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日军第20师团被围,鬼子肯定会派援军增援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张旭东点头附和道。倏忽之间,外面隐约响起了阵阵枪声,少校军官闻言转头朝外面看了看,一脸着急的对池峰城道:“师座,不好了,可能是鬼子打进来了,我们怎么办?”“没说的,宿县绝对不能丢,传令部队,立即给我反击,不惜一切代价,把鬼子给我撵出城去!”池峰城不假思索的冷声喝道。“是!”少校军官啪地tǐng身立正,旋即转身就yù离去。“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张旭东伸手叫住了他道。“池师长,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带装甲团把鬼子赶出去。”张旭东转头对池峰城道。“嗯!”池峰城郑重的点头道。旋即,张旭东和那名少校军官便联袂大步离去。宿县城北们,大约一百多名鬼子已经突破了第31师的防守,突入了城内,由于鬼子来的十分突然,第31师在北门的兵力当时并不多,所以就被鬼子钻了空子。不过鬼子也只是冲进了城内,随着一名**上尉带着百余名**战士赶到后,立即堵住了鬼子的攻势,双方依托着建筑物正在拼命对射,不过**这边明显占据了上风。三八大盖和加兰德对射,无论是射速还是火力持续xìng都不够瞧的,在近战中·第31师战士所装备的M38冲锋枪更是给鬼子造成了极大的杀伤,不过由于城外的鬼子还在不断的涌入,因此**并未能将其彻底赶出城去,双方胶着在了城北门内。城外,刚刚率师团本部赶到第108师团师团长下元熊弥在参谋长铃木敏行的陪同下下了装甲指挥车,来到一处土坡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城内的情况。下元熊弥一边举起望远镜,一边语气沉重的道:“没想到,连宿县都被支那军攻占了。”“将军·不比过于担忧,我师团的前锋第117步兵联队已经突入宿县北门,目前正在jī战,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攻占整座宿县县城。”“嗯!”下元熊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沉声吩咐道:“命令野炮兵第KB联队立即构筑炮兵阵地,以备不时之需。”“哈伊!”铃木敏行猛然低头应道,旋即扭头对身后的一名随行副官低声吩咐了一番·那名副官也连连点头,随即转身领命而去。就在铃木敏行转过身来之际,北门城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机枪咆哮声。下元熊弥和铃木敏行闻言同时变sè,刚才的爆炸声和机枪声绝对不是己方发出的,首先·从刚才的炮声来分析,应该是口径在醐王右的火炮所发射的高爆弹发出的,但第108师团的炮兵联队还未构筑炮兵阵地,就连117步兵联队直属的炮兵中队也未进城,更为开炮,那炮声只能是城内的中国守军所发出的了。机枪的声音就更容易分辨了,日军只装备了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也就是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这两种机枪枪的枪声,任何一名鬼子兵都能够分辨的出来。而县城城中所响起的密集枪声·显然不是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轻机枪的枪声。更让二人心惊胆战的是·从枪声的密集度可以判断的出,城中的机枪至少不下于百tǐng。想到城中的中国守军竟然拥有炮兵和数量如此之多的机枪,下元熊弥和铃木敏行不禁为攻入城内的第117步兵联队的勇士们担忧起了。很快,二人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通过望远镜,下元熊弥和铃木敏行清楚的看到,刚刚还在往城内冲锋的第117步兵联队的勇士们,这会正被中**队撵鸭子似地,撵l了出来。更让二人惊讶的是,率先冲出城的不是中国步兵,而是悬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大型坦克和装甲车,足足有数十辆之多。尤其是随后冲出来的那几十辆装甲车,每辆装甲车都载有两到三tǐng高射机枪和重机枪,在密集的机枪弹雨的追击下,仓皇撤出来的第117步兵联队的日军士兵们成片成片的倒下。看到这,下元熊弥不禁一降肉疼,当即下令道:“快,给第117联队传令,撤退,立即撤退!”“哈伊!”铃木敏行连忙猛地低头,旋即转身快步领命而去。一辆装甲车内,张旭东见已经追杀的差不多了,当即拿起无线对讲机命令道:”各营连注意,立即停止追击,坦克营在后,掩护全团撤回城内。”接到张旭东的命令后,装甲三团的装甲兵们便纷纷开始撤退,一辆辆装甲车在坦克车的掩护下徐徐辙回了宿县城内,早已经被装甲三团杀破了胆的鬼子兵,根本没敢追击。当装甲三团退入城内后,张旭东登上城头,往城下俯视一看,城下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日军的尸体,少说得有四五百人之众。加上在城内被击毙的鬼子兵,就刚才这一战,虎贲军就至少消灭了七八百名鬼子,干掉了鬼子整整一个步兵大队,一个满编的步兵联队,不到一个小时,三取其一,足够鬼子胆寒,**骄傲的了。!。第二卷第269章:没子弹了宿县,城内,装甲三团和第31师联合临时指挥部。第31师师长池峰城正在指挥部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倏忽之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池峰城当即驻足抬头望去,只见张旭东已经兴匆匆的大步走了进来。池峰城当即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张旅长,怎么样?鬼子撵出去没有?”“池师长,放心吧,鬼子已经被我们全部撵了出去,刚才一战,干掉了鬼子至少一个步兵大队,现在我留下了一个营协助步兵们修筑工事,以防鬼子再次进攻。”张旭东一脸〖兴〗奋的道。“嗯,那就好,那就好!”池峰城闻言大喜,连连点头赞道。“不过池师长,我刚才登上城头大致观察了一番,估mō着鬼子的援军兵力至少在一个师团左右。”张旭东口气一转道。“一个师团?乖乖,鬼子还真是急了眼了,直接派了一个师团过来。”池峰城先是略惊,又带着调侃的语气凛然道。“是啊,第20师团现在被我们死死的围在了五沟镇,鬼子想不急眼也不行啊。”张旭东语气有些凝重的点头道。“坏了,梁贤弟现在还在抵抗鬼子的两个步兵大队的进攻,张旅长,你马上率人赶去增援吧。”池峰城忽然想起了梁颢耀部,当即催促道。“可是,现在日军整整一个师团大兵压境,刚才虽然挫败了他们的第一次进攻,但接下来鬼子肯定还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的,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多,我再带走一些,万一守不住宿县怎么办?守不住宿县还是其次,挡不住鬼子这一个师团的援军,那这次围歼第20师团的计划就要破产了。”张旭东一脸为难的道。“那怎么办?难道坐视梁颢耀部被鬼子击败?”池峰城也是一脸的焦急万分。“梁参谋长手下有近千号人,装备精良…就算不能击败日军,守住南坪镇应该不是问题吧?!”张旭东说此顿了顿又道:“我马上再去给军座发份急电,一来向他报告宿县现在的情况,而来请他派兵增援一下梁参谋长…另外也给我们请求一些空中支援,以便于应对鬼子下一次进攻。”“嗯,尽快吧,此事越快越好。”池峰城点头赞同道。张旭东默然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机要室走去。临涣镇,特战营临时驻地。经过一路急行军后,乔安邦率特战营赶到了距离五沟镇不足三十里的临涣镇…之所以选择临涣为特战营的落脚点,是因为这里地处交通要道,可以坚固宿县和相城,乔安邦可以就近指挥这两地虎贲军作战。临时指挥部中,梁佳涵手持几份电文快步走了进来,对乔安邦报告道:“军座,宿县急电。”“嗯?宿县?情况怎么样?”乔安邦闻言肃然,当即抬头问道。“张旭东旅长偕同友军第31师在一个多小时前成功收复了宿县…不过,不过日军的援军也刚好赶到了,经过一番jī战…装甲三团和第31师奋力将其击退,目前双方正在对峙。”梁佳涵话还未说完。乔安邦便打断问道:“日军援军?兵力有多少?”话语间充满了疑huò。“据电文中报告称,日军兵力大约在一个师团左右,现在宿县兵力匮乏,已经无力回援尚在南坪镇坚守牵制日军的梁颢耀所部,张旭东旅长请求军座,火速派兵增援南坪镇,并且派空军给予宿县提供空中火力支援。”梁佳涵回答解释道。“一个师团?”乔安邦闻言顿惊,深吸了两口气后,乔安邦定了定神道:“梁副官…马上通知你大哥,特战营全体集合,跟我增援南坪镇。”就在梁佳涵刚想tǐng身应道时,特战营营长梁一氓大步走了进来,向乔安邦报告道:“军座,通讯兵刚刚收到第一师和装甲独立旅发来的联合急电。”“嗯?念”乔安邦摆手示意道。“第一师和独立旅报告称…日军第20师团残余部队龟缩在五沟和白沙中间一带的村庄中顽强抵抗,急切间难以将其全歼,李逸风师长和谢晋元旅长请求军座给予指挥意见!”梁一氓拿着电文朗声念道。“没有什么意见,给李逸风和谢晋元回电,立即对第20师团大规模使用毒气弹,越多越好,另外给飞行团发电,派出轰炸机,向日军龟缩的村落投掷燃烧弹,我要让鬼子无处可藏,彻底的全歼他们!”乔安邦不假思索的大声命令道,日军一个师援军已经到了,他必须尽快全歼第20师团,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虎贲军就愈发不利。“另外,特战营立即全体集合,跟我去南坪镇!”乔安邦顿了顿又道。“是!”梁一氓和梁佳涵兄妹二人同时tǐng身应道,旋即纷纷转身离南坪镇五师一团阵地。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两千余鬼子悍不畏死的接连发起进攻,致使一团阵地前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阵地中,一团的官兵也伤亡了不少,最糟糕的还是一团官兵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经过连番恶战,一团的弹药消耗的十分迅速。战壕中,幸存的官兵们正在从牺牲的同伴身上搜集弹药,作为参谋长的梁颢耀,此刻还不知疲倦的在巡视着战壕,给战士们精神上的鼓舞。尽管他此时已经接近力竭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他是全体官兵们的精神支柱,有他在,一团官兵们就能继续战斗下去,直到全体阵亡为止。梁颢耀拖着疲惫的身躯正走间,一团团长田进迎头走了过来,道:“参座,我们的弹药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是不是给张旅长他们发电询问一下,他们到底怎么样?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增援咱们?”“不用,可能他们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还要糟糕,田团长,坚持下去,我相信一定会有援军来增援咱们来的。”梁颢耀拍了拍田进的肩膀道。徒然,天空中又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炮击声,田进和梁颢耀连忙蹲下。紧接着,炮弹便狠狠的从空中攒落而下,猛烈的爆炸开来。梁颢耀拍了拍溅落在头上的泥土,对田进大声道:“田团长,我们的炮兵营呢?命令他们立即开炮还击,给鬼子还以颜sè!”“参座,炮兵营的炮弹早就打光了,在刚才鬼子进攻的时候,我已经把炮兵营当做步兵拉上来了。”田进大声回答道。就在俩人说话间,又是几发炮弹猛砸在了一团阵地上,剧烈的爆炸起来。“哈哈,看来小鬼子的炮弹也不宽裕啊,你听听,这炮火,断断续续,稀松拉长的,我猜最多也就是三门九二式步兵炮加几门M小迫击炮,告诉弟兄们,坚持就是胜利,咱们就是拖也能把***小鬼子给拖死!”梁颢耀听着并不密集的炮火,笑着打趣道。大约过了五分钟后,如梁颢耀所预料的那样,鬼子便已经终止了炮击,其实不是鬼子急于发动冲锋,而是他们的炮弹也确实已经消耗殆尽了。“参座,鬼子又开始进攻了。”不远处的一名**少尉大声提醒道。“传令下去,准备战斗!”梁颢耀奋力大声喝道,旋即拔出了自己的配枪,打开弹匣一看,子弹只还剩下三发,梁颢耀把心一横,将弹匣咔咔装了回去,举起手枪瞄准了阵地前方。可能鬼子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了,这次鬼子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发动了总攻。一团阵地上,幸存的数百名官兵们都不由自主的i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心情在这一刻都变得极为凝重起来,已经经过数次恶战和血战的他们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当鬼子进入一百来米左右范围时,梁颢耀率先扣动了扳机,枪声就是命令,所有的战士都纷纷开火。一时间一团阵地上枪声大作,百米开外正在冲锋的鬼子兵接二连三的中弹倒地,一些鬼子也开始不停的开枪还击,jī战登时爆发。“杀嘎嘎!冲上去,杀光支那人,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鬼子的一名指挥官头裹武士布,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哒哒哒………………”随着鬼子越冲越近,一团阵地上的MG34通用机枪的咆哮声也越来越密集,从最初的短点射,到后来的长点射,再到后来的扫射。得益于自动火力的密集,一团官兵们始终将鬼子阻挡在八十多米外左右的距离,不过就在战况最jī烈的时候,密集咆哮的通用机枪声嘎然停了下来。“参座,我们没子弹了。”先是机枪手们的怒吼。紧接着又是步枪手和冲锋枪士兵们的急促的声音:“我们没子弹了。”!。第二卷第270章:上刺刀,干他娘的!梁巅耀闻言脸sè瞬间变得极其凝重,抬头看了看正在快速接近的鬼子,连忙扭头环顾身边四周,伸手将一支阵亡将士掉落在战壕中的加兰德步枪从土堆里mō了出来。声sè俱厉的凄声吼道:“全体上刺刀!干他娘的!”话音未落,右手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刺刀,咔咔装在枪头上。刺刀,在虎贲军各师中,只要是步兵一律都会配备,无论是冲锋枪手还是轻重机枪手,有了刺刀,战士们在一些突发的近身搏斗中不至于赤手空拳。作为第五师的参谋长,粱颢耀也不例外,只要是战时,他都会带上一把刺刀,手枪是他的热兵器,那刺刀就是他防身和必要战斗时的冷兵器了。粱颢耀一声令下,一团阵地上的数百名官兵们纷纷拔出自己的刺刀效仿,冲锋枪和轻重机枪手们则是将刺刀紧紧握在手中。待全体官兵差不多都装上刺刀后,粱颢耀率先扯开嗓子怒吼道:“是男人的,跟我上!干死这些龟孙子!”“上!干死他们!”“杀!杀!”“小鬼子爷爷和你们拼了!”“冲啊!杀啊!”数百官兵们吼声阵阵,纷纷跃出战壕,在粱颢耀的带领下如一群下山的猛虎一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鬼子发起了反冲锋!“呦西,支那人没有子弹了。帝国的勇士们,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大东亚共荣,杀光他们!冲啊!”那名鬼子军官张牙舞爪般挥舞着手中的指挥刀大声喊道。“杀!杀!”鬼子兵们顿时个个如打了鸡血般嗷嗷乱叫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冲了上去,这些鬼子兵不能不jī动,一直以来,虎贲军密集强大的火力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白刃拼刺无从发挥,现在展示他们个人武勇的机会来了,所有的鬼子兵自然亢奋不已。“杀啊!军座万岁!”见鬼子人群喊杀声大振,情急之间,粱颢耀喊出了一个自认为足以提振己方士气的口号。“军座万岁!军座万岁!”“军座万岁!军座万岁!”“军座万岁!军座万岁!”五师虽然是一支新组建的部队,但其人员组成却是虎贲军或者说是乔安邦绝对的拥蹙,除了部分警卫团骨干外,大部分都是慕乔安邦大名前来投军的热血青年和青年学生,他们对乔安邦的崇拜和敬佩,从乔安邦率虎贲团接连创造奇迹那一刻开始便深扎心底,而且随着加入虎贲军后,这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高的程度,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乔安邦就是他们心曰中无与伦比的战神。是他们为之浴血奋战的坚定信念和灵hún,有乔安邦在,他们可以忘却死亡的恐惧,悍不畏死,一往无前,哪怕对手是极擅长白刃战的日军。“杀啊!”双方各自长嗥震天,如两股洪流般迎头相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兵器的撞击声,利刃刺入皮肉的渗人声以及怒骂声和惨嚎声。很快,双方便犬牙交错的绞杀在了一起。粱颢耀虽然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拼刺刀,不过他功夫底子扎实,以前在柏林军事学院时,就是有名的拼刺和徒手格斗高手。他手持上了刺刀的钢枪,一连刺杀了数名迎头冲来的鬼子兵,随即和一名鬼子中佐相遇,二人刚一交手,便知遇上了对手,不由得神情凝重对峙起来。粱颢耀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鬼子中佐,手心不住的溢出汗水,从刚才两下硬磕表明,他面前的这名鬼子军官,绝对是个手臂粗壮,孔武有力的拼刺高手。粱颢耀知道,拼力气自己可能会吃亏,所以他一边和鬼子军官对峙,一边快速思索着对策。忽然,鬼子中佐猛然举起手中的佐官刀,大喝一声朝粱颢耀冲了过来。鬼子中佐的速度很快,加上双方相距数米,转瞬间,他便冲到了粱颢耀的跟前,高举的佐官刀趁势朝粱颢耀当头劈下。“啊!”粱颢耀怒喝一声,连忙举枪格挡。铿锵一声,鬼子中佐的佐官刀砍在了粱颢耀手中的加兰德步枪上。鬼子中佐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旋即刀锋猛然一转,顺着步枪朝粱颢耀的手臂削去。粱颢耀大惊失sè,不得已紧忙松手丢枪,不过松手之际,反应迅速的他还不忘踹了鬼子中佐一脚,人在危急关头,所爆发的力量是很大的,粱颢耀这看似平常的一脚将其踹的后退了两步。鬼子中佐强忍腹部的疼痛当即挥刀继续欺身而上,刚想捡枪的粱颢耀被迫连连后撤,鬼子中佐挥舞着佐官刀穷追不舍。赤手空拳的粱颢耀绝对不是鬼子中佐的对手,尤其还是在这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如果在平时,全神贯注的迎战,粱颢耀也许还能找机会反败为胜,不过现在俨然不可能了。就在情况万分紧急之时,一声清脆的枪声徒然响起,正在追杀粱颢耀的鬼子中佐额头瞬间中弹,身体直tǐngtǐng的朝前倒去,手中的佐官刀也哐当落地。粱颢耀回头一看,只见己方阵地上,乔安邦手持一杆狙击步枪,正在拉动枪栓瞄准下一个目标,在他身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特战营官兵正在朝这边快速冲来。“军座?!”粱颢耀大喜过望,当即转身捡起鬼子中佐的那柄佐官刀,举刀厉声怒吼道:“弟兄们,军座亲自率兵增援咱们来了,援军已到,杀光这些***小〖日〗本!杀啊!”言讫,便高举着佐官刀朝厮杀的人群冲去。得知乔安邦亲自率援军赶来增援,原本逐渐落入下风的一团官兵们顿时个个士气大振,纷纷厉声高呼着“军座万岁”和当面之敌展开了最jī烈的战斗。有了特战营的加入,战场形势开始急剧变化,武装到牙齿的特战营官兵们浑身上下全是可以杀人的手段和器材,冲锋枪,手枪、匕首,还有他们的拳脚。作为这支乔安邦手中的王牌中的王牌,最精锐部队的成员,他们每一个人都身手了得,就算是徒手,一人也足以应对两三个持刺刀的鬼子兵,何况他们全部都是装备着清一sè的MP38冲锋枪等杀人利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鬼子终于开始溃散了,特战营和五师一团官兵们开始全面追击。一团阵地上,粱颢耀浑身浴血步履踉跄的大步来到了乔安邦身旁,强忍疲惫啪地tǐng身立正向乔安邦敬礼道:“军座,卑职幸不辱命!”“嗯,粱参谋,你和弟兄们都辛苦了!”粱颢耀的表现,让乔安邦喜出望外,以后自己麾下又要多出一员文武双全的悍将了,当即拍了拍粱颢耀的肩膀以示安慰。不想,他刚拍了两下,粱颢耀却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乔安邦见状大惊,当即扭头大声喊道:“军医,快,救人!”见粱颢耀一身血水,乔安邦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呢,当即焦急起来。很快,一名随军军医便背着药箱快步跑了过来,来到粱颢耀跟前开始给他检查。乔安邦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他怎么样了?”“回禀军座,粱参谋长没事,他就是太累了。卑职给他灌点生理盐水,然后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就会没事的。”军医检查一番后,抬起头汇报道。“哦,那就好。”乔安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就在这时,特战营营长粱一氓兴冲冲的大步跑了过来,向乔安邦立正敬礼报告道:“军座,此股日军已经被我军尽数全歼,无一人漏网!”“嗯,干得漂亮,传我命令,一团留下打扫战场,特战营立即向宿县开拔,一团随后赶来!、,乔安邦点了点头,吩咐道。追歼这伙鬼子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在特战营面前,这些常规部队的鬼子兵根本不可能跑得过他们,所以也只有被追上消灭的下场。“是!”粱颢耀轰然tǐng身应道,旋即转身快步命令而去。目送粱颢耀离去后,乔安邦又转身对军医吩咐道:“你找几个人,把粱参谋长抬车上去,跟我一起去宿县。”“是!”军医不敢怠慢,当即tǐng身道。宿县城外,日军第108师团自从第一次进攻失败后,师团长下元熊弥便下令全师团将整个宿县团团包围起来,但并未急于发起进攻,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城中守军的坦克装甲部队,让下元熊弥十分忌惮,所以他在研究如何对付城中守军的装甲部队。城外的第108师团司令部中,参谋长铃木敏行一脸忧愁的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航空兵是不可能为我们提供空中火力支援了。”“那铃木君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支那人的装甲战车群吗?”下元熊弥语气十分的不悦,堂堂的大〖日〗本帝国皇军的陆基航空兵团,竟然不敢参战,这让下元熊弥如何也想不通,如果现在不是战况紧急,他甚至要亲自带人去把德川好敏那个蠢货给抓起来。:等下还有两章。!。第二卷第271章:激战(六千字)“回禀将军,卑职认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留下一部分兵继续围困宿县,然后率师团主力南下和第20师团会合,先解第20师团之围,尔后再回头攻击宿县。”铃木敏行沉吟了会,恭敬的低头道。“不行,城中的支那军兵力规模至少在一个团左右,加上他们所配属的装甲战车群,我们该留下多少兵力才能继续困守此地呢?”下元熊弥想了想,摇头否决道。铃木敏行一想也是,如果只留下少量兵力,不但可能无法牵制宿县的中**队,还有可能被其击败,反之,如果兵力留多了,那第108师团又无力去增援第20师团了。如果放下宿县不顾,直接绕过此地去增援第20师团,最终的结果可能更要糟糕,整个第108师团都可能反被中**队卷进去包围。思来想去,师团长下元熊弥还是咬着牙决定道:“铃木君,我决定,我们还是必须先拿下宿县,保证我们的后勤和退路,然后才能够去增援第20师团。”“嗯,将军英明。”铃木敏行默然点头附和,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那就这么决定了,立即传我命令,第10丨团担任主攻,师团直属野炮兵第KB联队负责协助第10丨团进攻,第25旅团之第117步兵联队和师团直属骑兵联队担任围城任务,第132步兵联队负责从侧面发起佯攻,以策应第10丨团的正面进攻!”下元熊弥当即吩咐道。“哈伊!”铃木敏行不敢怠慢,当即低头应道,旋即转身挎着军刀快步领命而去。南坪镇之宿县的公路上·乔安邦带着特战营主力逶迤而行,倏忽之间,一辆边三轮摩托车从前方折返而回,这是特战营的前锋搜索侦察小分队。边三轮摩托疾驰而至,车斗中坐着的一名少尉军官,连忙跳下来,来到乔安邦的撞见爱唱前,啪地tǐng身敬礼道:“军座·日军已经将宿县县城团团包围了!”坐在乔安邦身旁的梁佳涵让了让位置,乔安邦探出头来,面带沉思的顿了顿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是!”少尉军官当即啪地tǐng身立正,旋即转身上了边三轮。目送边三轮走远后,乔安邦扭头对近在咫尺的梁佳涵道:“梁副官,立即给张旭东发电,告诉他·半个小时后率装甲团出城接应我们!”“是!”梁佳涵应了一声,旋即转身下了车。梁佳涵离去后,乔安邦又将对讲机拿了起来道:“梁营长,传令全营,立即停止前进,等一团到达后·我们在一同前进。”“收到!”对讲机中传来梁一氓简洁明了的回答。宿县城中,装甲三团和第31师联合指挥部。张旭东将手中的电文匆匆看了一遍,还没开口,池峰城便出声问道:“张旅长,电文上怎么说?”“我们军座,亲率特战营协助一团干掉了城外的第20师团的那两个日军大队,现正朝宿县急进,军座命令我,半个小时候率装甲团出城接应他们!”张旭东语气凝重的回答道。“什么?你们乔军座要来宿县?”池峰城闻言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张旅长·现在宿县可是处在日军的包围之中,作为虎贲军的军长,他不应该以身犯险啊!”“嗯,池师长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军令如山·军座一向足智多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作为军人,兄弟我只能够服从!”张旭东点了点头道。“也对,不过张旅长,这事,你可一定要和你们军座把时间协调好,争取一举成功,将他们接应进来。”池峰城不忘嘱咐道。“嗯!”张旭东点头答应,随即道:“我先出去安排一下。”言讫,便转身朝外走去。就在宿县这边战云密布的同时,由虎贲军警卫团、独立守备旅以及第一步兵师在五沟镇至白沙一带围歼日军第20师团的战斗也进入了最关键的白热化截断。遭到虎贲军空军大肆的轰炸与毒气弹袭击后,日军第20师团伤亡惨重,所据守的村庄更是被密集如雨的汽油燃烧弹给烧成了一堆堆废墟。五沟镇南七八里的一处名叫南王村的村庄外的一处小树林中,日军第20师团现今的师团司令部便设在这里。师团司令部中,气氛变得格外压抑和沉重。师团长牛岛实常气愤不已的将手中的一番电文,狠狠的摔在了用弹药箱拼凑而成的会议桌上,恼怒不已的咆哮道:“可恶的虎贲军,第78步兵联队全军覆没,宿县也被他们夺去了。”“将军,卑职听闻,下元熊弥将军的第108师团已经赶到了宿县,卑职想,他们一定能够重新夺回宿县,打通与我部相会合的生命交通线!所以,请将军,不要过于担心。”第40旅团少将旅团长上月良夫出声劝慰道。“上月君,请不要过于乐观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全师团已经损失过大半,如果第下元将军的第KB师团不能及时赶到,我们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第39步兵旅团少将旅团长高木义人语气中充满了沮丧,作为第39旅团的少将旅团长,他麾下的两大主力步兵联队都先后被虎贲军整建制的吃掉,此时的高木义人已经心灰意冷,甚至连切腹自杀的心情都有了。见他还想再说,师团长牛岛实常顿时喝道:“够了!高木义人君,作为一名帝国高级指挥官·这不是你应该表现出来的!”“师团长阁下,卑职只是说了一些实情,我们现在的情况,您也应该清楚。”高木义人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有些偏执的认为,如果不是牛岛实常愚蠢的指第39旅团乃至整个第20师团就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境。“八嘎牙路,不准再说了!”牛岛实常闻言顿怒,当即上前·左右开弓扇了高木义人几个响亮的巴掌,随即怒斥道:“给我滚,快快滴!”高木义人忿忿不平的冷哼一声,旋即转身大步离去。就在高木义人前脚刚走,一名日军通讯联络官便行sè匆匆的快步跑了进来,不及立正敬礼便向牛岛实常报告道:“将军,不好了,支那人又开始进攻了。”“八嘎牙路!”牛岛实常怒火冲天·当即扭头对身旁的上月良夫道:“上月君,指挥部队作战的任务就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尽全力继续坚持下去。”“哈伊,请将军放心,卑职一定全力以赴!”上月良夫猛然低头,旋即挎着军刀大步转身而去。五沟镇·警卫团团指挥部。警卫团团长王根生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情况,旁边的一名副官不失时宜的道:“团座,守备旅和第一师他们又开始进攻了。”“嗯!”王根生默然点了点头,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自从第20师团收缩兵力,全面坚守后,警卫团的防务就变得十分轻松起来,不过王根生却没有掉以轻心,一直没有主动派兵配合一师和守备旅发起进攻,因为他知道自己警卫团的职责·只要他死死的守住五沟镇这个交通要道·保证不让第20师团突围就是胜利!“团座,这次要不卑职带一个营从后面发起进攻吧,鬼子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咱们再不上·那油水可都要被一师和守备旅给捞光了!”副官再次请示道。“不要急,困兽犹斗,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这是几千个小鬼子!那体力活的还是交给一师和守备旅的友军去办吧,我们只要守住此地,就是最大的功劳。”王根生若有所思的道:“传令下去,各营全给我打起精神来,以防鬼子突然突围!”“是!”副官连忙tǐng身立正,旋即转身离去。南京,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现任华中日军方面军司令官俊六一脸诧异的道:“河边君,你滴说什么?华北方面军第20师团被支那虎贲军包围?”“是的,现在华北方面军各部正在积极援救,其司令官寺内寿一将军,还在电文中请求我华中方面军立即向淮南虎贲军发动进攻,以牵制虎贲军!”参谋长河边正三点头答道。“等等,你是说虎贲军现在正在围攻华北方面军的第20师团?”俊六若有所思的问道。边正三再次点头答道。“河边君,第20师团人员规模,装备和战斗力如何?”俊六意有所指的问道。河边正三不假思索的答道:“回禀将军,第20师团是我大日本帝国17个常设主力师团之一,人员众多装备精良,战斗力更是属于甲等师团!”“说得好,那么支那虎贲军想要围攻皇军这样一支甲等主力师团,至少需要多少兵力?”俊六又问道。这次河边正三沉吟了片刻,继续答道:“以支那虎贲军的装备和战斗力,至少也集中两个主力师以上的兵力,加上其强大的空军和装甲部队,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围歼第20师团!”“这就对了,如今支那虎贲军的正规军总兵力不过四五个师外加一些直辖部队,刨除在蚌埠与第六师团和第114师团对峙的一个师,以及在北线战场的一些部队,那么此时他们留守在颍州前线的兵力还能剩下多少?”俊六再次问道。“不足一师,甚至更少!”河边正三脸sè剧变的回答道,他和俊六都不知道张自忠和刘汝明所部在北线战场已经加入虎贲军的情报,自然没有将他们这两个师算进去,所以才会觉得虎贲军留在颍州前线的部队不足一个师。“一个师·而皇军有五个师团,十五万余人,十五比一的优势,及时他们有空军的增援又怎么样?即使皇军后勤不足又怎么样?十五万大军全力一击,一定能够全歼颍州的虎贲军,打开通往皖北的南大门,全歼虎贲军!”俊六此刻心中已经腾起了万丈豪情。“将军英明!”一旁的河边正三连忙低头恭赞道。“河边君,立即给第三等师团发电·命令他们立即向颍州之敌发起进攻,两日之内,务必攻下颍州,全歼此地守军!”俊六凛然作sè命令道。“哈伊!”河边正三连忙猛然低头应道,旋即转身快步离去。目送自己的参谋长兴冲冲的离去,俊六嘴角不由得泛起一团得意的冷笑,只是他和河边正三都不知道,颍州仍有虎贲军两大主力师外加大批民兵预备役数万部队驻守·且弹药充足,工事坚固,虽然不见得能够击败日军十数万大军,但自保却绰绰有余了,缺乏持续进攻能力额的华中日军主力想要攻下颍州,显然也是不可能。南坪镇至宿县的公路上·五师一团已经打扫战场完毕,跟了上来,乔安邦再次给张旭东所部发电联系了一遍后,便带着特战营和一团幸存官兵开始朝宿县进发了,期间乔安邦还给一团的官兵们补充了弹药、食物和水。宿县城外,日军第108师团直属野炮兵第KB联队的炮兵阵地上,数十门七五MM野炮以及九二式步兵炮已经纷纷架设完毕,炮兵们也纷纷就随着一名鬼子传令兵挥动令旗,鬼子的炮兵们纷纷开炮·一时间数十门火炮陆续开炮。“嗵嗵嗵······嗵嗵嗵······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弹出膛的闷响后·数十发被火团包裹的炮弹呼啸着朝宿县县城飞去。“轰轰轰······轰轰轰····…”炮弹拖着尾焰砸落入城,顿时开始爆炸,一团团猩红的火光夹带着烟和木屑泥土腾空而起,整个宿县一时间地动山摇·炮声震天城中,步兵们死死的躲在一些建筑工事内,装甲团的装甲战车们则是快速沿着街道向后退去,鬼子的炮击虽然不见得能给四号坦克厚重的装甲造成什么实质xìng的威胁,但是坦克兵们可不想体会那种被踢沙包的滋味。而且那些装甲薄弱的装甲车是承受不住鬼子●炮群猛烈轰击的。城中,联合指挥部内。听着外面炮声轰隆,不绝于耳,张旭东和池峰城都是面sè凝重,张旭东更是双手背负在指挥部中来回的踱步,还时不时的看着左手臂上带着的手表。“我说,张旅长,你能不能别老晃悠来晃悠去的吗?晃悠的我眼睛都花了!”池峰城是个直脾气,直言不讳的道。“池师长,我这不是着急嘛,还差十分钟,就到军座和我约定的时间了。”张旭东一脸焦急的道。—最后却展示了他多快且多彻底地转换成犯人的角色:“每个人,上到典狱长下到低等的犯人们,全都融入角色之中。”他极快就认同自己是犯人,而这短短一天的模拟监狱,给了戴维极大的冲击: 我偶尔全党得,被送进这里揭露这些好人,让我感到有些罪恶——发现还没有什么好讲的时候,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当告密机会终于来了——没多久,我就知道手铐钥匙藏在哪,但我没说。那晚入睡时,我感到肮脏、罪恶且良心不安。当我们被带到锅炉室时(预期外人会来突袭监狱),我解下脚镣,认真地考虑逃跑(大概是我一个人自己溜吧),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害怕被抓……作为一个体验一整天实验的犯人,这形成了足够的焦虑,可以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都不敢靠近监狱。甚至连回来参与“汇报”,都让我感受到些微的焦虑——我吃的不多,比平时记忆中的我更紧张。整个经验对我而言非常令人失望,而我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经验和其他人深入地讨论,甚至是我太太。 我应该补充一下,那个狱卒的手铐钥匙被犯人偷走的事件。在突发事件后,也就是星期三晚上,狱卒将犯人们送上五楼的储藏室,当他们在中午12点30分回来的时候,犯人两个两个被铐在一起,以防脱逃,回到监狱时却没有钥匙可以解开,我只好打电话请斯坦福警察局派人来歼锁.真是难堪极了,至少对我来说。真相是一个犯人把钥匙丢进了暖气孔,戴维知道这件事,但是却不愿告诉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狱卒角色的权力 狱卒小兰德里;“就像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监狱——你投入这个角色,而这角色变成你界定自己的定义,变成一堵墙,让你想要突破逃出,告诉所有人我根本不是真实的我,而是一个一心想要逃走,告诉大家‘我自由’了的人,我有自己的自由意志,根本不是那样残忍无情,会享受这样事情的人。” 狱卒瓦尼施:“对我而言这个经验绝对十分宝贵,经由一个概念,让原本同质的两组大学生,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发展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团体,一个团体拥有所有压榨另一个个团体的权力,实在教人感到心凉。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我叫他们互相叫骂,还有徒手洗厕所,我几乎将犯人当作‘一头牛’,一直认为必须随时盯着犯人,以防他们使出什么花招。” 狱卒凡迪:“对我而言,骚扰和处罚犯人的乐趣十分奇怪,因为我向来以为自己对弱小伤残富同情心,特别是对动物。我想,这是因为我可以全然做主管理犯人,才会让我滥用权势。”(有趣的是,典狱长贾菲在日志中提到了狱卒权力后续影响的新发现,凡迪在他值班的时候说:“我发现自己在家里对着妈妈大吼大叫,颐指气使。”) 狱卒阿内特:“表面上装作强硬一点都不难,首先,某种程度上我就是个独裁的人(尽管我强烈地不喜欢自己或他人身上的这项特质)。再进一步说,我感到这个实验十分重要,因为我所扮演的‘狱卒’角色,对于发现人们如何面对威权压迫很重要……对我行为的主要影响是来自我的感应,即使模糊抽象,但我相信真正的监狱就是残酷,里头是没有人性的。我试着用公正无私、有节制的命令限制约束他们……首先,我想办法压抑私人的或友善的情绪……表现得中性、公事公办。而且,我也从我的记录中察觉到,无聊和监狱生活的其他面相,可以剥削人性到让人去人格化而迷失方向:给人单调的工作,因为个人的坏行为而集体处罚,无时无刻不要求再细琐乏味的命令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在操练时间以严厉、形式化的措辞说话……在这样社会环境下,受到控制的那一群人是非常敏感的,而我试图利用这些技巧来强化犯人间的疏离。我只在一定的范围内这么做,因为我不想变得残忍无情。” 好狱卒和坏狱卒 保罗5704:“我喜欢约翰和乔夫(兰德里兄弟),因为他们不会像其他狱卒那样干扰犯人。就算处罚我们,也总是保有人性。我很惊讶狱卒们都颇能接受他们的角色,而且不分日夜,甚至是值班结束回家休息时也不例外。” 狱卒大兰德里:“我和犯人聊天时,他们说我是个好狱卒,感谢他们看得起。我知道在内心里我就像坨屎,科特看着我时,我知道他了解我的感受。我也知道要尽量和善而公正地对待犯人,但我失败了。我还是让残酷的事情发生,除了感到罪恶,还有尽量当个好人以外,我什么都没做。老实说,我也不认为我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甚至连试都没试。我和大部分的人做法相同:坐在狱卒休息站,想办法让自己忘记犯人们。” 关于这个模拟监狱实验的权力,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证词,也冲击了另一个被认为最公正公平的狱卒,乔夫·兰德里,约翰·兰德里的弟弟,在实验结束后语音访问中提到,他甚至想过和犯人交换角色,让我们吓了一跳。 狱卒乔夫·兰德里:“这已经不仅仅是参加实验而已,我的意思是,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实验,那么它的结果和产物是过分真实了。当犯人呆滞出神地凝视着你,而且含糊地咕哝,你只能意识到最糟的情形。但是,那也只是因为你害怕最糟的情况会发生罢了。就好像我接受了坏事可能会发生,便启动了我最轻微的紧张焦虑和精神衰弱迹象,成为可能最糟情况影响的开端。特别要提到的是,当1037开始作乱的时候,显然他即将崩溃,这种经验让我不能再说‘这只是个实验’。那个时候我担心又害怕,甚至萌生退意。我也想过干脆当个犯人,因为我不想成为压迫他人、强迫别人服从而且不断找碴的大机器中的一部分,我几乎宁愿是别人找我碴,而不是我找别人的麻烦。 乔夫曾在星期三晚上向典狱长报告,他的衬衫太紧,而且刺激到他的皮肤,所以他不想再穿。事实上,实验开始的前一天他们就已挑好合身的衣服,也在接下来的四天里天天穿着,所以他的问题应该是心理面而非物质面。我们帮他找了更大件的衣服,他才不情愿地穿上。他也常常摘下墨镜,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照规定戴上墨镜,他总是说忘记把眼镜放到哪儿了。 狱卒赛罗斯:“我讨厌整个他妈的该死的实验,所以实验一结束我就马上走出大门。对我来说,这个实验太真实了。”狱卒虐待狂的爆发 道格8612,在事后一个学生导演针对这个研究而拍摄的影片中侃侃而谈,比较斯坦福监狱实验和他曾经工作过的加州监狱。 “斯坦福监狱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监狱环境,但是它仍然导致狱卒变得残暴,犯人变得歇斯底里,几乎都想脱逃。即使环境温和宽厚,还是没用。它仍然催化所有事物升级为真正监狱的样子,狱卒角色变得残忍病态,犯人的角色变得混乱又带羞愧。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狱卒,但很难当一个可以抵抗那股成为虐待狂冲动的狱卒。这是寂静之中的怒火,从温和中诞生的恶毒,你可以保持低调,但还是逃不掉——它会残酷地由另一边爆发。我想,当犯人比较能学会控制。每个人都需要(体验当)一个犯人,我曾经在真正的监狱里看过真正的犯人,他们意外地有尊严,不会袭击狱卒,总是对狱卒保持尊敬,不会挑衅狱卒施虐的冲动,能够跳脱角色中的羞愧成分。他们知道怎么在那种情境之中保有尊严。” 监狱的本质 克莱416:“狱卒们就像我一样,被当成犯人关起来了,他们只是可以自由进出这个监狱区块,却不能打开身后那个上了锁的门,而且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人聚集在这里,你生气,大家就一起生气。犯人没有自己的社会,狱卒也没有自己的社会,这很重要,也很令人害怕。” 狱卒赛罗斯:“(当)一个犯人对我产生激烈地反应时,我发现必须自我保护,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狱卒的角色……他因我是个狱卒而恨我。针对这套制服的反应,让我没有选择余地,只能防卫身为狱卒的那个我。这令我感到震惊……发现自己比他们更像是犯人,我不过是反应他们的感觉……我们都被压力给击垮了,但是身为狱卒的这一边有自由的错觉。这只是表象,一个错觉……我们都不过是金钱的奴隶。差别是犯人很快地就变成奴隶的奴隶……” 鲍伯·迪伦(Bob Dylan)在《乔治·杰克逊》这首歌中说,有时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大监狱:“一部分的我们就像犯人,而其他人是狱卒。” 在六天内性格转换 回顾一些实验开始前的陈述,还有我们各式各样的每日记录,便可以看到狱卒心理某些重要的转换是怎么发生的。这里有一个通例——狱卒柏登实验前后的陈述。 实验之前:“作为一个爱好和平、崇尚非暴力的个体,我不能想象我如何成为一个狱卒,如何粗暴地规范他们的日常起居。我希望我可以被选作犯人而不是狱卒。作为一个长期对抗体制、参与冲撞体制的政治和社会行动的人,我相信我会非常适合犯人的角色——也很想知道当我处在那种情况下的能耐。” 刚开始实验时:“访谈后我买了制服来确定这个像游戏一般的情境,我怀疑是否我们大部分人都一样打算‘严肃’看待整个实验,但我感到,当一个轮班的狱卒让我稍微放心一些。” 第一天:“实验刚开始时,我最怕犯人会把我当作坏蛋。作为一个典型狱卒,每件事都不对劲,而且也不是我看待自己的方式……我会留长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某种程度上,我不想要别人用不是我的方式看待我……让犯人从我的外貌找乐子,逐渐形成我最初的策略——我只需注意别对他们说的任何事情发笑,也不要让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我留在笼子外面。(当赫尔曼和那个高大、金发的狱卒用完晚餐时,他们似乎比我对自己的角色更有自信。为了强迫自己融入,我时时提醒自己要记得戴上墨镜,带着警棍,这会提供一定程度的权力和安全感。)我走进去,嘴角要下沉僵硬,而且不管听到什么都是这个表情。我在三号囚房前停下来,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且低沉,对5486说:‘你在笑什么?’‘没什么,狱警先生。’‘最好是没有!’我装腔作势地说话,但当我走出时,我只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第二天:“从车子里头’走出来时,我突然希望人们注意到我的制服。‘嘿,看看我是什么呀。’……5704要求来根香烟,我不理他——因为我不抽烟,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即使同情1037,我也决定‘不要’跟他说话。接着,我开始有个习惯:(用我的警棍)打墙打椅子打铁栅门来展现我的权力……当他们报数过了。熄灯之后,狱卒赫尔曼和我故意很大声交谈,说些我们要回家找女朋友,然后我们会干什么的话来激怒犯人。” 第三天(准备第一次的探访夜):“在警告过犯人不准抱怨,除非他们想中止探访的时间后,我们才带进第一对父母。我让我自己成为大厅中唯一的狱卒,因为这是第一次我有机会如我所愿地操弄权力——众所瞩目的我,拥有几乎完全的控制杈。当犯人和父母落座之后,我坐在桌子上,双脚悬空,随意监看、监听、反驳任何事情。这是实验中我最享受的一段。犯人819非常惹人憎恨……赫尔曼和我都又佩服又讨厌他。赫尔曼扮演狱卒的角色真是惊人地适合,残忍成性,但也很困扰我。 第四天:“心理学家(克雷格·黑尼)在离开(咨询)办公室前,为了手铐和蒙住犯人眼睛的事情来指责我,我愤恨地回答,这都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也是我个人的事……回家时,我更是很难描述监狱情境的真实面。” 第五天:“我羞辱了‘中士’,他持续顽强地过度反应所有命令。我挑他出来特别虐待一番,因为那是他自找的,而且简单说我就是不喜欢他。真正的麻烦开始于晚餐。新来的犯人416拒绝吃他的香肠。我们把他丢到黑洞里,命令他双手紧握香肠。我们的威权有了危机:这个反叛行为埋下了潜在的因子,来对抗我们对其他人的控制。我决定挑拨犯人们间的团结,告诉这个新犯人如果他不吃晚餐,那么其他人的探访夜就泡汤了。我走出来猛力关上黑洞的门……我非常气这个犯人造成其他人的不安和麻烦,我决定强迫喂食,但是他还是不吃。我让食物从他脸上滑落,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我恨我自己强迫他吃,但是我更恨他不吃。” 第六天:“我很高兴实验结束了,却发现有些狱卒很不开心,因为他们的钱会变少而且他们都很乐在其中……后来的解读变得很困难,每件事都变得很紧张且不舒服……我坐上我的脚踏车,在阳光下骑车回家;脱离这里,感觉真他妈的好极了。” 一周以后:“大家都觉得绝对残忍的事情(赫尔曼决定让416一整晚都待在黑洞),几个星期以后才让我感到痛苦,但我想当时(他决定结束这个实验),一定是有更多事情一口气打击了菲利普(津巴多)。” 另一个有趣的角色转换记录,是在典狱长的日志中,和我们的研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可以当成“额外的轶事”看待。决定中止实验后,我这个认真严肃的心理系同事就不断挑战我对这狂热的努力,而我只能用“实验已经结束”来敷衍他。他想知道:“什么是独变项?” 贾菲的笔记写着;“星期二晚上当犯人被移送五楼储藏室时,B博士来访。”B博士和B太太上楼去看犯人们,B太太分发杯子蛋糕,B博士揶揄了两件事:一个是犯人的服装,另一个则是这个地方散发出的恶臭。这种“随兴进来里头插一脚”的模式,几乎是每个参访者共同的态度。 他的太太给了受试者一些“茶和同情心”,我这个一向含蓄保守的同事,才忽然想到这个实验如此去人性化地对待学生。B太太的举动,让他自觉十分羞耻。 赫尔曼的“小小实验” 赫尔曼在一个星期前,实验尚未开始时写下的自愿者背景资料,让我们晓得他在“当狱卒前’的状态。我很惊讶知道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二学生,相对于最老的阿内特,他是我们最年轻的受试者。赫尔曼来自一个中产阶级的书香之家,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高6英尺2英寸,重175磅,有着绿色的双眼和金黄色的头发,外表让人印象深刻。这个年轻人认为自己是个“音乐家”而“本质上是一个科学家”,他这么自我描述:“我过着自然生活,喜欢音乐、食物和其他人。”又说:“我对人类有着极大的爱。” 在回应“人们最喜欢你哪一点?”时,赫尔曼的回答充满自信:“一开始,人们会欣赏我是因为我的天分和外向的个性。但很少有人了解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才能。” 在“人们最不喜欢你哪一点?”的问题中,赫尔曼的回答让我了解这个年轻人复杂的个性,给了我一些可以了解他在赋予完全权力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信息。他写道:“我对愚蠢的事情没耐心,我会完全忽略那些生活形态与我不苟同的人。我会利用一些人,我直言不讳,我有自信。” 最后,这位受试者五味杂陈地说,他比较希望自己被分配到犯人的角色,“因为人们憎恨狱卒”。在知道他的角色偏好后,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实验后他怎么看待自己在研究中扮演角色的认知。 狱卒赫尔曼:“是的,这不只是一个实验而已。我有机会可以测试人的极限,假借惩治之名,将他们推到崩溃边缘。那不是多让人愉快的事,但我就是忍不住因为个人强烈的爱好驱使,而去测试他们的反应。我自己,就在许多场合做了许多实验。” “这个实验最好的一个部分,就是我好像是催化剂,带出许多惊人的结果,引来电视台和报社的瞩目……如果我惹来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麻烦,我很抱歉——只因为我在做自己的实验。” “这个实验最糟的事情,是许多人很严肃地看待我,认为我是他们的敌人。我的话语会影响他们(犯人),让他们在实验中脱离现实。” 在我们中止研究的一个月后,这个“前狱卒”接受“前犯人”复仇者克莱416的单独访谈,他们的互动被当NBC报道我们研究的电视纪录片里的一部分,还曾在《六十分钟》节目前强打预告。这场访问的标题是:“819做了坏事!” 在赫尔曼描述他融入狱卒角色转换的心情时,即使克莱持续他的攻势,最后他还是加入他的历史名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赫尔曼:“当你穿上制服、被赋予角色——我指的是工作——时,‘你的工作就是要让这些人守规矩’,那么,你就不再是穿着平常衣服走在街上扮演不同角色的你。一旦你穿上卡其色的制服,你就是扮演那个角色的人,你戴上墨镜,你拿着警棍,你这么扮演着。那就是你的戏服,你必须从内而外,都和你穿上的制服一致。” 克莱:“那伤害到我,我说的是伤害,我应该用现在式——这伤害到我。” 赫尔曼:“这个又怎么伤害你了?现在怎么伤害得了你?你只要想‘只要是人,在那个位置就可能如此’就好了。” 克莱:“好吧,这让我想到一些我有点了解,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我是说,我阅读过许多关于这样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实际的经验。我没有看过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而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知道吗?你了解吗?” 赫尔曼(笑着摇着头):“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克莱:“我真的,真的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认为你是——” 赫尔曼:“那么为什么你会恨我?” 克莱:“因为我知道你转变了。也许你会说:‘喔好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喔好吧,这是特殊的少见情况,两个星期后就会过去的。’但是你还是会乐在其中。” 赫尔曼:“好吧,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克莱(缓慢、小心翼翼、清晰地说出每个字):“我不晓得,我不能告诉你我知道我会怎么做。” 赫尔曼:“是的,我——” 克莱(打断他的话,而且好像很享受新权力):“我想如果我是—个狱卒,我不认为我可以有那么多有创意的杰作!” 赫尔曼:“我不认为伤害性有那么大,那根本不算什么,尤其那只是我特别的小实验,让我知道我可以——” 克莱(怀疑地问):“你特别的小实验?你怎么不说说看?” 赫尔曼:“我自己进行我的小实验。” 克莱:“告诉我有关你的小实验,我很好奇。” 赫尔曼:“好。我想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可以承受言语辱骂到什么程度才开始反抗或反击。而这也吓到我,因为没有人出面来阻止我,没有人说:‘天啊,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这些话病态到没有人性。’没有人这么说,他们只是接受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说:‘去告诉那个人,当着面告诉他,他是人渣。’而他们也没说什么就照着做。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照着我的命令做俯卧撑,他们被丢进黑洞里时,吭都没吭一声。他们伤害彼此时,也没说什么,他们应该在监狱中团结一致,但是因为我的要求,没人敢对我的威权表示意见,以致互相羞辱,而这真的吓到我了。(他的眼睛中泛着泪光)大家在我开始虐待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些什么呢?为什么?” 真的,是为什么呢? 第10章 斯坦福监狱实验的意涵Ⅰ:性格转换的炼金术 我们都是上帝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人性不过是进行中的一项试验。 ——田纳西·威廉姆斯,《皇家大道》 (Tennessee Williams,Camino Real,1953) 斯坦福监狱实验一开始只想简单地证明综合环境变数将会对在模拟监狱中的囚犯与狱卒的行为造成一些影响。在这尝试性的调查中,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检验特定的假设,而是希望评估存在于制度性环境中的种种外在因素,可以压倒该环境中行动者的内在天性到何种程度,也就是好人与恶劣环境的斗争效果如何。 然而,经过时间的洗礼,实验真正的意义开始浮现,它强而有力地刻画出恶劣的系统与环境所产生的潜在毒害,能够让好人们做出有违本性的病态行为。关于这项实验实施以来所引发的种种事件与效应,在此我已尝试忠实地重新勾勒过一遍,并且淋漓尽致地揭示:一个平凡、正常且心智健全的年轻人屈从于行为发生背景中的内在社会力的可能极限,或者说会被诱惑到什么程度,进入同样情境背景时,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以及许多成年人和专业人士身上。善恶之间的界限原本被认为是牢不可破,但我们却证明,这条线其实相当脆弱。 接下来应该要检视研究期间搜集到的其他证据了。许多量化的资料来源,都有助于我们更加了解在黑暗地下囚室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因此,我们必须运用所有可以取得的证据,设法发掘这项独特实验浮现的意涵,并且确定人性的转变是如何受到权力有无所驱使。关于人类的本质,以及可能贬损或丰富人性的各种条件,都是这些意涵底下所潜藏的重要信息。 小结:写于进一步深入前 如你所见,我们所设计的监狱环境具有心理学强制力,诱发许多实验参与者做出强烈、逼真的反应,而且经常是病态性的反应。狱卒们在意识到囚犯造反事件出现时表现出的支配强度及反应速度,也让我们非常惊讶。正如道格8612的案例所示,情境压力能如此迅速彻底地使这些大多数是正常、健康的年轻人屈服,这使我们相当吃惊。 当这些年轻人丧失了身份认同,持续服从于专制独裁的行为控制之下,并且被剥夺隐私权及睡眠之后,他们身上出现了被动、依赖及忧郁症候群,这相当类似“习得的无助感”的心理反应。(“习得的无助感”是指由于一再遭遇失败或惩罚,个人随经验学习到的消极屈从及沮丧感。特别当失败与惩罚是武断的,而不是偶发于行动者身上时更容易产生。) 在我们的学生囚犯中,有一半人由于遭遇严重的情感及认知失调而必须提前释放,心理反应虽然出现短暂,在当时却十分剧烈。留下来继续进行实验的人当中,大部分人逐渐变得只服从狱卒的命令而不再思考,他们慑于气焰高涨的狱卒威权,而服从于他们一时兴起的各种不合理命令,举止变得死气沉沉,简直像“行尸走肉”。 “好狱卒”为数不多,勇敢面对狱卒支配控制的囚犯也同样稀少。正如克莱416的例子,他的英雄式消极抵抗原本该得到支持和鼓励才对,却反而因为身为“麻烦制造者”而受到牢友骚扰。骚扰他的人采纳了狱卒们狭窄而偏颇的观点,而不是针对克莱的绝食抗议形成自己的看法,将他的行为视为一条出路,从而发展出抗拒盲目服从于威权的集体行动。 “中士”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模范生,但他偶尔也会抗命,拒绝对一位牢友骂脏话。杰里5486的表现突出,因为他是最平衡的一名囚犯,然而他曾在个人自省中指出,他的生存之道只不过是尽量将关注点转移至内在,而不再提供那么多帮助给原本可以从他的支持中获益的囚犯。 在实验开始之际,我们已针对一些面向进行前测,以确保手边受试者样本不至于偏离一般受教育大众的常态分布。换言之,被随机指派担任“囚犯”角色的受试者,和被指派“狱卒”角色者,彼此之间可以互换取代。在这两组人中,并不存在犯罪记录、情感或身体缺陷,乃至于知识或社会性劣势等,足以将囚犯和狱卒以及囚犯和社会中其他人区分开来的典型差异。 基于随机指派以及比较性前测,我可以断言,这些年轻男性在进入监狱后陆陆续续从扮演的囚犯或狱卒角色出现的病态行为,绝非一开始就存在。在实验一开始,这两组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但是不到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却已经没有任何相似点了。我们因此有个合理的结论,亦即这些病态行为是被诱发的,产生作用的则是在监狱模拟情境中持续加诸他们身上的情境力量。此外,这个“情境”是由我所协助创造的背景“系统”所认可与维持,我的做法首先是给予新手狱卒们心理上的定位取向,接着我和我的同僚们则协助后来逐渐发展出的政策及方法能顺利运转。 在狱卒和囚犯深陷于“大染缸”中,受到强烈渗透影响之前,每个人都可说是“白布一匹”,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坏的。染缸中的各种特质,包括角色、规则、规范、人物及地点的匿名性、去人性化的过程、服从命令的压力及群体认同等许许多多特质的综合,都构成在这行为脉络中运作的情境力量。 从资料中,我们学到什么? 除了全天候直接观察囚犯和狱卒之间的行为互动及特殊事件之外,我们还做了一些资料补充,包括录像带记录(大约12小时)、隐藏式录音记录(大约30小时)、问卷、自陈式个体差异人格测验以及许许多多访谈。在这些测验中,有些已根据量化分析的需要加以编码,有些则和结果评估相关。 许多诠释上的难题在资料分析之后出现,我们的样本数相对而言过少,而且由于经费及人员短缺,以及策略性的决定聚焦在能引发高度兴致的日常事件(例如报数,进餐,访客及假释听证会),因此我们只是选择性地记录,并非全面性记录。除此之外,由于狱卒的轮班制度,在不同的值班时间以及班次轮替期间,狱卒与囚犯间出现动态性的交互作用,这使我们无法确定日常的趋势。人们,群体以及时间效应之间互动复杂,这个明显事实更进一步混淆了针对个人行为的量化资料分析。再者,传统的实验中,会有一个由可比较的自愿者组成的控制组,他们不需要假扮成囚犯或是狱卒进行实验,只需在实验前后给予各种评估测验,但我们的实验并没有设计控制组。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我们将这实验视为现象说明,正如米尔格伦(Milgram)最初的服从威权实验,而不视为是欲建立因果关系的一项实验。当初的构想是,如果我们能从开始的探索性调查研究中得到有趣的发现,就要在未来的研究中进行实验组对控制组的比较实验。也因此,我们只有一个简单的独变项,也就是狱卒与囚犯相对地位的主要影响。 尽管如此,还是有某些清楚模式逐渐浮现,因而更详细阐释了我截至目前所做的定性说明。针对这个具有心理学强制力的环境性质,以及受此环境要求测试的年轻人特质,这些发现提供了一些有意思的理解观点。有关这些评估测验的计算分数以及它们在统计学上的意义,可从发表在《国际犯罪学及狱政管理学期刊》及网站WWW.prisonexp.org的—篇科学文章中得到完整信息。 实验前的人格测验 研究开始前不久,我们曾对前来接受前测评估的实验参与者进行三种评量测验,以评估他们之中的个体差异。这三种评量测验分别足测量威权性人格的F量表(F-scale of autoritarianism)。测量权术性人格的马基雅弗利量表(Machiavellian Scale Of interpersonal manipulation strategies)以及孔雷人格量表(Comrey Personality Scales)。 F量表,在测量是否墨守传统价值及对威权是否抱持顺从、不具批判力时,狱卒们的平均数是4.8,而囚犯们的平均数则是4.4,两者间差异并无统计上的意义,这是在他们被分派为两种角色前所做的测量结果,但是将五个全程参与实验的囚犯的F量表分数,和另外五个提前被释放的囚犯的分数相较时,我们有了一个大发现。全程忍受斯坦福监狱实验威权环境的受试者,在因循性格(conventionality)及权威性人格方面的分数(平均数等于7.8)高于提早释放的同胞(平均数等于3.2)两倍。我们将囚犯的F量丧分数由低至高以等级排列时,从分数与停留实验小的天数两者之间,我们惊讶地发现了高度的相关性(相关系数等于0.9)。我们认为,可能是囚犯留下来的时间越长,他会越有效地适应威权的监狱环境,因而增强他在僵固性、传统价值依附性,以及威权的接受度,以上这些特质正描绘出我监狱情境的特性。相反地,无法良好处理情境压力的年轻人,却是F量表的特质分数上最低的一群——有些人会说,这是他们的光荣。 马基雅弗利量表:正如这个量表的名称所示,其目的是评估一个人对于在人际互动中运用权谋来获得实际好处的支持程度。在这个量表中,狱卒的平均数是7.7,囚犯的平均数则稍微高一些(8.8),两者之间并未发现显著差异,也无法借此预测受试者停留在监狱中的时间。我们原本预期那些在操控他人特质上取得高分的人,他们的人际技巧与在监狱情境中的日常互动会有关联,然而在我们认为对监狱情境适应情形最良好的囚犯里,有两个在马基雅弗利量表中获得最高的分数,另外两个我们认为同样适应良好的囚犯得分却最低。 孔雷人格量表:这份自陈式报表由八个次量表组成,用来预测狱卒与囚犯间的性格变化。这些人格指标包括:信赖、守秩序爱整洁、服从、活动力、稳定度、外向性,阳刚性及感同身受的能力。在这份评估中,狱卒和囚犯的平均分数实际上可以互换取代,甚至没有一个分数接近统计的显著性。此外,在每一个次量表的评估中,群体的平均数都落在孔雷曾报告指出的基准性男性母群体的第十四至第十六百分位数之间。这项发现支持了我们的主张:这两个不同群体的学生拥有“正常”、“普通”的人格。克雷格·黑尼及科特·班克斯在进行学生自愿者样本的事前筛选时,确实做到以“普通人”为挑选样本的标准。除此之外,在扮演狱卒角色及扮演囚犯角色的两群人间,也找不到预先存在的性情倾向能区分这两者。 然而,在提前释放的人以及撑完这整场灾难的囚犯间,我们倒是找到一些虽不具显著意义,但仍十分有意思的差异。我们发现后者在“服从”(接受社会现实)、“外向性”及“感同身受的能力”(助人、问情、慷慨)方面的分数,都高于因表现出极端压力反应而不得不提前释放的人。 如果针对表现上偏离群体平均值(1.5个标准差以及以上)的个别狱卒及囚犯检视他们的分数,有些令人好奇的模式就出现了。 首先,让我们先看看表现特殊囚犯的一些人格特质。在我的印象中,杰里5486非常沉着稳健,而这个印象也得到证据支持,他在“稳定度”上的分数的确高于其他囚犯,但在其他分数上则非常接近母体基准。当他的行为偏离轨道时,他总是有正向的表现。他在“阳刚性”(不容易掉泪、对罗曼史不感兴趣)的分数也是最高。斯图尔特819把自己的囚室搞得像垃圾堆,使得必须收拾他留下烂摊子的牢友心情糟透了,他在“守秩序爱整沽”(一个人行事小心及重视整齐清洁的程度)的项目则得到最低分。尽管行为跟规则完全背道而驰,他一点也不在意。猜猜看谁在“活动力”(喜爱体力活动、辛苦劳动及运动)的评估项目上得到最高分?没错,就是“中士”2093。“信赖”的定义是相信他人基本上是诚实而善意的,克莱416在这方面拔得头筹。最后,从囚犯档案中,你认为哪—位的“服从”(相信执法、接受社会现实、对他人的不服从不满)分数可能最高?哪一位对克莱416抗命狱卒的行为反应最强烈?除了我们年轻的小帅哥修比7258之外还会有谁! 在狱卒中,只有少数个人档案出现非典型的分数,他们的分数相较于其他问侪显得十分反常,令人感到相当好奇。我们先看看“好狱卒”约翰·兰德里,他在“感问身受的能力”项目上得到最高分,而不是他的弟弟。狱卒瓦尼施在“感问身受的能力”和“信赖”项目上都是最低分,却最关心秩序与整洁。在狱卒中,他也是马基雅弗利量表分数最高的一位,把这两个指标放在一起比较,正足以说明他在整个研究中以冷静态度表现出有效率、机械式且疏离的行为。 尽管这些发现指出人格测验的确可以预测某些个别案例的行为差异,我们仍然必须小心谨慎,在了解进入一个新环境(如我们的监狱)中的个体行为模式时,不可过度概化,跌人以偏概全的陷阱。举个例子,根据我们所进行过的所有测验,在所有囚犯中,杰里5486的表现可说是“超乎寻常”。然而,仅次于杰里5486、在人格报表分数上可给予“极为正常”评价的却是道格8612。他对于演戏的病态说明,以及后来变得很“疯狂”的行为表现,都很难从他实验前“极度正常”的状态中预测到。此外,在四个最恶毒的狱卒和其他没那么滥权的狱卒之间,我们也找不出任何可看出他们之后差异的人格前兆。没有一个单一人格倾向能够解释这些极端的行为变化。 假如我们现在来看看最恶毒、最残酷成性的两个狱卒:赫尔曼和阿内特的人格分数,可以看到他们俩在所有人格面向上的表现都一般而平均,只有一项除外。使他们出现歧异性的是“阳刚性”。直觉反应的人格理论家或许会想当然地认为赫尔曼——我们这位无法无天的“约翰·韦恩”一定阳刚到了顶点,并且以此为他辩护。事实正好相反;他在阳刚性的分数低于所有其他狱卒,甚至也低于所有囚犯。对照之下,阿内特的阳刚性却胜于所有狱卒。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分析者或许会十分肯定地以为,赫尔曼冷酷、支配性的行为,以及他所发明的恐同运动,是为了对抗他不具阳刚气质、可能有潜在同性恋倾向的人格特质,从而激发出的反应。尽管如此,在我们继续陶醉于这些分析性花腔之前,我得赶紧补充,在接下来35年的岁月中,这名年轻人始终维持着循规蹈矩的生活,是个称职且正常的丈夫、父亲、生意人、热心公益的国民,这些是对他唯一适当的形容。 情绪形容词自陈表 我们要求每个学生都得完成一份检核表,从表中选出最适合形容他们当下心境的形容词,这样的评估在研究期间曾进行过两次,在减压解说会后又立即进行了一次。我们将情绪形容词加以结合,使负面情绪形容词与正面情绪形容词相抗,并且将描绘活跃与被动的形容词分开。从所见到囚犯状态,我们可以精准预料到结果,正如所料,囚犯表示感受到负面情绪的次数是正面情绪的三倍之多,总体而言的负面性远较狱卒为高。而狱卒们表示感受到负面情绪者,仅稍微多于正面情绪者。这两个群体间还有另一项有趣的差异:囚犯的情绪状态表现出较大的浮动性。研究进行期间,他们在情绪上的变化程度是狱卒的两到三倍,后者表现出相对稳定性。在活跃和被动的面向上,囚犯们的分数往往高一倍,这表示他们内在的“骚动不安”也两倍于狱卒。尽管监狱经验在于狱卒和囚犯身上都造成负面的情绪影响,对囚犯所造成的反效果却更深刻,并且更不稳定。 比较留到最后的囚犯和提早释放的人,中断实验者的情绪确实有更多负面特质:沮丧、不快乐。当第三次要求受试者完成情绪量表时,就在我们告诉实验对象研究必须中断之后(提前被释放的实验对象也返回参加了减压解说会),正面情绪方面立刻明显出现了变化。所有“前任囚犯们”选择的自我描述形容词表示,他们的情绪远较之前正面,不再是那么负面了——负面性的强度从一开始的15.0掉到了5.0的低点,而正面性则从开始的6.0低点攀升至17.0。此外,相较之前,他们也觉得自己不那么地消极被动。 总体而言,在情绪次量表中,提前释放的囚犯以及撑过六天实验的人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差异。我非常高兴能够报告这个至关重要的结沦;在研究结束时,两个群体的学生都已经回到实验前正常情绪反应的基线了。回归正常的反应似乎说明了,当扮演不寻常角色时,学生所经历到的沮丧及压力反应的“情境特殊性”。 这项最后的发现可以有几种诠释方式。监狱经验的情绪影响是短暂的,因为一旦研究中断,受折磨的囚犯们很快就跳回正常的情绪基态。这也说明了我们精挑细选出的实验参与者的“正常性”,这种恢复能力也证明了他们的弹性。无论如何,囚犯们的全面性情绪振奋反应虽然一样,来源却可能大不相同。留到最后的人知道自己熬过了这些苦难并重获自由,因此感到相当振奋。被提前释放的人虽已不再承受情感上的压力,在远离负面的情境后,他们已经将情绪重新调整。他们原本因为提前离开而留下同侪们继续受苦而感受到罪恶感,当他们看见牢友们被释放后,罪恶感的担子终于卸下,于是深感欣慰,或许某些新的正面情绪反应也可以这么归因。 尽管有些狱卒表示希望研究如计划预定继续进行一个星期,但就狱卒群体而言,他们乐见研究提前中止。他们的正面情绪平均数升高超过两倍(从4.0跳到10.2),原已较低的负面情绪分数(6.0)则降至更低(2.0)。因此,尽管他们的角色是在监狱情境中创造出恐怖状态,但作为一个群体,狱卒们同样也因研究中止而重新恢复了情绪的冷静与平衡。这种情绪重新调适的状态并不意味这些年轻人中有些人已经不再被他们的所作所为困扰,也不再因为无能阻止虐待行为发生而感到不安,我们稍早已经在他们的后测反应及回顾性日记中注意到这些反应。 录像带分析 研究期间,我们曾针对囚犯一狱卒互动进行录像,在录像带中可辨识出共25个相对不连续的事件。针对每个事件或插曲,区分出10个行为(或言语)类别,当类别性言语或行为出现时加以计分。两位未曾参与此项研究的计分员,以独立作业的方式为影带计分,他们之间意见一致的程度令人满意。这些类别包括:提问,下指令,提供信息,个人化对待(using individuating reference)(正面),去个人化对待(负面)、威胁、抗拒、助人行为,(为某些目的而)使用工具,挑衅行为。 正如下页图表所概括显示的,总体而言,狱卒与囚犯间的互动以负面、敌意居多。大多数时候,独断独行是狱卒的特权,一般来说,囚犯只能采取相对被动的姿态。在我们记录到的各种情况中,狱卒呈现的最大特征是下列反应:下指令、羞辱囚犯,将囚犯去个性化,对他们表现出侵略性、威胁,以及使用工具对付他们。 一开始时囚犯还会反抗狱卒,尤其是在研究开始的几天,以及后采克莱416用绝食抗议。囚犯们倾向以正面的个性化方式对待其他人,询问对方问题,提供信息,而且很少对别人表现负面行为,后者在占支配地位的狱卒身上后来变得很常见。不过这些都只发生在研究开始的头几大而已。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意味着在六天的研究中,我们观察到最罕见的两个行为是个性化对待及互相帮助。我们只记录到一次助人事件,这个人类关怀同类的单一事件发生于囚犯之间。 这些记录也以量化的角度强调了我们在研究期间的观察心得:狱卒们逐步扩大对囚犯们的骚扰行为。如果我们将最初的两个囚犯一狱卒互动事件与最后的两个事件比较,会发现在同样的时间单位内,一开始并未出现任何去个性化对待,但在最后的事件中,却记录到这类行为出现的平均数高达5.4次。同样地,开始时狱卒们鲜少出言贬抑羞辱,平均记录为0.3次,但在同样时间内,他们在最后一天却平均做出5.7次的贬抑行为。 根据对录像带资料的时间分析发现,随着时间过去,囚犯们渐渐不做事了。各个行为领域的计分都随着时间进展而普遍下降。他们不再有什么开创作为,只是随着日与夜麻木不变的交替而越来越被动。 录像带分析也发现,相较于其他两个班次,有“约翰·韦恩”轮夜班的时候,囚犯最难挨。在这残酷的班次中,狱卒们的行为明显有别于前后交接的两个班次,他们下达更多指令(在标准化时间单位内,个别而言是平均9.3次相对于平均4.0次),对囚犯口出恶言的次数超过其他时候的两倍(个别而言是平均5.2次相对于2.3次),也比其他班次的狱卒更常以侵略性方式惩罚囚犯。而我们在阿内特当班时观察到较隐约细腻的语言侵犯,并未显现在这些分析中。 录音带分析 有时候我们会使用隐藏式麦克风来录音记录,录音内容包括由我们一位工作人员访谈囚犯及狱卒,以及囚犯们在囚室中的对话。我们以分类方式记录此种言语活动的一般性质,一共分为九个类别。同样地,录音带也由两位独立裁判进行分类,所得到的结果十分具有可信度。 九个分类当中,除了提问,提供信息、提出要求和下达命令之外,其他都是和评论有关的类别,包括正面/负面看法,正面/负面评价,个性化对待/去个性化对待,继续研究的意愿或者希望中断,以及希望在未来以正面或负面的方式行动。 我们十分惊讶地发现,狱卒们几乎和大多数囚犯有相同程度的负面看法及负面的自我评价。事实上,“好狱卒”乔夫·兰德里对自我的负面评价比任何囚犯都还多,负面情绪在所有人当中也最普遍,只有一位实验参与者的负面情绪比他更严重,就是道格8612。从我们与囚犯的访谈中,可以归纳出一个特色,即囚犯在情绪表达以及自我评价及行为意图(主要是意图表现侵略性,并且对自身处境的看法倾向负面悲观),都普遍有负面反应。 这些访谈显示,在留下来进行实验的囚犯及被提前释放的囚犯身上,实验对情绪影响出现了清楚的差异。对照留下来的和被释放的两群人(根据每个访谈中的表现),比较他们在负面看法的表达,负面情绪、负面自尊感及意图表现侵略性的平均数。结果发现,被提早释放的囚犯的期望更加负面,并较常表现出负面情绪、负面自尊感,在意图表现侵略性次数方面,则多于坚持留下的牢友四倍。 当囚犯们暂时不必列队答数、无须卑躬屈膝听人差遣,或无须参与公众事物时,窃听囚室中的私人对话,可让我们了解囚犯在私底下的交谈内容。请记住,一开始时,分配在同一囚室的三个室友们彼此完全陌生。只有当他们回到隔离的囚室时,他们才开始互相认识,因为在公共活动时间时,任何“闲聊”都不被允许。由于囚犯们同处于封闭的环境中,并且预期接下来将有两个礼拜的互动,因此我们认为,他们将会寻找共通点以联系彼此。我们预期听到他们聊彼此的大学生活、主修的课程、职业、女朋友、喜欢的球队、音乐偏好、嗜好、实验结束后打算在剩下的暑假中做些什么事,也可能会聊到要怎么花掉即将到手的报酬。 完全不是这样!所有这些预期几乎都落空了。在我们所录到的囚犯对话中,有整整九成都跟监狱主题相关。只有一成的谈话焦点落在个人的或生平经历介绍。囚犯们最关心的事情是食物、狱卒的骚扰,他们希望能够开个会让大家发发牢骚,并构想脱逃计划,他们也关心其他囚室囚犯及一些孤僻囚犯们的行为表现。 当他们有机会暂时远离狱卒的骚扰以及无聊沉闷的照表操课,有机会借助社会互动而暂时超越及抛开囚犯角色、建立自己的人格认同时,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囚犯角色支配了个别人物的所有表达。监狱情境支配了他们的看法及所关心的事物,可说是迫使他们进入一种延伸现在的时间定位。无论自我是处于被监视或者暂时获得喘息的状态,都无关紧要。 囚犯们并不分享他们对过去和未来的期望,因此,每一位囚犯对其他囚犯的唯一了解,都以观察当下行为表现为基础。我们知道的是,囚犯们在服刑期间以及从事其他差役时,眼中看到的通常只会是彼此的负面形象。但这个负面形象却是他们在同侪眼中建立自己的性格印象时,唯一的凭借基础。由于他们只关注于当前情境,囚犯们也因此助长了一种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态更强化了他们的负面经验。因为一般而言,当人们面临恶劣处境时,会试图以时间观点将情境区隔化,于是他们可以借着缅怀过去来自我安慰,并借此想象一个更好的、不一样的未来。 这种囚犯自我加诸的心理状态,甚至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囚犯们开始采纳甚至完全接受狱卒针对他们制造的负面形象。在所有囚犯私下互动的回报中,有一半都可归类为不具支持性质及不具合作性质的互动。更糟的是,当囚犯们评价相同遭遇的牢友,或向他们表达关心时,85%的几率不是赞赏或鼓励,有时甚至是不以为然!以下数据在统计上有重要意义:谈话焦点较着重于监狱议题而不是非监狱议题,偶然发生率只有1%;谈话焦点集中在牢友的负面特质与集中于正面或中立特质相对时,偶然发生率只有5%。这意味着,这类行为效应是“真实存在”,不该归因于囚室里私下的随机谈话。 囚犯们经由这些方式逐渐内化监狱中的压迫,于是,看着同伴被羞辱、像绵羊一样驯服,或者是做着不用大脑的下贱工作,就是同伴印象形成的主要方式。既然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尊敬之意,又如何能在监狱里拥有自尊?最后这项未预期的发现,提醒我想起“认同加害者”的现象。心理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用这个词来描述纳粹集中营中的囚犯是如何内化他们的压迫者本身的权力(首次运用这个词的人为安娜·弗洛伊德)。贝特尔海姆观察到,某些囚犯的行为表现就像他们的纳粹狱卒,他们不只虐待其他囚犯,甚至穿上被丢弃的纳粹党卫军制服。这些受害者不顾一切地希望在充满敌意、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幸存下来,他们只意识得到侵略者的需求,而不是去反抗;他们拥抱了侵略者的形象,然后变成侵略者的样子。在有权的狱卒及无权的囚犯之间存在着惊人的权力差距,然而这差距却被这类心理操练极小化了。人变成与敌人共存——在自己内心。这种自我欺骗可以避免对自身处境的现实评价,抑制斗争行动、对抗策略或是造反,而且不容许对自己的受难同胞有任何同情。 生命是自欺欺人的骗术,要骗得天衣无缝,就必须习惯成自然,一路骗到底。 ——威廉·黑兹利特《论迂腐》,载《圆桌对论》 (William Hazlitt,“On Pedantry”,The Round Table,1817) 斯坦福监狱实验的教训和信息 叙述完扮演囚犯及狱卒角色的年轻人个人特质和特殊行为反应后,现在要思考这项研究提出的广泛概念性议题,及其教训、意义和所要传达的信息。 科学实验的优点 从某个角度面言,社会学者,犯罪学者以及来自囚犯的叙述都曾为我们揭露监狱生活的邪恶面,而斯坦福监狱实验并没有让我们对监狱产生任何新看法。监狱是个野蛮的国度,能够激发人类天性中极恶的一面。监狱是暴力及犯罪的温床,在这方面的贡献远胜于它促进的建设性改造。60%或更高的再犯率说明了一件事:监狱已成为刑事重罪要犯的旋转门。我们已经了解到,作为社会的犯罪控制工具,监狱是彻底失败的社会实验,除了这件事之外,斯坦福监狱实验到底还能让我们知道些什么?我认为答案就存在于这个实验的基本规则中。 在真正的监狱里,监狱情境以及居住其中的人们的缺陷无可避免地交织,混淆在一起。我回忆起我和帕洛阿尔托市警察局警官的第一次谈话,当时我向他解释我为何不去观察地方监狱,而选择进行这样的研究。我设计这项实验的目的是为了评估一个模拟的监狱情境,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包括狱卒及囚犯——造成的影响。透过种种实验控制,我们可以进行一系列的尝试并得到结论,而这是在真实世界中不可能办到的. 首先是系统性的选择步骤,确保了每个进入我们监狱的人都尽可能是正常、普通、建康的人,他们不曾有反社会行为、犯罪或是暴力记录。此外,由于实验参与者都是校园里的学生,相较于教育程度较低的同年龄人,他们的智能都在平均水平之上,较不具偏见,对自己未来也有较高的信心.再者,由于实验研究的关键——随机分配——不管这些好人们原先的意愿是否倾向哪一方,他们的角色都由随机分配,一切纯属机运。进—步的实验控制还包括了系统性观察、不同形式的证据搜集以及统计资料分析,这些都被用来裁定在研究设计的参数中,受试者经历事件所受的影响。斯坦福监狱实验基本规则就是让人摆脱地域限制,让天性摆脱情境、让白布脱离染缸。 然而我必须承认,所有的研究都是“人为的”,是真实世界相似物的模拟。尽管如此,不论是斯坦福监狱实验或者是我们即将在之后篇章中读到的社会心理学研究,姑且不论经过控制的实验研究的人为性质,当这类研究以敏锐的手法尽力捕捉“世俗实在”(mundane realism)的基础本质,其研究结果就有相当的概化能力。” 就许多明确的性质而论,我们的监狱显然不是“真正的监狱”,但就我认为是“监狱经验”核心的“囚禁经验”的心理特质而言,这项实验的确是把握到了。当然了,从实验中推导出的任何研究发现都必须提出两个问题,首先是“比较对象为何?”下一个则是“外部效度”(external validity)为何?——这个实验能不能有助于说明与之平行的真实世界?这类研究的价值在于它有能力阐明潜在过程,确认因果次序,并建立起能传递所观察到之作用(observed effect)变项。除此之外,当统计的意义不能被视为偶然存在的关联而排除不论时,实验也能建立出因果关系。 几十年前,社会心理学的理论研究先驱库尔特·莱温(kurt Lewin)曾经主张建立实验社会心理学的科学。莱温坚持,从真实世界中提炼出有意义的议题,无论在概念上或实作上都是可行,而这些议题也能在实验室中检测。他认为只要研究经过悉心设计,并且谨慎执行自变项(作为行为预测项的先行因素)的操作,就有可能建立确定的因果关系,而这是田野或观察研究所无法做到的。尽管如此,莱温还更进一步主张运用这类知识去影响社会变迁,主张运用在研究基础上得到的证据,去了解并尝试改变及改善社会及人类的功能。而我必须试着追随他启示的方向。 狱卒的权力变化 在使一个人的意志屈服时品尝到的权力滋味,远胜于赢得他的心。 ——埃里克·霍弗,《心灵的激情状态》 我们有些志愿者被随机指定扮演狱卒角色后,很快便开始滥用新取得的权力,他们残酷成性,日夜无休地贬低、鄙视、伤害“囚犯”。他们的行动符合我在第一章中对邪恶的心理学定义。其他狱卒虽然并未特别有虐待倾向,但是显得冷酷、苛求,对于受难同袍们的处境极少流露出同情。只有少数狱卒可被归类为“好狱卒”,他们抗拒了权力的诱惑,而且有时候能为囚犯的处境着想,多少为他们做点事,比方说赏个苹果或塞根香烟给人之类。 尽管在制造恐惧和复杂性程度上,斯坦福监狱实验和纳粹集中营系统间有着极大差距,但奥斯维辛死亡集中营中的纳粹党卫军医生和我们的斯坦福监狱实验狱卒间还是有个有趣的相似性。纳粹党卫军医生和实验中的狱卒一样,也可以分成三种群体。根据利夫顿于《纳粹医生》的描述,“爱国者热切地参与处决过程,甚至为了杀人而自愿‘加班’;有些人则多少可说是按照条理工作,只做觉得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人则是不情不愿。” 在我们的研究中,勉强扮演自己角色的好狱卒意味着“不作为即善”(goodness by default)。与其他值班同伴的恶魔行为相较之下,给囚犯们施点小恩小惠。正如先前提到的,他们之间没有人曾介入阻止“坏狱卒”们虐囚;也没有人跟工作人员抱怨、迟到早退或是拒绝在紧急情况下加班,甚至没有人为了必须做这些讨厌的工作而要求加斑费。他们只是“不作为之恶综合征”(Evil of lnaction Syndrome)的一分子,这部分将会在后面篇章中完整讨论。 我们回想最好的狱卒乔夫·兰德里,他和最坏的狱卒赫尔曼一起轮小夜班,但他从来不曾尝试让赫尔曼“冷静下来”,或是试着提醒他“这不过是个实验”,这些孩子只是在扮演囚犯的角色,没必要让他们受这么多苦。乔夫只是默默承受痛苦——跟囚犯们一起受苦。如果他的良知能够激励他做些有建设性的行动,那么这位好狱卒也许可以发挥相当的影响力,改善在他值班期间日益升高的虐囚现象。 从我在许多大学中的多年教学经验,我发现大多数学生并不关心权力的议题,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中拥有许多资源,可以凭借才智和辛勤工作来达成自己的目标。只有当人拥有许多权力而且想要继续享受权力,或是没什么权力却又想要更多的时候,权力议题才会受关注。然而权力之所以成为许多人的目标,主因是享有权力的人可以任意支配资源。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经这样描述权力的诱惑:“权力是春药”。权力的诱惑吸引着年轻貌美的女性投向又老又丑的权威人士的怀抱。 囚犯的病理分析 哪里违背意志,哪里就是人的监狱。 ——爱比克泰德,《谈话录》(Epictetus,Discourses,2th century) 研究一开始时,我们比较关注扮演囚犯角色者如何适应无权无势的全新地位,而不是那么关心狱卒的适应问题。当时我刚花了一整个暑假 时间沉浸在我在斯坦福大学与人共同执教的监禁心理学,所以已经准备好要站在他们那一边了。卡罗·普雷斯科特刚跟我们说了一堆狱卒手下发生的虐待和堕落故事。从曾经是阶下囚的人口中,我们也听说了囚犯性虐待其他囚犯及帮派斗争等恐怖的亲身经历。所以克雷格、科特和我早就私下倒向囚犯那边,暗自希望他们能够撑过狱卒施加的各种压力,尽管他们被迫戴上外在的劣势标签,仍然希望他们能维持人性的尊严。我甚至想象自己会是电影《铁窗喋血》里保罗·纽曼那一类能以智慧方式进行反抗的囚犯,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碰上的狱卒。“ 当囚犯叛变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发生时,我们感到相当欣慰;他们抗议狱卒指派给他们的奴役差使根本是找麻烦,也质疑任意武断的执法以及让人筋疲力尽的频繁列队报数。当初我们通过报纸广告招募他们来参加所谓“监狱生活研究”,但现在他们对这研究的期待已经完全破灭了。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做几个小时的低贱差事,其余时间可以读书、玩乐、认识新朋友。事实上,这也是我们一开始规划中要求的——至少在囚犯们开始造反而狱卒们掌握大势之前是这样。我们甚至还打算要办几场电影之夜呢。 囚犯们对于一些事情特别反感,他们厌恶日以继夜的持续辱骂、缺乏暂时不受工作人员监视的隐私及喘息空间、任意武断的规则执行、随机惩罚以及被迫分享狭窄寒酸的牢房空间。当叛乱开始时,狱卒转向我们寻求协助。但我们袖手旁观。我们的态度很清楚:一切取决于他们的决定。我们只是观察者,没有意愿介入。在开始阶段,我还无法沉浸于警务长的心态中,当时的我反而像个主要观察者,兴趣是搜集资料,想了解假扮的狱卒如何回应这个紧急事件。 让我们措手不及的是,道格8612在协助策划造反后就迅速崩溃了。他用颤抖的声音控诉囚犯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合理对待,“这是个很鸟的模拟实验,根本不是什么监狱,干你他妈的津巴多博士!”我们所有人震撼不已。我不得不钦佩他的勇气。我们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他是真的觉得很痛苦,而不是做做样子。记得他最先表示希望被释放时,我跟他谈过话,当时我还请他考虑当我们的“卧底”,交换条件是继续当囚犯,但会有一段时间没有谁可以找他麻烦。 我又进一步想起在道格8612突然崩溃时,克雷格做出了释放他的困难决定,那时道格进入实验的时间不过36小时: 作为实验者,我们没人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当然了,我们临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摆平它。还有,很明显的是,这名年轻人在模拟监狱的短暂经验中感受到的困扰远超出我们任何人预期……基于伦理、人性优先于实验的考虑,我决定释放囚犯8612。 我们原本不预期有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如此剧烈的压力反应,但这预期却被打破了,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当时我们做出一个方向错误的归因,克雷格是这么记的: 我们迅速找到一个自认为自然又可靠的解释:他一定曾因为脆弱或性格上的弱点而有过崩溃经验,这可以说明他对模拟监狱环境过度敏感和过度反应!事实上,当时我们忧虑的是资格审查过程是不是出现了瑕疵,才会让一个已经“受损”的人混进来,却没有被侦测到。一直到后来,我们才承认这个明显的反讽:这是我们研完中的情境力量第一次在完全不预期的情况下以如此惊人的方式呈现,但我们却“用特质论来解释”,我们采取的正是当初设计研究时想要挑战和批判的思维! 让我们回顾道格8612对这场经验的最后回应,并且承认,他当时的困惑非常深刻:我决定要离开,但当我告诉你们这些人我的决定、我所看到、经历到的一切时,你们只说了句“不行”,然后把我的话当放屁。当我回去时,我明白你们只是在敷衍我,这让我很火大,所以我决定要做点什么好离开这里。我策划了几个离开的行动,最容易又不会造成人、物损伤的方法就是直接假装抓狂或苦恼的样子,所以我选了这个办法。当我回到笼子里时,我就有意识地假装崩溃,我知道在跟贾菲谈之前,先不要在笼子浪费力气,要到贾菲面前才释放情绪,这样就出得去了,可是到后来,当我在操弄情绪、装出难受的模样时,我是真的很难过,你知道吧——你怎么可能,假装不舒服呢,除非你真的很难过……就像疯子不可能装疯卖傻,除非他真的有点疯了,你懂吗?我不知道到底我是真的受不了,还是被人诱发,那个黑黑的家伙让我很抓狂,他叫啥?科特吗?这大致就是我的遭遇。而你这位津巴多博士却跑来跟我谈买卖,好像我是奴隶还是什么东西……你到后来还在耍我,不过你是可以做点什么,你们应该要在实验里做点什么。 模拟的重要性 人若处在某种强大社会情境中,本性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剧烈程度就如同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引人入胜的虚构小说《化身博士》(Dr.Jekyll and Mr.Hyde)。几十年来,斯坦福监狱实验引发的关注仍持续不歇,我认为这是因为这个实验揭露了“性格转变”的惊人事实:当情境力量加诸于人时,好人会突然变身成像狱卒般邪恶的加害者,或如囚犯般病态的消极被害者。 通过引导、诱使或传授的方式,就可以让好人为非作歹。当好人沉浸在“整体情境”时,情境力量会挑战个人人格、个性和道德观的稳定性及一致性,从而影响人性的表现,引导人做出诸如非理性、愚蠢、自毁自弃,反社会,不计后果的行为。” 我们希望相信人有基本不变的善性,能够抵抗外在压力,并以理性方式评价并抗拒情境诱惑。我们赋予人性以神性,人性具有道德及理性的能力,使人类公正而富有智慧。在善恶之间,我们竖立一道看似穿不透的藩篱,以简化人类经验的复杂性。在善这一边的都叫“我们”、“自己人”、“同类”,而在恶那一边的通通归成“他们”、“别人”、“异类”。矛盾的是,在创造出不受情境力量影响的迷思时,我们却因此对情境力量失去警觉性,从而开启了堕落之门。 斯坦福监狱实验及许多社会科学研究(参见第十二章、十三章)透露出我们不愿接受的信息:大多数人不得不面对社会力量的严格考验时,都会出现重大的性格转变。我们置身事外地想象自己的可能作为,然而一旦进入社会力量的网络中,想象自己的行为表现及实际能做的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斯坦福监狱实验号召我们捐弃“善良自我”能够打倒“恶劣情境”的简化观念。正如情境感染相同处境的其他人一样,只有当我们承认情境也有“感染我们”的潜在力量,才能最完善地抗拒、避免、挑战及改变这类负面情境力量。罗马喜剧作家泰伦斯(Terence)说过:“凡出于人性的,必适用于我。”这句话提醒我们时刻莫忘此一认识的重要性。 通过纳粹集中营狱卒、吉姆·琼斯的“人民圣殿教”的毁灭仪式,以及更近期的日本“奥姆真理教”仪式所造成的行为变化,这些教训一直重复地传达给人们。而在波黑、科索沃、卢旺达、布隆迪及最近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的种族灭绝暴行,也同样提供了有利的证据,证明人类会将人性及仁心屈服于社会力量,以及诸如战争征服、国家安全等抽象的意识形态借口。 无论人类曾犯下多么恐怖的暴行,只要处在正确或错误的情境中,这些行为就有可能出现在我们任何人身上。这样的认知并不构成为邪恶开脱的理由,相反地,它使得邪恶民主化,让一般行动者共同承担了邪恶的责任,而非宣称邪恶是偏差分子或者是暴君的专利——邪恶的都是“他们”,不会是“我们”。 斯坦福监狱实验最单纯的教训是告诉我们情境的重要性。社会情境在个人、群体及国家领导人的行为和心智运作上产生的作用力,远较我们能想象的还深刻。有些情境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让我们做出不曾更不可能预测得到的行为反应。” 人若处在无法依循从前法则行事的新环境中,情境力量的影响最为显著。在这类情境中,惯常的报偿结构不同了,预期也被打破了。置身其中时,人格变项的预测力变得很低。因为它们的预测力依赖的是想象的;未来行动估计,而未来行动则是以过去在熟悉情境中的典型反应为基础——但现在我们遇到的新情境并非如此:一位新狱卒或囚犯会这么说。 也因此,当我们试图了解自己或他人令人困惑的不寻常举动时,都必须以情境分析为出发点。只有以情境为基础的侦查工作无法解答谜题时,才采用天性式分析(基因、人格特质、个人病理学等),我在斯坦福的同僚李·罗斯认为,这样的分析方法是邀请我们从事“归因的仁慈”(attritutional charity)。这意味着,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把矛头指向做这件事的行动者,而是仁慈地从现场调查出发,去找出行为的决定因素。 然而知易行难。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有强烈的心理偏见——“基本归因谬误”,使我们无法以这样理性思考。提倡个体主义的社会如美国及许多西方国家,逐渐习惯去相信天性的重要胜于情境。在解释任何行为时,我们过度强调人格的重要性,却低估了情境的影响力。读完这本书之后,我希望读者们开始注意这个行动的双重原则是如何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他人的决定过程中。接下来要以我们的监狱研究思考让情境发挥影响力的特质。 规定的塑造力量 斯坦福监狱实验中出现的情境力量结合了许多因素,这些因素单独而言并无特殊之处,然而一旦联合起来,就会发挥强有力的影响。其中一个关键特质就是规定的力量。规定是以正式而简化的方式来控制非正式的复杂行为。其运作方式是规则的外化,即制定什么是必需的,什么是可接受、可以得到报偿的,以及什么是不被接受并因此会受惩罚的。当时间久了,规定逐渐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不受控制,并拥有合法的威权。即使规定不再适用、变得含糊不清,或是因为规定执行者的任意诠释而变化,规则仍然屹立不摇。 借着怪罪“那些规定”,我们的狱卒可以将加诸囚犯的大多数伤害正当化。举例来说,让我们回想一下囚犯在熟记狱卒和典狱长发明的17条专制规定时必须承受的痛苦吧!也请思考一下用餐时间进食行为的规定二是如何被滥用来惩罚克莱416,只因为他拒绝吃下不洁的香肠。 有些规定可以有效调节社会行为,故有其必要;例如演讲者说话时观众必须聆听、驾驶遇到红灯要停车、不可插队。然而有些规定只是幌子,只为了掩饰创造规定者或负责执行者在支配的事实而已。就像斯坦福监狱实验规定一样,最后一条规定自然是关于破坏其他规定时的惩罚方式。也因此一定会有某个人或某个代理机构愿意并且有能力执行这类惩罚,在公开场所执行最理想,可以收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喜剧演员连尼·布鲁斯(Lenny Bruce)曾以逗趣的方式描绘谁可以、谁不能把粪便丢到邻居院子里的规定是如何发展出来。他也将警察角色的创造描述成是为了担任“我家院子里不准有屎”规定的守护者。规定和规定的执行者都是情境力量内在固有的,尽管如此,系统仍扮演了一定角色,雇用警察并创造监狱来监禁破坏规定者的都是系统。 一旦规定成真 一旦你穿上制服并被赋予一个角色,我是说,一份差事,有人对你说:“你的工作就是管好这些人。”然后你就会变了个人,不再扮演穿着休闲服的角色了。当你穿上卡其制服、戴上眼镜、拿着誓棍时,你就会真的变成狱卒,你会开始演起那个角色。那是你的戏服,穿上它,你就得照着剧本演。——狱卒赫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