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为没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只好有些含糊地说:「别人给的。」 沈念打开CD机,把那碟抓进手里,「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这种歌早就过时了。」 顾若为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只扬了扬眉毛,「是啊。」 沈念一时也有些无措,只捏紧了手里的CD,闷闷地,「你觉得那时候比较好?」 顾若为楞了楞,「嗯?」 「你觉得一个人比较好?不跟我在一起比较好?」沈念抬起下巴,「回到那个时候比较好,对不对?」 顾若为连忙把他拉进怀里,「怎么会。」 沈念甩开他,把CD塞进他怀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我会舍不得你吗?」 他……一点都不在乎。顾若为在不在,走不走,死不死,他一点都不在乎。 虽然逼自己这样想着,但沈念的眼眶还是迅速的红了起来。 顾若为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拍拍他的背,「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他可以觉察到沈念的不安,却无法理解这不安的来源。 顾若为拿过沈念手里的碟,扔进垃圾桶里,「你不喜欢,就不听好了。」 沈念在他怀里抖得厉害,最后才有些犹疑地伸出手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结束了自己的个人公演,在大剧场的后台抱住这个人的时候一样。 他花了比别人要多一倍的时间,多一倍的努力才得到的恋人,其实,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只要随便任何一个「来自过去」的东西,就也许可以勾起顾若为的任何一份痛苦的回忆,就也许会让顾若为离开他。 他已经不想再为任何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担惊受怕了,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他不许这个人丢下他。以前不可以,现在更不可以。 顾若为只拍拍他的头顶,叹了一口气。 「不见了?!」韦枫在电话另一头几乎哭了出来,「那可是我珍藏了好多年的碟,老师你……哎因为是老师所以没那么难受不过心里还是……」 「好啦好啦。」顾若为在后台边上妆边打着电话,「改天我再买一张来赔给你就是了。」 「那个早就绝版了怎么可能买的到嘛!唉唉老师你真是不了解自己的魅力啊就算是当年我也是好不容易挤破头才订到了一张呢……」 「好了,」顾若为笑道:「啊,对了,Andrew刘那里,有给你什么回应吗?」 「哎?说是通读台本然后进行第二次试镜呢,老师那边呢?」 「嗯,我这里也一样。」顾若为翻了翻手上的台词,「不过稍微有点困难啊,试镜的那段,男主角还只有二十岁呢……」 「哈哈,那这次我绝对赢定了!就算是老师我也会卯足精神不会退让的!」韦枫很有精神地在电话那头喊道,而后突然拔高了声音:「我不是说了不要黑色的吗?!你怎么又拿黑色的过来?!换另一件!」 顾若为下意识地把听筒拉远了一些,而后笑道:「彼此彼此,就算我是老头子也不会认输的。你忙你的吧,我挂了。」 「哎?老师我刚刚不是吼你啊……这么快就挂了吗?好吧那过几天我再打给你,老师加油!一定要漂亮地被我打败!」 顾若为笑着挂上电话,就看见站在房间另一头的沈念回过头来看着他,顾若为刚扯起嘴角要做出个笑容,沈念就一言不发的收回了视线。 到录制结束,他们享有的特殊待遇也仅仅是电视台内部干巴巴的盒饭,两荤三素,饭还是夹生的。沈念不是会忍耐的个性,立刻就发作着要让助理去外面买。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一到下雨天就尤其冷,他们的新助理是个才二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只穿着薄薄的外套和裙靴。顾若为拦住助理,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腿夹给沈念,「将就一次吧。」 「那你呢?」沈念拿起筷子,小声地问道。 「我要减肥。」顾若为摸一摸自己的下巴,「不然上镜的时候很老吧。」 「胡说八道。」沈念扒拉着盒饭,没精打采地吃了一口。 「喂,我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沈念楞了楞,抬起头来看他,「啊?」 「啊,」顾若为摸一摸后脑勺,「我又脑袋不好用了,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的吧。」 沈念嚼了几口饭,低声地,「认识。」 「嗯?」顾若为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什么?」 「没什么。」沈念端起盒饭走到一边,临走还不忘记把自己盒饭里的肉圆扔到顾若为的饭盒里,「太油了。」 顾若为笑一笑,看着沈念背对着他的样子,夹起肉圆塞进嘴里。 沈念听着后面的咀嚼声,嚼着嘴里的米饭,就好像真的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时候。 那时候,沈念还只是个高中生,他身体单薄,跑跑跳跳之类的也不在行,在那个精力充沛的年纪就显得不那么合群。 沈念的父母老来得子,也就什么都随他,不想交朋友待在家里也可以,不想念书的话只要不杀人放火随便做什么也没关系,对他有求必应,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时间长了,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孤僻和骄傲起来。 做不成运动少年也还是可以做那时候流行的忧郁少年,他买了吉他,却没有好的老师。总是坐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门口的一块空地上自己弹弹弄弄,累了就摊开双臂躺在草坪上休息一会儿,眯起眼睛来看着耀眼的阳光。 而那天,阳光却被一个人影挡住了。沈念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从那个人的身影边沿大片地倾洒下来,就好像希腊神话里的大神降临一样耀眼地一塌糊涂,沈念看不清背着光的人脸上的表情,只凭直觉觉得好像是微笑着的。 「你挡住我的光了了。」沈念皱起眉毛,就算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他也不是个可爱的小孩。 「我刚才听见你弹吉他。」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却没什么过多的感情成分在,「弹得好烂,要不要我教你?」 沈念猛地从草坪上翻身坐起来,充满敌意地道:「你算是哪根葱?」 那个人笑了,沈念的记忆里,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他都不曾这样的笑过。 「大概是……要改变你命运的人吧。」 沈念揉了揉眼睛,才看到那人背上的琴盒,他撇撇嘴,轻蔑地:「你会?」 那人卸下琴盒,拿了吉他出来,试一试音,抱着吉他弹起来。 那是沈念第一次听到如此生动的琴声,有生命一般,几乎把他少年的心一下子全部揪了起来。但他却仿佛不能动了,只站定在那里,抬头问他,「你可以教我?」 那人简单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指了指他的吉他,「拿好。」 就是这样开始的相遇,少年充满憧憬的聆听,青年冷静沉着的指导,在无数个阳光灿烂中午后的草地上,绵绵细雨时滴水的屋檐下。 顾若为于沈念,一直都是,一个更甚于同伴的,导师一样的存在。 又或许从一开始,十五岁的少年仰望那张严谨认真的脸庞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也不一定。 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指针就已经开始偏转了。 「沈念,沈念?要上场了。」 沈念回过神来的时候,顾若为正握着他的肩膀,「发什么呆?上场了。」 沈念有些失神,回了一声,「嗯,好。」 顾若为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乖巧,迟钝了几秒钟,而后笑着拍拍他的头顶。 沈念耸肩挡开他的手,「不要像摸宠物一样。」 「抱歉抱歉,」顾若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但总是觉得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沈念楞了楞,转过头盯着顾若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顾若为摇摇头,「只是常常会觉得『好像这样做过吧』而已,又有时候只是觉得。」他低下头凑到沈念耳边,「这么做你会高兴。」 「我、我才不会。」沈念穿上外套,推开他的脸,「上场了,借过。」 「殿下,你的裤子拉链还没拉好哦。」 「哎……?」等沈念低下头去看的时候,裤子的拉链明明是好好的,顾若为却趁机就从他旁边蹭了过去。 外面经纪人又在吼,「沈念!快点出来要上场了!你搞什么呢?!」 ……这个大混蛋。 顾若为的减肥计画进行的还算顺利,他都只吃些高蛋白低热量的食物,每天进出健身房,还勤奋的去美容院做保养。这样一个礼拜下来他就清瘦了不少,人也显得年轻很多。 他本身不属于毛发很重的人,两三天才刮一回胡子,现在却很勤奋地每天勤刮胡子加拼命用沈念昂贵的须后水。沈念起初也并不在意,但发现新买的须后水只三天就少了三分之一以后就明令禁止顾若为再进行这种洗脸一般的用法。 抛开这些来看,顾若为那一对明晃晃的酒窝让他本来就有点娃娃脸,有的是装嫩的资本。这几天几乎是变本加厉地逆生长起来,灼得沈念眼睛疼。 这样明显的变化,在上访谈节目的时候也清晰地表现出来,沈念有些神经衰弱,睡眠品质不好,黑眼圈用粉都盖不住;顾若为在他旁边就是脸色红润又健康,何况他最近事业得意,说他养了小鬼都有人信。 整个节目主持人都在反复赞扬顾若为看起来很年轻,精神状态又很好,更糟糕的是居然还小心翼翼地问沈念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为什么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念一下台就冷冰冰地一言不发,他虽然不是相当在意外貌之类的东西,但也总算一直都很有自信,居然被这个大了他五岁的老头子赶超,简直是心存一口恶气无处发泄。 「……殿下,」顾若为一把拉住他,「怎么了?」 沈念刚要说话,从另一边就传来了一个精神到不行的男声,「顾老师!」 顾若为感觉自己的脸上顿时下了三道黑线,韦枫就已经一阵风一样刮到了面前,他穿的是夸张到不行的演出服,后摆还需要一个人拖着,服装师只好捧着那后摆一路小跑了过来。 「老师!」韦枫像大型犬一样亲昵地勾住了顾若为的肩膀,「我来上娱乐节目的正好看到有人很像你我就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语速很快,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而且目光赤忱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在一边的沈念环抱着双臂看着他们,那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阴沉得可怕。 顾若为只好稍微咳了一声,「那个……韦枫,这是……」 韦枫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沈念的存在一样,扭过头去,而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是你啊。」 沈念拧起眉毛,略微扬高一点语调,「你说什么?」 韦枫完全不想搭理他,只「哼」了一声,就继续转过头去对着顾若为,「老师,试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若为还在发楞,身边的沈念就先发问了,「试镜?什么试镜?」 韦枫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跟你说话。」 他跟沈念简直像一对斗鸡,鸡冠涨红了,浑身的羽毛都张开了,跃跃欲试地要扑向对方置之死地。 顾若为只好一手拉过脸色已然越来越差的沈念,对韦枫说道:「那个……我晚点给你电话,你先去忙吧。」 韦枫很孩子气地笑一笑,「好,那老师我先走了。晚点一定要给我电话。」 他转身大摇大摆离开的时候,服装师也依然捧着他的衣服后摆,十足的大明星架势。沈念「切」了一声就往回走,顾若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解释。 「我原本想这次试镜以后再告诉你。」顾若为笑着说道:「不过希望不大,要是失败了,不是很丢脸吗?」 沈念突然听下脚步转过头来,「如果过了呢?」 顾若为望着他那副认真的表情,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嗯?」 「如果过了试镜呢?如果拿到了角色呢?如果口碑不错呢?你就要一直演下去吗?」沈念一口气问道。 顾若为被他问得有些头晕,只好微笑着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沈念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神色就黯然下来,「我知道了。」 顾若为有些哭笑不得,只揉一揉他的头发,说道:「你知道了什么啊?」 沈念并没有答话,只吸了吸鼻子,闷闷地,「你就是为了这个节食吗?」 顾若为笑着摸了摸下巴,「嗯,我啊,稍微有点太壮了吧?主角那种青涩的年纪离我太远了。」 「笨蛋。」 「哈?」 沈念扭过头去,低声地,「为了那种白痴的理由……」 就变得比他帅,简直是,蠢死了。 不太会作饭的沈念晚上亲自下厨熬了粥,相当清淡又健胃的漾着翡翠色的菜粥,沈念把粥端上来的时候顾若为还在看剧本,虽然试镜的台词只有一小段,他还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剧本做了笔记,整个密密麻麻的一片。 「别看了,先吃饭吧。」沈念拎起他的台本扔到一边,「阿姨煮了几个菜,我已经让她少放油了,你可以多吃一点没关系。」 顾若为有些受宠若惊,直盯着沈念,想看出下巴上有没有人皮面具的缝隙。 沈念被他那赤裸裸的目光盯得颇为不自在,用盛粥的勺子一下子就打中了他的头,「笨蛋,看什么看?快点吃完帮你看本子。」 沈念在演戏上绝对是顾若为的前辈,正所谓吃过的NG都比顾若为拍过的次数来得多,肯屈尊来指导,简直是从天上掉下了大号的馅饼来。顾若为立刻端起碗来喝粥,力求速战速决。 沈念看着他的样子,居然很温柔地笑了。 顾若为一下子就有些心猿意马,抱住他的腰拉进怀里,「殿下你又在勾引我。」 「你去死。」沈念用力推开他,「快点,吃完开工了。」 顾若为被泼了冷水,只好留恋地在沈念的腹部蹭了蹭,继续端起碗来。 他几乎觉得沈念这座冰山被他的热情彻底融化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离为所欲为的欺负他到他哭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遥远了。 等到正式试镜的那一天,顾若为提前一个钟头就到了片场造型,而后就坐在化妆间边对着剧本做最后的确定边等待。韦枫一直到进场前的十分钟才到,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赶着去化妆,而是跑到顾若为身前,「顾老师!」 顾若为抬起头来,韦枫大概是刚出外景回来,衣服上都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和他那种天然又健康的笑容相当搭配。 「还不快点去准备?」顾若为笑道,「再拖拖拉拉,我就赢定了。」 韦枫楞了楞,然后才笑道:「老师真有自信啊。好!我也要努力才行!」然后就一阵风一样地刮进了造型室。 等到韦枫准备好,顾若为和他一起进了棚里,导演看看他们,示意从韦枫先开始。 韦枫不论是年纪和气质都和这段戏相当契合,本来就占了优势,少年人的倔强和天真根本就是信手拈来,那跳脱的飞扬神采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少年侠客。 顾若为在一边看着,说没有压力当然是假的,但未了却也被韦枫带着入了戏。等轮到他的时候,顾若为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了镜头前。 他的表演很细腻,一句话就变换了三种口气六个表情,除了那稚气之外,还多了份闯荡江湖几年后的成熟与稳重。比起韦枫来,就是另一个感觉,少了几分少年得意,多了几分深思熟虑。 等到下了戏,韦枫不住地拍着顾若为的肩膀,「老师果然就是老师,超棒的!」 他个性单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顾若为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错啊。」 「两位的表现都很好,不过今天还有第三位试镜的对象。」导演顿了顿,「虽然这是投资方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希望看一看。」 「走后门。」韦枫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别是刚从哪个老板的床上下来吧。」 顾若为笑着拍拍他的头,「你就不能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虽然,他对自己的表现有自信,然而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顾若为自信已经做到了最好,如果对方真的要来得更出色,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到那人从门口进来,顾若为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靠,怎么会是他。」韦枫「呸」了一声,「这小王八蛋。」 沈念一身白衣的走了进来,眉目温润修长挺拔,再标准不过的翩翩佳公子。 只是他目不斜视地从顾若为面前走过,居然都没有看顾若为一眼。 「明明自己也要试镜,还假惺惺地问老师呢。」韦枫还在一边吐槽,「我就知道这混蛋就会走后门,屁的本事都没有。」 「沈先生有看过剧本吗?」导演问道,「因为是下午才收到要试镜的消息吧?」 「刚才在外面看了,不过也足够了。」沈念淡淡的,「开始吧。」 明明昨天晚上和他一起看了整晚的剧本,也明明就知道是今天下午试镜,顾若为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沈念的心思,他究竟了解多少呢? 沈念的外形是三个人里最接近剧本设定的,但是,偏偏又有种超龄的成熟和淡定,每一个表情都像量尺刻画好了一样的精确,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淡薄里,又流露出了一点点孩子气。简直是为他量身订造的角色一样。 不等他把最后一句台词说完,导演就站起来,「很好,看来投资方的眼光并没有错,沈先生的表演浑然天成,应当就是我心目中的男主角。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把握到精髓,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沈念只点点头,却一直都没有转过头来看顾若为。 如果有一眼也好,他就可以释然了。其实沈念要和他争什么东西,不用开口他也会双手奉上,搞这些小心思小把戏,实在是太没有必要了。 想着要传达这样的心情,沈念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顾若为楞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到韦枫把他拖走,嚷嚷着:「老师走啦,让男主角跟导演聊吧,我们杵在这里干什么啊。」 顾若为被韦枫拉着,有些跌跌撞撞,眼前也出现了重影似的。这样的场景,明明是第一次,他却觉得熟悉得似曾相识。 那种好像是「被背叛」的感觉,也不断不断地带着熟悉的痛楚袭上心头。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渴望知道他和沈念的过往。 顾若为和韦枫对坐着,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喝到后来,韦枫看不下去,一把抢下顾若为手里的酒杯,「老师……」 顾若为笑着拿回来,「我不会喝醉的。」 他还想保留足够清醒的头脑,回去面对沈念。 韦枫有些着急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急躁地说:「那个混蛋,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了!Lost一辑的那些歌,我一听就知道是老师的作品,但是词曲都写了沈念的名字!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啊老师!」 「……什么?」顾若为没有听清似的,「什么……利用?」 「还不明白吗?!他根本就不能离开老师你的……离开你,他沈念就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什么全能创作型主唱,都是因为老师你在他背后帮他捉刀而已!所以我不是早就说了吗?什么车祸失忆啊,八成是老师你要离开他,他找人暗算你!这次也一样,要是老师你拿到了角色,去了电影圈发展,他就彻底完了,所以才会千方百计阻止!」韦枫说得义愤塡膺,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顾若为笑起来,「我现在,可是废物啊。」他喝了口酒,「就算以前是那样,失忆了以后什么都不会的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个累赘而已。为什么还要带我回去,让我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 韦枫一时语塞,然后又有些不甘心地,「总之那家伙不是好人。」 顾若为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不用太担心我,我虽然失忆,可是不傻。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清楚的。」 韦枫还想说什么,包间外面的吵嚷声音却大了起来。顾若为拿起外套,「我要先回去了,回去晚了的话他也是会担心的。」 想起沈念站在楼下等他的样子,他就又心软起来。 韦枫叹了口气,「那我送你。」 顾若为笑着点点头。 沈念站在公寓楼下,有些疲惫地倚着庭柱。顾若为的电话怎么都拨不通,他除了在这里等待之外,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让他伤心,却还是做了。连面对他的目光的勇气都没有,满心都是背叛他一般的愧疚感。 他不想要顾若为把重心转移到演戏上,却又没法说出「难道不能为了我放弃吗」这样的话,只好用了最愚蠢的办法。 就算这样等着,沈念也不知道万一顾若为回来的话,要怎么面对他才好。他不擅长道歉或者示弱,连解释和表白都没有做过。 要怎么解释呢,他根本就说不出那种「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之类的蠢话。 沈念来回踱着步子,盘算着过一会儿顾若为回来要说什么。他有他的骄傲,但顾若为也需要一个解释。 那「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唱歌」的话,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好的理由呢。 沈念只是这样想着,就脸红既而恼羞成怒,「干什么我要对那种傻瓜解释啊,真是的。」 但是为了让他安心,还是说出来吧。他……应该会开心吧,沈念这么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沈念刚下定决心,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立刻就接了起来,「喂喂?」 「是沈念沈先生吗?请问,您是顾若为先生的亲属吗?」甜美的女声。 沈念立刻觉得背后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嗯,我是。您是?」 「这里是医院,顾若为先生刚刚出了车祸,您可以马上过来吗?」 沈念顿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既而似乎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这个……混蛋。 第九章 顾若为觉得这似乎是梦境,又好像比梦境要来得更真实些。 再熟悉不过的他和沈念一起住着的公寓,再熟悉不过的他的房间,陈设却是完全不同的。除了很多很多他并没有见过的乐器和设备之外,到处都是很小的便条,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顾若为随便撕下一张来看,上面写的是「星期三录音室晚上八点」,看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吧。然而关上房门的时候,后面是张A4纸,那里大大的用马克笔写着,「我叫顾若为,我今年三十二岁,是个音乐人。」 顾若为觉得有些好笑,这是用来激励自己,还是干什么呢?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的身份吗? 他在床边坐下,床头摆了个相框,里面是他和沈念的合影,更年轻一些的时候。那上面也有便条贴,箭头直指沈念,上面写着,「沈念,喜欢的人。」 顾若为突然就觉得头隐隐作痛起来。 该死的。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他跟沈念合住的地方,这是他自己的公寓;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车祸才失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缓慢地,每天失去一部分自己的人生。 这是被封锁在内心深处的,他真实的记忆。 顾若为意识到自己经常忘记带钥匙的行为并不是简单的「健忘」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他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甚至连上一刻还在考虑的事情也会想不起来。他也去医院看了医生,但是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应该精神压力太大了,单纯的药物治疗没有用,请放松心情试试看。」 顾若为当时就差点掀翻了医生的办公桌,有什么人会在「明天起来或许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的状况下还能放松得起来呢?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开始正常的工作,手边就算堆积了无数的事也只能在那里积灰而已。写歌的时候常常是有了上句就没了下句,只是端起咖啡杯来的功夫刚才的乐感就完全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