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经过这次战斗,赵国可以说实在没有力量了。在这种情况下打过去,赵国是难以招架的。 黑象想到,有这些理由在,如果提出动议,大王是不会不接受的。 为了更有把握起见,黑象事先找了相国张禄。 张禄说,他正要向大王呈交奏章,发兵攻赵,两个人想到了一起。 黑象甚为高兴,立即把情况告诉给了公子子盈。子盈想了想道:“这次我亲自去一趟!” 黑象很赞成子盈的想法。 就在次日,相国张禄呈递奏章,秦王准奏,决定发兵攻赵。这之后,公子子盈找到父亲,提出随军的要求。 诸公子要求去前方,是上进的表示,按秦国的传统,这类要求一般是会获准的。太子柱见儿子如此很是高兴,说他就去大王那里,奏报大王。 报到秦王那里,秦王连思索都没有思索,就同意了。 太子没有想到,从秦王那里回来不久,他的另一个儿子吾成来找他,提出了相同的要求。对儿子们的上进表现太子很高兴,他说,他现就再去大王那里。他真的立即去了。公子吾成的要求同样得到了秦王的批准。 秦王也好,太子也好,没有一个清楚内情。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随军去赵国的动机,朝中只有极少数的人明白。 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准备,秦军二十万人马在将军王龁的率领下开赴赵国。公子子盈、公子吾成都是监军。 大军出发前,将军王龁、监军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被太子召进宫中。太子对他们说:“秦军进入赵国之前,一定先派人潜入邯郸,通知公子子楚,让他和吕不韦携嬴正悄悄出城,待我大军到时,进入我军军营,否则,我兵临邯郸,赵国必诛杀子楚。你们届时要派妥当之人去见子楚,免生差错。” 王龁、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连声诺诺。宫中传出的太子将立公子子楚为将来的太子之事,早已传到了王龁的耳朵里。王龁是一位资深宿将,并不是一介武夫。在他看来,太子的特别嘱咐,使传言的真实性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而此次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同时随军,也引起了他的思考。先前,未来太子之位的归属,宫里都看好公子子盈。而如果真的像传言所讲的那样,未来的太子将是公子子楚而不是子盈,那么,子盈这次随军就大有名堂。王龁也知道,兄弟们行中,惟有公子吾成与公子子楚关系最好。这样看来,公子吾成的随军,也极有可能与公子子楚有关。 王龁曾注意观察,当太子向大家宣布那项要求时,子盈当初曾甚不自在,只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而公子吾成听后表现出无法掩饰的高兴。 王龁意识到,自己这次带兵,不但要跟赵军动心计,还要应付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不同的要求,担子不轻。 一路的详情此处不再细讲了,且说不日秦军到达了黎城地面。再往前,就进入赵国境内。这里离邯郸还有不到二百里。天色已晚,王龁下令大军扎营。 随后,王龁悄悄把千夫长公羊易和东方季招进帐来,对他们道:“来时得太子密令:秦军进入赵国之前,先派人潜入邯郸,通知公子子楚,让他和吕不韦携嬴正悄悄出城,待我大军到时,进入我军军营,否则,我兵临邯郸,赵国必诛杀子楚。今派你二人乔装潜入邯郸完成太子之命。我大军在此驻扎三日,然后拔营,直奔邯郸。故而你等路上不得有片刻耽误。事成出城后,你等与公子子楚等不要停留,一直西来,必碰上我军。有两点尔等必须记下:一、事关重大,你等二人一路必须小心,做到万无一失。二、此机密之事,行踪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可记下了?” 二人回答:“记下了。” 王龁把手令交给二将,对他们道:“你等先去支取盘缠,而后去乔装,今晚就上路。” 二将领令出帐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王龁招二位公子道:“再往前不远就是赵地了。行前太子有令,进入赵国之前,一定先派人潜入邯郸,通知公子子楚。现末将已经想好了潜入邯郸之人,与二位监军商议。” 公子子盈问哪两个人?王龁随意讲出两个名字。公子吾成没有讲什么,公子子盈却问道:“他们有什么毛病吗?”王龁问:“公子指的哪一方面?”子盈道:“自然是人品方面——太子的嘱咐非同小可,如若派去的人人品不好,出了差错,如何向太子交代?”。王龁道:“公子虑得是——二位公子可有人选吗?”公子子盈道:“我倒有两个办事稳当的……”//---------------六、出奔(2)--------------- 话没讲完,公子吾成道:“我也有两个极合适的……” 王龁看了暗暗发笑,道:“公子们的人选必定是极可靠的,末将倒有个主意:两位公子各选一人,让他们共同潜入城去……” 子盈和吾成都想了片刻,道:“好。” 被选二人被招进帐中,由王龁向他们明确了任务,最后对他们说:“来时太子再三嘱咐,你二人乔装持我手令出营潜入邯郸去做此事,不得有误。我在此驻扎三日,然后拔营,谅大军到达邯郸,你等与公子已从容出城了。” 二人道:“领将军令……”说罢接过王龁手令出帐去了。 王龁和两位公子随后散去。 随后王龁下达将令:驻扎期间,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营,违者格杀勿论。 两位公子出帐后,各自立即把推荐的人找了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并千嘱咐、万叮咛,必须这样,必须那样,才放他们离去。 就在这时,王龁的将令到达,听后,公子子盈和吾成各自叫苦。因为他们都有计划,打算另外派出自己的人出营:公子子盈是派人在路上截杀派出前往邯郸的那两个人。尽管他已经对派出的那两个人中他选的那个做了行事的安排,为防万一,他便想出这第二招。公子吾成要派人出营也是第二招:不管那两个人中他选的那个是否能够按照他的吩咐成功行事,他都要把第二批人派出去,成为双保险。 现在,王龁下达将令,没有他的手令不得出营。这样,要向外派人,就只有两条路好走:一、取得王龁的手令。两位公子都想过了,眼下没有任何理由向王龁索取手令。二、让派的人偷偷出营。他们曾同时想到这个主意,并出帐亲自查看了营寨寨垒的实情。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论白天黑夜,要想偷偷越过是根本办不到的。 这样,他们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另外派人的打算,只好听天由命,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所选的人身上。于是,夜间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都再次把自己的人悄悄招到帐中,再次做了布置。 派出的两个人中,公子子盈推荐的叫吴巷举,公子吾成推荐的叫莫家存。 次日,两个人出营,迎着初升的太阳上了路。看上去他们都和和气气,甚至亲亲热热。 当天的黄昏,他们到达阳邑,并在那里住了下来。两个人心里明白,彼此都领了主人的命令,以杀死对方为己任:对吴巷举来说,他的任务是杀死莫家存,断了去邯郸的路,他自己悄悄返回咸阳。对莫家存来说,他的任务是杀死吴巷举,摆脱羁绊,然后自己去邯郸。 风高放火夜,夜黑杀人天。双方都清楚,行事就在今宵,他们内心将是何等的紧张、恐惧啊! 按往常的惯例,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要早起,吃过晚饭就该上炕睡觉了。 他们也确实上了炕,准备睡觉。 可谁能睡得着? 然而,就在这时,吴巷举的一句话却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心境。他突然对莫家存说:“你打算怎么杀我?” 莫家存听后一愣,忙道:“这话从哪里说起?” 吴巷举笑了笑,道:“何必瞒着……我就从公子子盈那里得到命令,路上一定要杀死你……” 莫家存假装吃惊,道:“为什么呢?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杀我呢?” 吴巷举依然笑着,道:“你就没有从公子吾成那里得到命令,路上要把我杀掉?” 莫家存听后,停了一下,随后频频摆手,嘴里道:“没,没,没……” 吴巷举这时不再笑了。他严肃道:“你不信任我……”随后他自言自语:“这也难怪……”接着,吴巷举对莫家存道:“莫公,我等虽在一个营中,可先前互不相识,是特殊使命把我们弄在了一起。我们接受了命令。我们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我不晓得你将会是怎样的。我知道我的命运,即使把你杀了,我回到了咸阳,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干如此机密的事情,他们会留下一个活口吗?”说着,吴巷举流下泪来。 莫家存被感动了。实际上,干这样的事,他也是顾虑重重的。他正思考着什么,就听吴巷举道:“莫公,想起来,这里边还有个是非问题。我想过,公子子盈为什么对公子子楚下此毒手,就是由于盛传公子子楚可能会被立为将来的太子,而公子子盈却早就盯着太子这个位子,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就下手清除障碍。话说回来,争不怕,可不应该用这种丧失天良的办法!公子吾成明白公子子盈派我来的用意,为保护公子子楚,才派了你来,并命令你杀我。他做得是对的……莫公,这样好了,反正早晚也是一个死,与其挨到咸阳被人弄死,还不如现在就成全了你,惟一的请求,是请你给我做个见证,我吴巷举不是一个不仁不义、是非不分的人……我家还有一个双眼瞎的八旬老母,只是,也顾不了许多了……”说着,泪如雨下,遂拔出剑来,就要自刎。 莫家存一见急忙拦住,道:“这使不得,你我再想出路……” 吴巷举手中的剑被莫家存夺了下来,吴巷举哭着道:“还会有什么出路呢?” 莫家存想了一下道:“按吴公的说法,去邯郸想法把公子子楚弄出来是应该做的,既如此,我们可以一起去邯郸,把事情告诉子楚,然后在这边找个地方先安下身来,再找机会潜回秦国,把你的母亲接过来,咱们今后世事再不搀和,找个僻静之地,了此一生……”//---------------六、出奔(3)--------------- 吴巷举听后半天没有讲什么,显然,事关重大,他不能贸然行动。最后,他道:“就依你!” 随后,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搬开了——这才觉得能够舒坦地喘上一口气……” 莫家存也感到轻松了。 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再加上原来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莫家存很快就睡着了。 三更时分,吴巷举向莫家存举起了他的那把剑。 清晨,店家进屋来查房,发现原来的两位客人只剩下了半个——留下的仅存身躯,头颅不知去向。 秦军在黎城驻扎了三日后,拔营起寨,进入赵国境内。遇到的抵抗是零星的,故而秦军一路进军,到达邯郸西郊四十里堡,王龁遂令大军扎营。 随后,如果事情顺利,公子子楚应该出现了。 可是等了半日,并不见子楚的踪影。王龁预感到大事不好。 吴巷举施计杀了莫家存,已经带着莫家存的人头潜入了秦军大营,向公子子盈复了命。公子子盈心中塌实下来。 吴巷举军营中待不住,公子子盈便让他回咸阳去。吴巷举担心公子子盈暗算他,出营后,在四十里堡躲藏了三天,这才胆战心惊地上了路。 公子吾成不晓得莫家存路上会有怎样的结果,不晓得莫家存去了邯郸没有。现不见子楚露面,便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子盈见了心中暗暗高兴。 且说半日过后,有人进帐向王龁报告:“禀报将军,公羊、东方二将求见……” 王龁一听兴奋起来:“人哪?” “就在帐外……” 王龁着急:“快叫他们进来……” 二将入帐:“参见将军……” 王龁问:“事情办得究竟如何了?” 二将相互看了一眼,公羊易道:“末将死罪……” 王龁越发着急,道:“快讲,公子子楚见到了吗? 公羊易道:“没有能够……” 王龁吓得魂不附体,忙问:“出了什么事?” 公羊易道:“我等赶了一夜、一天,黄昏时在这四十里堡找了一家小店歇了,谁知,次日醒来,发现盘缠被偷了,我们不想与店家纠缠,提出丢钱的事不再理会,只请店家行方便,免了店钱。他们不依,非要店钱不可,不肯让我们离开,并扬言要找官府。我们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依。他们道,听说秦军已经在魏国,你们讲话秦国人口音,是不是秦军的密探也未可知。不知怎么搞的,说话时,已经有十几个赵军士兵走了过来……我们一见大事不妙,便要逃离,可后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又没有兵器,便被他们虏了,今天清晨,他们听到我军进军的消息,逃跑了,我们刚刚被我军救出……” 王龁听后气不从一处来,道:“明白了——误我大事……可恨哪可恨……绑了!” 按王龁的性子,将这两个不中用的一刀砍了才解恨,但想到后派出的两个有去无回,现再将这两个杀了,到太子那里便失去了他曾派人去邯郸的证据,因此,决定还是留下两个人的性命,回去后把他们交给太子处理。 在一旁的将军蒙骜问:“将军,我等如何是好?” 王龁叹道:“只好驻扎下来,看看动静再说……” 吕不韦吃过早饭便出门去了,这次没有让嫪毐跟随,而是向他布置了几件事做。 巳初,大门那边传来一阵紧急的扣门声。嫪毐赶紧去开了门。一看,是宫中侍奉长安君的赵公公,嫪毐赶紧往门里让,赵公公急忙问:“吕公在吗?”嫪毐道:“外出未回……”赵公公道:“那就不进去了——快去找吕公,告诉他,秦国王龁将军率大军到了邯郸城下,赵王盛怒,听大臣议,命杀子楚公子,人已经派出了,望吕公快想办法……”嫪毐一听吓得魂不附体,道:“糟糕!送公公……”赵公公道:“别送了,快快去找吧!” 嫪毐忙命人备车,这工夫,自己分析了吕不韦可能去的方向,急促上车,向西驶去。刚走出不远,吕不韦驾车迎面驶来。 嫪毐勒住马,朝吕不韦道:“相公,长安君那边赵公公急告:秦军王龁率军到了邯郸城下,赵王盛怒,听大臣议,命杀子楚公子,人已经派出了……” 吕不韦做着让嫪毐急促掉头的手势,问:“你驾的是那辆车吗?” 嫪毐掉转了车头,赶上吕不韦,回道:“正是。”吕不韦问:“都收拾好了吗?”嫪毐应了一声。吕不韦在前,到了门口没有停车,嫪毐在后面紧紧跟了上来。 就在这时,赵高急忙从外面跑进院子,向公子子楚大喊:“禀公子:大事不好——王龁将军率大军已到邯郸城下,现城门已经关闭,不许百姓出进……咱们快想办法躲一躲吧!” 子楚听罢大惊失色,道:“荒唐!这王龁怎么事前不派人来告诉一声……如今让我想办法——我去哪里想去……” 就在这时,吕不韦闯入,急促道:“快,公子和夫人乔装——公子除去华饰,夫人换上男装,把嬴正抱出来……”然后向赵二女:“你自回赵宅……” 邯郸街头,一队战车正在急驰。为首的就是赵王派出前去捕杀公子子楚的将军乐启,他不住地扬鞭催马,并催促后面的将士:“快快!跟上……”//---------------六、出奔(4)--------------- 车队风驰电掣般前进着,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闪。在一个拐弯处,有两个女人没有躲得及,被撞倒在地…… 公子子楚和赵女已经乔装出院,二人急促登车,随后,两辆车飞速离去。 乐启那队车马已经接近了子楚的宅第,乐启依然是不住地扬鞭催马,催促后面的将士:“快快!跟上……” 按照吕不韦的安排,子楚和吕不韦在前面一辆车上,驾车的是赵高。他们已经走出两条街,公子子楚不清楚他们要去哪里,于是大声问吕不韦:“我们这是去哪里?” 吕不韦道:“出城……” 子楚一惊:“能出得去吗?” 吕不韦回道:“我已弄得廉颇将军符节……” 赵女一个人坐在后面的那辆车子上,驾车的是嫪毐,车上并不见嬴正。 乐启的车队已经到了公子子楚的宅前,他飞身下车,急入宅内。人走光了。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乐启问大家:“可曾见到这里的人去了哪个方向?”众人纷纷道:“两辆车子朝西去了。” 乐启登车,发令:“去西门……快快!” 车队向西急驰而去。 吕不韦他们的车子已经到达西门。车被拦下了,吕不韦站在车上,手持符节,大喊:“我等急去赵军军营——有廉颇将军符节在此,快快放行……” 守城门的一位将官接过符节,看罢,做手势开城门放行。 就在此时,后面乐启远远赶到,向这边大喊:“拦住!拦住!” 城门已经打开,吕不韦见此光景,夺过赵高手中的鞭子,向马匹一阵狠抽。马匹登时跃动,拉着车子蹿出了城门。 可怜赵高没有思想准备,车子冷不防启动,他难以坐稳,遂被抛出车外,摔在了地上。 第二辆车子上,嫪毐见吕不韦车子强行冲出,也向辕马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匹跃起,拉着车子向前冲。就在这时,乐启战车飞车赶到,越过嫪毐驾御的车子,冲出城外。 嫪毐的车子被乐启的战车驳了一下,马匹前冲无路,便跌倒在地。那辆车子嘎然停了——车身横在那里,挡住了出城之路。 守门将领和乐启所领其余车马被挡。与乐启一起带兵执行捕杀任务的是乐启的弟弟乐开。他的车子被拦下,此时便下了车,走近嫪毐车。他看出了破绽,一把将赵女的头巾和帽子扯下,道:“一个女的——带走!” 这时,赵女向嫪毐道:“车夫,对不住你了……” 嫪毐领会了赵女的用意,道:“算我们认倒霉——瞧,我的伙计摔下车来,不知是死是活,车走了,车马通通飞了,这匹马……也完了,一个子儿也没得到……” 赵女随后道:“到底还给你留了一辆车子……” 乐开听到了他们的这番对话,料定乔装成男人的便是公子子楚的女人。他知道,子楚有一个叫嬴正的儿子,他们举家逃遁,不可能不带着孩子。于是问赵女:“嬴正哪?” 赵女略显得意,道:“要是你们赶不上那辆车,他就算是得脱了……” 乐开听后看了看远去的那辆车,回头指着赵女向士兵们下令:“走!” 赵女被士兵推上一辆战车,几辆车子掉头后向城里奔去。 这时,邯郸郊外吕不韦正驾车急驰。车子已经离开了大道,在坑洼不平的原野里颠簸着。子楚都要晕倒了。他强忍着,问吕不韦:“为什么向南?” 吕不韦道:“西面就是赵军军营,我们要绕过去……坐稳了……” 乐启在后面紧追不舍。乐启乘的是战车,驷马,吕不韦的车子只有两马,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 前面有一高岗。远远地可以看到高岗之上一将伫立。 乐启加鞭紧追,两车只有百步的距离了。 高岗之上的将军急促转身登车。十几辆战车启动了,车队下岗后风驰电掣般插向吕不韦和乐启车子的中间。 乐启收车不及,从下岗的战车中间插了过去,车队的一辆战车撞上了乐启的战车,差一点将乐启的车子撞翻。 乐启看清楚了飞奔过来的是秦国的战车。他向左转了一个大圈。 秦军战车并没有追他。他回头望了望那队战车,自回邯郸去了。 吕不韦停下车子,等秦国战车驶近。 公子子楚认出了那员领队的秦将,于是大叫:“王龁将军!” 西门这边,嫪毐已经把那匹不能动弹的马卸下,然后独自一个人走到赵高那里,看到赵高已经被摔得不省人事。他把赵高拖起来,背他到了自己那辆车前,把他放上车,一个人费劲地拉着车向回走。临走时,他又看了看他那匹马,最后怀着无限惋惜的表情离开。 拉到一个僻静处,看看四下没人,嫪毐停下来,轻轻向后喊:“嬴正!嬴正!” 没有动静。嫪毐害怕了,他把车子支好,绕到车前,轻轻地把车厢的一块板子掀开。就在这时,嬴正从那块板子下探出头来。原来,板子下面是一个有空洞的箱子,嬴正就藏在那一箱子里。 嫪毐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叫你怎么不吭声?” 嬴正道:“不是说好了,不许吭声吗?” 嫪毐高兴起来:“好样的,伤了没有?” 嬴正摇了摇头:“娘呢?娘怎么啦?”//---------------六、出奔(5)--------------- 嫪毐叹了一口气:“娘走了……” 原来,近日风声渐紧,有消息传来,说秦军正在魏国境内。秦军的动向不明:是在那里与魏国交战,还是前来赵国?吕不韦认为,对此不能不做准备。 宫里传出,上次长平战败、赵王没能杀掉公子子楚,便留下了一句话:“如若下次秦军再踏上赵国的土地,哪怕是一兵一卒,我也要子楚的脑袋!” 这次要是秦军再来攻打赵国,那公子子楚就险了。这些天来,吕不韦着意准备的就是这件事。把一辆车子弄一个小孩子的藏身之处,是吕不韦准备工作的一个部分。 当日风紧,说秦军已经进入了赵国境内,后来城门关闭了,秦军到达的消息被证实,吕不韦即刻去找了廉颇,说秦军兵临城下,要解邯郸之围,需要外部援军。吕不韦说他愿意去魏国求信陵君,请信陵君发兵过来。 廉颇给了吕不韦出城的符节,吕不韦急促回去安排公子子楚等出城事。他离开宅第吩咐让嫪毐办的事中的一件,就是最后弄好车子上孩子的那个藏身之地。碰见嫪毐,问“你驾的是那辆车吗”,指的就是孩子有藏身之处的那辆车。 这时,赵高苏醒了,他睁开眼睛,见嫪毐在身旁,劈头便问:“逃了吗?公子和吕公逃了吗?” 嫪毐回答道:“但愿……” 赵高又问:“夫人哪?” 嫪毐不愿意让嬴正知道赵女被赵军抓去的事,于是按着嬴正的头:“再委屈一会儿……”嬴正缩进了车板下的那只带孔的小箱子,嫪毐复把板子盖好,并照旧在上面铺上一块破毛毡。 弄好后,他轻声对赵高说:“被他们抓走了……幸亏夫人机智,临被带走时,说我是临时被雇来的车夫,他们才放过了……” 赵高问:“如今我们去哪里呢?” 嫪毐道:“赵人必监视着吕宅、秦公子宅和赵宅,这三处我们都不能回去。吕相公刚刚置了一处园子,本来是打算情况危急时让公子和夫人过去躲避的,谁知,事情如此紧急,那里并没有用上。我们先到那里避一避,然后慢慢找赵公……” 赵高道:“这好。” 说着他下来要帮嫪毐拉车。嫪毐问:“你能走吗?”赵高说:“能,刚才摔昏,现在没事了。”嫪毐说:“那咱们就不要这车子了。”赵高不明白为什么丢掉车子?嫪毐说,如果赵军回过味来,必然派人追杀我们,我们依然弄着车子,岂不自我暴露?赵高认为有理,两个人便又把嬴正弄出来,由嫪毐抱着,大家钻入一个小胡同。 嫪毐和赵高带着嬴正到了那个园子前。门锁着,他们把锁砸开,进了园子。园子里可以住,但他们身上分文没有,他们也没有谁会照料嬴正。 眼下有三件事急需要做:一、把情况报告给赵公和赵二女。二、需要赵二女过来照看嬴正。三、需要从赵公那边弄来一笔钱。可赵家的宅第周围一定布满赵国的暗哨。如何去那里报告情况呢? 嫪毐想到,他认识赵家的管家伍通。他多次在圣贤街一个菜店碰上这个管家。嫪毐决定到那里去等他。巧得很,嫪毐到了那个菜店后,伍通果然在那里。这样,通过伍通,嫪毐与赵公接上了关系。赵二女甩掉赵国的暗探,来到了园子里。赵公也设法给他们送了钱过来。 赵二女见了嬴正,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大哭了一场,而后对嬴正道:“嬴正,孩子你听着,小姨儿有要紧的话跟你说: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叫嬴正了,叫赵正。管姨儿也不能再叫小姨儿了,要叫娘。听见了没有?” 嬴正睁着大眼睛,点头道:“听到了。” 赵二女又道:“还有,从今往后,嫪毐不再叫嫪毐,叫嫪白。听见了没有?” 嬴正道:“听到了。” 赵二女继续道:“赵高往后不再叫赵高,叫秦哥。记住了?” 嬴正又点头。 赵女被关在一所园子里,赵国士兵在院子里布了哨。 赵女在一间房子的窗前出神。她不晓得吕不韦和公子子楚是否逃脱了。很多时候,她相信他们不会出问题,一定有惊无险,平安地到达了秦军大营。因为她信任吕不韦。认为有这样一个人在,便能够化险为夷,保全平安。 但忧虑之情时时冲击着她的神经,使她整个身子不时地出现痉挛。这样她便努力地控制自己,以便不让那个女看守发现。 情况实在是太险恶了,她眼看着那个赵国的将军凶神恶煞般驾着战车冲了过去,而且,他的车上有三个人,还有四匹马驾车,而吕不韦车上只有两个人,驾车的马只有两匹。 还有,出西门不远就是赵军大营,吕不韦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也惦念着她的儿子嬴正。当时看,嬴正他们没事了,可谁晓得后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他们或许走不远就被发现了,或许回到了子楚的宅子,回到了吕不韦的宅子,回到了姥姥家,而那里有赵国派去的暗探,嬴正他们一露面,就被抓住了…… 自己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两天,不见有什么人来看她——她想象中,嫪毐他们没有落入虎口,便要设法去找她的父亲。她父亲知道她被关,定然想办法来看她。父亲不露面,就说明他不晓得她被关的事,父亲所以不晓得,那是由于嫪毐他们没有告诉父亲她被关了。没有告诉他,那是因为……赵女不敢再想下去。//---------------六、出奔(6)--------------- 正在这时,一女看守走过来,对赵女道:“你不吃,东西就撤了……” 赵女不加理睬。 看守是一个喜欢唠叨的女人,她道:“你还不知足……没把你关到大牢里,就便宜了你,还专有一个人侍候着——我可跟你说,不吃东西,饿死了,也不会有人疼你……一天过去了,老天爷,挑着样儿地给你做,瞧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不是要自个儿的命吗?今儿给你做的,瞧……吃点……” 就在这时,一军卒进屋向看守道:“犯人的爹被准许来看她,上面有令:看一眼、放下东西就得走,不许开口讲话,这跟她爹也是讲好了的,让小的进来向你传,让你告诉犯人……”讲罢退去。 女看守又有话讲了:“恭喜,恭喜,亲人来了……你定然盼着——望眼欲穿吧!这下盼来了……可你自己也听到了,不许张嘴的……” 在看守唠叨着的时候,赵公跟在方才进来的那个军卒的后面进来了。赵女扑了上去,赵公扔掉手里的包袱也奔过来,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趁此机会,赵公道:“他们逃掉了,孩子无事。” 赵女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 吕不韦和公子子楚逃掉了的消息,是赵公从宫里的人那里得到的。乐启将军没能追上吕不韦和公子子楚的事报到赵王那里,赵王很是生气。这样,吕不韦和公子子楚逃掉了的消息就传出宫来。 赵公所以过了两天才来看女儿,那是由于他先前没能打听到关押女儿的具体地点。 无论如何,赵女放下心来。 这时看守大叫:“快放开,快放开……” 赵公放开女儿,回头捡起了包袱。看守上来接过包袱,问:“都是什么东西?” 赵公道:“女儿换洗的衣裳。” 看守问军卒:“可查过了?” 军卒道:“不放心你就再查一遍……” 军卒向赵公:“请吧。” 赵公与赵女依依而别。 看守道:“见到了亲人,总归是高兴的事,这会儿该吃点了吧?” 赵女坐在了桌前,开始吃东西,她吃得很香。 嫪毐等人在园子里安顿下来。 这个园子的大门临着一条僻静的小街,其余三面都靠着别人的院子。园子很大,有三间正房,正房的西边有一间耳屋,靠西院墙有两间西房,赵二女带着嬴正住在正房里,嫪毐住在那间耳屋里,赵高独占两间西房。 赵二女一个人侍奉嬴正,做四个人的饭,还帮嫪毐、赵高洗衣服。嫪毐帮她,洗衣时给她打水、倒水,做饭时帮她管灶,给她打下手。他还管外出买粮、买菜。赵高不怎么出门,他在院子里与嬴正一起玩耍。他还在院子里开了一块地,学着种瓜种豆,倒不是图省钱,而是要在那上面打发时光。 赵二女很是疼爱嬴正,现在嬴正叫她娘,她对嬴正确实跟对儿子一样亲。 秋天要过了,天高云淡,这一天,,赵二女把嬴正揽到怀里,让嬴正面冲着天,两个人数天上的云彩,猜云的形状,这块像只狗,那块像只羊。 这时,嫪毐和赵高在远处修理一个辘轳,摆弄半天,辘轳修好了,向上打水的是一个用去了皮的柳条编成的水斗,赵高一次次向上打水,浇灌着他们的菜畦。 天上飞过一群大雁,其中一只雁连叫了三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的悲切之情,那边的赵二女和嬴正也看到了那群雁,听到了大雁的叫声。这时,嫪毐和赵高听到嬴正问赵二女:“娘,天上过去的是什么?” 赵二女回答说:“大雁。”又听嬴正问:“它们这是去哪里呢?”赵二女回答:“它们去南方。” 嬴正又问:“去南方干什么呢?去找它们的爹和娘吗?”肯定是嬴正的问话触动了赵二女,嫪毐和赵高远远地看到,赵二女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并不住地用袖子擦她的眼睛。他们清楚,赵二女哭了。这也触动了两个男人,两个人的主人都平安地到达了秦军军营,值得庆幸,但几个人,吕不韦、公子子楚和夫人、孩子,天各一方,这不到三岁的孩子想到大雁要去找父母,这不正说明孩子见景生情,也在想念自己的父母吗? 大概赵二女不想过于伤感,便很快地与嬴正换了一个话题。嬴正果然好了,又变得有说有笑。 方才那一番话,大概是勾起了两个男人的什么心事,就听赵高低声道:“这丫头是越长越水灵了……只可惜怕是让公子上手儿了……” 这时,嫪毐讲出了一句话,使赵高愣了半天:“没有……” 赵高立即接茬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说……说!” 嫪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遂骂赵高:“你小子,没正经……” 赵高笑着道:“自己讲话露了馅,还骂人……不用说,你福气,小子,要是我赵高也有那个玩意儿,怕是没有你的……” 下面我们应该讲一讲吕不韦和公子子楚他们的情况了。 陪公子子楚和吕不韦入营之后,王龁将军就把公子子楚和吕不韦引进了大帐。他还让人把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也请来了。 可以想象,一见到公子子楚和吕不韦,公子子盈和公子吾成各会是怎样的内心感受。 公子子盈惊得愣了半天,随后才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六、出奔(7)--------------- 公子吾成则感到喜从天降,高兴得讲不上话来。 王龁将军暗暗地观察着弟兄俩的不同表现,想象着他们眼下的内心活动,觉得有些趣味。他想继续观察一下这些人的表演,于是道:“两位公子,路上末将问过子楚公子和不韦先生,我们派出的人并没有到达邯郸……” 公子子盈一听装出吃惊的样子,道:“那为什么呢?难道路上出现了什么差池吗?” 公子子盈急于知道,公子子楚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于是,他问公子子楚:“十四弟是如何逃出了魔掌的呢?” 几次周折,公子子楚内心里已经恨死了公子子盈,听他说罢,不阴不阳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活该我子楚命不该死,尽管多少次子楚命悬一线,这次又是冒险奔逃,可命还是保住了,这就叫做天不绝我,或者叫做天不绝秦……陈芝麻、烂谷子还抖搂它干啥?王龁将军,我看咱们不要干坐着——摆酒!” 王龁将军站起来,道:“遵命!” 王龁心中不住地翻腾:啊!更激烈地争斗就要开始了!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兄弟!这就是宫廷! 当日帐中置酒,公子子楚喝得很畅快,他旁敲侧击、含沙射影,向公子子盈发起了攻击。公子子盈只好听着,喝着闷酒,最后酩酊大醉,被人扶入帐中。 吕不韦惦记着赵女和嬴正,又想到来到军中,回到咸阳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心一直没有往酒上去,对公子子楚和公子子盈的嘴仗,也全不放在心上。 公子子楚也惦记着赵女、嬴正。他虽庆幸自己逃离险境,但同时也感到世事多艰,人心不古,也未免心情惆怅,最后也醉了。 只是,公子子楚次日就清醒了,而公子子盈还酣睡着。 秦军要长久围困邯郸,营中不好久待,经王龁将军安排,吃过早饭,由公子吾成率领五十辆战车,护送公子子楚和吕不韦回咸阳去了。 千夫长公羊易和东方季被解押着随公子吾成一行也回了咸阳。直到现在,人们谁也不晓得他们二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在回去的路上,公子吾成跟公子子楚和吕不韦讲了他所了解到的公子子盈与公子黑象设计谋杀子楚的经过,子楚越听心里越恼,最后大骂:“不杀子盈誓不为人!” 在大营时,子楚对子盈旁敲侧击、含沙射影,吕不韦已经看在眼里,现见公子子楚又发誓报仇雪恨,吕不韦便道:“公子息息怒火……世人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可依我看来,仇报还是不报,却并非评定君子与否的标准。公子可以细想想,对公子来说,什么是第一个应该把握的:是得到嗣立呢,还是报仇?不用说,两者权衡,第一个应该把握的便是嗣立。现在,嗣立并没有最终得到,而在此情况之下,如果任凭自己发泄,非要报那一箭之仇,谁会晓得不出现什么意外?公子,我看,公子子盈的目的倒是十分明确——为了争得嗣立。为了争得嗣立,他便要铲除你,干出那些龌龊之事,因为他没有其他别的什么手段。我们应该学他:目的明确,最后争得嗣立。与他不同的是,我们有另外的手段。故而,我们要认清楚目的,把握好有效手段,而不可为其他的事情所干扰,转移了自己的目标,放弃了自己的有效手段……” 公子子楚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他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道:“先生讲得有理,我们的目的无须通过铲除什么人而达到,我们需要做的,是孝敬太子,还有华阳夫人……” 吕不韦补充道:“至少不能节外生枝,惹得他们不高兴……” 子楚道:“只是,这样一来,那口恶气就只有往肚子里咽了……” 公子吾成这时笑道:“吕公讲得有理,十四哥要是觉得恶气难以吞咽,那就吐到小弟肚中好了……” 如此确定之后,子楚觉得心明眼亮。回咸阳之后,第一个拜见了父亲。太子见子楚平安归来,自是高兴,询问了子楚和吕不韦逃出的情况,也问了秦军围攻邯郸的情况。对公子子盈多次加害于他的事,公子子楚没有半句吐露。 从太子那里出来,公子子楚便去了华阳夫人那里。华阳夫人早已经听说公子子楚回来了,等见到公子子楚,华阳夫人也高兴异常。她倾听着公子子楚讲述的他和吕不韦从邯郸逃脱的经过,心里一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多险!”她最后说。接着又问:“嬴正和他的母亲呢?他们的情况一点也不晓得吗?” 公子子楚摇了摇头,喃喃道:“一点也不晓得……至少在我们离开大营时还不晓得……” 华阳夫人听后愣了半晌,道:“一有消息,王龁将军一定会派人回来告诉我们……他可是一个心细的将军……你记住,一得到他们的消息,你就立即来告诉我……我那个小孙子长得是个什么样?” 公子子楚道:“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像我……” 华阳夫人道:“听说他的母亲美丽无比,我想,这个孙子一定是一个翩翩少年……” 公子子楚道:“这一点都不假……” 华阳夫人道:“你娘那里去过了吗?” 公子子楚道:“见了夫人就过去……” 华阳夫人道:“那就快去吧?别的话咱们回头再聊……吕公呢?这些年他很是不容易。请他过来……我们还聊得来……”//---------------六、出奔(8)--------------- 公子子楚道:“就去喊他……” 说完退去了。 吕不韦被召来了。见了吕不韦,就像见了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华阳夫人问了许多话。吕不韦一一做了回答,谈了很久,华阳夫人才放吕不韦离去。 吕不韦第一次进宫就发现,华阳宫中摆的最多的东西就是竹简。后来吕不韦了解到,华阳夫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翻阅那些竹简。诸子百家的著作她都浏览过了。她也喜欢就她感兴趣的问题与别人进行切磋。她觉得,阅读、切磋是一种享受。 这次谈话,又一次表明了华阳夫人的这一特点。许多话题,她都引经据典,而且用起来自然而贴切。这使吕不韦想到,公子子楚不愁没事可干了。 吕不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公子子楚,说公子子楚应该到华阳宫去,陪华阳夫人读书。一开始,公子子楚一口拒绝,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翻那些竹板子。吕不韦说服了他,他说试试看。还好,他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学生的位置。其实,就学问而言,在华阳夫人面前,公子子楚也只配当一名学生。华阳夫人收了他这名学生。 华阳夫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公子子楚在她的面前并不感到拘束。相反,跟这样一个风韵独具的女性在一起也是一种享受,更何况,吕不韦念念不忘的那个“目的”,还要指着这样一个女性来达到呢! 公子子楚有了很大的收获,他不但学到了知识,而且渐渐地培养了读书的兴趣,就许多问题,他还能够跟华阳夫人争辩争辩,谈谈自己的见解。无疑,这也使华阳夫人感到了满足。 吕不韦也常常被华阳夫人召进宫。他们除切磋一些阅读中的问题外,华阳夫人还喜欢听吕不韦讲一些宫外发生的有趣故事和他游历各国的有趣见闻。 吕不韦给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带来了令人高兴的消息:赵女和嬴正他们都平安。 华阳夫人讲得没错,王龁将军是一个心细的将军,一俟得到嬴正母子的消息,他一定会派人回来报告。消息正是王龁将军专门派人回来报告的。 有关赵女被赵国监禁的消息,吕不韦向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讲了。两个人都表现出了忧虑,担心赵女吃不了那样的苦。 吕不韦心中对赵女疼爱万分,但华阳夫人和子楚所担心的他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相信,赵女是一位胸怀大志的女性,定能超越这一危难。 此后,公子子楚差不多天天到华阳宫来。公子子楚成了华阳夫人名副其实的孝子,华阳夫人感到了满足。 有时,太子闲了也到华阳宫来,见到华阳夫人与公子子楚像母子一般亲昵融洽,心中自是高兴。华阳夫人不时地向太子讲述子楚的贤德,太子也庆幸他们选了一个好的嗣立者。//---------------七、回击(1)--------------- 几个月过去了。在赵国前线,由于魏国的公子信陵君窃得魏王军符,带兵到赵国,秦军害怕腹背受敌,便撤了回来。将近一年的邯郸围困战从此结束。 公子子盈随军回到了咸阳。 还在赵国之时,公子子盈就接到了黑象的报告,晓得了公子子楚和吕不韦回到咸阳之后的情形。黑象判断,公子子楚和吕不韦会利用亲近太子和华阳夫人的机会,向太子和华阳夫人告子盈和他的状,让太子和华阳夫人治他们的罪,借用太子和华阳夫人的手除掉他们。而一旦子盈回到咸阳,便是他们的死期。为此,黑象要子盈早做谋划。 实际上,公子子盈已经有了安排。他绝对不想就如此败给子楚。 而在咸阳,黑象也已经进行了某些安排。子盈回到咸阳后,两个人把各自的安排讲明,很快,两个计划被揉成一个,并且很快付诸实施。 公子子盈回到咸阳的头一天,和公子子楚一样,第一个见的是他的父亲。太子向子盈询问了秦军围困邯郸及最后撤回的前后经过,并了解了子盈所见到的赵国、赵军的一些情况,特别让子盈详细讲了所了解的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情况。子盈一一向父亲回明了。当讲到信陵君窃符救赵的事时,子盈向父亲说明,有关这事,他掌握了秦国方面的重要情况,过后,将专门报告。太子听后愣了一下:秦国方面的重要情况? “什么情况?”太子随后问了一句。 子盈道:“在赵时,魏国一谋士投了来,带来机密大事一件……” 太子听后越发注意了,问:“关于什么?” 子盈道:“我军有人曾派人向信陵君通报军情,并给信陵君出谋划策……” 太子一惊:“有这等事?” 子盈点了点头,正要讲什么,有太监进来报告,说大王召太子议事。太子想了想,对子盈道:“晚间你过来……” 这时子盈道:“事关重大,儿臣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大王奏报……” 太子一听道:“你简要讲明情况,我看看是否奏与大王……” 子盈道:“那谋士说,某月某日,信陵君接到吕不韦派人送来一简。是一复简,看来原先信陵君曾致简向吕不韦问计,如何得解邯郸之围。吕不韦遂复此简。而从日期推断,正是吕不韦从邯郸得脱、到达秦军大营的时间。其简道,要解邯郸之围,只需魏国发兵抄秦军的后路,这样,截断秦军粮草供应线,使秦军腹背受敌,秦军必撤。信陵君极力主张采纳吕不韦之策,便将此简拿给魏王看了。魏王惧怕得罪秦国,不想出兵,便指信陵君是为了搭救他在赵国做王后的胞妹,才出此策,拒绝出兵。因此,便有了后来信陵君窃符救赵之事……” 太子听罢道:“既是吕不韦干的事,把他抓起来查问就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子盈一听道:“事还牵涉十四弟……” 太子又愣了一下,道:“会是这样……”随后,太子想了一想,道:“你在此等我……”说罢,急忙去老王那里了。 当日晚饭后,公子子盈来见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见公子子盈比离开咸阳前消瘦了许多,知道在外领兵打仗不容易,对公子子盈甚为怜爱。信陵君窃符救赵的事引起了华阳夫人的兴趣,她很想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公子子盈刚从前线回来,必然知道许许多多的有趣故事。但是,想到公子子盈刚刚回到咸阳,免不了要去见大王,见太子,会忙得很。子盈还没有去见他的母亲,就到了华阳宫。这样,华阳夫人并没多留公子子盈,而是放他走了。公子子盈临走时,华阳夫人对他说,改日闲了,过来坐坐。 公子子盈离开之后不久,一太监急急忙忙进来奏报,说:“公子子楚那边一太监紧急求见……” 华阳夫人命那太监进来。那太监紧张得说不上话来。华阳夫人安慰他:“不要着急,慢慢说……” 太监回道:“公子偷偷吩咐小的悄悄来奏报:公子被拘禁了……” 华阳夫人被吓了一跳,自语道:“从哪里说起……饭前从这里回去还好好的……”遂问那太监:“你可晓得出了什么事吗?” 太监回道:“小的不晓得……” 华阳夫人又问:“晓得是哪里的旨意吗?” 太监还是那句话:“小的不晓得……” 一问三不知,华阳夫人生气了,向那太监挥了挥手。 就在那太监转身要出宫的工夫,一太监又前来奏报:“吕相公那里来人,紧急求见……” 华阳夫人自语了一句:“又出了什么事?” 来人被召进,回道:“相公被抓走了,临行前,相公告诉小的快快前来奏报……” 华阳夫人听后愣了半天,心想:这是怎么啦?一个被禁,一个被抓…… 随后,华阳夫人问那人:“相公还有什么话?” 那人道:“相公说:‘奏报夫人,不韦无罪,反有治人以死罪的多项证据……” 华阳夫人听后没有再问什么,就放来人回去了。 她原想派一个太监去公子子楚那边看一看,但最后放弃了。拘禁公子子楚,肯定不是大王的旨意就是太子的命令。而无论是谁发的话,说明有什么事情闹大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贸然派人过去,便有不妥。//---------------七、回击(2)--------------- 一个被禁,一个被抓,同时发生。事发突然。这一切促使她左思右想。 从吕不韦那话‘不韦无罪,反有治人以死罪的多项证据’中,她意识到,要有重大事变发生了。同时,她从吕不韦的话中得到了慰藉,判定他们不会做错什么事,而且有本事转危为安,因为她相信吕不韦。 她决定等待,等待太子回来,问个明白。 很晚很晚太子才从秦王那里回到华阳宫。还没等华阳夫人开口,太子便道:“出了大事……” 华阳夫人问:“什么大事?坐下来慢慢讲……” 太子感到很疲倦了,坐到榻上,宫女赶紧上来揉背的揉背,捶腿的捶腿。华阳夫人亲自捧上茶来。 太子道:“子楚出了大事……” 华阳夫人静静地听着,太子继续道:“我军围攻邯郸,邯郸最后得以解围,是魏国出兵断了我军后路,我军粮草不济,才不得不撤回。而给魏国出主意的,却是吕不韦和子楚——真是想不到的事……” 华阳夫人平静问道:“怎见得是吕不韦和子楚干了这样的事呢?说是吕不韦干了这事还有点影子,因为他结交甚广,想必与那信陵君是极熟的。可说子楚干了那事就没谱儿了——他凭什么要干那种事呢?他为什么要干那种事呢?” 太子道:“有赵人作证,吕不韦向廉颇献计,吕不韦可以去魏国见信陵君。另有魏人作证,信陵君最后窃符救赵,是听了吕不韦和子楚的计谋……” 华阳夫人问:“这些证人我们是如何得到的呢?” 太子道:“赵国的证人是主动逃到了秦营的,魏国的证人,是我军路过魏国国境时,魏王派使者犒军,一名副使告诉我军的……” 华阳夫人问:“这些证人是王龁将军掌握着吗?” 太子道:“不,是子盈……” 华阳夫人吃了一惊:“是他?”随后,华阳夫人问:“这事大王知道吗?” 太子道:“不敢不奏……” 华阳夫人道:“就是说,拘禁子楚、捕捉吕不韦都是大王之旨了?” 太子道:“是……” 华阳夫人问:“太子真相信子楚和吕不韦会干出那样的事来吗?” 太子道:“这正是让我吃惊的……” 华阳夫人没有立即讲什么,而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太子还记得与妾妃玉牒相约之事吗?” 太子一听,犹豫了片刻,道:“如今只有另行安排了……” 华阳夫人随后道:“妾妃有两项请求,太子能够答应吗?” 太子道:“什么要求?” 华阳夫人道:“第一,立即将赵国证人、魏国证人收监。第二,对赵国证人、魏国证人和吕不韦收监处严加看管,确保他们的性命……” 太子问:“为什么要把证人关起来呢?” 华阳夫人道:“为了第二项,即保护他们……” 太子想了想,道:“有理……”随后问:“你怎么想到了这一点呢?” 华阳夫人道:“拘捕吕不韦时,他让下人传话说:‘不韦无罪,反有治人以死罪的多项证据’。太子可细细思考这两句话……” 太子听后自己重复了吕不韦的话,然后道:“看来此事大有玄虚……” 华阳夫人道:“妾妃也如此看……” 太子赶快喊过一名太监,传旨廷尉:“立即拘禁赵国证人杨闻和魏国证人文起其,严加看管,没有太子手谕,任何人不得晤见。将吕不韦另行择地拘禁,严加看管,没有太子手谕,任何人不得晤见。” 太监速去传旨。 太子对华阳夫人道:“不是夫人提醒,几乎坏了你我的大计……” 太子模模糊糊看到了整个事件的一个大致轮廓。吕不韦讲,他那里有‘治人以死罪的’证据在,那么,找到吕不韦,验证他的证据,事件的轮廓就会很快清晰起来。 当日很晚了,太子还是把廷尉召进了华阳宫,让他连夜去见吕不韦,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廷尉问,询问的结果是不是连夜奏报,太子讲了句“自然”。在一旁的华阳夫人道:“何必如此急切呢?明日奏报不迟……” 太子想了想,道:“不,问完就过来……” 廷尉退去了。 华阳夫人见太子心中急躁,总是试着提起一些轻松的话题,让太子放松,但她一直没能成功。是啊,很明显,案情无论如何发展,涉及两个儿子,要不就是一方犯有暗中通敌之罪,要不就是一方陷害另一方。而无论哪一方有罪,都会是死罪,这让作父亲的太子心情如何能够平静得下来呢? 还有一层,如果公子子楚有通敌之罪,那就说明往日对子楚的认识是错的,他和华阳夫人将来立子楚为太子的约定也是错的,是他和夫人受了吕不韦的骗。子楚回来后,其种种表现,统统都是假的,依然在行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多险啊!把大秦的江山交给这样一个人,他嬴柱,就成了千古罪人,就无法向列祖列宗做出交代…… 华阳夫人料定,太子的忧虑更多的会是这第二层。 最后,华阳夫人放弃了把太子的思路引开的努力。 太子长时间在宫中踱步,思考着,等待廷尉的回转。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廷尉回来了。他一进宫门,太子便大声问:“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