都会设法摆平、替她掩护,他根本毋需担心。一旦龙君玮偷了男人,他便可以她不守妇道为由,光明正大的休了她、赶走她。思及此,司徒竣唇边不觉扬起一抹恶意的冷笑。※※※以皇甫逍遥的身分客居司徒王府的第一个早晨,司徒竣起了个大早,好尽快实行计策,速战速决。本以为龙君玮会趁司徒忠夫妇和身为夫君的他不在而赖床晚起,意外的,龙君玮依然起了个大早,坐镇在大厅里指挥王府里一切的大大小小事物。远远凝睇埋首专注于帐本的龙君玮,司徒竣心中颇为感慨。凭良心说,龙君玮长得十分讨人喜欢,是他最欣赏的美人典型。虽然她的个性怪了点,又喜欢出锋头、引人注目,但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和她在一起,永远会有令人瞠目结舌的鲜事发生,一点也不会无聊。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般矫揉造作、呆板无趣。他若真心想成家,一定会找个像龙君玮这般奇妙有趣的姑娘家为妻,生活才不会一成不变。可惜情势不对,注定他和龙君玮无缘共度一生。她是皇上和太皇太后派来揭发他的冲喜娘子,他却不想被揭发“装病”一事,以免落得入朝为官的命运。因此他们的立场是绝对对立的,永远不会有交集……“皇甫公子,你醒了?”龙君玮对完帐本,抬眼见着司徒竣便亲切的打了声招呼。“嗯。”现下身分既是皇甫逍遥,自然不能给龙君玮脸色看。“昨夜睡得可好?”龙君玮一派当家主子的口吻。“一夜好眠。那‘月临轩’景致极为清雅,又不时飘逸着芙蓉花香,令人心旷神怡,一下子便酣然入睡了。”月临轩是他亲自设计的,也是整座王府中,最令他情钟的景点。“我就知道皇甫公子一定会喜欢月临轩。”龙君玮自信的笑言。“何以见得?”分明是歪打正着或者向衍与昭打听来的,还敢那么大言不惭!“因为我也最喜欢月临轩。”“哦?”这女人有这等好眼光?意外。龙君玮逮着机会便滔滔不绝地抒发自己的才学:“那月临轩依水而造,水边绿柳垂杨,不时引来水中鱼儿穿梭娱戏,生意盎然。花廊外遍植淡粉色的芙蓉,招意成群黄蝶飞舞其间,淡粉、娇黄,一静一动,又别是一番情趣。足见造景之人独具慧心巧思,面面兼俱。”“吉祥公主真是好眼光哪!”司徒竣不吝大方赞赏。他十分意外眼前这女人居然能完全看透他独特的巧思。想那那月临轩建造至今,尚未有人发觉这份奥妙呢!他一直等待有缘人慧眼识巧,没想到等着的竟是这个女人……一时之间,他对她有了另一番看法。“皇甫公子,请至‘迎曦阁’进早膳。”龙君玮说着便要总管刘福为他引路。“不急,我等你一齐进膳。”“皇甫公子不必客气,妾身尚有要事处理,还是请皇甫公子先至迎曦阁进早膳,妾身不想让人以为招待不周。”龙君玮得体的客套。为了计划着想,司徒竣不再推却,先行往迎曦阁去。司徒竣在迎曦阁坐定,总管刘福便将早膳菜肴—一呈上,司徒竣见着满桌配置得宜的菜色,不禁对亦知他“秘密”的总管刘福赞道:“我说福伯,你的配菜功夫又进步了呢!如此的搭配恰到好处,口味浓淡兼俱、色泽丰富引人,调理不油不腻又兼俱养生之效。”“多谢少爷赞美,不过小的不敢居功。这桌菜色全是大少奶奶一手搭配,小的只是听令照办罢了。”总管刘福老实的托出。司徒竣闻言哑然,心里头有点不可思议。那女人还满有一手的嘛!因为那帖可怕的补药,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柴米油盐皆不通的无用女人呢!搭配得宜的菜色令司徒竣胃口大开,比往常多吃了许多。可,一直到膳毕,龙君玮依然未出现在迎曦阁,司徒竣忍不住向总管刘福问道:“吉祥公主在忙些什么,怎么迟迟不来用膳?”“大少奶奶在王爷、夫人和小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忙得没有时间用早膳,方才大少奶奶也差了丫头来要小的撤了她的早膳。”总管刘福言谈间,在在流露着对龙君玮的赞赏。聪明如司徒竣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只是刻意忽略的又问:“她究竟都在忙些什么?”该不会又在搞什么令人头痛的事了吧?“大少奶奶在王爷、夫人和小王爷出远门求医当天早上,便要小的备妥王府上下所有长工、丫环的工作分派和赏钱情形帐目给她,说是要研究其中是否有分配不公的情事,她好适当调整,让大伙儿都心服口服。”总管刘福好生佩服的说:“大少奶奶真是了得,真的找出了许多不公之处重新加以定夺,替小的解决了许多长年困扰着的纷争,大伙儿都好感激、好佩服大少奶奶呢!还有……”“她现在人呢?”不想再听刘福继续褒扬龙君玮的丰功伟业,司徒竣淡淡的打岔。“大少奶奶人在书斋。”“什么?!”司徒竣立即自座椅弹跳起身,直往书斋狂奔而去。上天保佑,他的珍贵古籍、字画可别给那不识货的女人毁了!“你在做什么?”司徒竣人未进书斋,急吼声便已先夺门而入。撞开门、定睛一看,龙君玮正端坐在书案前,闻声抬眼对气喘吁吁的司徒竣笑道:“皇甫公子何事如此匆忙?”司徒竣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她,心惊胆战的火速环顾书斋四壁,见珍贵古籍、字画皆安然无恙才稍松了一口气。方吐一口气!旋即瞥见怵目惊心的一幕——有本古籍正在龙君玮手中!“你想对那古籍做什么?!”他箭步冲上前,急欲出手去抢救爱书。龙君玮及时喝了一声:“别动!”司徒竣应声下意识的微怔。龙君玮顺利的黏贴好古籍最后一处,满意地吁了一口气。瞧见龙君玮小心翼翼的阖上手中的古籍,司徒竣相当意外:“你在修书?”“嗯!”龙君玮起身把修补好的古籍归回原位,又自书柜上取下另一本有破损的古籍回座。这不识货的女人居然会修书?司徒竣随后翻阅龙君玮方修补好的古籍,对于她完美的修补功夫大感意外,不输他的用心。一个想把珍贵古籍拿去当柴火烧的人,竟然会如此煞费苦心的修补古籍?!司徒竣被搞得一头雾水,弄不清楚这是怎生情况。“听衍说,你之前曾扬言烧了这书斋,怎么这会儿却在这儿修补起古籍来?”龙君玮眸底绽露深刻笑意:“那只是吓唬我那病夫君,好教他听话锻炼身子的威吓之辞罢了。这书斋里收藏的,全是些极其珍贵稀罕的古籍经书、古董字画呢!谁会那么不识货的把它们给烧了?简直是造孽。”这女人是在唬他?!而他居然深信不疑的给她耍的团团转,又是“闻鸡起武”,又是“陶侃搬书”的折腾了半死?!司徒竣不敢相信自己又一次栽在这女人手上,心中又惊又气,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说谎耍他的骗子。龙君玮未察司徒竣的怒意,整个人沉醉在修补古籍的活儿里,轻轻一叹,衷心忖赞道:“我那病夫君真是个极其爱书、爱画的风雅之人。”“何以见得?”莫非她早已怀疑他这皇甫逍遥的身分?司徒竣不动声色的提防着。龙君玮就是在等着他问话,好畅所欲言:“你瞧瞧这满室的古籍、字画.上从秦朝、两汉、东晋、西晋,下至当朝太宗先皇贞观之治时期,直至时下文人所看的典籍经文、诗词字画应有尽有,而且几乎全是真迹或已绝版的书籍,实属珍贵难得,如此收藏绝非一朝一夕可成,需得经年累月、耗时费力去四处寻觅方能有成。而我那病夫君现年不过二十有五,又已病卧床榻五、六年之久,足见这满室的古籍、字画,绝大多数是在他未染恶疾时所收集。换句话说,我那病夫君定是自小便极醉心古籍、字画的收藏了。”“原来如此。”有见识,不简单。确定龙君玮并非识破他的身分,司徒竣撤掉了防心,对她的观察入微和推敲判断极为印象深刻,“不过公主能有这般见识,想必也是爱书惜画之人。”“嗯!我自己也一直醉心收集古籍字画,所以深知其得来不易。我想在与我那病夫君充当夫妻的这一年里,尽己所能的替他修补、整理一些古籍字画。”这确是她对同为爱书惜画的司徒竣一片心意。“为什么是一年?”司徒竣极感兴趣。龙君玮不讳言的坦白道出个中原委:“不瞒公子,其实我并无意嫁人为妻,想无拘无束的过一生。咱们龙家人并不在意我这般决定,可太皇太后却非要我出阁不可。所以我才会想出这个计谋,挑个病夫君嫁;若夫君早死,我便是‘寡妇’,若夫君康复,我便是‘弃妇’,今后皆可不再为逼婚所苦,逍遥度日。偏偏太皇太后心疼找,而开出了我那病夫君若是在婚后一年内死去,我便得再嫁的条件才允婚。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那病夫君在一年内死去。为了避免他短命早死,我才会煞费苦心的锻炼他的身子,让他至少能熬过这一年。”“所以你才会说是一年。”司徒竣万万没料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等曲折的来龙去脉。本来以为龙君玮是存心恶整他好逼他“康复”,所以他才会那么震怒难平。不想,她竟是真心真意想保他小命——虽然原因有待商榷。不过这么看来,她便不是皇上和太皇太后来揭发他的人马了。可,回想起那封“休妻状”,和眼下所说的“一年夫妻”,司徒竣不知怎地,一颗心突地郁郁沉沉,没来由的闷闷不乐。“公子有心事?”发现司徒竣心不在焉,龙君玮暂停高论问道。省得自个儿猛唱独角戏,那多无趣。“不,没事。不过这和你代为修书有何关联?”司徒竣重振精神问道。他根本不必在意她嫁他的动机为何,更不必在意什么休妻状和一年夫妻之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依计行事赶走这女人,否则这一年内他不给折腾死才怪。龙君玮原本神采奕奕的亮眸倏地蒙上一抹阴霾,轻叹一气才道:“该说我对我那病夫君有种惺惺相惜的感慨吧!”“此话怎讲?”司徒竣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和她交谈的感觉。“公子有所不知。我从小便很羡慕我那病夫君……他和我一样,自幼便资赋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一十有三就已中了状元,因而深受当今皇上赏识,当下宣布待我那夫君年长些,便要召他入朝为官,羡煞了天下人和满朝文武。而我却因深为女儿身,即使再如何才气纵横也进不了闱场,更不可能受皇上赏识奉召为官,充其量不过是知书达礼的相府千金。我的遗憾无奈是身为女儿身,我想我那短命夫君必也为病重无法大展长才而深感遗憾。所以,我应是这世上最能了解我那注定早死的夫君这些年来感受的人了。然,眼下我还是比短命的他幸运些;因为我只要熬过这一年便能自由逍遥,他却一直到病死都得活在这般朝不保夕的不安之中,遑论再有机会入朝为官、施展抱负。因此我想趁这一年内,尽己所能的替无法亲自修补这些古籍、字画的他尽点心,好让注定会短命早死的他,哪天真不幸病死时能走得少些遗憾。”虽然龙君玮左一句短命、右一句早死,着实不中听极了,但司徒竣却能感受到她言语间的真诚和心意。他知道世人皆羡煞他的际遇,可,无心某官的他却视此等幸运为畏途、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为了逃避入朝为官,不惜长年装病。无论有再多人羡慕他,他都无动于衷,未曾受到丝毫影响。可今天,龙君玮一席话却让他颇多感触。“你想入朝为官?”“不尽然。我只是觉得男人比女子幸运多了,可以自主的过活。不像女人,无论自身意愿如何,非得被迫依附男人过活不可,否则便不见容于世上。至于入朝为官,得看看是什么官职。若是整理照料古籍字画之类的差事,我便极有兴趣。毕竟皇宫大殿里的藏书、字画最为丰富了,且全是些咱们这等寻常百姓终其一生都可能没机会见识的珍贵书画。如能一辈子在古籍、字画中工作,我自是不会排拒入朝为官,不过其他官职就没兴趣了。”龙君玮坦率的道出她心中的想法。司徒竣愈是和龙君玮深入交谈,愈发现龙君玮的独特之处。这女子不若他先前所想般愚昧,而是个极有思想、主见的聪慧女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生佳配……不经意地,他瞧见她手绢上绣有字句,不禁好奇地问:“公主手绢上可是绣着字?”“嗯,是一首自我解嘲的诗。”龙君玮个性使然,一有机会便不忘大肆宣扬自己的才学,很大方的将手绢借给了司徒竣赏玩。好洗练的绣功!不过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绣在手绢上那首诗:学富五年,才貌无双,志比天高,叹为红妆。司徒竣阅毕感触极深,相较于龙君玮的无奈遗憾,他着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了这等想法。“如果我们能互换就好了……”司徒竣无意间脱口叹道。“你说什么?”龙君玮不解其意。“没事……”司徒竣心头一惊,连忙敛口。好险!差点露出马脚。不过,那不经意脱口的话,却是他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话……第七章窈窕淑女难得君子好逑自然昨儿个和龙君玮在书斋里修补了一整天的古籍字画,使得计划一直未有进展,所以今儿个司徒竣特地起了大早,决计好好施展计划。他一用完早膳便向龙君玮提出要求:“在下已有一阵子未到洛阳城来,想趁这趟前来好好游玩一番,不知公主能否妻代夫职,尽一番地主之谊,陪在下四处见识见识?”一句“妻代夫职”轻易打动了龙君玮,只见她大方的应允:“公子远道而来,又是司徒王府的贵客,妾身自当尽这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公子。”“这么说公主是答应了?”他就知道这招铁定见效。“乐意之至。”“那我们这就启程。”司徒竣不想做无谓的担搁。“嗯!”※※※见着王府大门前有两匹骏马,龙君玮颇为诧异的问向总管刘福道:“这两匹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