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叫你小白吧!” 忽然听见那少年这样说,白远兮迅速抬起头来。 少年接着说道,“你不要叫我主人,你叫我天佑。” 余天佑那天被取笑得很悲惨,在妓院里被一群姑娘吓得落荒而逃,这也就算了,出去一趟居然捡了个男人回来,捡个男人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丑八怪,是个丑八怪也就算了,取个名字还叫小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白远兮的手指颤了颤。 可是阿佑摸摸头,讪讪一笑,默不作声的回了屋,他便也低着头,安静的跟了上去。 屋里,只有一张床。 阿佑自个儿洗了脸,解衣服解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莫非杀手当得久了,就连存在的气息也会变得特别弱吗? “小白,你去另外叫掌柜再给你开一间房吧?” 白远兮摇摇头,坐在屋子里唯一的凳子上,“我在这里睡就可以了,我已经很习惯的。” “你习惯了我可没习惯,”阿佑将衣服系了回去,将一锭银子递给他,“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去洗个澡,再睡。” 看他纹风不动的站着,她轻轻推了推,“去吧,我希望你去。” 白远兮这才走了。 阿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先前被白远兮所打断的情绪,这会又翻滚起来。 大人,不记得她,不认得她了。 反反复复,脑海里都是这么一句。 或许有一天,再见到影,见到翩翩公子,见到师父,师兄,也只能像路人般擦肩而过,他们的眼里,再没有她的存在。 这是惩罚吧,是对他们害得花草绝迹的惩罚? 将被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抱着,她将头靠了上去。 阿佑,不要怕,也不要哭。 再怕,也不可以哭的。 因为,再没有人,会为你擦干脸上的泪。 第二日镖队就要回去了,阿佑记着娘的嘱托,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打听打听将军府的情况,便与镖队的人分开行动了。 阿佑漫无目的的走着,皱着眉,觉得有些头疼。 去找文仲大哥?不好不好,他一定会想着让她去认识认识那个老爷爷,他在路上都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直接去府里看看?不好不好,保不准把她当小偷打出来。 找路人问问?也不好,怎么开口,怎么问,而且路人怎么会知道将军府有什么情况。 阿佑叹着气,眼角瞟到路边有一小茶摊,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拉拉旁边的人,“小白,我们先坐一会儿再走。” 话音刚落,便听到对面楼上有声音传来,“咦,又有一个叫小白的。” 两人抬起头来,往对面望去,窗后站着的一个锦衣公子,笑嘻嘻的看着白远兮,大声的嚷着,“小白,快来看,你的小白家族又多个怪物了。你们小白家果然人才济济,这有个傻的,那还有个吓人的。” “我才不叫小白,我叫云朗,云舒云卷的云,朗朗乾坤的朗。”一个清亮的声音,愤愤不平的响起。 “那,我不骗你,你看,那个人也叫小白。”锦衣公子从背后拉出个人来,指指茶摊这里。 那被拉出来的少年,有些狼狈,漂亮的脸上尽是油污。 他看了看白远兮,才扭头道,“你最爱骗人,他不吓人,他还长得很好看呢。” “哈哈哈!”那锦衣公子笑了起来,“余老头教出来的,果然都是些废物,连美丑都分不清了。” “你,你,你!”那少年气得跳起来,“不许你说老将军的坏话,哼!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我说他什么坏话,不信你回去问余老头,要不是他教出来的儿子是个废物,怎么会为了个贱奴就连家都不敢回,夹着尾巴跑了。哈哈哈,余老头就是个废物,教的儿子也是个废物,活该连个儿子都没有,老来无人送终!” “你住嘴,你坏蛋!”少年显然是气极了,扬掌便向那锦衣公子打去。 锦衣公子后退一步,得意洋洋的叫道,“敢打皇子?你死定了,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慢着!”一声冷喝,楼梯上慢慢走出来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身便装的凤清。 “二皇兄!”那锦衣公子脸色一变,站直了身体上前行礼,然后指向那叫云朗的少年,“这傻子仗着护国将军府的威风,都欺到本皇子头上来了,二皇兄,你帮我教训他。” “我没有,是你先说老将军坏话的。”少年涨红了脸,大声争辩。 “云朗,你先回去吧,你一天老往外跑,老将军会担心的。”凤清笑着对他说道。 “哦!”少年答应了一声,瞪了那锦衣公子一眼,“以后你再也不要来找我玩了,哼!” 那锦衣公子也跟着“哼!”了一声,瞟眼看到少年走到楼梯口,忽然冲了过去,一脚踢在他背心上。 那少年始料未及,咕碌碌的滚下楼去,锦衣公子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 那少年爬了半天没爬起来,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你个没用的白痴,回家去找你家将军告状吧!没用的白痴!没用的白痴!”那锦衣公子跳来跳去拍掌大叫。 凤清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才放下了刚刚在背后打着暗号的手。后面的侍卫,飞奔下去想要扶起那少年。 却在此刻,有人先一步扶住了那少年。 云朗抬起头来,那一刻,他以为他看见了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美丽的眼睛,那眼睛里,一片柔和,那眼睛,微微弯着。 那眼睛的主人,问他,“云朗吗?我叫天佑。” 云朗 凤清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自称天佑的少年。 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又碰上他了。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少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只是淡淡的扫过。然后,扶着云朗站了起来。 “我不是白痴,不是,”云朗抽泣着,喃喃的重复,一双手,无意识的攥紧了阿佑的衣袖。 阿佑掏出手帕,细心的擦着他的脸。不小心碰上了他脸上的伤口,阿佑的手一抖,他却恍然未觉,只露出哀求的眼神,摇头道,“我真的不是,哥哥们都说我不是白痴。” 阿佑看着他,想起商文仲提起他时宠爱的口吻,轻声问,“你知道疼吗?” 云朗飞快的碰了碰额头撞伤的地方,眼泪汪汪,点头,“疼!” 阿佑笑着,轻轻按住他额角,“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难过吗?” 云朗扁扁嘴,“难过,凤岘是坏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你看,你知道疼,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也知道难过,所以你不是白痴。有些人,稀里糊涂,醉生梦死,那才是真正的白痴。” 云朗的眼睛亮起来,慢慢溢出光彩,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真的吗?” “真的。”阿佑肯定的点头。 “你是个好人,你和我玩好不好?”他期待的望着他,“哥哥们都只会教我习武,而且他们老是很忙,动不动就不见了,云朗不喜欢。” “好啊!”阿佑笑了,“我也刚到京城,正好想找一个人陪我玩呢。” 凤清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视线又转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人身后,微微侧头,“怎么样?” 早已有懂事的凑上前来,“那名叫天佑的少年,看不出深浅,但从步伐身形来看,应该内力不深。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气息内敛,是个高手。” 凤清点点头,“先是在红楼出现,现在又去接触了将军府的人,这个余天佑,看起来,不是很简单呢!” 后面早已有人跟了去,凤清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叹道,“那双眼睛,还真是清亮!” “天佑,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啊!”云朗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阿佑埋头在包袱里翻找着衣服。 “对啊,你先换了衣服我们再出去玩。”阿佑翻出了一件青黛色的外衫,笑了开来,“我就记得娘给我放了一件新衣服在包里嘛,来,云朗,给你穿着刚刚好。” “天佑,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云朗乖巧的站起来,任阿佑将他那件已经脏得不能看的衣服脱下。 “嗯?”阿佑正想将那件衣服扔到地上,小白却伸手一捞抓在了手里,放到了一旁板凳上,阿佑吐吐舌头冲他笑笑,没听清云朗的话。 云朗却在这时慢慢的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看见朋友都可以互相换着衣服穿的。”拉着天佑的手,轻微晃了晃,“你和云朗做朋友吧,云朗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最爱吃的烧鸡,会分给你一半。” “好啊,我也爱吃,不过要多分一点,小白也要吃。”阿佑咽咽口水,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好!”云朗重重的点了点头,快乐的笑开了。 小白站在一旁,看着那说得热闹的两人,心里,也渐渐的暖了起来。 似乎自从遇到天佑之后,他遇上的人,都干净得可爱!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笑容里带着阳光的,可是今日,面前却有两个。 别人眼中的痴傻,或许才是这世间求而不得的纯粹。 云朗只觉得今日新交的这个朋友好极了,他不会对自已说一些奇怪的听不懂的话,也不会让自己去对老将军和兄长们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会和自己一起满大街的逛,毫无顾忌的拿着糖人吃得满嘴粘乎乎的,然后呵呵直乐。 所以到了晚上他该回家的时候,他舍不得了,“天佑,你和我一起去将军府睡吧,我把床分给你一半,不,分给你多一点,小白也可以一起睡。” 阿佑今日也是心情很好,从她来人世间,还没有机会这样玩过,很多东西都很新奇,所以也是极不舍两人的分开。 可是一想到将军府里的那个老爷爷,还是很艰难的摇头,“不了,你改天再出来找我玩啊,反正你也找得到我住的客栈。” 云朗闷闷不乐的走了几步,又依依不舍的转回头来看她。 阿佑硬下心肠,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招招手道,“快点进门吧。” 云朗走了一截,突然飞快的跑了回来,抓着她的胳脯,“天佑,我再带你去玩吧?” “啊?”这个时候还去? “嗯,很好玩的地方,是云朗一个人的地方哦!”他期待的望着她。 阿佑有些迟疑,天色似乎有些晚了,“要不,明天吧?” “不,现在就去,很快的,就在将军府的后面。” 云朗有些着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总想把好的东西跟他分享。他知道,这个朋友是不一样的,和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甚至跟哥哥们都是不一样的。 哥哥们会对他好,会给他好吃的好玩的,会教他很多很多东西。 可是天佑不一样,天佑会和他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玩好玩的,天佑会听他说话,像他的话也很重要一样听着。 他,很喜欢,说不出来的喜欢。 阿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气鼓鼓的望着影时,影总是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脸臭臭的默许了。 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明明知道天色已经晚了,可是云朗那样期待的望着她时,她还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能点点头,然后在云朗的欢呼声中,一起出发去他口中的他的世界。 可是,先前有的一丁点情绪,也在七弯八拐走入一个密林之后消失殆尽。 阿佑睁大了眼睛,心脏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剧烈的跳着。 那丛林深处,居然长着一大片茶花。虽然茶花在别处也有,可是存活也并不容易,可是这里,居然有这么一大片。 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茶花的身旁,还有淡淡绿色。虽然只是星星点点的杂草,却也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世间绝迹的草,在这里,居然这样自在的活着。 阿佑有些恍惚的朝前走了几步,缓缓蹲下身去,指尖轻轻碰触那绿色,怔怔的,眼泪飞快的掉落。 “天佑,你怎么了?”云朗有些被吓到,呐呐的问。 小白也紧张的望着阿佑,眼里满是询问。 阿佑飞快的站起来,转身紧紧的抱着云朗,哭声渐渐放大,“你是怎么找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云朗,云朗!” 影,大人,我们是不是得到了救赎? 云朗手足无措的任她抱着,好半响,才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天佑,乖,天佑不哭,不哭!”吸吸鼻子,“你再哭,云朗也要哭了。” 等到阿佑平静下来之后,云朗才告诉她,这片茶花是他种的,那小草,也是他种的。 “云朗,原来你这么厉害啊?”阿佑看看那草,又看看他,忍不住的夸道。 云朗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身子,虽然能得到天佑的夸奖,他很开心,可是,可是有一件事他还是要说的, “其实,其实也不完全是我种的!” 阿佑狐疑的看着他。 云朗抿了抿嘴,还是说了,“我觉得茶花好看,开始偷偷的种,一直没种活,后来在公主府里玩,看见世子哥哥,嗯,就是公主娘娘的大儿子,长得像神仙的那个,种了好多茶花,我就问他要了一些,结果回来一种就种活了。那些草,嗯,也是我拿种子放到世子哥哥的地里,长好之后再偷偷拿回来的。” 话一说完,舒了一口气,拿眼瞟着阿佑的神情。 看他沉默着半天不说话,迅速的红了眼眶,难道他说不是自己种出来的,天佑就不喜欢他了么? 可是朋友之间不可以欺骗的啊,他不想骗天佑他才说的。 阿佑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又回过头去,看那随风起伏的茶花,开始想云朗的话。 他自己种的没种活,可是经过大人的手,就种活了,难道是说,只要大人种出来的,就可以存活了? 想起在天上的时候,大人本就掌管三界花草,就是因为将就皓月宫毁了,才有了这场劫难。 或许找大人试试,就可以知道了。 她这样想着,却没想着一回头便被云朗要哭不哭的样子给吓到,“云朗,你怎么了啊?” 云朗眼神幽怨,“你刚刚都不喜欢我了。”语意里有浓浓的控诉。 “我哪有?”阿佑立即反驳。 “那你刚刚都不说话。”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了,”阿佑摸摸脑袋,讨好的笑笑,“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话的。” “那你和我一起回家,我就相信你。” “好!”阿佑话一说完立即捂住嘴,她刚刚头脑发热说了什么? 云朗却不管这么多,欢呼一声挽着她的胳脯就往回走,“老将军一定会喜欢天佑的,哥哥们也会喜欢,天佑,他们会给你好吃的烧鸡哦!” 阿佑苦着脸,扁着嘴,她可不可以告诉云朗她刚刚是嘴太快说错话了? 将军爷爷 天佑,你终于来了,我还说呢,都好几天了,你都没有来看我。”一进门,商文仲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兴奋的给了阿佑一个熊抱。 阿佑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朗已经气呼呼的扯着商文仲,非常不满,“四哥,天佑是我的朋友,你不准随便抱。” 商文仲一乐,冲着阿佑道,“我还说让云朗带你出去玩呢,看来你们自己倒先认识了。”放开了她,拍拍云朗的脑袋道,“好吧,是云朗的朋友,那准不准二哥也和云朗的朋友做朋友?” 云朗皱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的咬着嘴唇说道,“那好吧,但是二哥要给我和天佑,还有小白,买好吃的烧鸡。” “小白?”商文仲的脸色,在看到随后进来的白远兮时,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阿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拉拉他的衣襟,仰着脸,笑得小心翼翼,“文仲大哥,你也叫他小白吧!” 商文仲狠狠的瞪了白远兮一眼,才没好气的揉揉阿佑的脑袋,“天佑,但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阿佑点头如捣蒜,“小白就是小白啊,对不对,云朗。” “对!”云朗脆生生的回答,似是不满四哥与新朋友的亲密,拉过天佑的手,往前面拖,“天佑,我带你去吃饭,一定给你吃好吃的烧鸡。” 商文仲捏着他的脸,笑笑,“吃饭倒是不忙,不过云朗,能不能麻烦你跟四哥解释一下,你脸上这些是怎么来的?” 伸手碰了一下额头的青紫,云朗“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连忙扭头避开,眼光四处躲闪着,支唔着不敢说话。 商文仲显然猜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又没带侍卫自个儿跑出去玩了?说吧,这一次又是哪个好朋友?” 云朗求救似的望向阿佑,可怜兮兮的扁着嘴。 阿佑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商文仲摆手止住了,“天佑你别说话,反正不可能是你弄的。” “老四,又在教训小十一了啊?”洪亮的声音传来,门外拐进一个人来。 来人腰背挺得笔直,满面红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只那鬓间点点灰白,彰示着已经经历过的岁月。 那是护国将军余端,军中的不败神话。 军师徐项慢吞吞的踱了进来,“老四,你能不能偶尔有一天不要教训小十一啊,天天听,我们的耳朵都起老茧了,更何况小十一?” “对啊,而且今天云朗都有朋友在,四哥还要骂人。”他嘟着嘴,拉扯着衣裳。 “朋友?”余端的目光放到了阿佑身上,微微一愣。 阿佑在心底叹气,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弯腰,行礼,“老将军好,我叫余天佑。” “老将军,天佑是我的……啊!”话还没有说完,云朗便是一声惊叫,因为老将军出手如风,一掌击向了阿佑。 阿佑一惊,身体却已经本能的向后飞跃,眼前黑影闪动,却是小白错身而入,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将军!”商文仲也紧张的出声,不明白老将军怎么会为难一个刚见面的后生小辈。 余端的脸已经阴沉得快下雨了,狠狠了瞪了阿佑半响,大喝一声,“臭小子,你还不给我过来。” 阿佑咬着唇,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云朗却已经吓得快哭了,跑到阿佑身边,抱着她一只胳脯,结结巴巴的问,“过,过去要干什么?” 余端哼了一声,“臭小子还不去让余家历代祖先瞧瞧,是想着学那个没用的东西数典忘宗么?” 商文仲的眼睛瞪得老大,徐项也听出了那话里的意思,脸上一惯淡然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隐隐透出几分凝重来。 小白当然什么都不用想,他只要保护好他的主子便成。 只有云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的转回头来,靠在阿佑身上,“不管不管,反正天佑是云朗的朋友,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四哥不行,老将军也不行。” 阿佑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把她击中,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带着牛皮糖似的云朗,她一步一步挪向余端,“爷爷!” “太小声了,听不到!” “爷爷!”阿佑闭着眼睛大喊一声,然后接着说,“我是爹爹……” 余下的话便被一个熊抱打断,徐项在他耳边大叫,“果然是少将军的儿子,我就说嘛,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和少将军小时候长得像啊!” “那是当然,本将军一眼就看出来了!”余端昂着头,胡子在下巴处一颤一颤的。 “啊,老将军,你看这鼻子这眼……”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居然就兴奋的在那讨论起来了。 阿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插嘴,说完她刚刚被打断的话。 其实她想说,她只是爹爹的收养的孩子,凑巧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看着那位容光焕发的老人,在这一刻褪尽锋芒,只余一脸激动。心,便悄悄的软了下来,爷爷一定也是想着爹爹的吧?算了,等稍晚些时候再慢慢解释好了。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商文仲,狐疑的问,“老将军,就算天佑与少将军有几分相似,您又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少将军的孩子。” 余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当然了,他既然姓余,自然就是我余端的孙子。” 啊?这样也行? 那她岂不是被诈出来的?阿佑苦着脸,很是不甘。 “啊!天佑是少将军的孩子啊,那太好了!”云朗此时终于弄明白了大家的话,很是兴奋,飞快的在阿佑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天佑,那我们成亲吧,成了亲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然后天佑就可以一直陪着他玩,再也不用分开了,云朗咧着嘴,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欢快得要飞起来。 众人的下巴落了一地,商文仲这才涨红了脸道,“云朗不要胡闹,天佑和你都是男人怎么成亲?” “怎么不可以?”云朗生气了,冲着他嚷道,“明明是老将军说的,要云朗乖乖听话,好好练功,将来要把少将军的女儿给云朗做娘子的。做娘子就是成亲的意思,云朗知道的。” 阿佑已经是满头黑线,将军老爷爷,你到底拿爹爹的孩子骗了多少人? 商文仲哭笑不得,“可是天佑是少将军的儿子,不是女儿,怎么给你做娘子?” 云朗认真的想了想,索性一头靠到阿佑身上,“那没关系,天佑不能给云朗做娘子,云朗给天佑做娘子好了,也是一样的。” 余端和徐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徐项朗笑一声,几步跨过去,拍拍云朗的头,“云朗也是男人,也不能做天佑的娘子的。来,把手放开,先让天佑和老将军说会话。” 云朗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将阿佑抱得更紧了,“谁规定云朗是男人就不可以做天佑的娘子的?不管,云朗就要当天佑的娘子,就要当,就要当!” 阿佑顿时头疼,只得安慰道,“云朗,你先别哭,你再哭我们就没有烧鸡吃了。” 云朗哭得涕泪齐飞,没有一点美感,“不吃就不吃,他们不让我给你当娘子,我就要哭。” 徐项摇摇头,叹道,“好了,好了,你要当便当,别哭了。” 云朗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用手背一抹眼睛,带着浓浓的鼻意问,“真的?不骗我?” 徐项揉揉眉心,“你只要不哭了,便是真的。” 云朗立刻破涕为笑,刚被泪水浸过的眼珠子湿漉漉的像两颗极品黑珍珠,他半边身子都靠在阿佑身上,“我就知道你们是骗人的,对吧,天佑?” 因为云朗的痴缠,阿佑终于还是没找到机会跟老将军把她的身份说清楚。 是夜,又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起因在于云朗一定要跟阿佑睡同一张床,谁来劝都不听,只眼泪汪汪的望着阿佑。 “算了吧,天佑,云朗小孩心性,他又那么喜欢你,就一起睡吧,云朗睡觉很安静的,你不用担心!”商文仲劝道。 “对,对,云朗很乖很听话。”云朗在一旁拼命点头。 阿佑一脸不忍,却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不行,我习惯一个人睡了。云朗要自己睡,明天一早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啊。” “不要,云朗要跟阿佑一起睡。”他焦急的跑到床边,比划着,“我睡这一半,不,我只睡这一点点也行。”他比着床的最里面,巴掌大的地方。 阿佑狠下头来,咬牙道,“已经很晚了,云朗自己睡吧,我很累了,要先去休息了。明天见!” 云朗脸上的光暗了下来,无精打采的站在原地,难过的看着她转身离去。 “四哥,天佑是不是不喜欢云朗了?” 商文仲连忙拍着他的肩,大声的说,“怎么会呢,一定是天佑睡觉喜欢打呼,他不好意思让云朗听见,所以才走的。” “真的吗?” “真的。” 阿佑静静的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将头埋进被窝里。 影,阿佑现在已经懂得,有些行为,只有很亲密的人才可以做。 影,阿佑很想你了,怎么办呢? 影,你会不会有一点点想阿佑,一丁点的想也可以。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回; 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恐怕要做很多的事,才能弥补。就比如说,解释身份的机会。 第二日,阿佑还在奇怪怎么将军爷爷那么早就进宫去了,本来还想找他讲讲爹的事的。结果就只能在府中等他了,没有等到他人,却等到了皇帝的圣旨。 送走了传旨的公公,阿佑还愣愣的跪在原地,脑中乱哄哄的响。刚刚圣旨上说,老将军流落多年的孙子回来,圣心极悦,明日进宫去给他瞧瞧。 商文仲还在旁边说,“看老将军兴奋得,定是早朝便已经向文武大臣宣扬了个遍,现下定是人人皆知他护国将军后继有人了。” 阿佑只问了他一句,“如果老将军向皇上说他有孙子了,结果又变没有,会怎么样?” “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杀头的。”商文仲奇怪的看她一眼,“不过天佑你好好的在这,怎么会变没有?” 阿佑泄气的趴在地上,她早就知道,应该要离那个将军老爷爷远一点的。 天佑的亲事 阿佑当然不是第一次进宫,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害怕。 当日站在皇上和公主面前,她无畏无惧,是因为坦然; 而这次,总隐着几分心虚。 她自己其实没关系,可是她舍不得将军老爷爷,舍不得爹和娘,也舍不得大人,舍不得影。 她轻轻的叹口气,为什么人人都想去见那个动不动就可以拿走人性命的皇上呢? 商文仲看着从出府开始,就一脸沮丧的阿佑,好笑的开口道,“天佑,都跟你说了不用害怕了,有老将军在,谁敢欺负你?” 阿佑垮着脸,无力的点了一下头。怎么会没有,那个皇上就可以,她不害怕才怪。 耳边风声响起,阿佑警觉的头一缩,堪堪避过一道鞭影,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臭小子,给我打起精神来,摆出那幅死样子怎么做我余家的子孙?” 阿佑立即坐直了身子,扯扯脸蛋露出笑容来,“是,爷爷!” 其实她还想说,爷爷您老人家说的臭小子不是爹爹么,什么时候变到我身上来了? “哈哈哈,果然是将门之后,双目有神,天庭饱满,爱卿可要好好培养培养,为我凤国再添一名战将!” 阿佑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上位那个睁眼说瞎话的皇上大人。 什么双目有神天庭饱满,爹爹明明说过他双眼清澈明亮,却柔和细致,失了锋芒;至于天庭饱满一说更是空穴来风,像她这样有今生没来世的杂草,怎么会有绵绵不绝的福泽? 所以说皇上这一职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睁眼说瞎说这种功夫一定要修炼到一绝。 阿佑当然早已不是当日的阿佑,所以这些话她只是忍着,在心里偷偷的说。 余端今日心情非常的好,或者应该说,他最近这些时日心情都很好,因为,因为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孙子。 大口大口的喝干了手中酒,余端的视线,又扫向了天佑。 却微微一愣,众人围绕中,少年安静的垂了眼,脸上淡淡的笑容,喧闹中有隐隐的疏离。 “看见这样的天佑,老将军可还觉得满意?”徐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余端不动声色的转了视线,嘴角却轻轻弯起。 圣宠之下,浓眷之中,有几个像他这样般年纪的人,还能保持那样宠辱不惊的风度。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总算为余家做了一件好事,教出了这样一个儿子,勉强,也算可以抵得过当日的一点点过错了。 阿佑好不容易偷了个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趴在一棵树后的石头上,瘫坐着喘气。 那里面的人真可怕,那些人脸上的笑容,让人看着,真累。 “哎哟!”身后有女子的惊呼声响起,阿佑扭头望去。 却是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踩着罗裙似要摔倒在地了,身前几步远的男子转身一把扶住了她,“紫莲小姐?” 看着男子灿若晨星的眸子,紫莲的脸悄悄的红了,“没,没事,谢谢世子关心。” 听得此言,男子扶她站好,便快速松了手,侧身移开了一步,才道,“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你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叫小姐的侍女来。” 看着他就要举步就要离去,紫莲连忙开口,“世子,”脸颊上的红色越加明显了,“我,我可以叫你楚大哥吗?” 男子脚步一顿,像是身形僵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阿佑站在树后的阴影里,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脑海中的有些记忆渐渐清晰,这样的场面,其实已经见得多了,当时皓月宫中,已经见过很多了。 她那个时候,会偷偷的难过,却会在大人面前装出笑脸来,告诉他哪位姐姐今天又送来了多少东西。 大人只是扯扯嘴角,摸摸她的头,说道,“原来阿佑今天又收了那么多东西啊,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要是喜欢的话阿佑就自已留着用吧。” 她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面前堆满了形形□的小礼物。 她慢慢的一样一样拆了开来,那是灵芝殿的灵芝果,是那里的姐姐,冒着被责的风险偷偷拿出来的; 那是瑶光姐姐自个儿做的果子糕,香香甜甜的味道,阿佑接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瑶光姐姐手背上被烫起的泡。 …… 那些东西,阿佑拆了开来,摆在大人触目可见的地方,等它们在无人注意中慢慢失却了颜色,才又安静的拿去丢掉。 再怎么样用心,大人其实也是不在意的吧? 就像每次对着大人说着喜欢,也被那样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便过了。 或许是已经见得太多麻木了,现在再见到这样的场景,并不觉得难受,只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更多的,却是骄傲和喜悦。 她的大人,无论天上人间,世事如何变幻,总是木秀于林,绝世的风华。 大人,这是她的大人。 而那边,短暂的沉默过后,楚慕转过身去,对那叫紫莲的小姐微微一笑,“还是叫我世子吧,我与小姐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紫莲眼里的期待迅速暗了下去,身子微微晃了晃,却仍是弯腰一福,“紫莲明白了,世子走好。” 在她走后,楚慕又站了一会儿,夜色里,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出来吧!”他说。 阿佑慢慢地蹭了出来,张了张嘴,“大,大世子大人。” “余天佑?”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继而又放松开来,“余小将军客气了,就叫我楚慕吧!当日匆匆一见,是慕眼拙,竟不识得小将军身份。” 心里闷闷的,大人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咬咬唇,才开口道,“楚大人,夜色偏凉,从殿中出来要披上外衣。” 楚慕扫了她一眼,“想不到小将军是这样细心体贴之人。不过,慕并不觉得冷。” 背着手,就要擦肩而过,阿佑心中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直到他目光瞥来,才忙不迭的放开,“那个,楚大人,您才饮过酒,自然觉得发热,可是此时更是不能受寒。而且,而且,大人体虚气弱,还是不要饮酒为妙。” 看着眼前人越来越低的头,楚慕的心里,划过微微的涟渏,“好!” 阿佑猛地抬起头来,刚好看见他嘴角一闪而没的笑意,于是双眼弯弯,笑了,“大人,那我还能去你家看茶花吗?云朗说你家的茶花好漂亮的。” “好!” 阿佑笑眯了眼,“那我明天就和云朗一起来看。大人再见。”开心的走了。 “你对他好像有些不同。”凤清手上拿着楚慕的披风,踱着优雅的步子徐徐走来。 风吹起他的长发,楚慕的神情有些怔仲,“他叫我大人。” 那样自然的叫他大人,那样小心翼翼的叮嘱,那样明亮的笑容,他双眼轻轻一闭,他怎么拒绝得了。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凤清抓着披风的手一紧,却还是勉强举了起来,“先披上衣服吧,暖和些。” 楚慕没有动,只说道,“你说,如果她知道我生病了,会不会再千里迢迢的回来?她会不会,抱着我的手,吓得连哭也没有声音?会不会,会不会在皇上和娘面前,毫不畏惧的指责他们的不对,说要把我还给她?” 良久,凤清将披风搭在他身上,“你今天喝得有点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回到殿中,却明显发觉气氛不对。 余天佑的脸涨得通红,却被商文仲一手死死按着,压在座位上,其余人都把头埋着,专心的喝酒。 余端笑道,“多谢皇上和贵妃娘娘厚爱,可是天佑回来时日尚短,成亲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天佑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最好是不要再议了。” “天佑!”商文仲低低的叫了一声,另一只手连忙去捂他的嘴。 余端清咳了一声,笑道,“天佑年少无知,君前失仪,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苏贵妃掩嘴一笑,“小将军率真爽朗,又何罪之有。只不过看这神情,竟像是有了心上人了,是吧,皇上?” 皇上也哈哈大笑,“看起来确有那么一回事。”于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天佑,“天佑,说说你看上哪家小姐了,朕帮你做主。” 阿佑摇着头才要说话,皇上又笑眯眯道,“如果还没有心上人,那么朕就帮你物色一个好姑娘了。要成了家才能定性,朕还等着小将军建功立业,继承余爱卿衣钵呢。” 阿佑推开商文仲的手,走出来跪到地上,定定的望着皇上,“皇上,您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又何须您费心。天佑的亲事,叫爷爷操心就好了。建功立业也罢,继承衣钵也好,总之天佑会听爷爷的话,专心做好爷爷交待的事。这跟成不成亲没有有关系的。” 皇上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众人都在心里暗道不好。 阿佑恍若未觉,“而且皇上也不知道天佑喜欢什么样的人,又怎么能赐我美满姻缘?天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生老病死,都要永远在一起,别的人,天佑是连看都不想看的。” 少年俯下身去,重重的叩了一下头,脸上的神色却坚定无比,“皇上若是叫天佑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天佑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欣然前往;可是喜欢的人,早已经是命中注定,即使是皇上,也不能让我心意更改。” 阿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就是这个皇上老头,害得大人那么辛苦。她知道,若不早早说明白,总有一天,她也会陷入君命不可违只能以死相争的局面。 所以,一片静默中,她并不紧张,只是安静的跪着。 余端的眼里一片暖意,几乎是有些骄傲的看着那少年,这便是余家的子弟。铁血柔情,为国英勇无匹,为情忠贞不二。 苏贵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是一惯被称赞为艳丽无双的明妍。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爱情,是世间多少女子一生的期盼,对她这样身处皇宫内院的女子,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她微微红了眼眶,拉着皇上的手,轻轻摇了摇,“最是多情少年时,皇上就别怪罪了。” 最是多情少年时?楚慕怔怔的想着,看着酒杯里模糊的人影。 那不是多情少年时,那是情有独钟的执着。 凤清抿起嘴角,一饮而尽。 非一人不可的爱情,真正是一场笑话。 而在几日之后,边关苦寒之地,某人对着一卷书信,敲了敲桌子,喃喃道,“余天佑?嗯,是个好玩的人。” “影想见见么?” “想,想见!”余天佑,天佑,佑啊! 那样愚蠢的行为,那样无所顾忌的坦白,总觉得,似曾相识。 更何况,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少年,还叫做余天佑。 傻瓜 “天佑你看,我说过的吧,世子种的茶花开得很漂亮的。”云朗扯着阿佑的衣服,欢快的说道。 楚慕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他们,嘴角慢慢绽开温柔的笑容。 “大人,”阿佑拉着云朗,径直向他走来。 听见这声称呼,楚慕的眼睛,有片刻的恍惚,却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天佑,云朗。” 楚慕的衣袍,在风中呼呼作响,他站在园中,看着那两个少年因为他一句话,便在田地里辛苦劳作。 他只说,“草木皆有生命,必须虔诚专心,亲手而为,才能护得草魂花魄。” 两个少年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便挽起衣袖下地了,仔细检查叶子上是否有虫害,扒开根部看是否有损伤,两个人那样认真,全然不顾雪白的衣衫,已经沾上了污泥。 “天佑,以后我们的茶花你也陪我这样一起去种,好不好?” “好啊!” “天佑,你以后要一直一直陪我去的哦,我们两个人一起,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不要。” “为什么啊?”云朗垮了脸,可怜兮兮的看向阿佑。 “你真笨,以后你要是成亲了我就不能陪你去了。” “那我不成亲了。” “人人都要成亲的,云朗也要。” “天佑也要么?” “对啊,我也要。”天佑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云朗要成亲,天佑也要成亲,那我们俩成亲不就可以了吗?”为这想法而得意,云朗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慢慢挪到阿佑身边,讨好的看着她,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摇。 “不可以。” “为什么啊?”云朗扁着嘴,液体在眼睛里缓缓凝聚。 阿佑抬起头,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云朗,你怎么变成个小花猫了?”拉着衣袖给他擦脸,对上他委屈的眼神,又道,“云朗,成亲是因为两个人互相喜欢,不是因为要在一起种茶花才成亲的。” 云朗吸吸鼻子,“真的吗?” “真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做事。 云朗揉了半天眼睛,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来问半天不语的楚慕,“世子,我们每天都要给茶花浇水吗?那紫草呢,其他的草呢,也要每天吗?我上次也每天给紫草浇水的,可是后来都死掉了。” 阿佑也跟着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一天这样过去,楚慕便有些期待下次他们的到来了。 跟这样单纯热情的人相处,会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疲惫而困顿的内心,在这样轻快的氛围里,会对那些伤痛有片刻的遗忘。 那少年叫他大人的时候,他的心里会轻轻一动,短暂的甜蜜便会慢慢浮上来。 “慕儿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是因为余端的孙子,那个叫余天佑的少年?”吃饭的时候,药茶公主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开口道。 “嗯!”楚慕微微颔首。 药茶公主便也欣慰的笑了,“慕儿要是喜欢,以后多多结交也好,那日见过这余天佑,是个好孩子。” “嗯!”楚慕也不多言,只简单应道。 药茶公主低叹一声,“只要慕儿喜欢就好。” 楚慕埋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吃饭。 只要他喜欢便好,多么希望这句话可以早一些听到! 原以为那两个少年只是一时新鲜,或者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原因,才来接触他。 可是时日一久,楚慕却有些诧异了。 两个人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农田,早来晚归,日日如此。午饭的时候就坐在田边,等着一个叫小白的侍卫从街上买了热乎乎的包子,两人吃得兴高采烈。 吃完便又认真的干活,即便是无事可干的时候,也坐在田边,看看这棵,摸摸那棵,爱不释手的样子。 朝堂之上的事,两人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即便有些时候他有事处理,两人也是自动的避到一边,眼睛都不乱瞟一下。 两人在他的花园里,洒了些种子,然后便日日趴在地头看那种子发芽。 每日充满期待的来,夜晚便略有些丧气的回去。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他以为他们不会来了。 在书房里看了很久的书,伸个懒腰慢慢走到窗边,动作却顿住了。 缭绕的水雾中,天佑狼狈的正将一顶顶蓑衣往那洒了种子的地上盖,侍卫小白高高的举着伞,却仍是阻挡不了两人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来人!”楚慕喊了一声,“立刻准备衣服和姜汤!” 阿佑被拉进屋来的时候,冻得直哆嗦,却焦急的问他,“大人,这么多水会不会把种子淹坏了?” 闷闷的一口气堵在心口,楚慕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些花草有什么重要,在这少药的年代里,一场病便有可能夺去他一条小命。哪有人这么笨,笨到这样不懂得珍惜的地步。 可是他是楚慕,温文尔雅谪仙似的楚慕,二十年的涵养功夫不是空口说说而已,他调匀了气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两位还是先换了衣服,喝口汤驱寒再说吧。” “不用了,我们……”话说到一半,阿佑忽然改了口,“好啊,我们马上换。” 大人的脸在笑着,可是他生气了,她知道。 换了衣服出来,小白早已拿着毛巾等在外面了。 接过毛巾擦着头上湿发,阿佑看了一眼小白身上的衣服,“小白,你没换衣服?” “用内力蒸干了,天佑也可以的。”小白只说到这,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因为他明明看见天佑用内力烘干了里衣,只是脱下了外袍而已。 阿佑扁了扁嘴,她当然也可以,“可是大人生气了,如果不换衣服他会更生气。” 所以她自已烘干了里衣,因为那有她不能言说的秘密,可是大人的情也要领,她总要换件衣服表示一下才行。 小白没有再问,无论天佑做什么说什么,他只要站在他身后,便足够了。 “那花草,当真有那么重要么?”收拾停当过后,楚慕问她。 阿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低下头去,绞着自已双手,“那是种的甘草,大人,甘草可以解毒的,是很有用的草……”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阿佑抬起头来,“大人,你能帮我们种出来么?” 楚慕的脸微微沉下,“你知道你们种不出来?” 阿佑没有说话。 楚慕接着问,“既然早已经知道结果,何苦还花费这么多心血?” “余天佑,你真是个笨蛋。” 阿佑的身躯微微一震,“大人,我一直都是很笨的,可是,我想试一试。”阿佑努力的笑着,抬起眼来,“大人,你能帮我们么?” “余天佑,你可知道帮你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楚慕的声音有些沙哑。 “无论大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么?”楚慕轻轻笑起来,“即便你承诺,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做到。我曾经许诺要陪一个人生死于共,可是如今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即便有心,又如何实现承诺。余天佑,你看,谁都能信口许诺,谁又能承担那后果?” “大人!”阿佑捏紧了手指,“尽全力试试吧,试过了总会少些遗憾。”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曾经用尽全力争取过,就已经足够。 “你走吧!”楚慕背转身去,不想让人窥见这一刻的脆弱。 阿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在看着他背影良久之后,沉默的离开。 雨下得很大,阿佑没有回头,而楚慕也没有挽留。 雨水和着泪水涌下,尽管视线模糊不清,阿佑的脚步却仍然走得坚定。 大人,我们做错了事没有关系,要尽全力去弥补。 大人,你不认识我也没有关系,大仙早已洗去我身上你熟悉的气息,你不认识我是应该的,我没有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