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感觉背心湿湿的,背也出了很多冷汗。 突然,高音喇叭又响了,中尉在喊:“周卓然,你跳啊,你不是说你胆子很大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害怕的吗?”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中尉。 列兵摆脱了两个工作人员的扶持,向前走了一小步。 中尉说:“你不要怕,你跳啊,你不是要克服恐高症吗?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吗?你快跳啊。” 列兵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便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了。 中尉说:“你爱我,你就跳下来!你不爱我,你就不要跳。” 此话一落,列兵跑步冲了出去,张开双臂,用拥抱的姿势朝大地飞去,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江小莉,我爱你!” 游客们都被声音震住了,抬头看着列兵,在空中来回弹跳了几次,大家自发地鼓起了掌。 列兵回到地面,腿软软的,一点力也没有。 中尉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列兵。列兵也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又忘情地热吻。 游客们再一次鼓起了掌! 抱着小孩子的胖妇女,用手挡住儿子的眼睛,教育小孩说:“小孩不宜观看……” (17) 我不做不可及的梦,这使我睡眠安逸。 我不住豪华的居所,这使我衣食有余。 我不穿高跟鞋,这使我的步子更加悠闲。 我不跟时装流行,这使我的衣着永远常新。 ——三毛 电话“嘀嘀”地响了起来,响了好几声,也没有人接听。站自卫岗的家伙不知跑哪儿去了,没有人守听电话。 通信员听到铃声,匆匆忙忙跑过来,拿起电话,对方口气很不好:“谁呀?!” 通信员小心地说:“报告首长,我是通信员。” “怎么没人接电话?” “岗哨可能上厕所了。”通信员说。 “你接一个通知!” 通信员说:“是。我准备一下纸笔。” “不要啦!你记住就可以!通知,指导员明天上午开会。8点钟有车来接。做好准备。”通信员一边抓着话筒,一边忙着在记录本上速记,还没有来得及问对方是哪位首长的时候,对方就挂了电话。通信员满头雾水!简简单单三句话,这是什么通知呀?要素不齐全,格式不正确,内容不完整。这是哪个外行人发的通知呀。通信员想,不可能是干部股长吧?他从来没有在机关呆过,刚上去可能又只学会喝酒,吹牛,没心思学习机关业务,但电话里好像不是他的声音。通信员想,是谁呢?通知都不会发,也在机关混,还牛皮得跟什么似的,神气乎乎。 通信员打电话到总站政治处值班室查询,通知是哪里发出来的,值班的干部正好是干部股长,通信员小心地问:“股长,您好。刚才是不是你们发了一个通知?” 干部股长听出了是通信员的声音,高兴地说:“没有啊。什么通知?” 通信员说:“明天指导员开会的通知。” 干部股长说:“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呢?” 通信员说:“政治处值班室都不知道,那通知是谁发的呢?” 干部股长说:“你再查一查呗。”说完挂了电话。通信员听到电话突然被挂断的嘟嘟声,心里十分不爽。他以前给干部股长干了多少活,腿都跑断了,写了多少歌功颂德的文章,但现在他提拔了,用不着自己了,关系就此一时彼一时了,不可同一而语。通信员又想起了父亲的一句话:政治上,不要对任何人抱有幻想。他以前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但从干部股长挂电话的动作,他理解了,深刻地理解了父亲的话。他不愧是一个镇长!一个官场上打拼了几十年的老革命。 通信员拿着这没头没尾的所谓通知,惴惴不安地向中尉报告。中尉满脸不在乎地说:“不管他。明天再说。”中尉想,从当兵开始,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开会,总是屁大的一点事,要反复开会,领导不烦,我们这些小不点都烦了。一个精神下来,总是一级一级传达,一级一级开会,最终以会议落实会议,以会议贯彻会议。此外,没有别的动作,没有实际行动,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 第二天早晨8点。一辆猎豹军车疾驰而至,猛的一脚急刹车,霸道地停在通信站的正门口。中尉不看车牌,从行车的姿势就知道这是刘副政委的车,只有他的车才开得如此霸气,如此威风,应当说也是他的招牌动作吧。 车门打开了,刘副政委的司机小洪下了车,看见中尉就嚷道:“江指导员,老板要我来接你。”中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开什么会,竟然劳驾刘副政委的车来接呀,接待的规格也太高了吧,通信站本来有一台小人货车,炊事班采购物资用的,破旧是破旧了些,但坐自己的车还舒服些。说心里话,她还真不想乘坐刘副政委的车,其他随便谁的车,她都无所谓,她对刘副政委的这种霸气十分反感。第23节 中尉来到车旁边,发现刘副政委不在车上,小洪说:“老板要我来接你。上车吧。”中尉想,他妈妈的,真是什么样的干部带出什么样的兵,刘副政委不在车上,司机也是这么霸气,这么目中无人。她想起了西汉霍光的后代,曾是多么的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结果呢?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霍光是武帝、昭帝、宣帝三朝重臣,死后汉宣帝高度评价他“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功如萧相国”,而决定善待他的后人,可霍氏后人身居高位,骄横处世,目空一切,“朝请”不愿参加,“数称病私出”,“朝谒”也叫“苍头奴”代劳,连家奴都狗仗人势,胆大包天,竟因与人争道敢踢御史府的大门,有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出语多有不敬。皇帝最后忍无可忍,霍氏后人被处以极刑。中尉想,将门真是不一定出虎子。 中尉上了车,车立即开始一路狂奔。中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几次提醒小洪把车开慢一点,小洪笑笑说:“没事的。很安全。”中尉也不便再说什么,知道他们已习惯了呗。不出一次车祸他们不会吸取教训,或者说来不及吸取教训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把车开得如此“飙”,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中尉正在沉思的时候,车突然一脚急刹车,差一点撞到前面的一辆银灰色的风行商务车上,前面是红绿灯,十字路口,小洪下了车,气势汹汹地走到前面,不由分说地用脚踢人家的商务车,大大咧咧地骂道:“你是怎么开车的?!”商务车的车窗玻璃一下子全部摇了下去,里面露出了八九个男人的脸,他们都戴着墨镜,头发染得怪模怪样,黄绿青蓝紫……小洪马上双手合十,点头道歉说:“误会,误会。”那车的车门开了,有些小伙子叫叫嚷嚷坐不住了,挤着要下车,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中尉一看情况不妙,马上跟着跳下了车,必须控制事态发展! 此时,刚好一个交警走了过来,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支小手枪,小洪顿时高兴了,看到了救兵,底气足了,又往前走了一步说:“我是提醒你们,开车要小心一点!哪里有这么乱踩刹车的呀!” 交警问:“怎么回事?” 那边一个红毛小伙子摘掉墨镜说:“这个当兵的踢我们的车!”绿毛小伙子说:“当兵的太牛了。老子的车他也敢碰。” 小洪连忙对交警说:“你过来得正好。”并掏出手机,拨电话,通了,小洪嚷道:“是李大队长吗?哦,你好,你好,我是小洪,刘政委的司机……有一点小事呀,这里有一个警察,是你的手下吧,警号是540510,你跟他说吧。”说完把手机递给了交警。交警不想接电话,小洪说:“是你领导的。李大队长。” 交警接过了电话:“是,是,是!请您放心。”一阵唯唯诺诺后把电话退给小洪,他指挥前面的商务车靠边,检查对方的证件。 中尉上车走了,穿过十字路,她回头一看,只见那交警在写什么,中尉知道,他在开罚单。 小洪牛皮烘烘地说:“这些小混混算不了什么?!有多大的本事呀?样子打扮得像黑社会,其实狗屁,一点料都没有。可能是哪个理发店的理发师。他们以为他们人多,人多力量大,还真的打架呀,打架也不要我动手呀,派出所有那么多民警,他们去和他们打呀!” 中尉听着,不想说什么,心里还慌慌的呢,没有平静下来。 小洪得意地说:“这个社会讲道理是没用的,道理永远掌握在说的一方!被说的一方哪里有什么道理讲呀,只能好好地听,好好地理解。” 中尉说:“如果刚才他们真的动手了呢?你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小洪说:“不会动手的。我当兵的,我怕啥?只要我底气足,他们就不敢动手!打架首先在气势上不要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中尉说:“跑不了呢?” 小洪说:“跑不了,就先道歉,稳住他,然后再电话几十个兄弟过来,搞掂他!” 中尉说:“如果对方也是很有实力的呢?今天不就麻烦了吗?” 小洪说:“对方有没有实力,我一看就知道,如果他们开的是奔驰,开的是宝马,我就不凶他们了。他们没有开奔驰,没有开宝马,开一台国产商务车,就说明了一切,他们没什么!我们只尊重开奔驰、开宝马的人!” 中尉说:“如果刘副政委在车上呢,今天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 小洪说:“老板在车上,他们今天就更加死定了。” 中尉问:“刘副政委在车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小洪说:“场面比今天惊险的,多得是呢。今天这算什么,小儿科。老板才是真正的有能耐的人,什么事他摆不平?” 中尉点了点头,在心里对刘副政委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小洪最后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今天我还真没想到,商务车里面坐了这么多小混混……” 中尉听了,不无担忧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车来到总站办公大楼,依然是猛的一脚急刹车,停了下来。中尉差一点撞在前面的座椅上了,然后逃命一般地下了车,问小洪,“在哪里开会呀?”小洪说:“没有开会。老板找你。他在办公室等你。” 中尉直接上了五楼,来到刘副政委的办公室的门口,中尉喊了一声:“报告!” 刘副政委连忙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跑过来开门,笑着说:“请进,请进。”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中尉举手敬了一个军礼。 中尉找了靠墙壁的沙发坐了下来,刘副政委连忙说:“这边坐,这边坐。”示意要中尉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上。 中尉走了过去。 刘副政委动手泡茶,显得特别热情,平易近人。 中尉说:“首长,我不用喝茶了。” 刘副政委说:“要喝要喝。我这可是极品茶哟,几千块钱一两,并不是每个人都喝得到的。” 中尉在心里“哼”了一声,十分地瞧不起,嘴上说:“首长,这样说来,我更加不敢喝了。” 刘副政委笑着说:“哪里!喝!好茶要招待贵宾!” 中尉说:“我哪是什么贵宾呀。首长,你别笑话我。” 刘副政委说:“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是贵宾!你不要一口一个首长,我听了多难受呀。” 中尉说:“你是首长呀。” 刘副政委说:“一个副政委,哪里是什么首长!你叫我刘荣就可以了。” 中尉说:“哪敢!” 刘副政委说:“是真的,你叫我刘荣就可以了,不然叫我老刘也可以,我年纪比你大。” 中尉被弄迷糊了,刘副政委今天怎么啦,一下子这么平易近人了,没啥架子了,简直不认识了。 中尉说:“不行。首长,您今天叫我来,有什么指示?” 刘副政委说:“我说了,你不要叫我首长。我听了很别扭。” 中尉说:“那好。我叫你副政委吧。” 刘副政委说:“也不要叫我副政委,叫我老刘。” 中尉说:“这怎么成呢!”中尉想起了一句顺口溜:老刘一直忙,是个老流氓。 刘副政委说:“不要紧,不要紧。” 中尉笑了笑说:“您今天叫我来,有什么指示?”中尉干脆什么也不叫了。只是刘副政委今天真是有些怪怪的,一改平日的作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刘副政委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不,不,不,说没什么事呢,其实也有一点事。”刘副政委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 中尉说:“请指示。” 刘副政委说:“不是指示。我看了你的档案,想不到你是江叔叔的女儿。我以前还一直不知道呢。江叔叔现在还好吗?” 中尉说:“我爸呀,谢谢您关心,他还好。已经转业了,在厦门市自来水公司上班。” 刘副政委说:“那时还在南京,我父亲还是当团长,江叔叔当我们家的公务员,经常早晨送我去上学,下午放学来学校接我。我很喜欢他的,对他的印象挺不错。” 中尉说:“他跟我讲过你。” 刘副政委有些意外,兴奋地说:“是吗?他怎么讲我?” 中尉说:“我爸爸说你很聪明,很淘气,很顽皮。” 刘副政委兴奋地说:“是吧。那时我是真的很淘气,很顽皮,经常打架,经常充恶充霸,不懂事。” 中尉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两声,心想,你现在就懂事了吗?不还是老样子,依然充恶充霸! 刘副政委说:“我那时给江叔叔添了很多麻烦,现在想来挺不好意思的。” 中尉说:“我爸能带你,是他的福气。你父亲也帮过我们很多的忙!我这一次调过来,还没感谢他老人家呢,心里总是歉意。” 刘副政委说:“哪里。说来说去,我和你还是挺有缘分的。真的,挺有缘分。你这一次调过来,我不知道你找了他。他没有告诉我。我们父子之间,平常很少有沟通,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很少回北京,他也很少南下,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走动的人,为革命的事业干了一辈子。总的说来,我们两家是挺有缘分。真的,挺有缘分。” 中尉笑了笑说:“是呀,能认识您和刘伯伯是我们全家的福气!三生有幸!” 刘副政委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客气啥。”刘副政委又把“一家人”装作不经意地重复了一遍。 中尉在心里嘲笑,是一家人吗?皇帝和大臣是一家人吗?主人和仆人是一家人吗?中尉不自在地笑了笑,只装作没有听见,不接他的话茬,基本上知道刘副政委今天约自己来的目的了,虽然还不完全明朗,但已八九不离十,他无聊了,要找个人“开涮”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从进来他办公室开始,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他的话语,已充分表露出了那层意思,那层她根本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反感的意思,她只想起了库尔齐的一句名言:“主人和奴仆之间不可能有友谊。” 刘副政委说:“什么时候叫江叔叔过来玩一玩,广州、珠海、深圳、东莞、佛山、韶关这边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走一走,我全程陪同。” 中尉说:“谢谢。有机会,一定要麻烦您。”第24节 刘副政委说:“真的。我想好好陪陪他,感谢他当年陪我。有好多年没有见他了。他也不到我家里来坐坐,我家老头子也想念他呢。” 中尉说:“谢谢刘伯伯还记得我爸。谢谢刘伯伯这次帮我调过来。真的,非常感谢。” 刘副政委开玩笑说:“是吗?那你要到我家去感谢才行呀。” 中尉说:“这……”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说去呢,怎么去?那么大的首长,能随便去吗!更何况还在北京呢,说不去呢,又明显违背常理,那不表明自己不懂得知恩图报。 刘副政委知道中尉为难了,马上改口说:“跟你开玩笑的。不是要你去感谢老头子,你去跟老头子见个面,也是好事。他可能会喜欢你。” 中尉说:“那好的,找个机会一定去拜见刘伯伯。” 刘副政委说:“好呀。我来安排,我领你去。好不好?” 中尉说:“好的。谢谢您了。” 刘副政委说:“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中尉的脸红了。“自家人”三个字在她的耳朵里像一声炸雷。 中尉说:“说真的,首长,您今天叫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么?不可能就是这样拉家常吧?” 刘副政委说:“这样不行吗?” 中尉连忙说:“行。行。” 刘副政委说:“跟你在一起聊聊天,感觉很好。” 中尉说:“首长,哪里的话呀?” 刘副政委说:“你又叫我首长了,我说了,你不要叫我首长,你叫我首长,我浑身不自在!” 中尉说:“好好,不叫不叫!”中尉想起了列兵情不自禁要叫她指导员一样,她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同样不希望列兵叫她指导员,一声指导员,那种亲密的感觉全没了。 刘副政委说:“有这样的一个事,我现在找了一个女朋友,我喜欢她,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于是,我买了一个钻石戒指,请你帮我参考一下,漂不漂亮,不知她会不会喜欢。”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银光闪闪,异常精致,美妙绝伦。从盒子的外表就知道里面的宝贝价值不菲。 中尉笑着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钻石戒指呢。你找我,找错人了,我哪有资格评论,叫我来开开眼界还差不多。”。 刘副政委说:“不要紧。女人的心是相通的,女人的观点是相同的,你帮我参考参考。”说完打开了盒子,一枚非常漂亮的戒指在普通的日光下,也银光闪闪,璀璨夺目。 中尉情不自禁地感叹说:“哇噻!好漂亮,好漂亮哟!” 刘副政委看到中尉这么高兴,他也更开心了,兴奋地说:“是吗?” 中尉说:“首长,您送给您女朋友,我想她绝对会非常感动!非常高兴!” 刘副政委高兴地说:“是吗?”然后沉默了几秒钟,假装不经意地问:“送给你呢?” 中尉说:“首长,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江小莉这样的平民,哪配戴这么贵重的戒指。” 刘副政委见中尉没有拒绝的意思,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意思:“说真的,这戒指,是特意为你买的!准备送给你!” 中尉说:“首长真是会开玩笑,拿我开涮!” 刘副政委突然严肃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两眼死死地盯着中尉的眼睛。 中尉没有说话,把目光移向了别处,看着桌子上的一幅台历,但还是感觉得到刘副政委此时的目光灼人。中尉的心跳加速,头有些晕,像喝醉了酒似的,但一个念头依然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必须拒绝他!并且赶快离开这里。慢慢地,她更加清醒了,更加理智了,她十分清楚,她与他之间根本不可能有爱情。他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就像鹰和鸡,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走的,他们能走到一块吗?人可是更复杂的动物,人有思想,人的行为受思想的影响和支配,两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根本不一样,能在一起吗?完全不可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要以为嫁给一个高干子弟就能享受荣华富贵,那是童话!刘副政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中尉太清楚不过了。即使眼前赢得了爱情,爱情可以使人平等,爱情不追求平等,但激情过后,一切都会改变,爱情不能长久,一个是在天上飞的,一个是在地上走的,不能相依相偎。罗兰不是说过吗?“恋爱是有条件的——最起码的条件是,我们两人是在公公平平地互相恋爱。”没有这个前提,没有这个基础,爱就变得玄了,变得抽象了,变成了空中楼阁。即使美丽,也不真实。 刘副政委说:“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中尉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了,更加坚定了,连忙打断刘副政委的话说:“首长,您不要开玩笑了,如果没有事了的话,我回通信站了。”说完就站了起来。 刘副政委想不到她竟然拒绝了他,竟然这么极不礼貌地要走,有些生气,大声说:“你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 中尉听了一惊,她想不到他会提高声音!加大嗓门。心想原形毕露了,要咄咄逼人了,心里更加反感!心想刘副政委啊刘副政委,你约我见面,用通知开会的方式!你求爱,用实物交易的方式!人家不愿意接受,用下达命令的方式!这真是独具特色的相亲方式!中尉在心里更加瞧不起这个年轻的中校。 中尉平静地说:“您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刘副政委立即恢复了笑容,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失态,忙说:“好的,好的,你讲。” 中尉说:“古希腊有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叫狄奥根尼,一天,他在大街上晒太阳,亚历山大大帝路过这里,看到了哲学家,便停了下来说:‘亲爱的哲学家,我对你非常器重,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欲望。’狄奥根尼平静地说,‘尊敬的陛下,我所要求你的,就是你走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说完狄奥根尼把脸转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欣赏美丽的阳光……” 刘副政委听着听着,脸有些挂不住了,心底里又肃然起敬,这个女人与以前见过的女孩子多么地不同呀,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不贪权势,不贪荣华富贵,能做到这一点又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如果她一口答应下来,收了他的礼物,他或许会更失望。刘副政委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追到这个女人!追到这个敢于蔑视权贵的女人。也许他最后会发现她不过如此,他不爱她,他不会娶她,但他一定要先追到她,征服她。刘副政委在他的成长经历里,还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刘副政委彬彬有礼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你不要一口回绝,请给我机会。如果你的意思有变动,请给我电话。” 中尉看了一眼刘副政委说:“不是我给你机会,是你给我机会。‘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中尉顺便背了几句宋词,表明自己的立场。 刘副政委点了点头,无话找话地说:“才女!才女!顺口便是诗。” 中尉说:“哪里,谢谢您看得起我。” 刘副政委自嘲地说:“关键是你看不起我。” 中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刘副政委说:“我会坚持的,心要让你看见,爱要让你听见。” 中尉说:“不要说这个话题了。好不好?”中尉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支圆珠笔,向对面的墙壁甩了出去,刘副政委连忙转头看过去,圆珠笔钉在一只正在爬行的壁虎上。壁虎痛苦地垂死挣扎。 刘副政委看得目瞪口呆。 (18) 这个世界上缺乏很多东西,但就是不缺评头品足的人。你要是想去找一个,就会遇到成百上千这样的人。 ——泰戈尔 中尉开什么会呢,竟然劳驾刘副政委的车来接送。这是总站的历史上没有的事儿。中尉刚坐车走,通信站就开始有人议论了。文书和通信员当然是最活跃的人了。 别人的车接送,就是总站一号车,二号车,那也没什么,只是刘副政委的车轻易不给别人坐的,可谓众所周知。机关干部很少有人坐过刘副政委的车,司机小洪也很霸气,不喜欢别人上他们的车。 据说刘副政委的这台猎豹吉普是刘副政委凭私人关系从上级机关要回来的,超额编配到总站,本来按职级配车,刘副政委没有专车,就算不成文的事实划分,也只能配一辆老款的北京吉普,没有空调,没有音响,很差劲的军用老爷车,最高时速还达不到一百马,噪声却像一架战斗机从身边飞过,让人难受。但刘副政委是谁呢,堂堂上将的公子,能耐大,他要得到车!用他自己的话说,“上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刘副政委一个电话就使通信总站超配了一台全新猎豹。车到位的当天,刘副政委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兴说,“我这台车呀,是正处以上干部坐的,低于这个级别的,一律不能上这台车。”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儿传到了每一个机关干部的耳朵里,大家都知趣,自觉地不上他的车,日子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加之,刘副政委的车开得快,开得“飙”,大家觉得不够安全,请他们乘坐,他们还不愿意呢。 刘副政委的车今天单独来接一个基层通信站的小小指导员,实在有些反常! 反常! 文书和通信员坐在房间里,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地猜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会议呢。很重要吗?第25节 通信员最喜欢琢磨别人的事儿,尤其是领导的事儿,他更有无限的乐趣,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想,要是很重要的会议,有重要的行动,两个主官都会去,只去一个主官,说明会议并不是很重要,另外,如果是很重要的会议,通知也不会那么草率。从这两点来看,可以肯定会议不是很重要,只是普通的会议,用行话说,是例会。通信员向文书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文书听了后,进行了认真的思索,然后说:“我也这么认为。开重要的会议也不一定要刘副政委的车来接啊。我们自己就有车嘛,以前哪一次开会不是用自己的车?” 通信员说:“你说的也对。刘副政委的车来接与会议重不重要无关。” 文书说:“你发现了没有?近段时间,刘副政委老是来我们通信站,你觉得有什么异常没有?” 通信员突然像受到启发了似的,仿佛醍醐灌顶,激动地说:“你说的对对对,刘副政委以前很少来我们这儿。这段时间不停地造访,是有些反常啊。一个副政委经常往基层跑,又不是他的挂钩单位,这就不正常!” 列兵洗完鞋子回到了房间,他端着脸盆,里面装着刚洗涮过的迷彩鞋,见两个老同志有些八婆地议论别人的事,他很是瞧不起,不愿理睬。列兵尤其瞧不起的是通信员,他经常关心别人的私事,关心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哪怕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他也很感兴趣,也要打听,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列兵很不喜欢他的这种性格,同时又奇怪他的精力为什么会如此旺盛,包打听如此专业。就像上次一个社会青年来部队找王小丽,他马上打听到了那个青年姓李,广州人,中专文化程度,与王小丽的关系……通信员对自己的这个爱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时还自吹自擂地说,通信站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以此为博学多闻。这个喜欢写报道的家伙,喜欢胡编乱造的家伙,也许是职业习惯吧,有敏锐的触觉。通信站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通信员总是第一个嗅觉到。他总能捕捉到那一丝丝微妙的变化。人与人的性格真是有很多的不一样。列兵见他们又在议论中尉开会的事,他没搭话,端着脸盆又走了出去,准备晒鞋子。做完这些事回来后,发现他们还在议论,还在说刘副政委来通信站的事情,列兵想起了刘副政委第一次过来是因为文书考试舞弊,训了站长一顿,站长训了文书一顿,便故意说:“刘副政委第一次过来,你们还记得吗?是因为什么事过来的,还记得吗?” 通信员说:“记得。他第一次过来,就是来调查站长打骂体罚的事。” 列兵说:“是什么事件引发的,还记得吗?” 文书知道列兵问话的意思了,是针对他而来的,便骂道:“卫生员,你这个新兵蛋子故意捅我的伤疤,是不是?” 通信员大笑。大家都想起了文书考试舞弊的事情,想起了文书站在操场中央当众示威时的可怜模样。 文书怒了,追着列兵要收拾他。 列兵一边笑一边左躲右闪,两人围着桌子转圈子。 通信员说:“你们不要闹了。我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 “什么情况?”文书和列兵异口同声地问,都停了下来。 通信员说:“刘副政委有些反常!” “嘘!这还要说么?地球人都知道。”文书和列兵异口同声。 通信员说:“你们想一想吧,短短一段时间,刘副政委接二连三地来通信站,对我们单位这么关注,肯定有原因吧!那天晚上十二点了,我们玩‘双扣’。他竟然也来了……” 文书突然想起了什么,也学着通信员刚才的表情大声说:“我真的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 “什么情况?”通信员迫不及待地问。 文书淡淡地说:“刘副政委有些反常!” 通信员失望地说:“哎呀。” 列兵笑了起来。 文书说:“我的这个发现有事实依据的。我跟你们说吧,那天我们没有按时熄灯就寝,而且衣冠不整,赤身裸体,刘副政委竟然没有发威,没有暴跳如雷地训斥我们,依他一贯的作风,那天是不是不正常?” 通信员点了点头说:“那是,那是,不正常!” 列兵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不正常的!作为一个领导,老是发脾气,那不郁闷死了吗。” 文书说:“你懂个屁。领导发脾气,郁闷的是下级,自己爽哩哩。” 列兵小声地说:“难怪你总是在我们面前发脾气,自己爽哩哩。” “扯淡。我是教育你们,帮助你们,引导你们。是出于一种……”文书思维一下子短路了,不知该说什么。通信员连忙补充说:“是出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对对对,是恨铁不成钢。”文书说。 列兵说:“谢谢文书这么教育,这么帮助,这么引导。” 文书说:“唉,共产党的战士就是觉悟高,卫生员,你能理解说明你觉悟高。” 列兵说:“谢谢文书。” 文书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批评你,你绝对要相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是要帮助你,引导你。” 列兵听了,扮了一个鬼脸。 文书说:“你不相信是不是?” 列兵说:“相信,相信。” 文书说:“就是我急了,动手打了你一两下,你也要理解,我是关心你!” 列兵面露难色地说:“我理解,我理解。”列兵心想,早就提倡文明带兵了,你以为你是旧社会的军阀呀。 文书点了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你尽管是新同志,还是挺有觉悟的。” 列兵小心地说:“文书,你能不能……” 文书很豪爽地说:“有什么就说嘛。我是你的班长。有什么就直说!不要像个女人。” 列兵说:“你能不能——不教育我,不帮助我,不引导我?” 文书说:“那肯定不行呗。我是你的班长,我不教育你,不帮助你,不引导你,我失职啊。指导员也特别交待了,要我多关心你,多照顾你。你的老同学对你是挺照顾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通信员沉默了好久,一直在专注地思考什么,他突然兴奋地大声叫了起来。 文书和列兵面面相觑,又异口同声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通信员说:“你们还记得刘副政委那晚来后,看到我们正在玩牌,他问了什么话吗?”列兵想不到通信员还在思考刘副政委的事情,心里佩服他真是敬业。 文书摇了摇头。 列兵跟着摇了摇头。 通信员说:“刘副政委问站长,指导员有没有男朋友。” 列兵在旁边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这个小动作被文书和通信员看见了,文书问:“卫生员,你怎么啦?” 列兵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通信员说:“刘副政委当时好像是不经意的问出来的,但问完了后,他马上走人,没有再问其他什么,说明他要问这个情况预谋已久!” 文书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刘副政委对我们指导员有意思,是不是?”文书说完,用两个大拇指在胸前面对面点了点头,示意成双成对。 列兵又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文书说:“卫生员,你到底怎么啦?” 列兵紧张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通信员说:“英雄所见略同!刘副政委今天用他的车来接指导员,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就可以解释了。” 文书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说:“刘副政委是三星上将的儿子,他看得上指导员么?” 通信员说:“这怎么说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门当户对,有人却不喜欢;有人喜欢务实,有人喜欢浪漫。我们指导员的自身条件不差,除了社会地位和家庭背景来说,指导员配刘副政委绰绰有余!” 列兵不愿意再听他们议论了。他心里很难受。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刘副政委对中尉有那个意思,那自己的爱情就面临灭顶之灾了。他来部队的意义就变成了没意义。他所有的计划都要重新考虑了。列兵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婚姻也不是生活的全部,但他更清楚,中尉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在他生命里的重要。他爱她,疯狂地爱她,在没有失去的时候,或许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在面临失去的危险时,他分外地感觉到他不能没有她,没有江小莉。那天蹦极,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但中尉说,你爱我就跳下来吧。他便不再犹豫了,不再害怕了,一往无前地跳了下去,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而跳下去的,只想证明他爱她!结果他发现自己没有死,是爱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力量,帮助他克服了最难克服的心理障碍。 列兵又端着脸盆,随便放了一双鞋子在里面,走出了房间。 刘副政委的车疾驰而至,又是猛的一脚急刹车,霸道地停在门口。 车门急忙打开了,中尉逃命一样地下了车,开始呕吐。小洪问:“怎么啦?”中尉挥了挥手,示意要小洪先走,不要管她了。 小洪把车掉头开走了,一路绝尘而去。 列兵放下脸盆连忙跑了过去,关心地问道:“指导员,您怎么啦?怎么啦?” 中尉有气无力地说:“晕车。” 列兵抢过中尉手里的资料包,说:“您以前不是不晕车的吗?” 中尉说:“他妈妈的,这个家伙开车简直像开飞机。” 列兵说:“您不会叫他开慢一点吗?” 中尉说:“跟这个家伙说有什么用呢,说一遍,还没跑一两公里,他就忘记了。” 中尉往自己的房间走,列兵提着中尉的资料包走在后面。到了房间门口时,列兵连忙跑过去先开门,然后闪到一边,让中尉先进去。 列兵问:“刘副政委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第26节 中尉十分惊讶地说:“什么意思啊?”她做梦也想不到列兵会问这样的话。难道他真是先知先觉不成? 列兵平静地说:“追你的意思。” 中尉说:“你怎么这样说呢?” 列兵说:“你回答我,是不是?” 中尉说:“你怎么知道的?” 列兵说:“这样说来,那就是真的了。” 中尉说:“我没有说是假的。” 列兵说:“是真的?” 中尉说:“是真的又怎么样?是假的又怎么样?” 列兵说:“是真的,我就祝福你。是假的,我就祝福我自己。” 中尉笑了。 列兵有些紧张地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中尉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呢?你在哪里听到的风声?” 列兵说:“文书和通信员都在猜测,分析你。刘副政委这段时间总是来我们通信站,今天还用专车接你,这就很不正常了。” 中尉想起齐桓公计谋攻打卫国的故事。齐桓公在早朝的时候与重臣管仲计谋攻打卫国,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回到后宫,一个从卫国献来的妃子看见了,便跪下来拜了几拜,问齐桓公,卫国有什么过失,导致齐国要攻打她,让她遭受灭顶之灾。齐桓公十分惊讶,就问她为什么这样问呢,妃子说:“我看见陛下进来的时候,脚抬得高高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脸上有一种强横的神气,这就是要攻打某个国家的迹象。并且,陛下看到我时,脸有愧色,这明显是要攻打卫国啊。”第二天早朝解散后,齐桓公对着管仲一揖,召他进来进一步商量。管仲说:“陛下,您难道放弃了攻打计划了?”齐桓公惊讶地问:“爱卿怎么知道的?”管仲说:“陛下上朝说话平和,谦逊,对我作了一揖,面有愧色,因此而知。”齐桓公不得不佩服身边的人对自己的了解。中尉想,文书和通信员这两个家伙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呢,得加强教育引导才行了。 中尉说:“这两个家伙不做正事,专门琢磨别人的事情,什么意思嘛!你没有参与议论吧?” 列兵说:“也说了几句。因为太紧张你,他们每说到你,我的腿就情不自禁地颤抖。” 中尉笑了起来,开心地说:“你做贼心虚呗。” 列兵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呀,请你亲口告诉我。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给我,给你目前的男朋友知情权。” 中尉说:“还要我说吗?要我说,则表明你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那我也没有必要说。” 列兵说:“总而言之,那就是不说了。” 中尉说:“不是不说了,是没有说的必要。” 列兵叹了一口气,二话没说就走出了中尉的房间,他生气了。 中尉笑了起来,心里喜滋滋的。 她知道列兵紧张了,紧张得很可爱。 (19) 指出人的错误和让他掌握真理是不可同一而论的两件事。 ——洛克 站长清早起来带队出操,出完早操后又开始做俯撑了,三个站部兵看见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嫂子要来队了。站长只有嫂子要来队了,才会加班加点做俯撑,进行临战训练。这个公开的秘密,用赵本山的话说,“地球人都知道”。通信员更加清楚,列兵开出的药方,十二对猪腰子已经吃完,参枝叶粉末也全部用光,一个疗程已经完了,是到了检验效果的时候了。毛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通信员想,站长应该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站长近段时间看起来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喜形于色,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自从坚持服用列兵的药方后,就对这个卫生员赞不绝口,经常有意无意地表扬列兵,见缝插针地说他的好,列兵只要有一点点闪光点,他会抓拍下来不停地放大,大张旗鼓地宣扬。 新的一期《基层政治工作研究》杂志发到了通信站,站长无意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撰写的稿件是《浅论高技术条件下作战官兵的心理防护》,站长想,同名同姓的人还真是多,可看到文章的结尾,作者单位竟然就是深圳某通信站,职务站长。站长莫名其妙,自己从来没写过东西,怎么会有论文登出来呢。暗暗调查,原来是列兵的杰作!站长想不到列兵还有这么一手,暗暗研究起心理防护方面的问题来了。站长高兴坏了,心想地方大学生战士就是不一样,爱动脑筋,爱钻研,有思想。站长于公于私都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卫生员。 这一天,总站要抽调一个战士出公差,要求是形象好,气质佳,高大一点。站长想都没想,就叫列兵去。 列兵去了之后,才知道是当纠察,与深圳警备区的纠察队员组成一个联合纠察组,上街巡逻。这是一项全新的工作。虽然时间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后,列兵依然要回通信站,但列兵希望自己干好,能适应新岗位的需要,能履行好职责,圆满完成公差任务。 列兵穿上纠察服,戴上纠察帽盔,披上武装带,配上纠察臂章,感觉特别神圣,特别威武。他一下子感觉自己不一样了,至于具体哪一点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说不清楚,这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也不记得是哪一本书或杂志上看到的,说几个毛贼合伙去作案,他们分工时,要求一个胆小的毛贼穿着警服在外面放风,其他的入室行窃,各司其职。这个胆小的毛贼在穿上警服后,突然感觉身份变了,神圣了,尤其是路人对他表示了友好和敬意后,他的思想发生了更加激烈的斗争,最后他竟然决定报案,并参与了追捕同伙的行动。那是一个故事,列兵想,但有它的真实性。一种制服是一种身份,一种责任。他穿上纠察服,感觉就是不一样! 列兵和警备区的三个战士,还有一个少校军官组成了一个小组,共五个人,代号E组,主要负责深圳罗湖区的巡逻。他们在少校的带领下,上街进行了巡逻和定点设伏检查。第一天就查到了一台假军车,两个不假外出的战士。他们严格按条令条例和有关规定进行了处理。工作一天下来,累是比较累,但列兵觉得新鲜,觉得这项工作有意思。不管对方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可以过去盘问,检查他们的证件,纠察他们的军容风纪。绝大部分的干部战士都特别礼貌,比较配合,更有少部分战士,见到自己就像老鼠见到猫,紧张兮兮的。列兵心里笑道,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其实我们都是小战士。列兵又想,他们其实也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这身制服。这身制服是一种身份,一种职责,一种高度。列兵又想到了一个寓言故事,说有一只羊站在屋顶上,疯狂地骂一只过路的狼,狼说,让你牛皮的不是你自己,而是这座屋子,不信,你下来瞧瞧。羊当然不敢下去,下去了就成了对方的美餐。想来想去,列兵又觉得这份工作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了,不过如此。 第二天,E组又上街巡逻。在红岭路,远远地看到了两个军人,衣冠不整,一个没有戴帽子,边走路边抽烟,一个还把军装脱了下来,披在头顶上,当太阳伞。E组迅速朝他们走了过去。距离近些,列兵发现,那两个人不是外人,一个是站长,一个是通信员!列兵对其他的纠察说:“他们是我们单位的人。”少校说:“那你过去纠正吧。我们就不去了。不然通报了,对你们单位不好。”列兵感激地点了点头,独自朝站长和通信员走去,其他的人员则去了另一条街。 站长远远地看见一个纠察走了过来,连忙把衣服从头顶上取了下来,准备迅速穿上。 通信员说:“是卫生员!他妈的,穿纠察服,威风凛凛了。” 站长也看清楚了,便又把衣服披到了头顶。太阳好毒,地面简直就像着了火。 列兵走过去,立正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 站长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习以为常了,在通信站,每天第一次见面时,列兵都会向他敬礼,他也总是点点头,很少举手还礼的。 通信员说:“卫生员,你他妈的穿这个衣服好帅哟。” 列兵厉声说道:“上尉和士官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通信员说:“他妈的,你不认识我们了?跟站长也敢开玩笑!” 列兵平静地说:“不是开玩笑。” 通信员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了?”说完大笑起来。 列兵说:“认识,赵朝荣。请你把帽子戴上,把冰棒丢掉。”列兵的每一个字落地有声,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站长和通信员笑了起来。站长说:“还像那么回事了。懂程序,有气质,文明执勤。” 列兵说:“站长同志,请你把衣服穿好!”列兵依然是一脸的严肃。他没有理会站长的表扬。 站长和通信员听了这句话后,知道列兵不是跟他们开玩笑了,而是认真的,便有些不高兴。 通信员严肃地说:“卫生员,玩笑不要过分。” 列兵说:“通信员,谁跟你开玩笑了?” 站长说:“是谁叫你来当纠察的?” 列兵平静地说:“是您派我来的。” 通信员说:“是站长看得起你,派你来当纠察,你竟敢纠站长?” 列兵说:“这矛盾吗?我是履行我的职责。” 通信员说:“站长明天叫你不要来了,你就不来了。” 列兵说:“那是明天的事。现在我是纠察,我请你们注意军人形象!” 通信员说:“你他妈的脑袋进水了,是不是?” 列兵说:“通信员,请你使用文明用语。”第27节 站长又气又好笑,他们今天出来是去火车站接妻子的,十一点二十分钟的火车,不能耽误时间,否则接不到妻子,妻子又要给他脸色看了。 通信员没有说话。 列兵说:“请你们纠正过来。” 通信员说:“你要知道,谁对你负责,你要对谁负责!” 列兵说:“请你们纠正过来。” 站长把衣服拿了下来,穿好。这个卫生员,说到底,他还是喜欢的。他履行职责没错。列宁当年没有带证件,门卫坚决不让他进去,列宁不是表扬了门卫吗?那叫做有风度,有领导风范。 通信员拿着贝雷帽在手里旋转,故意不戴,故意气列兵,挑衅列兵的底线。 列兵依然平静地说:“通信员,请你戴上帽子。如果你坚决不这样做,请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 通信员一脸的不屑。 站长说:“通信员,把帽子戴上吧。卫生员做的也没错。错的是我们,我们没有遵守好纪律。” 通信员很不情愿地把帽子戴了上去,戴得歪歪的,故意气列兵。 列兵向站长说:“站长,您可以走了。通信员留下来。” 站长没有说话,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 列兵按住肩膀上的对讲机,向E组报告,请求他们过来。两分钟不到,E组的人过来了。 站长有些生气了,情绪开始变坏,便骂列兵说:“你这个小子,脑袋怎么这样呆板呢?你是哪个单位的?你还是不是我们通信站的?邪会了。就算你调走了,你曾经是我们单位的人,也要对我们单位友好呀,心怀感恩啊,更何况你没有调走,只是出半个月公差!” 列兵说:“站长,请您不要生气,是您教育我的,做人要坚持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