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没有伤心,所以你也不要难过。 不管你曾经许诺的是谁,那个人一定不会怪你的。就像阿佑从来也不会责怪你一样,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大人,如果种出了药草却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阿佑会找到办法的。 第二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阿佑和云朗,仍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地头。 “天佑,草会长出来么?”云朗将脸贴在泥土上,眼巴巴的望着。 阿佑挨着他趴着,点头,“会。” “嗯!”云朗也点头,半点没有怀疑的样子。 小白站在两人身后,脸上有浅浅笑容。 又过了几日,阿佑翻开泥土,那种子却已经烂了,两人对视一眼,云朗问道,“天佑我们明天重新种好不好?” “好。” “天佑,我以前真的是把种子洒在这地里便长出来的,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我们重新再种。” 两人松了土,约定明天再来。 两人走后,楚慕站在那地头,沉默了很久。 这世界上总有些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磨练 “余天佑你给我站住!”余端在大门口一把揪住了正要往外跑的阿佑,气势汹汹。 云朗抖了一下,主动自觉的咧着嘴笑着,挡在阿佑面前,“老将军,天佑没有和我去玩,我们在做正事的。” 余端拍拍他的头,径直对着后面那人道,“天佑,你到练功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余家世代武将出身,个个英勇善战,智计非凡。 但是沙场之上,无论输赢,都是以活生生的人命为代价。或许正因杀戮太多,终有报应,余家人丁单薄,代代独脉相传。 余端只得一子,当然是寄予厚望,悉心□。却没想一个异国女子,却让他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虽然恼恨独子为情所迷,却也知道为了不多生事端,他的远离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这些年来,早已绝了还能再见自己血脉之念,却不想突然冒出个孙子来,虽然看起来瘦弱点,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却宠辱不惊,自成气度。 一番凉了许久的心,又慢慢活跃起来,只觉得像是重新活了一回,这几日走起路来都觉得身板格外灵巧。 可恨这小家伙,日日跟着云朗早出晚归,听说是去那楚大世子处学习花草之道。 想着他才回府,总要几日适应,便也罢了,由得他去折腾。可一看这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还是没个定性,自然就开始着急了。 “天佑,明日跟着文仲去军营学习学习。” 余端一边说着,一边从墙上取下一柄剑来,剑柄处镶嵌了几颗蓝宝石,还挂着红色的流苏。 余端伸手轻轻抚着,脸上的神情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显得格外柔和。 阿佑只是乖巧的倒了茶水放在爷爷面前,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余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阿佑端端正正的坐着,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他站起身来,将剑平举在胸前,正色道,“余天佑,跪下。” 天佑不明所以,倒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余家祖训有三:一要忠君报国;二要勤俭持家;三要一心一意,一生只得一妻。这苍穹剑,是祖上传下来的信物,如今,我将它交到你的手中。余天佑,你可当接得住我手中剑,当得起我余家人?” 阿佑脑中乱成一片,只能震惊的望着那柄剑。 双手似乎有千斤重,无法动弹分毫。 她怎么能担得起这样沉重的托付? 风国军中不败的神话,国之栋梁的余家。 慌乱的摇着头,“爷爷,我不能,我不是……” “天佑!”余端看着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沉痛,“爷爷已经老了,你真的要让爷爷手中的剑交不出去,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么?” 阿佑死死的咬着唇,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接那剑。 “天佑,余家的人不一定要做大将军,也不一定要做什么大英雄,只是要你继承这忠义家风,为国为家尽绵薄之力,行事端正,无愧朗朗乾坤,便已经足够。天佑,你能代替爷爷,接过这苍穹剑吗?” 阿佑跪在地上,仰视着正专注的看着他的余端,能看见爷爷的白发在光线里闪着刺眼的光芒。他捧着剑的双手,因为期待而微微颤着,能看见那手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和因为长年握剑而弯曲变形的手指。 平常人家这样年龄的爷爷,早该怡养天年了。 阿佑的鼻子微微一酸,便双手一抬接过了那柄剑 “爷爷,从今以后,阿佑就代替爹爹孝顺您,爷爷您以后不要操心,不要辛苦,都叫阿佑去做好了。” 再是经过战争洗礼的男人,在这一刻,也变成了普通人家的爷爷,忍不住的窝心,“天佑,我的天佑。” “所以说,你们其实是想找到种植药草的办法?”在听完阿佑对这段时间行踪的解释后,余端本来还悬着的心,便彻底的放松下来。 他们余家的儿郎,当然不会是玩物丧志之辈。 “嗯,只要找到了方法,大家就不用再受病痛缠绕之苦。”阿佑的双眼,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 余端点点头,“还需要什么,让文仲也一起去准备。” “爷爷,你不反对了?” “天佑做的是好事,我又怎么会反对?但是我们以武立家,学习之事也不能耽误了,明天起上午和文仲去军中操练,下午再带着云朗去公主府,晚上,嗯,过来和军师学习行军布阵之术。” “爷爷,您不是说余家不强求每一个人都成为大将军大英雄么,现在还要学习这么多为什么?” “对啊,我们不强求,我们只是培养。” 呜!爷爷骗人,阿佑在心中哀嚎。 她当然不是怕辛苦,她只是,怕自己太笨,辜负了爷爷一番厚望。 其实爷爷真的对她很好,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表示过。 可是,会有人关注她最喜欢吃哪一盘菜,下一顿饭,那盘她多夹过一下的菜便会出现在桌子上; 没有人问过她关于爹娘的事,爷爷有很多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开口。他有一次想要告诉爷爷,才刚起了个头,爷爷便止住了,“你平安的长到这么大,我便知道他们的情况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无论对谁都不要提起。” 她为娘找的药,只是无意间问过商文仲一次,隔天便有府中侍卫接二连三的出动。 余家家风俭朴,合府上下都没有浪费之举,只因他每次都要躲在房中洗澡,不肯去府中公用的池子。便有人在她屋后专门建了浴池,她那天回来的时候,看着商文仲一脸白灰,还试着水流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想哭又想笑。 吸吸鼻子,阿佑将剑挂在腰上,忍不住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余端,“爷爷,我觉得真幸福。有爷爷的感觉,真好。” 余端拍拍他的背,“臭小子,别想着说了好听的话,我就会容许你偷懒。”可是那眼里闪烁的,分明有亮亮的光。 楚慕在院中站了一早上,没有看见那两个少年的身影。 “大世子,该用午膳了。”有下人在旁躬身行礼,楚慕淡淡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下人识趣的退了下去。 楚慕走到那新翻的泥土面前,看着那和周边相比稍微深了一些的色泽,自嘲的一笑。 即便那名叫天佑的少年,和那人有着一样执着明亮的目光,可是又怎么会有一样那人一样痴傻不放弃的倔强。 是他傻了。 于是绝决的转身离去,再没有驻足回头。 “来人备马。” 直到几日过后,再次经过院中,忍不住的往那头望了一眼,心却猛烈的跳动起来。 那地头,有点点新绿。 双足一点,便跃到前头,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下人回禀,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少年每天都有来,只不过把时间缩短到只有下午了。 “余小将军可真没有架子,一看见那药草冒出头来,又跳又叫,开心得不得了。叫侍卫买了包子,给大家都分了一份。” 楚慕嘴角带了笑意,似乎可以看见那少年开心得脸都在发光的样子。 手臂上隐隐的疼痛,此刻仿佛都消失了。 于是第二日,楚慕没有出门。 天佑一听说他在府里,就高兴的冲进书房来。 “大人,大人!”那声音里的欢快,老远都能听得出来。 楚慕轻抬了头,示意房门外隐身的人不要阻拦,任那少年一路畅通无阻的跑了进来。 “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把甘草种出来了,虽然只是一小块,但是说明就有希望了。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们种出来了,我们种出来了!” 阿佑开始还是兴高采烈的笑着的,说到后来,却哽咽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她索性一把抱住了楚慕,号啕大哭,“大人,大人,我们种出来了。” 那一刻,楚慕的心中不是不震撼的,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太像,太像了。 不想去细想那荒谬的感觉,他抬起手来,慢慢的,带着微微的颤抖,拍到他的背上。 “阿佑!” 这一声称呼,两人都愣住了。 楚慕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阿佑却在那一瞬间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才勉强平静的仰起脸来,“大人,你叫天佑吗?” 楚慕的神色一黯,视线掉转到一旁,“我是叫你别哭了,男人怎么能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哭鼻子。叫余老将军看见,你得皮痒了。”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宠溺。 阿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嗯,爷爷会生气。” 看见那似曾相识的动作,楚慕心中一动,“余天佑,你,你可还有姐妹?或者你有没有听你父母提过,有失落在外的姐妹?” 阿佑一直没有提过她的身世,他怜她孤苦,也从来没有问过。 可是阿佑与眼前这少年,除了身形样貌不同,男女的气质略有差异外,其他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太像了。 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阿佑,阿佑连忙头一低,不敢接触他的眼神,双手慌乱的抓着他的胳膊,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他低吟一声。 飞快的抬起头来,就望见楚慕轻皱的眉头,和脸上一瞬间的苍白。 阿佑心里一跳,想到了什么,一手拉起他的衣袖,完美无瑕的手臂上,是一道新鲜的伤口,已经上过药,却仍然能看见那狰狞。 楚慕轻轻一动,要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阿佑却固执的握紧他的手,想起那日他的问话,下唇咬得生疼,“大人,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要付出的代价?” 楚慕略一使劲,便推开了她的手,将衣袖放了下来,“不是,这是在一场意外中遇到的。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遇到这种事本是稀松平常,天佑不必大惊小怪。” 淡淡的抬起眼来,“刚刚我的问题,天佑还没有回答。” 天佑低下头去,缓慢的摇头,“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别的姐妹。” “没有吗?”低叹一声,楚慕闭了闭眼,眉宇间有浓浓倦色,“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脚步声慢慢的响起,逐渐远去,惟留一息空寂,是他所熟悉的,夜半时分从梦中惊醒后,深入骨髓的空寂。 阿佑,若你泉下有知,能不能入我一梦? 是不是怪我了,所以自你去后,竟然一梦也不曾留给我。 “世子,这是余小将军叫属下交给您的。” 楚慕狐疑的接过来,是一个小小的药瓶,接开盖子,脸色变了变。是金创药,那个少年,竟将如今千金难求的外伤圣药送给了他,只因为这小小的一道伤口。 轻轻抚着臂上的伤口,其实有时候做事,不可论值不值得。 他只是一时性起,却换得这少年如此真诚相待。 “世子,殿下说就从这余天佑下手,不知世子意下如何?”来人恭敬的立着,等待着他的回话。 从他下手,然后将那纯净剔透卷入不死不归的纷争? 楚慕的心忽尔觉得很累,是真的很累,从阿佑离开之时,便已经累得无力承担的心,在此刻,愈加不堪重负。 他揉揉眉心,“将军府本来便是中立,皇子之争还是不要把他们卷入了,要不然到头来弄巧成拙,反而不利。” 来人并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应是。 而楚慕,却握紧了怀中的药瓶,来不及护着阿佑,已经成为他一生无法铭灭之痛,可是至少,要护着这个像阿佑般单纯无畏的少年。 像是这样做了,便能稍稍弥补当日的遗憾一般。 “老将军,您这是?”商文仲一头雾水的跟在余端身后,看着他一路示意卫兵噤声,静悄悄的入了军营。 徐军师敲敲他的脑袋,“老将军是来看看天佑的。” 看就看嘛,用得着搞成这样神秘的样子吗? 商文仲耸耸肩,却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于是乎,老将军就看到了以下盛况。 “天佑,来来来,老黄今早做的大包子,还热乎乎的,一直给你留着,知道你一定喜欢。”端着一大蒸笼看起来特淳朴的,是伙房的主厨了。 “对啊,天佑,吃完了,祥叔带你去后山遛达遛达,那里风景秀丽,闲逛最适合了。”这位拿着水袋笑得一脸谄媚的,貌似是他英勇善战的副将。 “唉呀,不对,你看我们小少爷脸色不好的样子,就知道昨晚老将军让他看书看到很晚了,唉,我可怜的小少爷啊!”余端的脸,一片铁青,有没有人告诉一下他,怎么府中的老管家都跑到这儿来了。 “对啊,天佑的脸色是不太好,先去帐中休息一下吧!”连军中一向铁面无私的掌刑,也紧张的说道。 “我没事,各位叔叔伯伯哥哥,我身体很好的,爷爷没有让我很辛苦。”阿佑清清亮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会没事,你看这小身板,弱得要被风吹走似的。” 商文仲已经不敢去看老将军的脸色,只能无语望天。 他有什么办法,众人怜天佑跟着父母在外飘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长成如今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加上天佑人又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很快就收伏了这帮铁血汉子的心,将那隐藏在外表下的爱心柔情,统统都给发掘出来了。 余端果然一甩手回了府。 “老徐,阿佑这样是不行的。”站在书房前,老将军长吁短叹。 徐瑞好笑的摇摇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天佑的魅力,那帮老小子怎么招架得住!” 余端“哼”了一声,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好半天,才舒了口气道,“天佑自小在爹娘身边,已经是被宠得一副娇弱的样子,如今再不好好磨练磨练,岂不是浪费了这孩子一副玲珑剔透的心思。而且,你也看出来了吧,这孩子极端聪明,真真是一颗好苗子。” 徐瑞赞同的点点头,“这段时日授他兵书,便已经发现天佑心思极为巧妙,与一般人不同,想法很是新颖,恰是兵法中出人意料之功。” 余端背起手来,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徐瑞也不打扰他,知道老将军必是要做出一个什么决定了。 “不要!” 是夜,将军府中冒出一声惨叫。 商文仲的脸,黑了又黑,“小十一,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了呢。”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云朗伤伤心心的哭着,一边不停的吸气,抱着阿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天佑在哪里云朗就要在哪里,你们不能把我们分开。” “云朗,乖,不要哭了,我去那里磨练几年很快就回来了嘛。”阿佑无奈的说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爷爷今天突然就说要她一个人去银翼军,听说驻扎在边防重镇,是一支能吃苦能打仗的骁勇之师。 “不要,云朗也要去。” “小十一,”却是徐瑞走了过来,“你想不想要天佑真正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自由的施展自己的才华,纵横于天地之间?” 为着军师不同以往的慎重态度,云朗吸吸鼻子,勉强道,“想。” 他喜欢天佑,所以希望让天佑成为他自己想成为的人。 “那么,就该让他有一个成长锻炼的机会。京城之中,谁都知道他是老将军的孙子,即使是在军营,那些叔叔伯伯们个个都盼了老将军的后代很多年,如今见了天佑,真正的是疼到了心坎里,哪个舍得给他一点罪受。天佑在这样的宠爱里,只会一天一天沉溺,到最后,只会成为一个呵护在手心的富家公子。云朗,想看见这样的天佑么?” 云朗有些迟疑了,他偏头看着天佑,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水光,“天佑,你想去么?” 阿佑有些明白了,她看向爷爷明明不舍,却强作严肃的目光,心头有浓浓暖意,这是天佑的爷爷,是对她好的爷爷。 这便是亲人,爱之深,责之切,期望之深。 于是重重的点头,“想,我想去。” “你说你要离开了?”楚慕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天佑点头,“爷爷说,要让我好好锤打锤打,我太瘦了。” 她摸摸脸,在心中暗暗叹息,估计爷爷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她变成一个威武强壮的样子。 听见这一句话,楚慕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笑意,走到后方案几上,将一个包裹提了过来,“这个,给你。” “什么啊?”阿佑愣愣的问。 楚慕扬扬下巴,示意她自己打开。 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到了最后,阿佑愣住了,眼睛迅速的升起水雾,她使劲的吸着鼻子,她不想顶着一个男子的身份,却每每在大人面前表现出小女儿的娇态来。 那是娘的药,她到了京城中就一直在找的,本来打算若是要去边关,也要先跟爷爷说明白,拐路到药王谷去求药的。 可是大人,居然帮她找到了。 她努力压抑着哭意,眼睛却还是红了,“大人,大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感谢的话,只能不停的叫着。 楚慕却听明白了,忍不住抬起头来拍拍她的肩膀,“傻小子,你送我伤药,我送你灵草,不用太感激的。” 阿佑咧嘴笑了,“大人是好人,真正的好人,我一直都知道的。” 楚慕也跟着笑了,“在你眼中,哪里会有什么坏人。” 阿佑看着他,不再说话。 这世间,会有好人坏人,可是大人,却永远只有那一个。 “大人,对于阿佑来讲,你比很多人很多人都重要,所以如果让你痛才能得到救赎,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在心里,阿佑这样对眼前的人说道。 于是几天之后,楚慕回府,正好碰见正指挥着人往外搬运药草的云朗。 看着那空空的一小块,楚慕只觉得心里也有些失落。 这死气沉沉的府里,唯一灵动的亮色,以后也要看不到了。 “你们以后还会来种吗?”楚慕问道。 云朗摇头,继而很是委屈的说道,“天佑说以后永远都不可以来麻烦您了,天佑还说,世子大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世子,宁愿自己痛也要别人笑的世子,所以我们不可以这么自私,让世子大人痛。” 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世子哥哥,为什么你帮我们就会痛,是因为很辛苦的原因吗?”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重重的一撞,钝钝的胀着。 云朗又开口说道,“不过不管怎样,天佑说的话,云朗都要听的。咦,世子哥哥,你去哪里?” 可是话声未落,面前便已经失去了楚慕的身影。 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人,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利益,只为了心疼一个人的伤口。 更何况,他后来冷静下来之后,才有些微微的后悔。 如今草药奇缺,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再是有权有势,也挡不住世间贪婪的人心。掌握了他的这个秘密,也等于掌控了他。 可是这少年,居然半丝犹豫也无,就这样干脆的采取了这样一种保护他的方式。 马奔到将军府门前,楚慕却停住了。 想见他,然后呢,见了面之后,说声谢谢? 那么再然后呢,告诉他,他和以前自己认识的一个人有相似之处? 再然后呢? 他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向来处走去。 他只是一个与阿佑有着某些相同气息的少年,如此而已。 可是他,终究不是阿佑。 他的阿佑,早已失去了啊! 这是他刻在心底,永远不能触及之痛。 凌晨,天色初明,高高城楼之上,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风掀起他的长袍,不让人觉得萧瑟,却平添了几分傲视群雄之感。 “老将军,不舍得了?”徐军师慢慢的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余端看着远方那已经消失了某人背影的方向,叹道,“我是不是老了?以前那么多生离死别,早已见惯,如今看着天佑离开,明明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却还是舍不得。” 徐瑞拍拍他的肩膀,“看着天佑眼睛红红的离开,文仲这帮楞头小子都是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的,更何况我们这些半老头子?” “天佑,会好好的吧?” “会的,他的身上,流着老将军的血呢,不会让人失望的。” 余端没有说话,他只是远远的眺望着。 那个少年,如今已经是他所有的希望。 “天佑,那个老将军,真的是你亲爷爷吗?”两人坐在路旁休息的时候,小白问道。 “嗯?”阿佑咽了一口窝窝头,又接过小白递来的水袋喝了一口,才出了声。 小白不吭声,只低了头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阿佑推推他,“小白?” 小白这才说道,“银冀军的确是战功彪炳没错,可是谁都知道,驻地在边关,环境恶劣不说,大战小战不断,老将军又要你隐瞒身份而去,只不过让文书推荐你做个小兵,这不是明摆着置你于险地吗?” 顿了顿,看着阿佑的脸色,才又说道,“更何况,那银冀军如今的主将,是楚影,那个人,短短几年之间便从一个被贬的世子爬到如今权势,出了名的冷血无情,手段毒辣。” 影吗? 阿佑的动作慢了下来,慢慢咀嚼,困难的吞咽。 会抱着她哄他睡觉的影,会在她发病时整夜整夜不睡,死死拥着她,心疼得眼睛都发红的影,会总是骂她凶她却总是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的影,怎么会和冷血无情手段毒辣联系在一起? 他不是的。 阿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影才不是那样的人。 初来乍到 孙有才近日心情非常的不好,不,也不能说不好,有好也有不好,总之非常的复杂。 他是专门负责新兵训练的,到这漠关来的,不是被贬,便是家贫被排挤,去不了好的地方,才到了这里。都是些吃过苦受过累的家伙,到了他的手里,再随便修整修整,哪个拿出去不是人人夸的好兵? 可是这一次,来的两个人实在让人非常的看不顺眼。 先说那个叫白二的,这个别的都没啥好挑剔的,那张毁了的脸,看久了也还是有几分味道,又不是娘们,倒也不是太在意。 气就气在从来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他只听一个人的话。 而那个人,就是孙有才气结的所在。 长得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不说,居然从军还带着个奴仆? 吃饭抢东西,从来不用去挤,自有白二左推右搡搞一大堆端到面前;就连夜晚洗澡,也扭扭捏捏偷偷摸摸的单独进行。 这样特殊化,岂不是硬生生抹了他孙有才的面子? 可是又不能随便把他给踢出去,听说是负责运粮草的文书推荐的,八杆子打得到一点点的亲戚。 心头不快,便想了方的折腾。 别的人只用跑五十圈,那两个人,你得给我跑一百圈; 别的人吃饭,硬要叫那两人先帮着分饭,众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马上开始训练。 …… 孙有才眉开眼笑,管你之前什么王孙公子,到了这漠关,就得认他方大同是天王老子。 看得阿佑瘦了一圈的小脸,小白脸色阴郁,他如何看不出来那方大同的故意针对,牙咬了好几次,看着阿佑的眼神,却还是硬生生忍下来了。 他自己遭遇过家破人亡的变故,又入了阎王殿那样的地方,这种层次的折磨早已司空见惯。 可是天佑不一样,虽然他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之辈,可是在他眼中,这个有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少年,必定是受尽父母疼宠,不曾经历过人间苦难,所以,才能有这样灿烂,这样暖入人心的笑容。 他想要一辈子跟随和保护的主子,叫他如何能平心静气的看他受委屈。 阿佑当然觉得很苦。 男女先有生理上的不同,叫她来承受这样强度的训练,本来已经是超负荷的运转,更何况,她的身体,即便洗髓重生,也难以完全消除她当日魂散重生之创。 先前爹爹虽然也有教导,可是毕竟爹爹心疼她,总还是有所节制的。 如今这般磨练,实在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可是,不想让爷爷失望,她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夜里一躺到床上,浑身便像散了架似的,再也组装不起来。 就连洗澡,也是小白架着她,丢到池子里。 幸亏有小白,阿佑想着,睁眼看看背对着她睡的白远兮。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阿佑洗澡总要躲着众人,也从来不会去翻阿佑随身所带的包袱里那些连他也不允许打开的衣物。 他只是沉默的做着阿佑让他做的事,似乎只要是她的话,便可以不问缘由的去执行。 一个帐中,睡着四个人,他让阿佑睡在最里面,用自己的身体,挡成一座屏障,将所有寒意都挡在了外面。 主帐中,影把玩着一个酒杯,玩味的挑高了眉毛。 “你说,余端把他那小孙子送到这里来了?” 花翩翩也是颇感兴趣,“听说是在京城中上上下下都在宠,余端偷偷叫人把他送到这里,想是要好好的磨下性子。在这偏远之地,知道皇上是谁就不错了,还有谁能知道这余天佑跟他余端什么关系,这老将军,倒也是用心良苦。” 影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翩翩,你见过了吗?” 花翩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今日才送的消息来,我先去看过了。面容虽然憔悴,但是血气红润,不像是受过大伤之相,我仔细看过他相貌,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易过容。” 影睁开眼,弯了嘴唇,“你以为我在想他是谁么?” 花翩翩没有接话,如果没有真的以为他是谁,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少年这么多关注。即使他是护国将军的孙子,若不是想着他或许跟那小丫头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专门叫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影也没有再接着说什么,他只是懒懒的向后倚去,眸色中一片漆黑,再也看不清情绪。 “一队!” “二队!” …… 校场之上口号声声,一片火热。 新兵正在射箭,孙有才背着手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大吼,“你们这帮臭小子,这么点水平我怎么向上头交待,给我练,好好练,练不好今天就别想吃饭。” 这次的新兵,本来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难就难在神兵营的方校尉昨日才说过,让他好好挑选几颗好苗子给送过去。 方校尉的眼光可高了,从来都只在老手里面选人的,这是第一次说要输送点新鲜人,才破例到他这来要人。 他高兴是高兴,可是这都已经练了一大半了,硬是没找出几个有资质的人来。忍不住的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臭小子,以前就没有一个练过的么?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个准头,你们是要等着饿死的啊?” “老大!”副手撞了撞他,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孙有才的目光跟着望去,忽地消音了,两个箭靶之上,插着十余支箭,箭箭正中红心,还在不停的射过去,无一支落空。 “好!”他咧着嘴大吼一声,视线转到那射箭的人身上时,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难道说小白脸是因为平时打猎之类的贵公子游戏玩得多了,所以才把这准头练出来了? 蹬蹬蹬走过去,孙有才手一挥,“不许停,给我继续射。” 白远兮自是臂力惊人,又因为以前的经历,暗器使起来那是得心应手,臂力眼力内力都够了,这射箭自然不在话下。 而阿佑,虽然先天有些条件稍逊于旁人,但得余思杰亲自教导,又加上心思专注,这样一来,也算得上一名好的箭手了。 因此孙有才看了一会儿之后,虽然心头不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箭术。 脸黑黑的硬要他们俩人多多练习一会儿,晚饭都快完了,才放了他们。 白远兮找来两个馒头,还端着一碗汤,才刚放到阿佑手里,阿佑便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白远兮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东西,便拉起她的手。 两只白晳的手掌都已经磨破了,鲜血淋漓,尤其是握弓的手,虎口处已经是血肉模糊。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伸手便去怀里掏药。 “不要!”阿佑一把按住了他,又因为疼痛马上放了开来,“现在的药那么珍贵,不要用在这里,浪费了。” 白远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药掏了出来,似乎阿佑所说的珍贵到了他那里完全不是回事,“徐军师给我的,就是要在天佑受伤的时候用的。” 阿佑捧着手,后退两步,缓缓摇头,“小白不要,你说了要听我话的。” 白远兮停住动作,看向他。 阿佑笑道,“这个要留着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更何况……”阿佑声音低了下来,那着手上不断溢出的血,若有所思。 走之前,问云朗要的一些药草种子还放在包袱里,阿佑叫小白拿了来,小心翼翼的用手上的血抹了个遍,然后拉着他,跑到营后面较远的空地上,将那些种子埋了进去。 刚做完这些,手掌便被白远兮拉住,他嘴唇咬得紧紧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动作轻柔的洗了手上伤口,再用干净的布包住。 阿佑看着他的动作,眼也不眨,“小白,你变温柔了。” 白远兮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阿佑便咯咯的笑了,这笑块,让白远兮脸上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 “这个,便是你让云朗再也不许去公主府的原因?”好一会儿,白远兮才问道。 阿佑心头一跳,连忙别过眼,“不是。” 白远兮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来,“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点吃的。” 楚慕,是他心中极为重要的人吧,重要得超过他心中悲天悯人的想法。可是他既然不说,他便永远不问。 只是,有此羡慕呢。 能被人这样珍而重之的放在心里,以自己的方式保护。 第二日,白远兮便和孙有才对上了。 “怎么,要造反?”孙有才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 白远兮胸膛挺得高高的,坚定的站在阿佑面前,“今天不行,他的手受伤了。” “受伤,这营里谁不是伤里血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莫非到了这他还想养得白白嫩嫩的回去?” “不行!”白远兮也不和他争执,只是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 阿佑在后面推他,“小白,我没事。” “我说不行。”白远兮也发火了,转过头便冲阿佑吼道,“你给我好好站着。” 阿佑也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白你凶我?”不是难过,只是有些新奇,小白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变得这么有生气过。 “凶的就是你。”白远兮心头有气,都是为了这个不懂得心疼自己的笨蛋,警告的再看她一眼过后,才转身面对孙有才,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头火,“老大,您也看到了,天佑受伤了,今天先练别的吧?” 阿佑站在他身后,却有些开心的弯了嘴角。 这样能表现出自己真实情绪的小白,才是真正的活着的有血有肉的小白,比起初见时的麻木,比起后来的冷清,这样的小白,更加可爱。 她不再争辩,小白说得对,她的手,其实真的没有办法握弓了,轻轻一碰都很疼。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硬要去练,只会让手伤更严重吧? 她轻轻拉拉小白的手裳,偏头对着孙有才道,“我不会偷懒的,我今天先练别的,手上有伤,再去握弓,也练不好了。” 孙有才还要说什么,阿佑却已经快速的摊开双手,让大家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包成棕子样的两只手,她微笑着,“总是要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不是吗?” 孙有才嘴巴动了两下,终是恨恨的转过头,“去给我跑个一百圈。” 小白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阿佑,刚好迎上她俏皮的笑容,那样明晃晃的,似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微微握了一下拳头,他将视线转向别处,声音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走吧,我陪你。” “好!” 在角落里,有人一动不动的从头看到尾,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过。 “影,你都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花翩翩担心的走了过来,一大早就没看见人,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他在这里。 楚影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天佑。 花翩翩叹口气,才道,“影,你该知道了,他只是余天佑。” “是啊,他是余天佑。”其实一眼他便看出来了,身形外貌都不是他所熟悉的,就连心思都巧妙了许多,懂得在众人之前示弱,懂得利用人的心软来保护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个小笨蛋。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在叫嚣,忍不住对他的笑容一看再看呢? 阿佑,我真的魔障了么,对着一个男人,也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 熟悉的疼痛袭来,影咬破了嘴唇,任嘴里的血腥,缓解心头无法呼吸的沉重。 当思念变成永远无法抵达的那头,当思念的人,变成永远无法触碰的过去,我的丫头,你可知道,那痛有多重? “咳!”楚影闷哼一声,花翩翩一手扶着他,脸色顿时变了,“来人,快去请温军医。” “楚影,你再这样不懂得控制心绪,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探过脉后,温夷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了。 楚影闭目养神,好半天才轻声道,“如果我无救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了。” “混蛋!”温夷破口大骂,“你这个样子,那丫头见了,一定是哭着再也不理你了。” 她哭了啊,楚影微微的弯了嘴角,想起她哭得涕泪齐飞狼狈无比的样子,哪里有人家姑娘梨花带雨的娇柔,“有我在,她哪里敢哭。” 他当然不会让她哭,她从来,都只是为另外一个人哭。 不准喜欢 阿佑匆匆忙忙的洗完澡,发梢都还滴着水,便掩好了衣物往回走。 结果一回帐,迎面而来的便是小白的大黑脸,他抿紧了唇,极生气的样子,“你手受伤了,还去碰水?”而且还是背着他偷偷去的。 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阿佑走上前去,“小白……” 可惜人家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见那因为泡了水而泛白的伤口,脸色愈加难看。 阿佑只得干笑两声,“没什么事,就是泡了一点水。” 白远兮俐落起身,扯着她便往外走,阿佑还要再挣扎,他却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不准用我们带来的药,去找军医总行了吧?” 阿佑被吼得无话,只得乖乖的跟着他去。 其实,她想说找军医也不行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那军医还能在缺药的情况下,为她这点伤口费神? “楚影,你个混蛋!”温夷气急败坏的吼道,怀里抱着的女子,捂着断臂,血流如注。 楚影斜倚在床上,满眼都是戾气,“滚!” 那女子疼得脸色发白,泪水涟涟,“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你,只要安静的待在你身边就好,为什么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影……啊!”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只见得黑影一闪,那女子的右边脸上便是深深一道伤口,鼻端,真到耳后。温夷医术再是了得,在武功修为上却远逊于楚影,自然来不及阻挡。 楚影一招得手后,便喘着气退回床头,重重的咳了几声,“影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给我滚,再敢喜欢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温夷气得手都在发抖,“楚影,你怎么,如此,如此……”如此什么,却再也接不下去,只得恨恨的转头,慌忙去查看那女子的伤口。 女子惊恐的尖叫着,“我的脸,我的脸……” 温夷单手将她扶到另外一张床上,另一只手还捂着她受伤的左臂,说道,“陆英,你别哭,不然脸上的伤口容易感染。” 陆英使劲的挣扎着,温夷只得按住她,口里急急安慰道,“别激动,左臂还在流血呢!”额上的汗一颗一颗的冒出来。 一偏头,陆英看见一直冷冷旁观的楚影,秀丽的脸庞因为愤恨而扭曲了,“楚影,你这个魔鬼,我讥咒你,生不得所爱,死不能……”话声忽地止住,却是温夷一针插在头上昏过去了。 “幸亏你救了她一命。”楚影收回举起的右掌,“要不然,就叫她永远也张不了口。” 温夷手忙脚乱的给那伤口上洒了药,缠好纱布,却还是有血隐隐渗出,他看着那张曾经秀美的脸,满眼沉痛之色,“只要是喜欢你,就活该被你断臂毁容?楚影,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喜欢你的人?即便你只爱你所爱的人,也应该善待爱你的人。” 楚影闭了闭眼,勉强压住因为刚才的动作而重新翻涌的血气,“我善待爱我的人,那谁来善待我爱的人?除了她,不准任何女人爱我。这个女人自己不识相,活该!” 温夷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就算是你心中只有阿佑,也不该对一个爱你的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她其实并没有错。” “那阿佑错了吗?”楚影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她那个笨蛋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霍地睁开眼来,楚影看向他,“把这个女人给我弄到别处去,和她等在同一个空间里,我眼睛疼。” 温夷看都不看他,“只有这里一个医帐。” 楚影冷笑了一声,“把她弄走,如果你不想把医帐变灵堂的话。” 胸膛微微起伏,却也知道这人的性格,温夷咬了咬牙,跺脚道,“我去叫人收拾旁边帐篷在,你,你给我好好待着。” 楚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不置可否。 温夷掀开帐帘,又顿住了,“你们来干什么的?” 白远兮面无表情的拖着一直低着头的阿佑,朝他点点头,“天佑受伤了,来请军医看看。” 阿佑闷不吭声的任白远兮摊开她的手掌,不敢抬头,也不敢往里看,只能专心的盯着地面。 看着那泡得发白的伤口,温夷皱了皱眉,“你们先等一下,我先处理点急事。” “不要!”白远兮侧跨一步挡住了,对上温夷隐含怒火的眼睛,开口道,“他疼。” 这个世间上,怎么固执不懂得回旋的人,突然变得越来越多了呢?温夷侧头,“先进来吧!” 阿佑站在白远兮身旁,能感觉到来自后方属于影的视线,她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都快要跳出来了一样。 手上一阵刺痛,阿佑倒抽一口冷气回过神来,手无意识的就往回缩,却被白远兮牢牢的握住了,“疼?”他问。 “嗯!”阿佑点点头。 “谁叫你不听话的,明明受了伤还敢去泡水。”白远兮轻斥。 阿佑低着头,不敢回话。 楚影的目光微微一凝,视线从阿佑身上转向白远兮,眉峰微微皱起。 “军医大人,天佑说疼,有没有不疼的药?”白远兮倒没注意楚影的异状,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人的伤口上。 温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能有药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另外,你叫什么名字,刚好去帮我收拾下旁边帐篷,我会去给你们头打声招呼说留你在这里帮忙了。” “我叫白二。” 楚影的眼睛瞬间变红,“白远兮!”他大声喝道。 “好疼!”却在此时,阿佑轻叫一声,抓紧了白远兮的手。 白远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没事,再忍一会就好了。”背上吓出了一层汗,刚刚要不是天佑打贫,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转过身去。 温夷的手也轻微的抖了抖,快速的看了白远兮一眼。 楚影坐起身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白远兮,你给我转过身来,别以为你毁了脸我便认不出是你,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来。” 白远兮慢慢转过身来,平静的迎视着楚影,“将军,小人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小人的名字叫做白二,不是白远兮。” 楚影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径直问道,“如果你都没有死,那么她呢?” 温夷此时刚好上完药,听得此话,指尖便快速的拂向阿佑的脉搏。就在快要碰到之际,阿佑的手垂了下去。 温夷狐疑的看向她,阿佑对着手轻轻的吹了吹,笑着说道,“军医的药真好用,已经不疼了,只是有点热。” 温夷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白远兮倒是转过身来,对着温夷行了一礼,话里明明白白的带着诚恳,“谢谢军医大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顾忌的?” 温夷又再看了阿佑一眼,才道,“这几天不能碰水,也不能提重物,药物太少,这股痛劲一过就等它自己慢慢好吧。” 白远兮认真的听了,一条一条的都记在心间,拉着阿佑的手腕,朝两人行了礼,便要离去。 只听得一声剑吟,楚影挡在了帐门口,“白远兮,你今天还走得掉吗?” 将阿佑挡在身后,白远兮握紧了腰中的刀,“将军大人,小人真的不是什么白远兮。” 楚影也不再跟他废话,眉毛一挑,手中的剑便直直的挥了过来。 “等一下!”阿佑大叫一声。 楚影的动作停住了,阿佑有些紧张的往前移了一小步,吞吞口水。 影这个时候的目光真可怕,她想着,却还是勇敢的笑着再往旁边移了一点点,探出个头来,“影,影将军!”终是费力的将这个称呼叫出了口,“白二真的是白二,我可以作证,绝对没有说假话。他,他那个,他那个脸是有点不好看,但是肯定不是和你说的那个人长得一样的。” 楚影目光如炬,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阿佑的手在背后握得紧紧的,能感觉到先前的伤口又痛起来了,“人死了就没有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万一您不小心认错了人,白二岂不是很冤枉,要不然,等查清楚了再说,行不行?” 楚影不说话,但是却也没有继续动作。 阿佑小心翼翼的推着白远兮移动了一小点点,试探的问道,“影将军,那我们先走了?” 楚影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脸上,阿佑勉强保持着镇定,一边偷眼观察他的脸色,一边将白远兮护在身体的另外一侧,小步小步的挪向门口。直到走出帐外,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扯着白远兮走得飞快。 她怎么这么笨,还给他取个名字叫白二呢,该连姓也换掉的,她懊恼的想道。 掌心一暖,是白远兮回握住了她,“不用担心,我不怕。” 他体内有巨毒未解,本也没有几年了,能在临死之前,还能与这少年相伴,也已经足够。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种恶因得恶果,早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迟早他会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阿佑勉强朝他笑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你说将军怎么会在医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呢,如果是生病的话,怎么没听见大家说呢?” “将军生病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吧?”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白远兮垂下眼来,“有温神医在,将军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万一没有药呢?”阿佑还是很是担心,摇了摇他的手,“要不我把我们的药送给军医吧,说不定能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