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他也微笑着点头回复。招呼打完,两人已擦肩而过。 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在我面前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陌生模样。我的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 高展旗捅捅我,兴致勃勃地问:“谁啊?谁啊?” 我只好回答:“就是邹月原来那个部门的林总。” “林总?就是那个林……林什么正?” “嗯。”我也懒得帮他回忆,随口答道。 他回头又认真地看了看,叹道:“真够拽的!不过,这家伙确实长得人模狗样!” 这叫什么形容词,我横了他一眼。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前不久你不还托我打听他吗?” “不算认识,点头之交。”我回避重点。 “这种人,得和他把关系搞好,要能在他们公司捞个法律顾问当当,一年就不用干别的活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车场,高展旗最近从别人手里退了一台二手的本田车,宝贝得不得了,我上车前,他还嘱咐我:“别急着上,把脚下的沙子跺一下。” 我懒得理他,直接坐进车里。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他把音响开得很大,放着慢摇乐曲,脑袋还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车子也跟着在路上摆来摆去。这纯属晚上泡吧的后遗症,我完全拿他没办法。 车子终于到了高速尽头的收费站,我暗松了一口气。突然高展旗大叫:“完了完了,前面有检查的。” 我定睛一看,收费站出口远确实站了许多交警,我说:“你又没犯什么事,紧张什么?” “我的车是走私车,没手续的。惨了惨了。” “你不是有牌照吗?” “那是借了朋友的,挂在上面。” 高展旗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开溜,可是四周没有任何路口,他只好硬着头皮住前开过去。果然,一个交警走上来拦住车,敬了个礼,要看他的驾驶证和行驶证。高展旗先掏出驾驶证,妄想蒙混过关。这里只见另一个交警走上来和检查他的交警耳语了两句,然后,检查他的交警再次向他敬个礼:“同志,我们怀疑你的这台车是走私车,请你下车,我们要把你的车扣走。” 这可真惨了。高展旗急忙下车和交警说好话,然后又到处猛打电话,想找到熟人打招呼。我也下了车站在车边,一时也没了主张,眼见交警的拖车轰隆隆地开过来,马上要拖车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子急刹在了我身边,带起一阵灰尘,我忙用手捂住口鼻。 车窗摇下来,我发现车里是林启正,他带着一副墨镜,端坐在驾驶位上,开口问我:“什么事?” “我朋友的这台车没手续,交警要扣车。”我回答。 他点点头,然后说:“那你坐我的车回市区吧。” “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我摇摇头。 “很好的朋友?”他又问。 “一个所里的同事。”我说。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对着电话里说:“你过来一下。” 只见跟在后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跑到他的车前。林启正问我:“就是这台车吗?” 我点头称是。他对那个跟班低声交代了两句,跟班点点头,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去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他会帮你的朋友处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要么你坐我的车先走?” 还没等我回答,高展旗也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朝我喊:“邹雨,帮我想点办法啊!” 我连忙对高展旗说:“林总在帮你出面呢,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话,高展旗的眼睛都亮了,加快脚步走到林启正的车前,点头哈腰地感谢道:“林总,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叫高展旗,是邹雨的同事,也是老同学,现在在同一所律师事务所工作,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我能效劳的,你尽管发话。”说着就递上了名片。 林启正接过名片,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 高展旗连忙点头:“林总,太谢谢了。下次专程请您吃饭,您一定要赏光。” 林启正又客气地点点头,转过来问我:“你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问我坐不坐他的车走,我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还是和他一起走吧。谢谢你,林总。” 高展旗又在旁边说:“林总,下次一定要专程感谢您。” 林启正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小事一桩,不必太客气。”说完摇上车窗,车子一轰油门,开出去很远,又掀起一阵灰尘。 我连忙再次用手捂住嘴,高展旗却在灰尘中感慨万千:“宝马750,好车!今天真是遇贵人!” 我转身一看,那个助手也上车走了。我心里正纳闷,不是说要帮我们处理吗,怎么就走了呢。 突然听见那边的交警高喊:“哎,那台本田,走吧走吧,这次有领导打招呼,下次可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和高展旗交换了一下眼神,摆平了,这个林启正,真厉害! 两人立马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十二) 第二天的上午,我外出办事后回到事务所,发现高展旗已经用劫后余生的激情,把这段经历在办公室的每个人面前宣扬了一遍,当我走进所里,发现大家都用很景仰的眼神望着我,四五个年轻的女助理甚至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把我围在了中间。 “邹姐,林启正是不是真的很帅啊?”“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啊?”“下次带我们认识认识他吧!”……小姑娘们叽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我都不知从何答起。 “你们发什么神经?”我奇怪地问道。“怎么都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是城里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英俊潇洒,身家过亿,有一次我一个记者朋友采访过他,当场被他迷晕过去呢。”内勤小张说。 “对呀对呀,我的同学在他们公司里做事,说他们公司所有的女性都迷他迷得不得了,还有人为他自杀呢!”助理小陈在旁插嘴。 自杀!——我心里一惊,难道小月的事传出去了?我忙问:“谁啊,为他自杀?死了没有。” “好象没有,那个女的想跳江,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边,说要林启正出面见她,110都出动了,女孩的父母啊、朋友啊都来了,怎么劝也不行,非要见姓林的。”小陈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然后呢?他来了吗?”大家问。 “没有,那个人真是冷酷,他拒绝出面,而且还要别人转告那个女孩,说她这么做很蠢。后来那个女孩真的跳下去了,被人捞上来送去医院,不过好像没死。” “怎么这么没有爱心,去劝劝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毕竟人家是喜欢他嘛,人命关天,真要是死了,他也会内疚啊?” “可是如果他出面,救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呢,林启正也有他的考虑。”大家议论起来。 我的心放了下来,转念一想,小月那件事,难怪林启正无动于衷,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小姑娘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邹姐,林启正有多帅,形容一下吧!” 我想了想说:“长得是不错,可也不至于说帅到不行,就那样吧!五官比较端正!” 大家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高律师说,比他帅一点,能让高律师承认别人比他帅,可不容易。”小张说。 “那是因为林启正帮了他的忙。”我回答。 “邹姐,你怎么认识林启正的?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是啊,趁着他还没对象,我们还有机会。”“邹姐,你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啊?”……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两手扶着桌面,用“泼冷水”的口吻对几个花痴说:“妹妹们,我就大家的问题答复如下,第一,我和林启正是普通朋友,见面不超过五次,他当不当我是朋友还不一定;第二,林启正已经有了女朋友,现在在香港,今年可能就会结婚,所以你们已经没什么机会;第三,不要做白日梦,考虑比较现实一点的对象,你们周围未婚男青年就不少,比如高展旗之流。” 小姑娘们颇为泄气,耷着头走了出去,小陈边走还边嘟囔:“高展旗?!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啊,他只看得上你。” 我真是没话可说。这帮小女孩。 这时,高展旗从门口冒出了头。 他走到我面前,用很神秘的口吻,说:“你猜我昨晚遇见了谁?” “谁?本·拉登!” “嘿,认真点。” “除了本·拉登,你遇见谁都不奇怪。” 高展旗见我不吃他这一套,只好自己招供:“我昨晚在酒吧里见到了——左——辉!” 这个答案真让我觉得无聊,“见到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昨晚拖着我去吃夜宵,谈了很久,两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了。” “在学校里,你们俩就是酒色之徒。” “他跟我说,他没和那个女的好了,两个人早就分手了。” 那真是可惜。我由衷地想。当初不要老婆,不要财产,不要尊严,拼了一切去追求的东西,最终却没有得到,确实可惜。 “他还请我做说客,说想和你重修旧好。”高展旗终于说到重点。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高展旗马上说:“我可没答应他。” “真好笑。”我不想再说此事,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事,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自己买台没手续的破车。” 高展旗摇头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趋炎附势的好处,这个社会,我们焦头烂额的事,别人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而且还不用亲自打。” 我有些不悦:“你意思是说我趋炎附势啰。” “邹雨,趋炎附势在这里不是贬义词,而是现实社会生存的一条法则,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食物链,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往上一个食物层靠拢。林启正那种人,如果真能趋上附上,那我们日子就好过多了。” “你也说得太玄乎,他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一个部门经理。” “你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裁了,超过了他哥哥。而且他们的家族背景很复杂,纵横军、政、商界,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高展旗权威地评论。“林启正前途无量。” 我叹了口气:“唉……别人有钱有势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安心做平常人好了。” 高展旗突然又问起那个问题:“你怎么认识他的,好象关系还不错?” “没有啦,小月原来在他手底下做事嘛,只是认识而已。”我搪塞道。 “哦……过两天帮我约他出来吃饭吧,谢谢他。” “他是什么人?我们约他,他不会出来的啦。” “试试看。我打听过了,他们公司原来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快到期了,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高展旗兴致勃勃地说。 “再说再说。”我回答。 ——副总裁……日子会更辛苦吧,我突然在心里想。和他虽然只有几次相见,但总有些格外的熟悉和亲切。只是,毕竟,都是些和他无关的人。 第二天是星期六,本来要去师大上课,但邹天打来电话,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来玩,我只好跟老师请了假,在家准备午饭。九点多钟,我邀了小月一起去买菜,走到楼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人声鼎沸,混乱不堪,走近一看,工地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还有记者的采访车,里面起码聚集了上百人,都仰着头望向空中。 “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楼盘呢。”小月在旁边说,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高高的楼顶边似乎站着一个人,而且还在来回走动。 民工讨薪、跳楼威胁?——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两个词。这时,一个女孩走过来和小月打招呼。 邹月也和她打起招呼来,两人聊了一会儿,邹月回到我身边:“她是总公司公关部的,她说楼上那个人原来是这个工地的民工,半年前干活时从楼上摔下来,残废了,现在要求公司赔他钱。” “那也不该找开发商,应该找施工单位啊!” “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钱呗。” “算了,我们走吧。”我拉着邹月准备转身。 邹月似乎不愿意,硬着身子说:“姐,再看会儿嘛。” “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真的跳下来,多血腥啊,我们还得去买菜呢,邹天他们就快过来了。” “再看会儿嘛!”邹月坚持说。 我只好随着她站在那里,又呆了五分钟。远远看楼上,好象有些人爬了上去,在劝说那个意图自杀者,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看到别人在高处走来走去都会感到恐惧。我催促邹月:“走啦走啦,你什么时候变得爱看热闹了,这有什么看头,他绝对不会跳,只是威胁威胁而已。” 见她还是不动,我扯着她的手往工地大门外走去。她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 没走几步,突然一台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正刹在我们面前,牌照号码全都是6的黑色宝马。然后,林启正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 邹月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起来,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林启正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路过,来看热闹。”我回答。 邹月在旁边低声地喊了一声:“林总。” 林启正将眼光转到她身上,点了点头。 这时,忽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开始向他汇报情况,他随着那些人向工地深处走去,隐隐听见他果断地说:“把现场的人清空……找施工方的老总过来……” 我转头看邹月,她还在痴痴地望着林启正的背影,看来这姑娘病还没好。我用力扯扯她的手:“走吧,马上要清场了。” 一路走到菜场,邹月都是楞楞的,我也懒得理她,专心买自己的菜。当我正在鱼摊前指挥鱼贩捞那条我看中的鱼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我估计是邹天打来的,掏出手机接通后,直接放在了嘴边,嘴里还在对鱼贩大声嚷嚷:“就是那条鱼,就是那条鱼……” “你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 “我在外面,你哪位?”菜市场的嘈杂使我的音调提高了八度。 “我是林启正。” 我吓了一跳,赶忙转过头改用尊敬的口气说:“林总,你好!” 听到我这么说话,旁边原本魂不守舍的邹月瞪大了眼睛。 “你可不可以到工地这里来一下?” “我?!” “对,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那……那好吧,我就过来。” “需不需要派车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就在旁边。” 挂了电话,我对邹月说:“走,回去一趟。”拎着菜,扯着她向市场外走去。鱼贩在后面高叫:“你的鱼还要不要?”我这才想起那条鱼,赶忙转身付了钱,把鱼拎在手里。 邹月走在我身边问:“姐,是谁的电话?我们去哪里?” “林启正,要我回工地去一下。” “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邹月极端疑惑地说,抢过我手里的手机,翻来电号码:“这不是他的电话呀!” “也许是拿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我搪塞她。 “他怎么会认识你?” “有一次遇到,朋友介绍的。” “是哪个朋友啊?” “你不认识。” 说着我们就到了工地门口。林启正的助手在门口等着,见我们过来,赶忙示意看门的人打开了大门,然后把我们带到了林启正身边。林启正正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公安讨论着什么,助手走过去对他示意了一下,他转身走到我面前,很郑重地对我说:“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一下忙。” “什么事?” “你带律师证了吗?” “在我包里。” “现在楼上那个人提出要见律师,如果调别的律师的话,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但是那个人情绪很激动,随时可能采取过激行为,所以我们急需有位律师上去和他谈一谈。”他低着头盯着我,诚恳地问:“你是我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律师,你可以去吗?” 这可真是将了我的军,我抬头看看那栋楼,大概在三十层高,人在上面,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光是看着都让我发晕。我问他:“可以在电话里谈吗?” 他摇头:“不可能,见面才有诚意。” 我又看了看那楼顶,实在是没有勇气,只好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恐高,我怕我上去会说不好。” 他暗忖了几秒,问:“能不能克服一下?旁边还有很多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看着他,羞愧地摇摇头:“我怕自己一紧张,反而会误事。” “那就算了吧,谢谢你。”他有点失望,转身走了回去,对助手说:“你再催催陈律师。”助手回答说:“已经在路上了,还要一刻钟。” 我和邹月站在那边,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 这时,听见公安的步话机里传出焦急的声音:“律师来了没有?律师来了没有?他很激动,已经站在屋顶边上了!”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再等一下,就快到了。”然后对旁边的人说:“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备!” 一个站在我们旁边的人悄悄地说:“有什么好接的,那么高摔下来,气囊有屁用,早就成肉饼了。” 我看看林启正,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微皱着眉头,手里的手机又在不停的打开、关上。看样子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邹月在我旁边问:“姐,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附近的律师啊?” 我仔细想了想,对她摇摇头 突然,楼下的人发出惊叫,大家都向楼顶望去,只见那个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还把一些砖瓦扔了下来,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 只听见步话机里的人在大声说:“他情绪很激动,我们无法靠近他,无法靠近他!” “尽量拖延,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心一横,把手里的菜交给小月,走到林启正面前说:“我上去试试。如果到了楼顶,我可以坚持住,我就跟他谈。”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说:“好!我陪你上去!” 周围有几个人马上表示反对:“林总,你还是不用上去了吧,就在下面坐镇指挥。上面危险!”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转头对我说:“跟我来!” 我随着他穿过砖石和黄土堆,上了一部施工电梯。施工电梯就架在几根钢架中间,四面都是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勉强拦住。电梯启动时,猛地一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 林启正望着我说:“别紧张,很安全。” 我点点头。看着地面渐渐远离,我的心开始紧缩,手心在不停地出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到了楼顶,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说,“别往下看,跟我走。”说完先出了电梯,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电梯,没走两步,一个公安迎了上来,急促地问:“林总,这是律师吗?”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林启正在旁边回答:“是的。” “快上快上,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催促道。 林启正低头问我:“怎么样,你可以吗?”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问:“人……人……在哪里?” 公安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在楼顶上,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穿过整个楼面,突然发现,要上到楼顶的话,还得沿着一个木板桥爬上去,而那个木板桥几乎完全悬在半空中。 我不敢走了,僵在了那里。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他没有说什么,似乎在等我做决定。 公安走了两步,见我们没跟上来,又返身走了回来:“怎么啦?上去就到了,快点快点。” 我还是不敢走。公安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往上拽,一边拽一边说:“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律师?!你这是去救命呢,还不快点!” 我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然后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有十几个公安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不停地劝他,而他只是大声说:“除了律师谁都不准过来!我要见律师,你们不让我见律师,是剥夺我的人权,是要逼死我。我的律师怎么还没来?” 公安大声对那个年轻人说:“别急别急,小刘,你的律师来了!”然后低声对我说:“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把他控制住。”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楼房刚刚封顶,四周毫无遮挡,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风吹得人摇摇晃晃,仿佛浮在半空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踩着棉花,完全落不到实地。 但是事已至此,我知道没有退路了,只好深吸一口气,高一脚浅一脚向那个年轻人走去。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你好,我叫邹雨,我是律师。”我的声音颤抖着,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年轻人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骗我,你这么年轻一个女的,怎么是律师?“ 我想从包里翻出律师证来给他,可是手抖得太厉害,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这时,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接过我的包,打开了拉链。我返头一看,是林启正。看到他,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了律师证。 “那个男的,别过来!”年轻人突然叫道。林启正退了下去。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年轻人说:“你送过来,我要看是不是真的!”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远远地把证递给他,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 “你送过来。”他不上我的当。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勉强把证递到了他手里。他拿过证,仔细看了看。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而无力。 “邹律师,你要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啊?”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 “我还不清楚你的情况,你能和我说一说吗?我一定会帮你!”我尽量保持着冷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自己的经历,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我有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但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我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等他说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打断了他,我说:“你的案子很有希望,第一,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第二,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这也有医院的证明,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如果没有工伤鉴定,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 “我没有钱做工伤鉴定!我一分钱也没有了!”年轻人悲伤地说。 “没关系,钱不多,我可以借给你,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我安慰他。 “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他说不管我告到哪里,都没用。”他开始哭泣,但他的愤怒在消退。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他就得拿多少钱,不然法院可以强制执行。” 年轻人的布满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我继续说:“小刘,听姐姐一句话。人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话虽然老套,但是管用。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 我向他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向我走了过来,刚走过来两步,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马上把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