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海海底,龙宫深处一片繁忙热闹景象。大殿里一改庄严古板,拇指大的明珠排排摆放在精美绝伦的盛开蚌壳里,直照得熙熙攘攘的大殿珠光宝气。五彩珊瑚林立,墨绿海藻飘荡,成群的虾女蚌仆穿梭往来,轮流不断地往席上添酒送菜。 今天是西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满十八岁的生日,对于整个西海来说,也是一个颇为隆重的大日子。龙宫里早早就开始筹备起来,爱子心切的西海王敖润更是广发了喜帖,邀了素来交好的天界众仙和诸位散仙前来吃这场生日酒。 「夫君,你瞧丰儿今天,可真是大方识体。」眼睛追随着酒席中的小儿子,西海王后眉花眼笑地向西海王悄声道。 「是啊是啊,丰儿真的长大了。」敖润饮尽了琉璃盏里的琼浆,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平日里见他没个常性子,整日里尽喜欢到处游玩惹事,可妳瞧瞧今天……」 酒席正中,依次向各位神仙来客恭恭敬敬行礼敬酒的敖丰,身着一袭镶滚金边的白色崭新长袍,腰束一条绣着龙虎争斗图案的精美腰带,足下是一双蟠龙靴,越发衬得那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少年一身的英姿飒爽。 恍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宾客尽欢。 毕竟年纪渐大,西海龙王渐渐觉出了些不胜酒力。觉察出他的疲惫,他身边的王后连忙命宫女搀住了他,扶到一边的偏殿稍作歇息。 大殿上的喧嚣小了很多,老态龙钟的西海王平躺在温润的深海暖玉石席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瞧着丰儿今天这副大人模样,我心里,可真是高兴。」 「可不是?」身边风韵犹存的西海王后含笑点头,说起来,西海龙王三个儿子,可只有一个是她这个正宫所生,其它的大太子二太子,皆是别的王妃生养的子嗣。不是她偏心──要说这三个太子,敖丰虽然最是调皮,可却也是最模样周正,打小儿就人见人爱的。要不是这小家伙性情过于顽劣得叫人头疼……唉,西海王后摇了摇头,那又怎么样?知子莫若母,丰儿的心地,其实也是最为良善柔软的。 「夫君啊,今日一过,丰儿就是成年的龙族了。」她用手里的绢扇帮西海王打着扇,轻声道:「夫君不如明日就带他上天禀告玉帝,按理说,西海龙宫也该有个太子被封个一官半职,正正经经地佑一方水土了。」 「嗯,妳说的有理。」敖润一脸赞同,「我瞧丰儿也必是愿意的。」 ……一阵隐隐约约的喧哗忽然从宴请宾客的大殿上传来,夹杂着数声惊呼。酒席上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是酒醉的哪路神仙失了态,还是有仆人招待不周?西海王和王后皆皱起了眉,从软榻上坐起身来。 匆忙的脚步声急急地从大殿直奔偏厅,一脸慌张的龙宫侍卫长疾冲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今儿众路神仙齐聚,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叫人看见了,龙宫的体面可真荡然无存了!」威严地喝斥着,西海王有点不悦。 可不就是众路神仙都在,事情才糟吗?侍卫长越发慌张:「是三太子他……他把大殿上玉帝亲赐的夜明珠给烧了!」 「啊?」惊得张大了嘴巴,敖润强自镇定厂心神,「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孩子,一定是不胜酒力,身形不稳,打翻了什么烛火才不小心烧坏的吧…… 要是不小心倒好了!心里嘀咕着,侍卫长的声音低了:「三太子他喝多了,在席上和二太子不知怎么争吵起来,打了一个赌,就……就那么跑到夜明珠前张口喷出一团火,把明珠给烧毁了……」 什么……一阵眩晕,西海王和王后都惊呆了。在那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这冒犯天威,亵渎神物之罪,可怎么能脱身啊!哆哆嗦嗦地颤动嘴唇,西海龙王不知是气是怕:「这……可怎么是好!?」 「呜……」一向仪态端庄的西海王后终于忍不住,掩面抽噎起来。 ◇◇◇ 「这一拳是替被你欺负跑的篱打的!这一拳是你欠我的赌约!」 「孽子!还不住手!」西海王直气得浑身直抖。匆匆忙忙赶到大殿时,眼前看到的正是满身酒气的敖丰骑在二太子敖炎背上挥拳痛打的情形。 大殿上不少神仙正摇头苦笑,也没人上前劝架──毕竟那是今天的小寿星公,大家看在西海龙王的面子是为了庆祝而来,总不好跑来管这家务事。 「绑起来!」西海龙王大喝。四周的龙宫侍卫终于一拥而上,把犹自要回身扑上,对二太子拳打脚踢的敖丰牢牢绑个结实。 敖润心里如火烧般的急痛:地上那原本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早已变得焦糊一片,这份滔天大罪,可是怎么也遮掩不过去了。 「夫君!你要做什么!?」惊惶地拦住就要出门向南天门飞去的众人,匆忙赶来的西海后紧紧护住了心爱的小儿子。 「妳还护着这孽子!」跺了跺脚,西海王敖润气急败坏,「此刻不缚了他主动去天庭领罪,难道要等到天庭来兵将抓人?那时候,恐怕是更大的罪名!」 「娘……」身后,被捆龙锁链五花大绑的敖丰轻轻开了口,「是我错了,我愿意跟父王上天,领天庭责罚。」 「孩儿啊!你……说的轻巧,你可怎么知道这一去,是死是活?」西海王后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那素来天威难测的天庭,降下的刑罚,又怎么是这顽皮孩子能想象得到的? 「娘,妳别哭。」心里一阵难过,敖丰咬牙道,「孩儿只想求您一件事。假如此去能逃过死罪,还请娘去和观音大士求个情,就说孩儿自知罪孽深重,愿拜大唐圣僧为师,前往西天,一路服侍跟随赎罪……」 看着安安静静的小儿子,西海王后心痛中忽然有点疑惑:这孩子,明明目光清明,言语如常,哪里有一点酒后失态的意思呢! 第四章 巨大的水花一阵乱跃,一个魁梧巨大的身影搅起混浊的海水,从远处的深海游了过来。横眉竖目地瞪着押解着敖丰的龙宫侍卫,大海怪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一头撞了过来,把敖丰身边的众人冲了个人仰马翻。四爪乱挠,附近的海底淤泥被刨得飞腾起来,迷住了几尺方圆的视线。 「哪里来的妖怪!」正一心烦恼的西海王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四周的侍卫慌忙亮出了兵刀,冲着体形笨重躲闪不便的海怪身上一阵乱砍。晃了晃,大海怪虽然身粗皮厚,可仍被龙宫侍卫们那锋利的兵刀划开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黏稠紫红的血液慢慢在四周的海水里渲染开来。 「父王!不要!」大声嘶声叫起来,敖丰又急又痛:这个笨海怪啊! 趁着海底的慌乱和浑浊,大海怪紧紧拉住了绑住敖丰的锁链急切地往远处拽:「小丰,我来救你……」 拉不动。衣衫不整的少年静静立在海水里,足下却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大海怪,别傻了。」他清澈的目光在波光里闪动,柔声道,「这趟天庭,我是一定要去的。」 「可是……可是,我听他们说,这一去,就是死罪啊。」纵然再愚钝,海怪也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我知道……」目光望向了头顶上的海面,一向没个正经的西海三太子敖丰脸上,有种少见的、类似成熟的表情。 「这是我自己选的。」他微微地笑,「──成人礼。」 回身望了望在摇晃的海水下越来越小的海怪,敖丰心里模糊地想起很久以前少不更事的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语,不知怎么,竟然分外清晰。 「喂,什么是喜欢呢?」 「连喜欢是什么都说不清,怎么配说什么喜欢呢?」 「当然啦,喜欢一个人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的,而且,男人喜欢女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是吗?是这样的吗? ◇◇◇ 天庭巍峨森严的正殿外,汉白玉的广场正南,一条宽阔笔直的长廊通向天宫刑场。 正中间一块四方刑台围绕着一根刑柱,一条银白色的小龙一动不动的,被密密匝匝的透明绳索紧紧捆绑在上面。 锯角褪鳞。那马上就要执行的残酷刑罚,是天宫降下的真正惩戒。 刺眼的阳光映照着两边天兵手中的拿过的利锯和刀锋,没生机没有温暖。听说天庭处罚重罪的囚犯,都是在这根刑柱上,那么,那个笨猴子当初被刀砍火烧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吗?敖丰心里昏昏沉沉地想着,似乎觉得身上多了一点勇气。 头顶那生长了几百年才初长成了美丽形状的龙角,昭示着他刚成为一条成龙的龙角,被行刑天将冷酷有力的手抓住了。轻轻打了个哆嗦,敖丰紧紧闭上了眼睛。虽然早已悄悄咽下了娘亲从观音大士那里求来的护心丸,可是敖丰知道,那不过只能护得了心脉,那对于龙族来说最大的痛苦,并不能因此减轻太多。 撕心裂肺,尖锐地仿佛要硬生生劈开头皮的剧痛随着一下下来回的割锯从额上清晰地传来,无法形容,无法逃避。 是的,这是他的成人礼……刚满十八岁的成人礼。只来得及在心里对着自己最后苦笑了那么一下,敖丰就被生生的疼痛拖进了无边的昏迷。 天边忽然刮来一阵狂风,乌云席卷过来。 阳光悄然隐去,只剩下最后一抹,映照在痉挛着疼昏过去的小白**上,映照在那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即将和那对龙角一样命运的鳞片上。 ◇◇◇ 看着面前幽深平静,却宽阔无人的深涧,孙悟空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么辽阔的水面,看上去一个船家也没有,可怎么渡过去呢?回身看看正在水边弯腰汲水的和尚师傅,孙悟空愁眉苦脸地暗自叹了口气:有这么一个重若千斤的肉身凡胎的累赘,何时能真的到达那个什么西天呢!? 抬脚沿着涧边前行,他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着船家。 「扑通」一声巨大的水声, 「啊──」一声长长的尖叫。 那个遇见什么事都喜欢大惊小怪的师傅!又穷叫什么? ……一片水花的余波尚未散文,一圈圈水波正中,一条小小的银色尾巴惊鸿一瞥地飞快隐去,消失在碧绿的涧水下。看着那银色的尾巴,孙悟空心里似乎有那么块地方怦然一动。忽然醒悟过来:妖精!? 「师傅!」拔足狂奔过去,他一眼瞥见吓倒在岸边的唐僧,心里才安定下来。 「悟空啊……有妖怪!」委委曲曲地拍着胸口,唐僧指了指那犹自荡漾着水波的山涧,「牠……牠把咱们的白马拖下了水。」 果然,那匹白马坐骑不见了,再看看水面,平静依旧,却有隐约的血痕从下面阵阵翻滚上来。 「呜呜呜……」身边,唐僧已经在垂泪呜咽了,「悟空,这可怜的马儿跟随着咱们一路西来,本来就疲惫不堪,如今却被这无名妖怪吃了去,好生可怜……悟空,你说咱们要不要歇息一下,为师顺便为牠念个法咒做场法事……悟空,咱们……」 翻翻白眼,孙悟空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犹自不休的师傅:「师傅!你歇着,我去给你的马儿讨个公道!」 金箍棒迎风而长,他心里怒气膨胀地比那棒儿还快:哪里来个不知好歹的死妖怪,把那匹白马吃了去,难不成要他背着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师傅上西天去! 一棒痛击向涧水,滔天的水浪直溅得约有几丈之高,他手中的巨棒一阵乱翻,直搅得那深涧地动山摇:「臭妖怪!出来受死!」 很久没有吃到这样新鲜肥美的食物了……昏昏沉沉地,敖丰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趴在了水底清凉的石头上闭目养神。天庭受刑后,他虚弱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只给了短短几天的养伤时间,他就被天庭放逐到这远离人烟的鹰愁涧里。没有龙宫中体贴温柔的小宫女们精心侍侯,没有父王和母后嘘寒问暖,对于刚刚锯角褪鳞后重伤的身体来说,无疑是另一段艰苦难熬的时期。 偌大的山涧,鸟雀难飞,人迹不至,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时昏时醒地躺在这潭水里。在熬过了最初几天的高烧和饥肠辘辘后,他终于开始拖着病痛的身体捕食涧里那些小小的鱼虾。第一次把爪中活蹦乱跳的鱼虾一口吞下去的时候,他在涧水中吐了个天昏地暗:腥气十足,难以下咽啊……可是什么都是可以慢慢适应的,包括不习惯的生冷食物,包括身上一阵阵鳞片重生时的阵痛,还有,一个人的孤单等待。 可是,身边这水中忽然的动荡和嘈杂是怎么回事呢?烦躁不安地,敖丰摆了摆龙尾,不耐烦地腾空冲上了天空,想要看清楚那惊扰的来源。 半空中,银白色的小龙轻快地跃上了水花之颠峰。映照着身后五彩的阳光,龙爪微张,龙尾轻扬……小蛇儿,是小蛇儿!望着空中傲然飞翔的龙形,孙悟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久违了的身影,最初的惊愕后,是充斥了满心的欢喜。 「扑通」一声,在空中看清了来人的敖丰呆了呆,直直地从天上摔了下来,重新掉进了水里。 是他来了……五百年后,终于脱困而出的那个男人。不知怎么,敖丰心里忽然酸酸的,头脑和身体似乎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短暂僵硬。 「喂,小蛇儿,你出来!」头顶,那个焦躁的声音在大声嚷嚷,「干嘛藏起来?」 是了!这顽劣的小家伙吃了师傅的白马,怕自己痛扁他!在五行山下那些为数不多的交手,也足以让这嘴硬的小蛇儿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得意洋洋地,孙悟空将声音放了半是威胁半是诱导:「喂,怕了就老老实实出来──我不扁你!」 一道水柱腾空飞起,显出了人形的敖丰凌空站在了水面上,脸上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芒,是孙悟空再熟悉不过的斜睨神气:「臭猴子!鬼才怕你!」 嘿嘿一笑,飞身纵上水面,孙悟空笑得舒心而得意:「嘿,不怕就来打上一架,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样?」 「打就打,谁怕你!」咬牙亮出了双蛟银钩,风声骤起,敖丰迎头就是一击。 轻轻松松架住了那银光闪闪的双钩,孙悟空哈哈笑了起来:「好!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水花四处飞溅,兵器铿锵激鸣,如同很久以前的五行山一样,静寂的鹰愁涧上忽然热闹非凡,两个矫健的身影毫不客气地厮杀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敖丰的银钩正面碰上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一阵巨震从手臂直传到浑身,震动了那一身刚刚长成雏形的龙鳞,鳞片根部一阵此起彼伏的震痛,敖丰踉跄着向后退了几大步,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再撑不住,他翻身向下急速掉落。 正在云间呼啸下坠的身体,被一只忽然伸到眼前的大手紧紧拉住了,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毫不客气地伸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腰,坚定而有力。迷茫地抬头望上去,那双对视了几百年的熟悉眼睛倏忽凑近了,带着隐约的笑意和闪烁的金光:「笨小蛇,你斗不过我的!」 咬咬牙,敖丰一脚踢去。趁着孙悟空转身躲避的空挡,他甩开了那只大手,翻身向着岸边满面困惑的唐僧遥遥跪拜下来:「师傅在上,罪徒西海敖丰奉观音大士之命,在此等候多时,愿随圣僧西去天竺取经!」 路途遥远,漫长无止境。 此一去,离西海故土,远家人朋友。纵然风尘仆仆,纵然山穷水恶,可只要是在自己愿意相陪伴的人身边一起经历,又有何妨呢? 呆立在荒芜的空山野地里,两个身影大眼对小眼地面面相觑。一个人,一匹马。 「师父又被妖怪虏去了,大师兄又被气跑了,沙师弟也走散了,咱俩可怎么办?」八戒嘟嘟囔囔的,鼻子和眼睛愁苦地挤到了一处。又是这样。今年总是第四五回了吧…… 打个喷鼻,他身边的小白马变成了人形。不耐烦地皱着眉,敖丰道:「还能怎么办?你去花果山找那只猴子呗!」 「不要!」八戒委屈万分,「每次都是我去找那猴子,每次都会当出气简,被扁得像猪头!」 「你那本来就是猪头。」敖丰斜眼看看那只猪。 「现在是好好的猪头,去了以后就会变成肿猪头。」八戒哼哼唧唧。 「你去啦!」瞪他一眼,敖丰上去用力地拽他。 「反正我这次不去,打死也不去!」敏捷无比地一把抱住了钉在地上的钉耙,八戒一脸坚定无比,「要不你去!」 「免谈。」敖丰一脸没得商量,「我也不要去求那只臭猴子,绝不!」 「有了,我去天上找观音菩萨好了。」八戒呵呵地笑,「这次不找大师兄,咱们自己把事儿给解决了,叫他回来看着憋闷。」 「好,就是这样!你上天,我再去那妖精的洞穴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趁乱搅上一搅。」兴冲冲地点头,敖丰拍了拍八戒,这个猪头说的有理,那个臭猴子,总是一气就跑到老家花果山逍遥几天,当度假啊? 猪八戒一个跟头笨拙地翻上了天,急匆匆地向着西边去了。敖丰辨明方向,纵身向着火云洞的方向冲了过去:就算真请动了观音前来相助,可万一来晚了呢?师傅被困在那个妖气森森的洞穴里,没有人在里面做个内应总是不行! ◇◇◇ 号山枯松涧火云洞。 四周的山势渐入险境,陡峭的山石在暗夜里森然静立,昏暗的月光下,千奇百怪的石影张牙舞爪。但凡有妖魔聚集的地方,素来少动物鸟兽出没,这火云洞自然也不例外。悄然移近火云洞的洞口,敖丰听着四周诡异的静谧,手心里也开始泛出冷汗。经过这路途上的重重凶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早已明白了这世界上的妖魔异类之多,手段之繁复,的确是在自己想象之外。 就像眼前这个火云洞的主人,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一头火红头发的少年,可手段之狡诈,妖力之强大,竟然是从未所见。最初变化成个孩童慌称走失在这荒野来接近师傅,倒不是什么新鲜花样,可除了那只猴子以外,其它人竟然都没有发觉那孩童身上有溢出一点妖气,就十分可怕了──能把自身的妖力随意收敛操纵到这种地步,竟然比以前所见过的诸多妖魔要强上百倍! 要不是孙悟空抢着把他背在身上制住先机,又在他忽然发难时抢先把那个肉身摔在地上,只怕他祭起的阵法就能轻易把众人迷在正中了!可也就因为这个,那个榆木脑袋的师傅看到那个被摔得血肉模糊的肉身,终于还是勃然大怒了。苦笑了一下,敖丰想起那只猴子被金箍咒念得头疼欲裂,满地打滚的样子,心里隐约的疼起来。 这一路,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每一次那性情暴烈的猴子都被制得死死的,那样的委屈憋闷,只怕也受够了吧?说起来,那本来也是一只野性难驯,最恨人约束管教的妖兽啊! 望着看似大开,实则被结界紧紧密闭住的洞口,敖丰发起呆来。孙悟空一气之下跳脚跑得无影无踪之后,那个诡计多端的红孩儿很快现了身,联合了自己和八戒悟净二个人,居然也败在了他的手下。师傅被虏了去,只剩八戒与自己狼狈不堪地从那妖气弥漫的妖阵里逃脱出来,沙僧也走散了。唉……这次没人去求那只猴子,没那个爬惯了的梯子好下,那家伙怎么拉得下面子自己跑回来呢? 正在心烦意乱间,敖丰忽然觉得身上一紧,一股莫名的压力笼罩住了周身上下。若有若无的妖力很快变得压迫感十足,竟然是从头顶传来!敏捷地闪身藏在洞口外的阴影里,敖丰举头望向天空。影影绰绰的乌云中,一团嚣张的妖气裹着一个修长健美的身形转瞬翻卷而来,到了火云洞前停了下来。那妖气渐渐散去,一张脸在月色中现了出来。 斜眉入鬓,双目狭长,冷冷的眼眸中流光溢彩,竟然呈五彩之色。红孩儿!看着那张俊美得几近诡异的脸,敖丰暗暗攥紧了拳头。就是那双五彩之眸,不知能行什么慑心之术,在近距离注视人的时候,竟然能勾人心魄,迷人心智!要不,在刚才的打斗中,他们几个也不会败得如此狼狈了! 目不斜视,那红孩儿伸出二指,简单做了一个手势,解开了自设的结界,隐隐约约的,被一团戾气紧围着的洞口开了一道容人通过的裂缝,红孩儿抬脚进了洞门。 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那就要再度封闭的戾气,敖丰咬了咬牙,翻身跟在红孩儿的身后,跃进了那就要缓缓合上的缝隙。 就在身前的红孩儿,忽然不动了。极其缓慢的,他转过了身子,冷冷的眸子望向了身后的敖丰。 心跳得似乎要跳出胸腔,身上的寒毛在那双五彩异眸的注视下全都立正站好,敖丰屏住了呼吸。透过敖丰的脸,红孩儿的目光狐疑地望向他身后的洞口,半晌终于移开了视线,再度转身向洞里走去。 好险!敖丰暗自舒了口气,满身的紧张这才略略松弛,幸亏及时用了隐身术!自问刚才的行动绝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这个小恶魔怎么会忽然回过头来呢? 满耳的嘈杂扑面而来,洞里的群魔乱舞和洞外的死寂无声,俨然是两重天。明暗不定的火光下,林立倒生的钟乳石在宽广的洞穴顶端垂下,投下变幻无常的阴影。 悄然混迹在一群兴奋的小妖中间,敖丰变了身,微尖的双耳,血红的眼睛,俨然是个和身边众妖没什么两样的小妖了。 大踏步走上洞中的宽敞石座,那红孩儿居中坐下,单手一举。原本喧嚣笑闹的洞穴立刻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这个小妖精,混帐归混帐,可举手投足,还真隐约有点王者之风。敖丰脑海里仿佛也浮现起孙悟空这般坐在猴妖群中的样子,他偷偷一笑:那只臭猴子,现在不知是不是也一样,威风八面地在花果山称王称霸呢? 红孩儿止了众妖喧哗,甩手重重地把手里的包裹摔在地上,从包裹里发出一声闷声的**,听着十分耳熟。 悟净!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敖丰心中一紧──糟糕,原来沙师弟他终于被这厉害的妖精虏了来!地上的包裹被几个小妖七手八脚打开了,露出了犹自挣扎不已,表情愤懑不已的沙悟净。很快,密密麻麻的绳索套上了他的身子,捆得像个粽子一般,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妖捆绑着他押向了山洞后方。 「贤弟,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红孩儿身边,一个身材高瘦,全身玄衣的年轻男子手中摇动着一柄折扇,轻声发问。不知怎么,那文质彬彬的男子细细的眼睛,让站在几尺之外的敖丰觉得非常不舒服。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可是就是找不到原因。 「不过几个绣花枕头而已。」红孩儿俊俏的脸上笑容一现,一分得意三分狠戾,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只不过他们四下乱窜,我没能全都斩草除根。」 这个嚣张的小妖精!居然还想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敖丰咬紧了银牙。 轻轻鼓掌,那年轻男子含笑道:「好,贤弟好手段。我记得好像还有方才还有一个年轻俊美,手执银钩的,好像还不知所踪。」 「跑不了的。」红孩儿懒懒回道:「明天我再四下搜寻,总叫他们一个个逃不出这火云洞。」 「贤弟既然如此笃定,自然是好。」那男子微微一笑,细细的眼睛里灵光一闪:「不过为兄有个不情之请!我听说那人是西海龙王之子,假如将来捉到了他,可否交给我?」 「哦?」红孩儿惊诧地一皱眉。 「故人了。」微微一笑,那年轻男子眼中笑意俨然,却让立在众妖群中的敖丰没由来心头一凛:听口气,居然是认识自己的,那么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了!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那双细细的眼睛,那种让人觉得如芒在背的目光……苦苦思索,仍然找不到头绪。 火云洞紧闭的入门,再度打开了,一群兴高采烈的小妖簇拥着一个身披敞甲,身形高大得惊人的牛面人身老妖走了进来。「好孩儿,为父来了!」 牛魔王!敖丰望着那妖魔眼里的五彩异光,头顶巨大狰狞的牛角: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这红孩儿是牛魔王之子,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便被请了来,师傅这身白白嫩嫩的好肉,看来真是名声在外,群魔欲啖啊! 「父王!」红孩儿惊喜地迎了上去,翻身拜倒,「你来得真快!」 「哈哈,有大唐圣僧一身好肉可吃,我怎能不心急如焚?」大刺刺坐了下来,那牛魔王哈哈大笑:「孩儿,还不快把那东土的笨和尚带来让为父瞧瞧,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希罕?」 「是!」挥王让几个小妖下去带人,红孩儿搀着牛魔王在洞中石椅上坐下。「母亲闭关修炼,看来这次是赶不上这场盛宴了。好在父王您在,也好让孩儿尽点孝道。」 无心听他们寒暄,敖丰盯着那离去的几个小妖,暗暗挪动脚步,跟着他们,就能找到师傅他们关押的地方! 舒舒服服地任他搀扶着,牛魔王伸开了腿翘在一边:「连夜赶路,为父的腿居然酸痛不已,看来是老啦!」抬眼看了看,懒洋洋地向正在悄悄移动脚步的敖丰一指:「你,过来替我捶捶腿!」 愕然看着那只笔直指向自己的手指,敖丰心里狂跳:这个牛魔王……看出自己不对了!?上去,还是不上去?不上去,就得翻脸开打! 看着牛魔王那波澜不惊的神色,敖丰强行按捺下心中狂跳,或许就是巧合,自己可不就站在他正对面吗?咬咬牙,他稳下心神,一步步地缓缓走上前。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红孩儿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转身和身边那细眼文士低声说起话来。 俯下身,敖丰轻轻捶着牛魔王那双长满浓黑毛发的腿,心里暗自发狠:死老怪,居然叫自己服侍他!将来有一日不把你这双腿连腰砍下来,我敖丰把名字倒过来写!正心里愤懑,头顶上那牛魔王粗粗的声音响了起来:「喂,你这小厮,怎么不懂规矩啊。」 警觉地抬头,敖丰看着牛魔王明显写着不满的脸。 缩回了腿,牛魔王冷哼了一声:「捶腿嘛,构不到的地方也不知道跪下来服侍,难不成要我站起来?」 老匹夫!跪下来?给你!?我对我爹还没这么殷勤呢!敖丰的牙咬得咯吱作响,再也忍耐不下。正要暴跳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开打,忽地,一个熟悉声音如针如丝,细细地传进耳朵:「臭小蛇,服侍一下你大师兄很丢脸吗……」 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敖丰慢慢地抬起了头。眼前牛魔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从先前的五彩之色已经悄然变回了金色,在敖丰的面前闪动着戏谑的,熟悉的光。 臭猴子!死猴子!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羞恼,还有点从心底泛起的温暖,敖丰慢慢吸了口气。不再理会那只得意洋洋的猴子,他重新伏下身来,慢慢捶打着牛魔王!不,孙悟空的腿。是他,他在这里,还会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越不过的险呢? 手底加劲,他不动声色地,狠狠掐在了孙悟空的大腿根上。 唉呦!龇牙倒吸口冷气,孙悟空恼火地暗瞪了身边的敖丰一眼,这小蛇儿下手还真狠! 第五章 「孩儿啊,那唐僧怎么还没带到?」孙悟空转脸对着红孩儿笑道,就势把腿翘得更高,在敖丰的鼻尖点啊点,「为父简直等不及了。」 等到师傅他们一带到,两人就一起翻脸动手,现在……恨恨的避开那条要伸到脸上的粗腿,敖丰决定暂时还是要忍一忍。 「那几个和尚现下已经成了肉块,看上去和普通肉食出没什么两样,父王又何必急着见?」身边的红孩儿含笑道,目光紧盯着敖丰和孙悟空。 什么?两人齐齐一呆。 「孩儿莫要开玩笑。」孙悟空眼中精光闪动,凶狠之色一掠即收。 「孩儿怎会与父王开玩笑,唐僧他们已经下了锅正在蒸煮,父王还请莫要着急。」悠然补充,红孩儿那俊眉修目上依然含笑,目光却已变得森冷。 那目光和孙悟空的眼光在空中堪堪相遇,空气中的杀机,不知何时已悄然弥漫浮动。几乎便在同时,孙悟空和红孩儿手中的兵器同时精光暴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亮了出来,「砰」一声,火花乱闪,一棍一抢交错在一起。 「孙悟空,藏头遮尾的,不是怕我怕得这么厉害吧?」红孩儿俊面上一派轻蔑。 哈哈一笑,孙悟空念动口诀,露出了本来面貌:「好孩儿,昨天我忍着气背了你一程,今儿你叫了我几声爹,也算扯平了。」 转头向着敖丰大喝一声:「你去救师傅,我来时已经问过来接的小妖,他们还没有危险,说是要等牛魔王来了再宰杀,图个新鲜的!」 「知道了!」敖丰精神一振,反脚大力踢翻了身边的玉石椅,碎层飞扬,声音琅然。劈手亮出银钩,砍翻了迎面扑来的数个妖精。黑血飞溅,魔物的鲜血黏稠无比,黏在敖丰的身上,一阵恶臭。顾不上这些,敖丰且战且退,向着方才看准的方向奔去。 身后,孙悟空金箍棒一个横扫,风声雷动,一棒出手,竟然狂涨了几丈,急追上敖丰身后,那间哀嚎四起,血光乱溅,随后追去的一群妖怪被拦腰击倒。敖丰缓得一缓,身形急纵,已经向着山洞深处而去。 正要再继续帮敖丰开路,举起的金箍棒却滞了一窒,红孩儿凌空祭起了手中长枪,从背后疾刺而来。 「孙悟空,你的对手是我。」他冷眼望了望敖丰的去向,眼中有种奇怪的笃定,「你的师弟自然有人对付,何必插手?」 「小妖精,就凭你手下那些小小妖精,那条小蛇儿还应付得来!」笑嘻嘻抖擞精神,孙悟空一阵兴奋: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打过一场了,希望这个小妖怪不是白长了个漂亮脑袋! 手中金箍棒回身架住红孩儿来攻,「匡当」一声巨响,红樱银枪和金色巨棒架在一处。抢先变招,孙悟空抽回兵器,转向对方肋下狂扫而去。可那少年的腰肢柔软得惊人,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仰面倒下的,就已经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孙悟空这雷霆一击。就势一滚,滚到了孙悟空脚下,手中银枪后忽然落下一条黑色锁链,缠上了孙悟空的脚踝,狠狠一拽! 没能拉动,孙悟空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紧紧钉牢在地上。趁着红孩儿一时无法换招,他手中金箍棒顺着手肘方向直落,电光石火,向红孩儿头顶劈下。眼前一花,红孩儿那火红头发轻飘飘地在他眼前飞扬开来,如一团枫叶一片晚霞,艳丽绝伦,又是几乎看不清闪躲的姿势,便已经闪到了孙悟空的身侧……张口一喷,一团诡异绚烂的三色异火从他的口鼻里齐齐喷射出来,红的妖艳,橙的明丽,蓝的诡异,三色妖火有如有灵性一般,自动向着他周身张牙舞爪烧去。 「乖孩儿,这就是你的拿手本事吗?」有若无事,孙悟空在火焰中哈哈笑起来,丝毫不为所伤。举起金箍棒,他从肆虐的三味妖火中飞身窜出,兴冲冲向着红孩儿当胸恶狠狠地打:「还有没有别的手段,这点不够瞧!」 心中一惊,红孩儿暗暗皱了眉:这只泼猴,居然不怕自己的三味真火!眼看着那金箍棒携着风声就要击到,闪避困难,他张手一摇,那妖火瞬时壮大了火势,巨大的黑色烟雾「砰」地一声从火光中喷出,充斥了整个山洞。 烟雾中的孙悟空忽然身形一顿,竟是十分忌惮的样子,透过自己司空见惯的那些缭绕烟雾,红孩儿清清楚楚地看见孙悟空那金色的眸子,忽然变了颜色……举起了袖子,那只刀枪不入水火不惧的妖兽难受无比地揉起了眼睛。心里一亮,红孩儿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他什么都不怕,却怕烟! 在心中暗暗念动咒语,一时间,呛人的烟雾完全笼罩了山洞,伸手不见五指。悄然在烟雾中潜了过去,红孩儿屏仕了呼吸,收敛了周身的妖气。立在被烟雾熏得眼泪直流,拚命揉着眼睛的孙悟空面前,他冷冷高举起了手中银枪…… ◇◇◇ 顺着山洞那曲曲弯弯、有如迷宫的幽径冲过去,转了几圈之后,敖丰终于懊恼的在心里承认──自己完全迷路了。应该等这群妖怪把师傅他们带来再翻脸的,那只臭猴子就是沉不住气!他狠狠一脚踢在身边湿漉漉的岩壁上。 正在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跑,前方忽然传来了几声隐约的**,像是被堵住了嘴巴发出的吱呜。先前追来的小妖都被他打得鬼哭狼嚎,早已没有人再追上来,四周静悄悄的,这隐约的**显得格外清晰,心里一动,敖丰竖起耳朵,向着声音的来处慢慢栘去。 转过两道高低不平的通道,一直昏暗潮湿的山洞忽然豁然开朗,竟然到了一个开阔的场地。场地正中,几根石柱凌空垂下,空中大张着的几根绳索上吊着一个年轻男子,大红袈裟,神情委顿,正闭目昏睡。不是师傅唐僧是谁!?惊喜交加,敖丰抢上前去,慌忙一把扶住了吊着的人:「师傅,我来救你了!」 慢慢睁开了眼睛,唐僧嘴唇一颤:「是你……」 「是我们来了!大师兄正在外面和那红孩儿打架呢,不过放心,红孩儿绝不是他的对手,我瞧他年纪轻轻,长的又好,只希望大师兄不要一棒子打得人家破了相……」笑嘻嘻说着,敖丰手中银钩飞出,割断了空中的绳索。 从中空被放下来,唐僧脸色苍白,脚下一歪,晃了几晃。 「师傅,怕是手脚血脉不通呢,我来背你。」看着师傅手腕足踝上深深的瘀血印记,敖丰心里一疼。这一路险阻,说起来他们这几个师兄弟好歹总可勉强自保,可师傅呢,不过是凡人一个,这般的折磨惊吓,可是三天两头的家常便饭。笨手拙脚却小心翼翼地,敖丰细心地将唐僧背在了身上,向来处走去。 「师傅,您别怕──大师兄回来啦。有他在,什么都过得去的吧。」他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有几句话想对师父说,正好那只臭猴子不在,就是现在吧。……师傅,您以后,别再冤枉怀疑大师兄了。他那个人,虽然脾气坏点,嘴巴臭点,又不喜欢解释,可是他做的事,大多都是有道理的。他不是师傅以为的那样到处滋事生非,更不是喜欢滥杀无辜。」 身后的人没吭声,似乎在仔细地听。 「师傅,其实大师兄他……他心里,对师傅你,是最尊敬的。只是他不喜欢说,也不会说。有一次,在那个黄蜂洞里,他背着师傅您往外冲,被那黄蜂妖蛰得浑身是伤,到处肿得像个馒头,可是却拿着棒儿逼着我们不准告诉你……他说,你要是知道了,又会掉眼泪,可他,最最讨厌你像个小媳妇一样吧嗒吧嗒掉眼泪了。可是师傅,其实他不是讨厌你掉眼泪,是不想看你为他心疼……」 停了停,敖丰的声音低哑了:「您瞧,那只臭猴子虽然是石头变的,可其实,他也会疼,也会累,也会心里难受啊。所以,你以后就拿那金箍咒吓唬吓唬他就好,别再真的念它了,好不好?」 回头看着唐僧伏在自己肩头默然的脑袋,敖丰鼻子忽然酸酸的。师傅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金箍咒念起来有多疼……我虽然也不知道,可我见过他的肩胛骨被刀穿了,都不曾皱一下眉头。能让那样的臭猴子疼得满地打滚的金箍咒,又该有多疼呢? 四周的山洞静静的,只有敖丰急速的脚步声响着,还有他低低的,略带了哽咽的声音:「有一次我问他,『师傅经常冤枉你,还常常拿金箍咒折腾你,你到底怨不怨?』师傅,你知道他怎么说?」 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敖丰眼眶却红了:「那只臭猴子呆了半天,说:『那又什么好怨的?师傅他笨嘛,我知道他事后也是后悔的,就行了。』师傅你瞧,他就是那么没有心机的,是不是?」 身后的唐僧没有说话,似乎也有所触动。 脑海中那天的情形又浮现出来,敖丰有那么一阵怔怔的愣神。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自己恢复了只有在夜间才能出现的人身,和那只臭猴子并排躺在山坡上,百无聊赖地看银河里的星星。 「臭猴子,你不是最讨厌有人束缚你吗?干嘛对师傅偏就这么死心塌地?」 记得那个时候,孙悟空好像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说了几句话。「小蛇儿,我活了很多年啦,好像认识了很多人,经过很多事,多得都快记不清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永远也忘不掉的一段日子,是在哪里?」不等敖丰回答,他自顾自地道:「是在五行山下。」 心里一震,敖丰看着他。 「师傅把我从那个活牢里救了出来,不管是命中注定,还是早有安排,反正我只知道,我从山下出来的那个时候,就想着一件事──以后这个笨和尚的事情,就是我孙悟空的事情啦。我得护着他,守着他,直到他把心里一心一意想做的事做完。」 「所以,师傅是你最想保护的人,是吗?」 「啊──是啊。」淡淡应道,孙悟空脸上,有种敖丰不熟悉的认真。「不过,除了他以外,其实,还有想保护的人吧。」 怔了怔,敖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抬着头看着他。「还有谁啊?」 孙悟空转过头来亮亮的眼睛好像天空里灿烂的星辰,斜斜看着他:「臭小蛇,反正不会是你,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从回忆中拉回思绪,敖丰敏锐地听见耳中的厮杀声渐渐大了起来,前方的光线也明亮了。臭猴子应该就在那边!振奋精神,他惊喜地回过头:「师傅,没空多说了,您记着我说的话啊!」 「敖丰,你喜欢他,是不是啊?」背上的唐僧微微一笑,开了口。 惊跳了一下,敖丰面红耳赤地回过头来:「师傅,您胡说什么啊!?」 「我说──你对孙悟空痴情的很哪。」某种奇特的气息喷了近前,唐僧冷不防地伸舌在他脖颈间一舔,暧昧地低语:「老实告诉为师,你和他,有没有过肌肤之亲啊?」 整个脖颈起了层细密的疙瘩,敖丰愕然回过头。望着那张面孔上不再熟悉的陌生笑容,他心中一沉。 「你……」一个反身,敖丰忽然咬牙抖臂,背上的人影已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飞身疾速退后,他踉跄了一下。颈间有丝几乎细不可查的微微刺痛,转眼间扩大。 眼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场景,是那个唐僧气定神闲地飘落在地上,慢慢踱步过来。淫邪诡异的笑容慢慢在眼前放大,冰冷的手抚摸上他的脸:「敖丰,真的不记得我了?这几百年,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 ◇◇◇ 浑身都酸软无力,四肢仿佛被什么绑束了起来,眼皮也沉重得厉害。 心里好像预知到了什么巨大的危险,渐渐地变得清明,敖丰努力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昏暗,仅有几处幽幽跳动的烛火在不远处闪烁,照耀着身边的洞穴。一眼看得出不是人间所在,四周的摆设器物,异常奢华。翡翠的珠帘轻轻摇曳,大理石的桌椅上有金丝镶边的玉脂酒器,而自己,正躺在一张宽阔的玉石大床上,身下铺着柔软的上好鹿皮。房间的四个角落,有暗红的红色香烛在燃烧,一股非麝非檀的古怪香气萦绕住室内,甜甜的,有点腻人的浓重,闻着感觉有点莫名的心浮气躁。 静静躺在床上,敖丰惊骇地发现,四肢真的是被一种乌黑绳索捆绑在了四根床柱上,动了动身体,那绳索却出奇的古怪坚韧。脖颈上有块地方麻木的疼,细细密密的,放射到四肢五骸,也牵绊着行动。 昏迷前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那个诡异的「唐僧」,他在自己脖颈中施加的暗算……敖丰深深吸了口气,恼怒中又有些困惑:是个傻子也知道中了圈套,只是按说要下手,师傅唐僧才该是他们的对象,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设下圈套来捉自己? 抑制住惊疑,敖丰扫视着四周。奢华的布置透着精心,却不知怎么,不能给人舒适的感觉。皱了皱眉。敖丰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除了自己身下那唯一的一张毛皮,整个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温暖的,明亮的。就连墙壁上几颗取亮用的明珠,也用了鲛纱一类的东西密密缠绕了起来,只隐约透着珠光。不仅这样,屋子里一直散发着一种潮湿的味道,雾蒙蒙的、湿漉漉的。没有潮湿经常伴随的闷热,这整间洞穴,一直有种冰冷的气息。 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喜欢潮湿、冰冷和黑暗的怪物。在心里恨恨地下了结论,敖丰闭上了眼睛,屏息开始聚集涣散的元气。 「醒了?」凉凉的,带着金石质感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洞穴里响起来,惊得敖丰猛然睁开了眼。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神态悠然,来到床边微笑着看着敖丰,「认得我吗?」 红孩儿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 「当然认识,红孩儿的狐朋狗友嘛!」敖丰冷哼一声,心里一股没由来的寒意。这年轻男子长的并不凶恶,看上去甚至算得上温文有礼,可不知怎么,敖丰就是觉得,宁愿醒来看到的是那心狠手辣的红孩儿,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那男人凑近了:「错了,我们认识得可比这早。」 被那冰凉而滑腻的手指轻触到脸颊,就像唤起了某种奇怪的回忆,敖丰忍不住怒吼起来:「滚开!别碰我!」这种感觉,真的有点熟悉……脑海中忽然有道模糊的感觉闪过,他猛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五行山下,雷电交加。有条乌黑的、吐着毒信的蛇精,在漆黑的夜里从自己身后忽然袭来,缠住了自己。 惊愕地盯住了眼前的男人,敖丰喃喃开口:「你是五行山下的那条……」 「不错,你记得我,我真高兴。」咯咯一笑,那男人轻缩回手,「敖丰,知不知道,你曾经给过我一份好礼物,让我整整三十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警惕地盯着他,敖丰飞快地回想着久远的那个夜晚,发生过的事已经很模糊了,鬼才记得他指的是什么。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那年轻男子慢悠悠地掀开了身上黑色的衣襟。光滑细腻的肌理,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近乎惨白的肤色。可就在那光滑的一侧腰肢上,赫然有道长长的伤疤,足足有十尺多长,随着那男子轻动腰肢,也似乎鲜活地舞动起来,显得狰狞诡异。 「敖丰,这是你抓的哦。」他依旧微笑着,可那微笑现在在敖丰眼里,却无疑充满恶意。「正好伤到了我的蛇胆,破了我修炼千年的功力呢。」 「是你自己找的。」冷冷哼了哼,敖丰不屑一顾,「是你主动袭击我,又不是我大老远的跑到五行山伤你。」 「话虽这么说,可你毕竟害惨了我啊。」那男子的微笑变得甜了起来,「我为此不得不藏在暗洞里重新修炼了几百年,每逢阴天下雨都伤痛难耐呢。」 「就为了报复我,你特意跑到这号山来,和红孩儿混在一起?」 「是啊,在五行山下我时不时到地面上透个气,每每看见你和那只猴妖卿卿我我的,我就满心不舒服呢。」叹息一声,乌蛇精道:「等到有一天我上来一看,却忽然发现你们都不见了,真是好生惦念。所以就千辛万苦打听到你们的消息,特意把唐僧的好处告诉了红孩儿,引他起意──我也好找这样一个机会和你单独叙叙旧。」 混蛋,所以方才在红孩儿面前说要把自己留给他! 「你那个时候就能知道我混进洞里来了?狡猾的死蛇精!」敖丰呸了一口。 「你是和红孩儿一起进来的,这个我们都能察觉。」乌蛇精咯咯一笑。 「胡说八道!」敖丰怒叫,「我明明用了隐身术!」 「敖丰,你还真是可爱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身上的气息太纯净,混在这一群妖精中,只有你身边的一块地方清澈干净,毫无妖气缭绕。」乌蛇精摇摇头,轻轻抚摸着敖丰光滑的脸庞,「想让人不发现也很难呢……」 脸涨红了,敖丰死盯着他的手,将来脱困了,头一件事就是把这条乌蛇精轻佻的手给切下来! 「只不过我们想先留着你,看看你的动向罢了。没想到反倒让那只猴子露出了马脚。」乌蛇精继续笑道,「他变化的牛魔王倒没什么破绽,本来嘛,他自己也是妖族,全身上下妖气重重,我们倒真没疑心。不过从他把手指向你的那一刻起,我和红孩儿就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混蛋!」敖丰恨恨骂了一句。身上不知怎么越来越热,血液的流动也快了许多,他焦躁地蹭了蹭双腿。 「气还挺大。」乌蛇精笑道,「有力气便多骂几句,我怕你待会儿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呢。」 「我骂那只猴子混蛋,干你什么事?」敖丰翻翻白眼,笨猴子,非要在那个时候戏弄自己! 仿佛觉得很是有趣,乌蛇精啧啧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们俩也真不知道在虎狼窝里检点一点儿,看到你们在那里眉来眼去,若还是清不到他的身份,我们可真是该死了。」 「放屁放屁!」敖丰涨得通红的脸更红了:「什么眉来眼去?我和大师兄在商量怎么把你们这些妖魔邪道一网打尽!」 「哦,一网打尽?可是──好像反倒你被我这个妖魔邪道抓到网里了呢。」 咬了咬牙,敖丰怒目而视:「呸!死蛇精!要杀要剐,你有本事就动手,我死了,你等着我大师兄来替你收尸!」 那乌蛇精静静看着他,笑得更加甜腻。 「敖丰啊敖丰。」他喃喃叹气,「我要杀你剐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助我早点修成**,脱了这层黑不溜秋的蛇皮罢了。」 「你做梦!」敖丰不屑地瞪着他:「蛇就是蛇,再怎么修炼也不能成龙的!」 「我就是气不过这点啊。」那男子慢声细语,口气却变得尖锐加快,「为什么你们这些龙族一生下来就是银鳞利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们蛇类,任凭历经艰难修炼,经过无数次痛苦的蜕皮,却总也脱不了这一身蛇皮?」 看着愕然的敖丰,他忽然嘻嘻一笑,目光渐渐恢复了平静:「好在现在我想开啦,气这些又什么用?前些年,我遇见一条修炼千年的蟒蛇精,它告诉我──要想变成和你们一样的龙族,也并非不是没有办法。」 警惕地紧盯住他,敖丰心跳忽然加快,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浮上来。 「你也知道那法子吗?」他盯着床上被四肢大绑的敖丰,眼睛里幽光闪动。 「不知道!」敖丰大吼起来。该死,怎么这么热?额头上有津津的汗水在渗出,周身的血仿佛在飞快流转,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我告诉你。」微微地笑,那乌蛇精悠然坐在床边,慢慢用手指挑开了敖丰的上身前襟:「只要找一条童子之身的真龙,和他交欢一晚,吸足龙族的元阳真气,就能在一夜间脱胎换骨,从蛇变龙。你说,这法子有趣不有趣?」 第六章 什么!?敖丰的脸涨得血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敖丰啊敖丰,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观察着敖丰那惊愕羞愤的表情,乌蛇精手下慢慢加力,将他上身的衣物忽然撕裂开来,轻佻无比:「我只怕你早已和那个孙悟空有了私情,失了童子之身。」 头脑一阵轰鸣,羞愤和怒气直冲上头,敖丰用尽全身力气大吼起来:「不要脸!我大师兄光明磊落,才不会像你这么无耻!」 「哦?」似乎很是开心,那乌蛇精大笑起来:「你在暗示我──那个笨猴子没有动过你?」 气得一阵眩晕,敖丰失语。 手指轻轻地在敖丰裸露的前胸上滑过,乌蛇精按住了少年青涩的胸前一点暗红,轻轻碾压。「你放心,这里是我精心挖就的地下洞穴,四周被我的结界封得密不透气,没人找得到。西海龙宫的小王子……我们现在开始好不好?」 浑身一阵惊颤,敖丰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那被凌辱的一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然挣扎起来,剧烈无比地踢动着修长的腿,那乌黑的绳索竟然在他激烈的挣扎下,披拉得变长了好几分,紧紧勒在了手腕和足踝里。 「死蛇精!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杀了你!」气喘吁吁地大叫着,敖丰浑身气得发抖。该死!为什么挣不断那绳索?为什么!?四肢的力气越来越小,头脑越来越昏沉,可是身上,为什么却越来越燥热难耐?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沸腾,陌生,不祥。 「敖丰……这一早就点起来的蛇涎香好闻不好闻?」耳边,那吃吃的笑声靠近了,带着情色的预示:「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告诉你。那是我们蛇族交配时分泌的体液炼制的,对身子没什么坏处,可是催情效果,却是一流呢。」 催情?逐渐昏沉的脑海被这个词语激得一个激灵,敖丰打了个寒颤。 「傻瓜,别抵抗啦──没有什么活物能抗得住这蛇蜒香的,何况你这童子之身?」冷眼看着他徒劳无功地挣扎,乌蛇精只是但笑不语。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敖丰渐渐力气用尽,大汗淋漓地瘫软在床上,才笑吟吟俯身下来,重新开始挑逗着他胸前的红樱:「这样很舒服对不对?这样呢……」 「啊……」惊喘着,敖丰重重地弓起了汗水密布的身体,又重重跌回到床褥间。那恶劣的手指像是魔鬼,熟练而残忍地折磨着早已竖立起来,红肿不堪的两点,时轻时重,轻的时候犹如羽毛滑过,重的时候却像刀锋轻刮。这是从没体尝过的奇怪感觉,明明心底对这令人恶心的蹂摸反感万分,可是身体……身体却似乎在欢叫着迎接更多。不,不是这样!在心里狂叫着想要抵抗这陌生的、可怕的诱惑,可敖丰却惊骇地发现,唇齿间流露的,却是强抑不住的一声微弱**……似拒还迎。 这一声**,引来的后果无疑是可怕的。 眼前的男人,忽然住了手。 「我们蛇类向来血冷,情动的也慢,不过……」那毒蛇特有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危险的情欲气息,缓慢却坚决地泄漏出来。悄然靠近敖丰,他狠狠捉住了敖丰被捆绑住的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强迫着他的手触碰上某处:「你这么一叫床,我这里却总算硬了……」 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敖丰的下巴,强硬而贪婪的唇齿附了上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欲呕,敖丰清晰地感觉到口中有条冰冷的细舌伸进了口腔,辗转在其中舔噬纠缠。 不,那不是一个吻,只是一种动物交配的前奏。记忆中,曾经在一个春天午后中发生的那个温暖美好的吻,忽然变得如此鲜明,让神智已经渐渐失去的敖丰忽然心中一阵震颤……狠狠地用尽全身仅存的意志和力气,他咬紧了牙关,冲着自己的舌尖重重咬了下去。疼。疼的厉害。可是那疼痛不是完全来自口中,更来自心里。那只笨猴子,现在在哪里? 血腥气味在口中弥漫,冲上了太阳穴,身上的燥热和情欲稍微减退。他浑身颤抖,用着自己最后的意志抵抗着。 乌蛇精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拾清澈透明,仿佛觉察到什么,他用力掰开敖丰渗血的嘴角,看到了舌尖敖丰自己咬出的伤痕。 「你能抗多久呢?」他摇摇头,微笑。 「能多久,就多久……」喘息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敖丰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再一次狠狠咬下了自己的舌尖。 「可我心疼了呢。」乌蛇精俯下身,细长的舌头舔着敖丰无比敏感的耳垂,悄然冲着他的耳廓喷着气。手下扯下了敖丰身上一块衣物,轻轻塞在了他已经鲜血淋淋的口里。 不知多久,房中蛇蜒香的香气已经浓郁得化不开,挥不去。床上藉着疼痛抵抗着情欲的敖丰,开始失去仅剩的神智。像是陷入了无意识的梦境,他的身体,终于扭动着,慢慢开始变化,一条银白色的,美丽的**渐渐显现出来。无比迷惘地,小龙的眼睛望着身边的那条乌蛇,盲目地,无意识地将火热的身体紧紧挨了上去。白色的银龙,乌黑的蛇躯,一寸寸地,似乎就要交缠在一起。 ……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石屑碎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轰然飞起,地下岩洞的结界猛然破碎,一道金光从天而落,伴随着一个怒冲冲的声音:「死妖精,你在对小蛇儿干嘛?」 乌蛇精正在情动时分,被这一惊,乌黑油亮的蛇头转过来,眼中凶光大盛。和真龙交合后便能吸足元阳真气化为龙族,这本是普通蛇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偏这乌蛇精心深性韧,一直念念不忘此事,好不容易费尽心机眼见就要得偿多年所想,却横空被这巨变打断,如何不惊怒万分? 蛇身疾游,已从依旧神智不清的敖丰身上窜下,向床下狠狠扑来。一道乌黑的光闪过,那条足有水桶粗细的巨大蛇身已紧缠上孙悟空的身子,蛇尾准确地绞住了那只拿着金箍棒的手臂。 孙悟空闯进来时正见这蛇精和敖丰缠在一处,情形说不出的古怪,虽一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的浑身不自在。再看敖丰仍不停地在床上翻滚,显然十分难受,心里越发着急大怒,一声暴喝,身体赫然凭空涨大了数十倍,直撑得那乌蛇精再也绞缠不住,从他身体上滑落下来。 孙悟空手起棒落,划出一片金光恶狠狠看准蛇头一棒砸去,那蛇精翻身游走,转眼已游到几丈开外,口中毒信暴伸出来,回身向着孙悟空袭来。 「死蛇妖!」不知哪里来的冲天怒气,孙悟空想也不想,竟然毫不顾忌那毒物,迎面一把抓住了那蛇信,大力一拽:「我叫你碰他!」 哀鸣一声,那乌蛇精蛇信被拽,疼得浑身打颤,又疼又怒下,蛇身已经随着急袭而来,尖锐的毒牙快如闪电,在孙悟空的手掌心狠咬一口。 「哎呀」慌忙甩手,孙悟空狂怒,大力一甩将它掼在了坚硬的地上。那乌蛇精还想跳起游走,孙悟空已经怒火万丈地举起金箍棒,对准蛇头一棒击打下去,鲜血飞溅,眼见着那乌蛇精在地上翻滚扭动了数下,终于不再动弹了。 恨恨地冲着那乌蛇精的尸体猛敲了几棒,见它真的已经尸横当场,孙悟空才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冲到床边。 「喂,你怎么了?」看着床上目光涣散,仍在痛苦难耐地不停扭动身体的那条小白龙,孙悟空一阵心慌意乱。这小蛇儿怎么浑身热得吓人,神智看上去也极不清醒,中毒了吗?还是被什么妖术迷了心智? 大力地按住敖丰,他一阵猛摇:「小蛇儿?敖丰?小白龙!你怎么了?别吓我!」 仿佛十分困难地,床上迷迷糊糊的敖丰睁开了被情欲灼烧得湿漉漉的眼眸,怔怔地盯着他。 「大师兄……大师兄我好热……」那银白色的小龙眼睛里,有种孙悟空不曾见过的东西,滚烫、灼人,还有点陌生的妩媚。 慢慢靠近孙悟空,那小龙用自己温顺的龙尾轻轻缠绕着他的下身:「大师兄……我……我……」没能说出什么话,敖丰的喘息却加重了,变急了。 呆呆地,孙悟空被小龙用软绵绵的身体一缠,跌倒在了那柔软的大床上。 用火烫的脸磨蹭着孙悟空的胸口,小龙的喘息越发粗重。银色的**越来越紧地绞着那健壮有力、却有点僵硬的身躯,似乎在暗示地邀请什么,又似乎在急切地等待什么。 「嗯……啊……」低低地哼着,敖丰的口里,发出了某种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暧昧**。 呆呆地,孙悟空看着身上让自己忽然口干舌燥的敖丰…… 「啊!」忽然狂叫了一声,他像被什么蛰到了一般狂跳起来,一把抓起旁边的衣物胡乱住了小白龙赤裸的身体,蹭地跳上了云层。 浑身被那陌生的情欲灼烧得痛苦不堪,昏昏沉沉的敖丰胡乱地在孙悟空的背上又扭又蹭。这是在哪里?天上?这个笨猴子要带自己到哪里去……身上那奇怪的渴望在接触到那坚实背脊后,越发被挑动了身体深处的难耐。 这样的接触不够,远远不够。想把全身的束缚全部撕碎,想有人大力地抚摸,想有人狠狠抱着自己,好分担一点点让那他痛苦不堪的煎熬……可是没有,那只笨猴子什么都不知道做!焦躁起来,神智不清的银龙忽然张开嘴巴,发泄似的咬上了眼前那坚实的肩膀。 「唉呦!」大叫了一声,孙悟空在云层里疼得上下窜跳。 「笨小蛇!你看清楚,是我!」恼怒地回头用手拨弄着身后的脑袋,孙悟空大吼,可目光看到身后的敖丰,他却安静了。 背上的那个脑袋上大汗淋漓,轻轻颤抖着,紧紧闭着眼睛。这条倔脾气的小蛇儿,一定是难受的实在受不了,才会这样失常吧……心里有种不熟悉的疼痛,孙悟空笨手笨脚地用手拍了拍那条银色小龙的脸,难得的温柔。 「小蛇儿,大师兄在这里……别怕,有我护着你哪。」 仿佛感觉到这温柔的安慰,小白龙哼唧了几声,自动地把脸迷茫地凑了过来,磨蹭着孙悟空那粗糙的大手,似乎想要更多。 脸上有点发烧,孙悟空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跳。抑止住心里异常的感觉,他一遍遍地、安抚地摸着敖丰的脸颊。 西海,遥遥在望了。 跳下云端,孙悟空擦擦额头的虚汗,长出了口气,这一路,还真是让人心慌意乱呢。看到敖丰那异常的表现,迟钝的他最终也大致猜出了缘由。假如不是毒药和妖术,而只是春药,想要缓解仰止,冰冷的海水应该可以做到。 站在西海边上,孙悟空从背上放下脸色潮红得异常的敖丰。发了一会呆,狠狠心,「扑通」一下,一把将他推进了西海…… 从浑身滚烫忽然置身在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敖丰大叫了一声,猛地在波涛里翻腾起来。爪趾间几乎抽了筋一般,痉挛起来,一口气没憋过来,敖丰被汹涌的海浪连打翻了几个跟头。可是那煎熬的感觉果然越来越淡了,身上的灼热和渴望也渐渐冷却降温。 不知在海水里随波浸泡了多久,焦躁的**终于不再翻滚了。静静地飘在浪尖,那条银色的小龙慢腾腾地游到了岸边。爬上沙滩,他恢复了人形,看着岸上的孙悟空。 「小蛇儿,你好了?」抓了抓一头金发,始作俑者看看他冻得发青的脸颊,有点心里发虚。正是冬天呢,这西海的水,委实也太凉了一点?似乎想上来拉拉他,可是不知怎么,却把手缩了回去,脸上有点不自然的尴尬。 他也知道心虚吗!?他知不知道这样把人推到冷水里,会让人抽筋的!?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火气,好像还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敖丰猛地扑了过去,一声不吭地冲着那一脸尴尬的男人拳打脚踢。 臭猴子!死猴子!混蛋加三级! 「喂?别打别打,我是在救你耶!」孙悟空一个跟头翻出去老远,难得地没有还手。 「谁要你救!你让我死好了!」怒吼一声,敖丰追扑上去,飞起一脚。 一把抓住他凌空的脚踝,孙悟空忍了又忍:「不管你?你知不知道你着了什么道?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条乌蛇精……」 「救人的法子多着呢,你就非得把人推到冷水里!?」敖丰又羞又恼。 「还有什么法子嘛!?」孙悟空急了,「你难道要我……」 「闭嘴!」敖丰尖叫起来,忽然脸红得像是一块红彤彤的大红布。 听话地立刻闭了嘴,孙悟空的脸忽然也红了。 是啊,除了这样,似乎还有一种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两个人同时像根木桩子一样呆呆立在了那里,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同时地,躲开了对方的眼睛。 不知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了多久,两个木雕泥塑般的树桩终于被正南方一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一团火红的云朵在声响的来源处炸开,烟雾四散,地动山摇。一个红色的身影风驰电掣地从那烟雾中飞了出来,身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更高的空中追来。 「红孩儿?」敖丰希罕地望着前面逃跑的红孩儿,这个嚣张的小妖怪怎么会这样狼狈?想起方才的事,心里更是糊涂──这猴子既然能来找自己,想必已经把师傅他们安然救出来了,可是追赶红孩儿的又是什么人? 「对啦,忘了跟你说了,八戒那个猪头自作主张跑去请观音,还真请到了。」孙悟空道。 白了他一眼,敖丰冷哼:「所以是观音赶来解了围,不是你把红孩儿打败了?」 「是啊。」孙悟空笑嘻嘻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那红孩儿本来打不过我的,可是偏偏放了些烟火出来,你也知道我眼睛最怕这个啦,幸好观音那婆娘及时赶来,不然还真差点让那小子戳个窟窿。」 凝神看着远方,孙悟空兴致勃勃地抓起了敖丰的手:「走!咱们瞧热闹去!」 两个人都来了劲,齐齐飞身上了云层观看。 咦?红孩儿身后的,似乎并不是观音座下的任何一位弟子。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挺立的男子,高鼻深目,相貌似乎带了点异域的特征,却是天界也少见的英挺魁梧。金色的异色眼眸,眉心正中一朵朱红的佛印……和孙悟空一样的妖族异瞳,可是却有着佛的印记!?敖丰和孙悟空都暗暗吃了一惊。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到底是神是佛,还是根本就是妖魔? 张开手来,那男子迫近了正在奋力飞奔的红孩儿。在满天的霞光中,他忽然微微一笑,炫目自信的笑容里,那伸出的一只手掌变得巨大无比,铺天盖地的直压下来。似乎感觉到这巨大的危险,红孩儿身形不能自己地顿了顿,回头看来──狂风四起,云霞变色,红孩儿大叫了一声,竟然完全不能躲避,就那样被那只手掌的几根手指拦腰紧紧握住了腰肢。 「小妖怪,别动。」那男人微微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在指尖的红孩儿,神情中带着懒懒的味道:「假如再随便用什么妖术,你的腰会就此断掉……」 狠狠地直视着那将自己掌握在手心的男人,红孩儿的眼中,跳动着惊诧和愤怒的火焰。挣扎了几下,终于认命般的不再动弹了。 远方,几团五彩祥云徐徐飘近。一身白衣的观音大士带了座下的几名弟子不疾不徐地到了近前。 「喂,观音大姐!」笑嘻嘻地跳将上前,孙悟空作了个揖:「你来啦?」 「猴头,你还不去找你师傅,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对他的无礼并不在意,观音大士道。转身看见敖丰,对他微笑招了招手:「敖丰,一路行来,一切可好?」 恭恭敬敬施了个礼,敖丰答道:「谢大士关心,晚辈一切都好。」敖丰的娘亲西海王后与观音大士素来交情不错,幼时他也曾经常到观音所居的南海莲池玩耍。当初施那场锯角褪鳞的刑罚时,要不是观音大士给的那几粒护心仙丹,剧痛攻心引发的气血逆流,可难免毁了一身真气。这其中厉害敖丰清楚知道,心里自然也是存了感恩之心。 「这人是什么人啊?」他悄悄拉了拉观音大士的衣角,「好像不是佛,可也不是妖呢。」 「这个人啊,叫做摄提。」观音大士笑道,「知道古时有伏羲神农二帝吗?其中的神农氏游历山川时,据说曾与一名被唤做山鬼的巫山神女生下一子,就是此人。」 神农和山鬼生下的儿子,那不是已经在这天地间生长了千万年?敖丰吐了吐舌头──怪不得,有着妖族的特征,却也有着上古的佛印! 「说起来,这个人平秦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他未必能见到。今天若不是他恰好路过助我一臂之力,还真差点让这小小妖物逃了去。」 「哦?方才你那几个紧箍儿还降不了他吗?」孙悟空翻翻白眼,「那紧箍儿的厉害我可是知道的。」 「原本是不错。我用五个降魔紧箍缚住了他的四肢逼他就范,可却不曾想这小小妖物甚是狡猾。」观音大士苦笑,「他被那紧箍儿勒得疼痛难耐时,满口应承愿皈依佛门。我瞧他翻滚嘶喊,心中一软,便解了他紧箍,可没曾想他全是假意,路上趁着惠音一个不防,居然用三味妖火封了惠音死穴,要胁我让我放他离开。我没法子,只得答应了他。可没想这小妖野性难驯,心地又歹毒,脱身之后居然要下手伤惠音性命。正巧摄提路过此处,便出手救下了惠音,再一路追他而来。」 转身向着那男子双手合十,她微笑道:「多谢相助,这红孩儿交给我,容我带他回南海慢慢教导吧。」 点了点头,摄提伸出手,正要将手中的红孩儿交还,却忽然脸色一变。就在他的手将松未松之际,红孩儿忽然大喝一声,满口三色烈焰狂喷出来,向着那男子前胸扑去,转眼间,熊熊烈火已经攀上了他的衣襟。 在满身火光中,摄提皱眉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那火焰烧上前胸后背,又攀上面庞。似乎只是随手挥了挥,浑身便笼罩在了一团纯正的冰蓝色寒气中,那嚣张的三味真火一遇这寒气便莫名其妙地黯淡了下去,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轻轻叹口气,摄提将掌中的红孩儿送到了眼前,看着他的五彩眼眸中凶悍不服的神情,有些不赞许地摇摇头: 「我警告过你,不听话的话腰会断掉──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碾动捏住红孩儿腰肢的两根手指,他微笑着轻轻一错……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红孩儿的额头转眼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晶莹如玉的脸上一阵抽搐,只挣扎了那么一下,便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那红孩儿的腰──心中一惊,敖丰不知怎么,觉得没由来的不忍。摇了摇头,他对自己苦笑:敖丰啊敖丰,你明明知道那个红孩儿是个心狠手辣的,要是你落在了他手里,怕会落个比这更加凄惨的下场,现在居然为他觉得不忍? 「观音大士,这个小妖还是交给我调教吧。」淡淡开口,摄提将昏迷的红孩儿揽回了身边,「我瞧他心野性凶,心思又狡猾,你手下的弟子多是善良心软之辈,怕是管束不了他,倒容易丢了性命。」 微微一怔,观音大士想起惠音差点死在红孩儿手中的情形,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只是我佛行好生之德,还请摄提上仙耐心管束,务必除了这孩子心中魔性,导回正途。」 微笑颔首,那叫做摄提的男人转身,招手处,少见的乌金云团团围了过来,层层叠叠的,无声涌动在他周围。 「等等!」孙悟空飞身跃上了乌金云层,立在了他的面前,「你不能带他走。」 眯起眼睛,摄提盯着孙悟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色眸光:「五百年前,搅乱了天界的齐大大圣?」 「不错,我就是。」孙悟空看着红孩儿那昏迷中仍带着愤怒不甘的脸,眼中有种奇异的光,「放了他,我要带他走!」 第七章 「为什么?你想杀他吗?」摄提微笑了,坚定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天界的传奇人物。 「他落在你这种人手里,才会死!」孙悟空冷冷一笑,「他不过是个小妖怪罢了,放他回归山野吧!干什么一定要降服他?」 皱了皱眉,观音大士暗自叹了口气:这猴头,心里依旧还是野性未泯啊。 「假如我不同意呢?」摄提的笑容刺眼得自信而灿烂。 「敖丰,你离远一点。」沉声喝了一声,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回头叮嘱了一句。这个男人的实力只怕还在当年和自己大战三天三夜的杨戬之下,万一激战起来,伤到观战的小笨蛇就不好了。 手,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惊讶地回头,看见的却是敖丰那斜睨的脸:「臭猴子,这个人很厉害的。」 「所以?」孙悟空皱眉。 笨蛋!心里暗暗叹气,敖丰板着脸亮出了手里的银钩:「所以我来帮你!」 「小蛇儿……」有点发呆,孙悟空惊疑地看着敖丰,那了然的目光,那并肩的姿态──他明白自己,他和自己站在一起!心里莫名地一热,他精神抖擞地举起了金箍棒:「好,你就站在这,我不会让这个家伙伤到你!」 「哼,先照顾好你自己。」敖丰似笑非笑。 静静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摄提英俊坚硬的脸上有丝看穿一切的,懒洋洋的笑意:「不如这样,我弄醒他,让他自己决定是跟你们走,还是跟我去?我们不如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好!就是这样!」孙悟空和敖丰齐声答应。 摄提刚正的阳气强灌进了昏迷的红孩儿体内,**了一声,那满头冷汗的少年醒了过来。 俯下身去,摄提静静等待他从剧烈的疼痛中找回知觉和神智。 「喂──」他的声音意想不到的低沉柔和,指了指立在一边的孙悟空和敖丰:「这两个人说要救你走,你愿不愿意?」 慢慢转过头来,红孩儿讶然看着孙悟空和立正他身边的敖丰,眼里神情变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却闭上了眼睛,嘶哑着声音轻声冷笑:「让他们滚,我才不要受人家恩惠。」 呆了呆,孙悟空暴跳起来:「笨妖精,我想救你唉,你──」 「不要你们管!」红孩儿咳嗽了几声,一缕鲜红的血丝流下嘴角,俊美的脸上却一片狠戾,「要不是你们这群臭和尚,我也不会受这样的折辱……等我将来脱身,头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 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妖!敖丰呆在了当场:「喂!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要吃我们师傅的肉,我们自卫而已!」 红孩儿的胸口急急喘息,懒得理会他们似的,不再开口了。 拦住还要暴跳的敖丰,孙悟空跳到了那一脸笃定笑意的男子面前:「你放他下来,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问他。」 无言地点头,摄提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抓住红孩儿的手。 低下身,孙悟空用极低的声音附在红孩儿的耳边:「小妖怪,要不要我现在杀了你……」 猛然睁开眼睛,红孩儿黯淡无神的眼神亮了。这个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妖族,他明白妖族受得了疼痛和伤害,受得了折磨和死亡;受不了的──是折辱,是失去随心所欲的自由和能力。 所以,他是真的想帮自己,想用死亡……来解脱自己。 「孙悟空……我明白你的意思。」沉默了很久,他终于也用很轻的声音开了口,失去了神采的五彩眸子里有种十几岁少年少见的坚定、骄傲和凶狠:「可我不想死,我想杀了那边的那个男人,还想将来杀了你,和你那个小师弟出气。」 孙悟空默默站起身来。明白了啊,这个从没受过如此挫折和羞辱的妖族,没有报仇之前,怕是怎么样也要活下去呢。 「敖丰,我们走吧。」拉起那脸色不知怎么变得非常难看的敖丰,他苦笑着,跳上了云层。 风声在耳边呼啸,流云在脚下变换。冷冷甩开了孙悟空的手,敖丰一言不发。转头看看敖丰,孙悟空抓了抓头,刚才神气活现地跑过来要和自己并肩作战,现在怎么忽然脸上好像罩了层寒冰呢? 「小蛇儿?」他捅了捅身边的敖丰,没话找话,「我们去找师傅他们吧。」 没搭理他,敖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喂──小蛇儿,那个,师傅和八戒他们在火云洞门后等咱们呢。」 「啊。」又是哼了一声,敖丰看着别处。 「……」找不到话了,孙悟空觉得满心像有什么在抓挠。 不知沉默了多久,层峦叠嶂的号山近在眼前了。 「那个红孩儿长得很好看啊。」敖丰忽然没头没脑地道。 是吗?唇红齿白的,就是凶了一点。想了想,孙悟空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呢。」 「你好像和他很谈的来啊。」敖丰淡淡地道,从牙缝里和鼻子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嘿嘿,我们都是妖族嘛。」没有察觉出潜在的危险,孙悟空继续点头。 「方才你趴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呢……」敖丰脸上的肌肉有那么一丝抽搐。 叹了口气,孙悟空想起了红孩儿最后的那句话:「我还想将来杀了你……和你那个小师弟出气。」算了,这样的话说出来,敖丰不气得火冒三丈才怪! 「没什么。」他支吾着,想起那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法力和目光,有点担忧。那个坏脾气的小妖怪落在那样一个人手中,会被怎样对待呢?天界那些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又如何容得下这样的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