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恰好在这个时候端上了他的咖啡,他一口气已冲到胸膛,生生消散,他眼前这个人,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点一杯他最爱的曼特宁,当然也知道他最隐痛的地方所在。叶秉文那次酒后失言,确实是滕云的一件恨事,也可以说是他们之间矛盾的导火索,他一度以为听到的不过是一些欢场女子和不相干的人,然而向远这个女人,她竟然知情。向远从滕云眼里清晰地捕捉到了慌张和狼狈,人啊,不管再坚不可摧,一个情字,始终是命门。滕云是同性恋,这是她开始留意这个人之后惊闻的最大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泄漏,只因叶秉文和他一次陪客户到夜场买醉,两人因公事意见不合,叶秉文竟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借着酒意大骂他是“GAY佬”。事后叶秉文虽然已打着圆场说不过是开玩笑,但覆水难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俯身向前,面对他的破绽,声音犹如催眠,“你相信我,他有这一次醉后失言,就有下一次的口无遮拦,他不过是捏着你的秘密,像玩一个小白鼠一样地戏弄你。”滕云慢慢背靠在椅子上,面色铁青,但他竟然还能按捺得住自己,过了一会,才喃喃道:“我不过是没有像大多数男人那样爱上一个女人,这就是罪吗?我有我的伴侣,我们情投意合,互相以遇到对方为最大的荣幸,感情不输给任何一对男女,为什么这就成了见不得光的把柄?叶秉文凭着这个对我颐气支使,你也把这个当成说服我的武器,向远,你跟他又有何不同?”“你错了。”向远说,“我和叶秉文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对你爱男人还是女人全无兴趣,这是你的事,我要的是一个结果。如果这还不够说服你,那好,你可以看看这个。”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信封,滕云抽出其中一个看了一眼,立刻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这些照片是我暗地里从收发室截下的。你应该庆幸你足够走运,或者说庆幸叶秉文的助理足够懒惰,他竟然把这个东西交给公司的前台小妹,让她拿到收发室去寄。你想过没有,你可以认为真爱无罪,但你的家人呢,他们也一样想吗?”滕云深深呼吸,“我父母双亡,从小跟叔叔婶婶长大,他们老了,远在湖南老家,而且目不识丁,我不在乎。”向远把那两个信封推向他,“那‘他’呢,‘他’也不在乎?‘他’没有这么巧也父母双亡吧,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另一个人。看清楚,这个信件一式两份,不同的两个地址。”滕云侧头看着别处,向远冷冷打量他颤抖的喉结和手上悄然突起的青筋,“你们最近一点分歧,稍不顺心,叶秉文就能下这样的狠手,你念着恩义,他当你是条狗!就算你推了眼前的差事,以他的为人,如果得知叶董一度选你而弃他,他还能容你?你忍得够久了,多少恩情都已经还完,与其在他手下如履薄冰,不如借此机会摆脱他,至少你身后有叶董,还有我。”滕云此刻的无声已远不如起初坚定,向远趁热打铁,当着他的面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撕得粉碎,“滕云,你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吧。你我合作,我不敢说助你平步青云,但我必不会像叶秉文那样。”良久,滕云长舒一口气,“是他逼我太甚……”向远结束了与滕云的半小时之约,已到下午上班时间,旋又回到公司上班。诚如她劝滕云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就够了,不足以回报到让自己枯竭,那么她的恩报完了吗?如果没有,又还剩多少,她还需要做什么?然而就算她从此再不欠叶家,她还是欠了自己半颗心,谁来还她?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四十一章 恩义(二)( 本章字数:72 更新时间:2008-1-11 19:46:00 )两日不在办公室,回来之后又是例行的一通忙碌,直至下午五点多,向远坐在办公室里,听到外间的助理小吴的脚步和着急的声音,“……真的,叶总,向主任她在忙,她说谁都不见,叶总,叶总……”她一动不动地在心里盘算,如此来势汹汹,莫非叶秉文那么快知道了她找滕云的事情?该来的总要来,她等着。然而,当办公室门被推开,严阵以待的向远却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叶秉文,而是公司著名的温和派叶骞泽。叶骞泽关上门,把小吴哭丧的脸挡在外面,笑容柔缓,如同一路闲庭信步悠游而至。“回来了?”他笑道,“我发现要等到你不忙的时候是很难的。”向远对他的一反常态有些措手不及,“我约了张天然,等下马上要去他办公室见面,晚上顺便跟中建物资部的人吃饭,你有什么事?”“当然是有事,向远,需不需要我把电话打到我爸那里,你才肯放自己半天假。”“我不需要假期。骞泽,有什么事,都等我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再说好吗?”“你就这么连一个说话的机会不肯给我?你笑话我鸵鸟,现在你不是一样?向远,你跟我来。”他的好耐心似乎已到极限,不由分说拖起她的手,打开市场部主任办公室的门,就往外走。向远此时穿着上班时的窄窄A裙,八寸高跟鞋,被叶骞泽大步流星地拖着往外走,未免有几分狼狈,尤其是办公室门一开,无数道目光尾随而至,她平时最是谨言慎行,在一干同事中颇有威信,他又是地道的小开,脾气虽好,但总淡淡地让人看着如隔云端,两人一前一后,双手相连地穿过市场部的办公区,穿过人来人往的茶水间,穿过大办公室和走道,向远觉得自己的步伐从未如此失控。他走得太快,片刻不肯停留,她微微抗拒着,但已顾不上看周围下巴落了一地,就这么被他拖着往前走,周围的人脸和背景在穿梭在变幻,她如在回忆的时空通道,如在初冬冰封的湖面,如在稀薄的云端。他是疯了,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都会怎么想!而她又何尝正常,她如所有虚荣的女人,心里竟然有挣扎的喜悦。他们就这么一路来到停车场,叶骞泽让向远坐在副驾驶座,驱车离开公司。他说有话要说,上了车,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反倒谁都没有讲话。没开出市区,就赶上了这城市的下班高峰期,一路如蛇蜿蜒,一路走走停停。向远知觉他车行的方向是往南,一直往南,直到终于出了外环,前方的路仍无尽头,如开向地老天荒。向远低头揉着眼角,她不想问,也懒得问,他能去到哪里?地老天荒也有个尽头。等到感觉天色暗了下来,路灯如窥探的眼一盏盏点亮,最后连路灯都遥远了,向远才意识到车子带着他和她已经远离市区,沿着一条不熟悉的山路盘旋而上。这路沿山腰而建,显然是个开发程度一般,行人罕至的地方,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车通行,向远想到,如果山上有车从相反方向逆行而下,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好在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发生,周围逐渐向夜色里沉去,一片昏黑之中只有他们的车灯,照亮前面的方向。向远是见多了山路的人,她正在心里嘀咕,按这条路的走法,只怕车开不到山顶。念头刚闪过不久,就感觉他的车速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停在路边一个地势比较平缓开阔的地方。[最爱小说网·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下车吧,向远。”他率先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向远一动不动,借着车灯熄灭前的那点光线,她已经看到前路是仿佛无尽头一般的台阶。叶骞泽说:“怎么,你怕了,我记忆中的向远从来没有怕过山路和夜路。”向远依旧没有下车,“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的时间、体力,都不想拿来做无用功。”“来。”他笑着伸手进去拉了她一把,“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到时你就不会觉得这是无用功了。”夜里走山路,对过去的向远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她那时从未穿着高跟鞋,也许叶昀说得也对,她在城市太久,连脚都在退化。天色变得漆黑之后,一路有惊无险全赖叶骞泽车上的一把聚光电筒,还有向远在夜间的好视力和在旷野中的本能,可那台阶仿佛永无终点,向远先叶骞泽一步到达山顶,不顾荒地野草的扎脚,脱了高跟鞋,弯下腰来喘气。叶骞泽跌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静默之中只听见对方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一时间谁都开不了口。向远缓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带我来这种杀人弃尸的好地方干什么,这鬼地方,晚上我们两个神经病,还有什么?”叶骞泽用手抚着胸口,“当然有,除了我们,还有月亮……”他忽然惊喜地站了起来,“你看啊,向远,月亮爬上来了。”向远自然而然地直起腰,她终于直到叶骞泽为什么千辛万苦带她来到这个地方,逐渐清晰的月光下,不远处一条小小的溪涧跳动着银光,想是刚才他们呼吸太过沉重,竟然连那泉水跃动的声音都盖过了。是的,无需描绘,这一切太过熟悉,熟悉到连心都扯得隐隐地疼。第四十二章 日月他们面朝着溪涧的方向,谁也不愿开口说话,但回忆却不安分,那些沉睡多年旧事都醒了过来,耳边仿佛还可以听到两人的笑闹声。“……怎么还没有一条鱼上钩,叶骞泽,我们今晚不会又空手而归吧?”“那也没有办法啊,钓鱼重在过程的乐趣。”“见鬼的乐趣,这里的溪鳗可以卖到十五块一斤……”“嘘,别说话,有鱼上钩了。”“喂喂,别溅了我一身的水……喂。”“哈哈,向远,你的头发……”向远闭上眼睛,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听到了,鲜活得好像就在眼前,她甚至记得他镀着月光的每一寸剪影,那样皎洁,隔着滴水的刘海,她才敢细看。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恨自己,为什么就算是做梦,她也总醒得比别人早。最好的梦境里,也不过快乐的沉迷片刻,就会有个声音在说,可惜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像现在,当她睁开了眼,心中如此清楚,纵使再相似的场景,这不是家乡,就算故地重游,一样的月亮,想必已经不认识如今的她和他。站在高处,当年她只看见暮色中比山更远的山,然而现在,城市的灯火尽可遥遥俯瞰。叶骞泽和她并肩朝相同的方向眺望,“向远,你在想什么?”向远说,“我在想。我们脚下这个地方依山临江,视野开阔。又靠近外环,假如用于房产开发,总有一天是寸土寸金。”他愣了一下,摇头笑了起来,“你啊,我都搞不懂你脑子里整天想着的是什么?”“当然,因为你不是我。人和人是不同的,同一个角度,诗人看见秀丽河山,穷人只想着哪里去找一碗饭。就连感情也是有贵贱的。高高在上的悲伤,总比泥土里的挣扎要装雷。”向远的笑容在夜色中弥漫,“其实你是想说我市侩是吧。”“不是的,你总是比我聪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人活一辈子,钱财、成就、虚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有良宅百顷,夜里也只能栖身在一张床上,山珍海味,或者粗茶淡饭,饱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只有你这样的大少爷才会说这些话。”“真的,向远,比起眼前我有的一切,我更羡慕你,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清醒笃定,不会迷路,也不会行差错步。”向远看着远处的灯火,淡淡的自嘲,“是吗,可惜我们没法变换。”叶骞泽良久不语,向远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才听到他在身边说,“可以的,向远。”她微微惊讶的侧身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个丝绒的盒子。他在她的视线中低头开启,随即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向远,不如我们结婚吧。我有的,江源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我换一个一辈子的伴侣。”向远用另一只手捏起盒子里的戒指,举高在眼前,月光下,切割完美的石头光芒流转,迷了人的眼,他吹了声口哨,赞道:“不下三克拉,骞泽,你出手还算大方。”他不语,静静等待她给出的答案。然而向远欣赏过后,又小心地把戒指放回了他的手中,缓缓地将他的手指合拢,包裹住掌心的盒子和钻戒。“为什么,向远?”他困惑难解。“钻石美则美矣,不过我更爱现钱。”她笑着说。多谢钻石的华彩,可以盖过那一瞬间她眼里油生的失望和怅惘。滕云说,向远,叶秉文抓着我的疮疤对我颐指气使,你也试图用这个说服我,你和他有何区别。当时她说服了滕云,这一刻却说服不了自己。眼前手执戒指,一心一意等待她说“我愿意”的叶骞泽,和走道上狭路相逢,大言不惭地说,“不如你跟了我”的叶秉文又有什么两样?在他们眼里,她是一枚份量不清的筹码,是两军交战的兵家必争之地,是泥足深陷前一双救难的手,是迷路时的导航灯,唯独忘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她可以原谅叶秉文的不自量力,却无法释怀叶骞泽的“交换”。“这戒指折成现金,至多不过二十万,叶骞泽,你用这个来换一个任劳任怨的‘伴侣’,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我不可能会嫁给江源。”叶骞泽扳过她的肩膀,“是,你对江源很重要,这点我不否认,但同样的,对于我这个人,不是江源的副总经理,也不是叶秉林的儿子,而是叶骞泽,你也一样重要。向远,你为什么不信我们在一起可以幸福的?你明明爱我。”向远扭过头,笑出声来,“是啊,你知道我爱你,谁不知道呢?除了爱你我还爱财,现在你把这两样都摆在我面前,我怎么能不心动?”她拿下叶骞泽置于她肩上的手,渐渐收敛了笑意,用前所未有的哀求的口吻低声说了句:“骞泽,你能不能抱我一下?”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力的拥紧了她,如抱紧身边惟一真实的存在。向远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一秒,两秒……她只给了自几十秒钟,然后就要放开。“我不知道我爱的究竟是回忆里一起看月亮的男孩,还是你。骞泽,其实我更爱我自己。”她在自己软弱下来之前挣开他的手臂,背朝他大步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一个电话,叶昀的车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附近等她。所有的传说和寓言里,都已给了她足够的警示,回头会变成石柱,回头会被海浪吞没,回头会坠入永恒的黑暗……然而她还是犯了跟所有故事里可悲的主角同样的一个错误,错在脱身前回头贪看的那一眼,那一眼她看不清前尘后事,看不清对错是非,只看见了他,叶骞泽,还有他身后的似是而非的月光。那天晚上,向远在叶骞泽的车上接到叶昀的电话,已是凌晨时分,他的声音依旧精神抖擞,还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向远姐,我们四点就要出发,否则就赶不上明天早晨的太阳,我开了爸爸的车,在你楼下等着,车上准备了干粮、水、电筒、还有临时的帐篷,提前跟你说,太阳临出来之前的那一秒,你跟我一样,把眼睛闭上,然后再睁开,哇,霞光绽放……”她静静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往下说,直到叶昀也察觉到异样。“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向远姐,你在听吗?”“对不起,叶昀。”第四十三章 雨前向远终究没有看到叶昀描述的“霞光绽放”,事实上,当她和叶骞泽从山上下来后不久,浮云蔽月,眼看暴雨将至,然而这雨却连续几天都不下来,整个城市犹如真空,半丝风也没有,假如没有满街车辆和行人的漫游,只看那树木和天空,就像一幅凝固的,色调暗沉的油画。街心公园的地方,到处可见低空盘旋的蜻蜓,搅得人心烦意乱,空气是那样稀薄而浓稠,每个人都仿佛在勉力的呼吸,而那种愁闷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仿佛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巨大而无形的嘴,同样在沉重喘息。向远不喜欢这样山雨欲来的天气,然而她只能等待,等待乌云散去,或是一场暴雨的到来,然而都不是。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叶昀跟他病床上的父亲大吵了一架。这个乖巧懂事,从小到大都没有要求过什么的孩子从未表现出那般的愤怒,他当着父亲的面将一张可怜的凳子踢的零散之后,绝望而去,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踏进家门。向远一度期望着,叶昀的火气可以冲着她来,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未曾当着她的面抱怨。那天她说,“对不起,叶昀。”他年轻的声音是强作镇定的不安,“向远姐,你在说什么?”“我想我明天没有办法跟你去看日出了……叶昀,你哥哥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委婉而无害的方式,那么就不如说得更简单直接一些。叶昀回答的比她想象中更快,他说:“不用说对不起,你看,起风了,明天早上不会有日出了。向远姐,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向远收线得匆忙,她宁愿他早一秒结束这太着痕迹的轻松。继子的喜讯也并没有让叶太太的病情出现转机,化疗让她的身体状况益发急转直下,一直强装笑脸粉饰太平地叶骞泽再也没法瞒过他的父亲。叶秉林得知妻子的病情后,一个人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整整一天。医生、护士、亲人,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然而他始终拒绝在这个时候去探望结婚二十载的妻子,对所有的家人也都只有一个要求……“别在她的病床前掉眼泪。”对于垂死的人而言,眼泪是无用而残忍的。饶是如此,叶秉林对于大儿子和向远的婚事依旧表现出了莫大的欣慰,他没有同意叶骞泽因为继母病重,婚期退后的提议。主张不但越快越好,更要把这桩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光的,他说,现在的叶家太需要这样的喜事了。这桩婚事在江源上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听说了。叶秉林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不是珠宝也不是现金,而是广利数目可观的股份。向远和叶骞泽的婚姻虽来的突然,但意外之后,大多数江源的员工觉得在情理之中。他和她既是故交,又是事业上的良伴。天生一对顺理成章,犹如写好的剧本,一切的情节发展只为了走到这一步,至于那些平淡章节后暗暗流动的大潮,谁在乎?颇值得玩味的是,对于他们的婚约,同时江源的员工却基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那些陪着叶秉林打天下的老员工都在说,向远福气好,做了叶家的媳妇,攀上了高枝,而大多数年轻一代却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以向远的才干,允婚无疑是下嫁。向远从滕云的玩笑话里听说这些,也不仅莞尔。随着滕云正式接手温泉度假山庄的工作,他和叶秉文的决裂无可避免,向远一度担心盛怒之下的叶秉文会像疯狗一样失去理智,最下作的莫过于将滕云的私事传的人尽皆知,但从眼前看来,她还是把那个老公子哥低估的过分了,他虽不堪,至少这一次还是懂得看清了局势,赤手空拳的时候他都未必能从向远那里讨到便宜,何况如今他哥哥叶秉林对向远的倚重是如此明显,她嫁入叶家,入股广利,哪一样不是对他强有力的牵制,他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动滕云,除了出一口恶气外,只能说是自我麻烦。“我还是该说声恭喜吧,江源未来的老板娘。”滕云说。说起来,这竟是向远听到的第一句心口如一的诚心祝贺。滕云是她在江源的最大惊喜,无论是为人还是做事。她会心一笑,“多谢。度假山庄的审批案差不多下来了,你的工作,只需放手去做。”叶骞泽和向远的婚期最终定在半年之后,实际上,从婚期倒计时起,整个江源都开始围绕着少东家的这桩婚事而转,向远是个凡是计划周详,井井有条的人,自己的人生大事更不能例外,她要求高,许多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公事私事都在肩上,整个人忙得陀螺似的,在她的操持之下,叶骞泽这个准新郎就得以松了口气,把更多的精力用于陪伴医院里的双亲。闲暇的时候,向远也时常到医院去,看看叶秉林,或是叶太太,尤其是叶太太,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陪伴,是一天少过一天了。奇怪的是,叶太太对自己病情的恶化接受的远比其他人要坦然,在向远的记忆里,她总是温婉的,可眼神却茫然而惶惑,在这个时候,她枯槁的躺在病床上,(奇*书*网-整*理*提*供)却让人感觉到由心而发的平静。有几次向远都在叶太太的病床前看到了叶昀,他对这个继母虽然没有办法像真正的母子那样亲密,但幼时她的关照确是无法忘记的,他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床边给叶太太读报纸,向远来了,就搬张凳子坐在他身边,听着他从娱乐版念到财经版,直到叶太太睡着,他的眼睛里才会流露出悲伤和怜悯,这样的神态,让向远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很多。当着向远的面,叶昀还是绝口不提她的婚事,甚至也不提他和他爸爸的一场争吵。反倒是叶骞泽对向远说起,“阿昀他心里不好受,向远,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她懂得他的话,轻轻回握他的手,“谁又不自私呢?”两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成为夫妻,那种感觉是无法诉之于口的玄妙,就像两个无比熟悉的人,去走一段完全陌生的旅程,人还是那个人,路却不一样了。叶骞泽是个好的朋友,当然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情人,无可挑剔。然而向远一直在等,等待他亲口对她说起叶灵的事情,他和所有叶家的人一样,仿佛集体失忆一般,就像那个苍白赢弱的,把她的兄长看成整个世界的女孩从未存在。终于向远还是主动向他问起:“叶灵她知道你要结婚的事吗?”叶骞泽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但就如你所说,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你们打算要瞒着她?”他蹙眉,“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那我来跟他说。”第四十四章 雨至向远在叶骞泽眼力看到了熟悉的迟疑,她想,他或许就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每一个出发点都是善意的,但却无法控制结果。“还是那句话,你不想伤害任何人是吗?不管你对叶灵怎么样,她爱你,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从你决定要结婚开始,就应该知道她注定要失望。她迟早会知道的,同个屋檐下,你能瞒多久?去哪里有你要的事事圆满?”叶骞泽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叶灵那双眼睛,就没有办法把话说出口。其实,我有什么好。”“不是你好,是她没有办法”向远说。然而何止叶灵,无所不能的向远不也一样没有办法?叶秉林病后,向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叶家,深秋,屋子外面攀着的爬山虎枯萎了大半,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只余褐色的藤蔓,远远看去,如无数纵横的裂隙。叶骞泽因为叶太太的一个紧急会诊而不得不留守在医院,电话是一早打回了家。自从知道向远和叶骞泽的婚事之后,老保姆杨阿姨对向远态度客气了不少,原本在她看来,向远也许只是一个靠叶家吃饭的穷孩子,而现在,还没坐定,她已经端上了一杯热茶。向远无心久坐,寒暄了几句就问道:“叶灵这个时候在休息吗?”杨阿姨说,“她要是大白天也能休息就好了。向远……向小姐,你要找她说什么。她现在糊涂着……”“情绪不稳定吗?”说这话的时候向远已经向着楼梯的方向走。杨阿姨跟上去几步,“那倒不会,她即使发病也很少吵吵嚷嚷的。就跟木头人一样,大半天可以连眼珠子都不动弹。”“她应该多出来走走,见见太阳,对身体和病情都有好处。”向远扶着楼梯扶手拾阶而上,原本明镜的大理石扶手,如今竟有了尘埃。她缓了缓脚步,低头看着自己染尘的手。背对着杨阿姨的脸上已是微微皱了眉头。叶家人都极爱洁,尤其是叶太太,她在家的时候,偌大一幢老房子,到处都不染纤尘,如今,这好好的一家子,病的病,走的走,竟似一派将散的衰败气象,也难怪还拿着工钱的保姆都懒散了。杨阿姨看不见向远的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附和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叶先生有过交待,尽量让她在房里待着,出去要是发病了,让人看见多不好。”说话间,向远已经走到了叶灵的房前,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竟是从外面锁住的。杨阿姨赶紧掏出钥匙,看见向远微露诧异,忙说:“我也是照叶先生说的去做。况且,这门是开是关,里面的人都无所谓的。”向远知道她嘴里的叶先生指的是叶秉林。她知道叶叔叔对叶灵患病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他是老派的思想,极爱面子,在他看来,他宁可接受女儿身体得了怪病,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叶家出了个精神病人,一个“疯子”。只是向远看到这把锁,无端还是有些心惊。门开了之后,房间里并没有向远想象中那么幽暗,一肩落地的窗大开着,叶灵的大半个身体都陷在面窗的一张大靠背椅里,从门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她的半边肩膀和垂过了腰的头发。门的响动和两个人的脚步并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动静,她背朝着她们,睡着了一般。向远一走进房间就闻到了陈旧的饭菜味道,靠近门的一张矮几上,放着一碗一碟,极其简单的式样,好像动过一点,但明显冷去的时间不止一时半会。向远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杨阿姨一眼,什么都没说。她不信这也是叶秉林的吩咐,杨阿姨过去照顾叶灵是何等殷勤,现在竟怠慢若此。老保姆脸上闪过的一丝惭意和慌乱,向远却适时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现在一直照顾着病人的不过是个保姆,能指望她细致周到到什么程度呢。她不过是感叹,昔日叶家表面上的小公主,在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顾及她?“都凉成这样,也吃不了了,就麻烦你端下去吧。”向远支走杨阿姨,慢慢走向叶灵。她并不害怕,即使在发病最激烈的时候,叶灵也没有攻击性,她没有伤害过别人,除了自己。向远只是在她全然的死寂中感到些许异样。叶灵并没有睡着,相反,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正在聚精会神在远方某个焦点上,向远循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这个落地窗角度是叶家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除了树上的叶子,什么也看不见。窗帘和窗虽开着,防盗的铁枝却严严实实的。向远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半蹲在她的靠椅旁,“叶灵,你在干什么?”清醒的时候,叶灵并不喜欢她,她对这个仿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大小姐也没有什么好感,然而,也许是记得在李庄落水时向远的相救及照顾之恩,也许叶灵眼里除了叶骞泽,别人都无关紧要,连交恶都不屑,所以她们一直也没有什么冲突。叶灵回答向远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她,更像是自说自话。“嘘……我在听远处的声音。”她的人要比过去稍胖了一些,不知道是由于身体的好转,还是用药后的虚浮。“那你听到了什么?”向远低声问,仿佛小心翼翼不去打扰她的专注。叶灵忽然神秘一笑,“很多,我听到了很多,每一个虫爬过树叶,还有风,每一阵风的声音不一样的,你想问我哪一种,我都能告诉你……”她那么一本正经的说着漫无边际的话,向远听了一会,她开始怀疑,这个时候的叶灵是否能辨认出她是谁,是否还具备与外界沟通的能力。她尝试着问,“除了风,你还能听到什么,你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吗?”“除了风,除了风……还有什么?”她开始陷入困惑的喃喃自语。就在向远暗里叹了口气的时候,叶灵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对了,还有人哭,很多人哭……”向远慢慢地站了起来,叶灵依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凝望并不存在的远方,“这屋子一直很多哭声……他们都在哭……他们为什么不来,向远。”向远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微微一震,“他们?你等的是他们,还是他?”叶灵像个天真的女孩一般微微的笑,“你知道我等他干什么吗?我等他来,他有话要对我说。”向远想起,自己曾听见叶灵问过叶骞泽几次的一句话——“你有话要对我说吗?”她记得,叶骞泽每次都是沉默。“你怎么知道他有话要对你说,你又不是他。”“他有的,就算他不知道,我也知道。他从来没有说过,只不过是忘记了,所以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说不定等到的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答案呢?”叶灵终于把视线移向了向远。“他要结婚了你知道吗?”叶灵面无表情的注视向远许久,然后再度看着一片树荫的窗外,“他要娶你是吧。”不知道为什么,向远对这个精神恍惚的女孩一语中的并不意外,他们说她病了,其实在她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她比谁都清醒。“你恨我吗,叶灵。”窗帘微微掀动,帘侧的叶灵脸上有了光影的浮动,她的话如同呓语,“他不可能会娶我的,如果这样,娶谁又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向远有瞬间的失神,然而她仓促地笑了一声之后,说道:“说不定我们都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至少我得到了。”叶灵咯咯的笑,全身在笑声中发抖,“得到?过一百年,不,幸运的话只要几十年,或者更短,我们再说谁得到。”她的笑一发不可收拾,像开关失灵的玩具,向远静静等待她终于累了,笑不动了,然后一切回到原点,她又成了开始那个眼神呆滞,凝神倾听的模样。“真有这么好听吗?”向远问。她忽然困惑,究竟是谁病了?叶灵说:“很久以前他跟我说过,睡不着的时候,就去听远处的声音,听着听着,就困了。他不会骗我的……听,下雨了。”向远看着窗外,依旧是沉闷的阴天。她慢慢的走出房间,掩上门,杨阿姨在楼梯尽头等着她,像是在留她吃饭,话说得没完,向远朝她笑了笑,走出门口。门外的天空在最短的时间里忽然暗了下来,一阵狂分卷起,飞沙走石,向远抬手遮了遮眼,就在这时候,豆大的雨滴打了下来,她盼望了数天的一场大雨淋漓而至。第四十五章 婚礼(一)27岁,向远嫁给了年少时一同在山月下走过的少年,嫁给了她心中仅有的一个梦。这些年,叶骞泽一次又一次的远离,一次又一次的重归,命运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暗自牵引,也许,兜兜转转走到这一天,只因为他说过,“向远,我们永远不分开。”这也是她进入江源的第三个春天,当时,雨季已过,万物初生。为了把这个满意的媳妇风风光光的迎进门,叶家挑过了G市最好的酒店,请过了最有口碑的婚庆服务机构,然而,最终向远却力排众议,令人大跌眼镜的把婚礼现场定在了刚刚结束“三通一平”的温泉度假山庄施工现场。是日,那片平整过的土地中央铺起了连绵的红毯,早有婚礼筹备人员搭起了容纳千人的喜棚,远远看过来,一片耀眼的红。棚内的临时宴会大厅布置得独辟蹊径,正前方赫然是山庄的实景效果模型。山林葱郁,泉水氤氲,溪涧淙淙,成了婚礼天然的背景。近百张宴会圆桌在帐内的红毯上一路摆开,叶家请来了本市最好的酒店大厨和最训练有素的餐饮服务人员,置身帐内,很少人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未成型的度假山庄工地现场。下午,盛装的一对新人双双立于帐前迎客,周围人声喧天,除了江源自己的工作人员,陆续驱车前来的还有各路贵宾。叶家派出的喜帖遍及商场上的客户伙伴、同行对手,更有本地的达官显贵、各职能机构要员。虽说不上每邀必到,但一半是冲着喜事和江源这些年的声望。一半是对这别出心裁的婚礼存有好奇,那些平时请也请不到的人竟也来了十之八九。叶家以往虽算得上富贵,但并不张扬。这一次的盛况,也算空前。章粤对向远说,“你这一招也实在是绝,我说依你平时的精打细算,居然肯下这么大手笔大肆操办,看这架势,多少媒体广告都换不来这样的宣传效果。敢情你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向远只是笑,“怎么也不能忘记章大小姐为我多方疏通啊,只凭叶家的面子,纵使有庙也请不到那么多神。谢字多说无益,赏脸的话今天就这里多喝两杯。”“你向远结婚,我还能说什么?不过酒我是戒了。”章粤说。向远挑眉“哦”了一声,看向不远处正与商场上的朋友寒暄的沈居安,“为他?这是好事。”沈居安注意到她二人投过来的视线。含笑走近,“说我什么?”章粤把手自然无比的伸入他臂弯,巧笑倩兮:“说今天除了新郎,就属你最帅。”沈居安笑得无奈而纵容,他夫妇来得早。对新人道过了恭喜,章粤跟向远多聊了几句。“我们还是进去坐吧,向远他们要招呼的人多。”沈居安拉着章粤往里走,章粤走了几步又回头,“叶少,你是好福气。”向远愣了愣,对着她的背影失笑。“这个章粤……”转回身的时候,正好迎上叶骞泽带笑得眼睛。他低头拉起向远的手、耳语般道:“她说得很对。”向远脸一热,半侧过脸去,耳际的坠子轻晃,旖旎而温存,还带着小小的不知所措。她平时一贯偏好简洁打扮,算不上十分得漂亮,但觉眉目顺眼而已,如今一番稍作修饰,风姿绰约,骨架匀称,细长弯月眼睛愈发耐人寻味,站在丰神似玉的新郎身边,竟半点也不逊色。六点左右,来的宾客益发得多了起来,向远的待客手段向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此时人虽多而杂,却不曾有丝毫的忙乱和怠慢,一概招呼的妥妥帖帖。叶骞泽不善交际,微笑在侧,谦谦风度也让人心生好感。叶秉林特地为儿子的婚礼出了疗养院,由叶昀用轮椅推着他到场,家里的喜事和出乎意料的盛况让他久病的脸上满面春风。自从半年前大吵过那一回后,叶昀和父亲的关系一直淡淡的,其实叶秉林早已不计较孩子偶尔的一通脾气,他对叶昀并无对叶骞泽那般苛刻,也许是为了补偿多年前的亏欠,他只求小儿子快乐自在。叶昀也并非没有良心的人,即使负气而去,没过多久还是舍不下正在疗养期的老父亲,又再回去探望,只是他心里那个结始终无法释怀,他知道父亲愿意给他一切,可是他唯一盼望的东西却再也得不到了。叶昀不敢怨恨向远的选择,看着她和哥哥相视而笑的眼神,连自己最后那一点点失意也不忍心流露。叶昀推着叶秉林的轮椅,他看到趁人不注意时,父亲抹去眼角的眼泪,叶秉林说,“阿昀,如果你妈妈在天上看到今天,也应该是高兴的;还有你阿姨,她非说要来,可现在是下不了床了,只剩我这双老眼在代她们看,只剩我了。”叶昀心中恻然,他纵使还有怨气,面对风烛残年的老父亲,又怎么能发得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不甘和愤怒又何尝不是自私的,他父亲有什么错,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就算叶秉林撒手不管,难道他就可以躲开今天?“一家人到得真齐,除了来不了的都来了啊,看来我是迟了一步。”叶秉文出现的时候,看上去兴致不错,他一眼看到了一旁轮椅上的叶秉林,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哥,你气色倒比叶昀还好。”叶昀叫了一声“二叔。”叶秉文笑笑,拍了拍叶骞泽的肩膀,“骞泽,一声不吭的就给我们叶家娶进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你爸爸的心也该放下了。你小子平时什么都不说,心里看来比谁都明白,是啊,谁又是省油的灯啊,不错,不错啊。”叶骞泽也客气,“谢谢二叔。”叶秉文这时才面朝向远。“抽烟吗,叔叔。”向远浅笑,恰到好处的加重了那个称谓的语气,“前段时间都难得在公司见到您,听说是病了,正想着是不是该跟骞泽去问候问候,又怕打扰。今天您能来,看起来身体也没事了,那是再好不过。”叶秉文饶有兴味的看着向远,“今天很漂亮,我喜欢看你这样的眼神,一切尽在掌握,嫁入叶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说恭喜,就太不识趣了。”叶秉林适时打断说,“秉文,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客气就见外了。”“哪里是客气。我是真心高兴,大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向遥来得很晚,而且并不是一个人来地。她到的时候宴席已经将近开始,向远待她走近之后。才认出她牵着手带来的那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江源的那个小保安。向远的笑意还在脸上,眼神却顿时一寒。当初碍着滕云的面子,她没办法让那个保安走人,然而在向遥面前她已再三警告,不要跟保安整天厮混在一起,为此她还特意把向遥的工作岗位从临近门卫室的磅秤房调到车间办公室做统计员,不让他们有机会朝夕相处。没想到,向遥竟然会在她的婚礼上堂而皇之的和他牵手出席,这不是对她的挑衅又是什么。向遥假装看不见姐姐的眼神,笑着打招呼,“恭喜啊,向远,还有叶哥哥,以后要叫姐夫了。对了,这是滕俊,你们都见过了吧。”她似乎拿准了这样的日子里向远不会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那个叫滕俊的小伙子胀红了脸,拘谨的打着招呼,“叶总,向主任,恭喜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向远并不言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滕俊心里一阵发麻,还是叶骞泽打了个圆场,“向遥,怎么来那么晚,快开席了,带你朋友去坐吧……阿昀,你带一下向遥他们去找位子。”叶昀“哦”了一声,走了过来,说:“向遥,我好久都不见你了,我们走吧。”他对滕俊也笑了笑,径自引着他们往入座的方向走。叶昀不怎么到公司来,所以滕俊对于这个叶家的二少爷并不熟悉,只知道是叶家的亲戚,于是赶紧给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回了个笑脸,却忽然在这时意识到自己的手心一阵生疼,不知怎么的,向遥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血肉里。滕俊下意识的要抽手,但是向远有些古怪的神情把他吓了一跳。公司少东大婚,原本是轮不到他这样一个门卫参加的,可向遥非要他一起来,他心里虽惴惴不安,也不愿意拂了心爱女孩的意,这便来了。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陌生人,还有向远默默的审视,都让他心慌想逃,只有向遥是熟悉的,可以抓紧的,然而就连她的手也让他疼。她不敢让她丢脸,疼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刚才在向主任面前还镇定自若的向遥,为什么这个时候却方寸大乱。叶昀把向遥和滕俊带到桌前,大厅的灯光就暗了下来,婚礼进行曲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新人在追光中走进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