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刚才兵荒马乱,他晕头晕脑,现在仔细想想,南宫朗是不是太镇定了点? 怜君疑心大起,怀疑这人见过大风大浪,还是曾有男子这样对他吻着亲着,因而有了经验,才会如此平静面对? 思及此,他鼓起腮面。也对,当年南宫春花只能在玉春楼内,不得出门一步,谁知她的相公在外头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丑事? 对,把他想坏、把他想坏,再坏点......怜君在心里竖立许多子虚乌有的罪状,一一让南宫朗背上......南宫朗自知男色祸水,也不懂得避嫌,不是习以为常吧? 想着想着,心情好些,怜君匆地瞥见远处有抹浅黄色身影东张西望匆匆而过,不由得暗讶一声。 月黑风高,黄莺抱着香烛纸钱想做什么? 他不及思索,又见到一抹蓝影静静地尾随在后。这不是蓝蓝吗?这两人在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吗? 蓝蓝跟踪莺儿,莺儿偷偷摸摸,这......可别闹出事才好。他想着片刻,保持鬼差静悄悄的本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当个尽责的小黄雀。 这一路上,没有人迹,因为这条路是通往玉春楼的。怜君内心困惑,始终维持一段距离,以免被懂武的蓝蓝发现。 当他躲在院外偷窥时,瞧见楼内隐有烛光,不由得大惊失色。 上回他是墨新时,玉春楼哪能进?除非有钥匙,他敢打赌钥匙必在南宫朗身上,那现在玉春楼内有谁? 莺儿抱着蜡烛冥纸在窗口偷看,蓝蓝就在她身后不发一语。 这......是出了什么事啊?其实八风园内人人互相猜忌吧?他一头雾水,瞄见半开的楼门内有抹红影。 谁啊? 莺儿显然见到什么,脸色遽变,喊道: "红袖,你做什么?" 每个人前进一步。黄莺奔进玉春楼,面无表情的蓝蓝来到窗前,怜君这个小黄雀自然谨守本分,走到蓝蓝先前躲藏的树后。 他从这角度看去,玉春楼内有盏油灯,里头有个小门,门内有个玉棺...... "玉棺?"怜君脱口。南宫朗把春花的尸身放在玉春楼里? "谁?"蓝蓝回头,一见是他,面色一变。"崔怜君?" "里、里头有尸、尸......"怜君被震得晕眩不已。 蓝蓝当机立断,上前揪着他,拖进玉春楼里。 啪的一声,顺道一脚踢上门,免得有人发现楼内有人。 "蓝小姐!"红袖跟黄莺惊声叫着。 蓝蓝拖着怜君进内室,看见红袖跪在玉棺旁,棺里是......她想瞥开目光不去看,却又忍不住望上一眼。 "我的天啊......"怜君呆掉,吓得紧紧抱住蓝蓝的身躯。"我怎么还躺在那儿啊?"蓝蓝没有察觉他的低喃,来到棺旁,痴痴凝视棺内的人。 "五哥他......竟然保住春花的尸身了,我三年进不了这里,一直以为五哥疯了,就算他听余桐生的旁门左道,每月固定喂血,留下的也该是腐烂的尸身而已......" 黄莺跪在棺侧,眼泪涌了出来。"小姐......" 蓝蓝突地发现有人抓着她的手探向棺里,她转头瞪着怜君,喝道: "你做什么你?" 怜君颤声道: "我、我只是想知道,我,不,她是不是还活着,你帮我摸一下嘛。" 蓝蓝瞪着他。"你还是不是男人?滚开!" 怜君默默地贴到门上,"遥望"她们围着玉棺里的尸身。 那尸身尚栩栩如生,恍若正在沉睡。里头的姑娘约莫二十岁上下,唔,不是他要说,这女人个头有点小,睡着的脸很平凡,身材也不算好,有点平,以前还不怎么觉得,但现在,他叹息-- "你们别靠她这么近,她会自卑的。" 三双美眼儿怒火无边瞪向他。 "你说什么?"蓝蓝怒声道。"我、我是说......她生得不怎么好看,三位美姑娘如天仙下凡,把她的光芒遮住了。"(缺)"...... 没在相信,而五哥也没说藏在哪儿,但我想,就在这身子里。你收着春花亲近的衣物放在大佛寺请莲花定时诵经,不就是希望她一路好走吗?如果红袖烧了这尸身,春花的一魄回了地府,她也会感激红袖的。" 黄莺闻言,顿时无语。 "红袖,你知道你这样做,该有的下场吗?"蓝蓝问道。 "红袖明白。" 蓝蓝笑了声,笑意没有达到美目里。她看着春花,柔声道: "要是我没发现就算了,但今晚我知道了,我怎能放你一人去做?你洒了化骨散吧,我跟你一块承担这后果就是。" 怜君沉默地看看这三人。 "何况,你们瞧,春花的手臂上都是伤疤,可千万不要是尸变了。我曾听过,尸身不下葬,是有机会尸变的,想必春花在黄泉下着急万分吧。" 尸变还不至于,还有一魄藏在里头,不能算尸体也不能算活人,但这话,他还是不要说得好。 蓝蓝垂下美眸,温声道: "人终是要入土为安的,春花的身子放了三年,这三年她不知过着什么苦日子,咱们本该运出她的尸身,择地而葬,但哪怕最后尸身腐烂了,五哥必会讨回,不如就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世上,彻底安息吧。" 红袖取出白瓷小瓶。 "那个......"怜君发现自己开口,三人同时望向他。他陪笑道:"既然小生在此,那就是有缘......我来吧。" "你来?"蓝蓝惊异地道。 怜君抢过那小瓶,道: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当然是我来。我怎能任你们去承受那后果呢?南宫朗那把剑可是杀人无数,六亲不认的。" 蓝蓝打量着他,试探道: "你以为在五哥发现事实后,不会对付你吗?" 怜君手一抖,差点把小瓶抖落。 "我总不能让你们出手吧......春花还是消失得好,老让她待在这里,南宫朗没有未来。" 蓝蓝不语。让这小子动手,确实可以嫁祸他,但在道义上...... "请崔公子下手后,立即背过身。"黄莺平静道:"我家小姐一直希望成为一个美人,她绝不希望让外人瞧见她最丑的一面。黄莺在此代小姐磕头。" "不不......"怜君见她用力磕了个头,叹息道:"你别这样,我不瞧就是了。你们别苦着脸,人去了,就此阴阳各别。春花消失后,南宫朗再也不会守着玉春楼,久而久之,他也会忘记,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你们站远点吧,小心化骨散。" 蓝蓝迟疑一会儿,绕过玉棺,扶起红袖跟黄莺。她见崔怜君有点不舍地摸着玉棺,心里已下毒计。 如果这崔怜君是为了得到五哥的感情,才自告奋勇让春花消失,她绝不放过他,事后他要敢不认罪,她也要动点手脚,让五哥信了是崔怜君动的手,彻底斩断这两人的断袖之情才好...... 正这么想的当口,忽地,她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这方向而来,叫道: "有人来了,快躲!"手指一弹,烛火顿灭。 会来玉春楼的只有一人! 众人内心同时想起南宫朗,个个面露骇然,怜君更是吓得手一抖,想要找地方躲起来,却踢到棺角,整个人跌进棺里。 "救命......"他吓得面容失色。乌漆抹黑的,他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压到春花了,他压到了他压到了......软绵绵的,痛不痛啊?谁痛啊? 是他痛还是春花痛? "崔怜君!"蓝蓝眼力尖,瞧见棺里挣扎的小书生。她一急,奔出去硬把他拖出来,闪进屏风后头。 怜君心跳快得离谱,紧紧抱住蓝蓝。刚才他压到的,是软绵绵的身子啊!这种经验,世上恐怕只他有吧!哪有人自己压自己的...... 门在黑暗中,轻轻的打开了。 他屏住呼吸,抱着蓝蓝的腰身,脸颊好像碰到另一个人的,他的身子压到又是一个,他尽量侧脸避嫌,但不小心又亲上一人。他记得内室里只有屏风可以躲人,不会四人都躲在这里头吧? 有人好像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欲哭无泪。 他也不想啊!他才不想吃这种艳福呢......谁在偷踩他的脚?简直把他的脚当仇人发泄!谁在戳他的腰!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软玉温香在怀,他只想痛哭,他宁愿抱南宫朗也不要抱这些女人啊! 藉着单薄的月光,他瞧见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不是南宫朗......是楚家其中一个! "这是什么法术,真是奇事......"那人喃喃自语,绕着玉棺而行。 怜君努力停止呼吸。"......八风园里,风水奇异,这身子只剩一魄,又出现了个崔怜君......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他站定,沉思着。 "我、我想,也用不着这么快......红袖,你暂时别动手,黄莺,你也是。我们得选个好日子......送春花这最后一魄走。" 红袖想要讲什么,最后终是应声答允。 "崔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让春花暂时留在这里吧。" "事情还是要快快解决的好。"怜君叹道:"也用不着选好日子,我可从没听过化掉一个人也要选日子的。" "我说住手就住手!"蓝蓝有点恼了。"你是听不懂吗?" 怜君有点惋惜地收手。"姑娘怎么说,小生就怎么做吧。" 依他意愿,把春花身壳化去是最好,从此一刀两断,各有生活,好过现在不上不下。他无意,却是连累了八风园里的许多人。 偏偏他上来时,判宫舅舅严厉吩咐,只能做他该做的事,只能顺阳世间人想做的事而去做。哎,真是麻烦。 "走了吧。"蓝蓝道,目不转睛望着崔怜君。"有些事,我得仔细想想。今天五哥心情颇好,但那不表示他不会察觉这里有异。红袖,你把钥匙交给崔公子,让他不动声色地放回五哥身边。" "是。""蓝小姐,"黄莺轻声道:"奴婢想在玉春楼外头为小姐烧些纸钱。" 蓝蓝沉默一会儿,点头: "也好。" 一行人小心翼翼退出玉春楼。当门合上时,怜君注视着门板上的咒文,任着她们准备上香烧纸钱。 "小姐......你可千万要收到啊!我多烧点,让别的小鬼拿,别抢我家小姐的银子......她贪懒贪惯了,求你们一定要分点银子给小姐......"黄莺红着眼道:"我家小姐叫春花,南宫春花,是迷周城南宫朗的妻子......" "烧纸钱时叫夫人吧。"蓝蓝看了怜君一眼,仍是不由自主地替黄莺纠正:"就算你认为五哥不配她,你老叫小姐,地府小鬼只会以为她未婚,要是欺了她怎得了?" 黄莺闻言一惊,不敢回话。 怜君默默看垂首的黄莺跟红袖一眼。他记得,春花以前就有感觉,黄莺也好、蓝蓝也好,总认为春花是被南宫朗美色所惑,若不是春花意外成奴人,在她们心里,那个嗜血的南宫朗哪配得上春花?春花因此有空没空就对她们说南宫朗的好,但显然她们一直不同意。他又看向蓝蓝,这女子哪信鬼神,如今竟然为了春花而信了鬼神......他心里怎能不感动呢......蓝蓝瞟他一眼,忽问: "崔怜君,你道,这纸钱春花收得到吗?" "这......大概收得到吧。"怜君低声说着。如果他说,春花根本没收到过,他想她们定会无比难受。他摇摇头,趁着香火还没薰上身前时,道:"小生先回去休息了。" 蓝蓝闻言又看向他。他扬眉客气地笑,那笑在她眼里还是淫荡的笑,但她总想起刚才在玉春楼里他的眼、他的左手......春花哪会淫笑......可是可是...... 怜君没有发现蓝蓝的异常。他看着黄莺跟红袖认真烧着纸钱,嘴里还念着春花的名字,他摇摇头长叹一声,负手离开院子。 "当忘则忘......当忘则忘......哎......人人爱作梦,怎么都不爱醒呢......醒了什么也不烦恼了......"头开始晕了,黄莺还真是尽心尽力的烧香啊。 他头晕晕,靠着长廊蹲在地上,任夜风吹着自己。 他不想回头靠南宫朗,宁愿在这里撑上一夜。 香火之气弥漫着,十指遮脸闷着,有个人影笼罩着他,他隐约知道是谁,却不想抬起头。 "怜弟。" 怜君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抬起脸,看向这个几乎融入夜色的男人。融得这么美,却执意不肯醒的男人。 "大哥......" "我瞧你久久未返,就过来瞧瞧。"南宫朗平静道,一把扶起了他。 "......大哥,我都醒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南宫朗神色依旧自然,仿佛懂得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他嘴角扬起,道: "只要我不醒,我心中渴望就能成真,我何必醒来?"指腹轻轻抹去怜君的眼泪。"怜弟,你能掉出眼泪,我真开心。" 怜君一直迷迷糊糊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他见南宫朗小心翼翼地自他怀里取出化骨散。 "这东西,你还是别碰得好。" 南宫朗打开瓶盖,全数倒进泥地里。他又朝怜君扬眉笑着,将怜君全副重量移到自己身上。 "怜弟,春花对我感情淡薄,我一个人留不住春花,我让其他人来留,我就不信,七焚敌不过一座奈河桥,拉不回一个已经过奈河桥的人。" 怜君被香火所扰,神智恍惚,明知南宫朗在他耳侧说话,字字听得清楚,却无法组合他话下之意。 他只是听从本能,抱住南宫朗的腰,汲取这人熟悉的温暖,仰头痴痴望着南宫明的黑瞳。 那眼里,对他总是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千般情意,比倾城美色还令他心慌;心酸及心痛。是他的错觉吗?有时觉得他心痛心酸到......真对这人的情感开始复生了。6叩叩叩、叩叩叩,敲门声不停敲着他的脑子。 怜君闷着咕哝一声,四肢缠抱着棉被继续睡。没一会儿,有人踹开门,直接来到床前,拎起他的衣领。 怜君叹了一声,勉强掀开秀眸,瞧见非常养眼的姑娘。他是很想养眼啦,但现在他更倾向去拜见英明神武的周公。 "崔公子!" 怜君隐去呵欠,瞄瞄窗外,风和日丽,遂笑着: "蓝姑娘,一大早敢问有什么急事,有小生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寒目抹过异光,蓝蓝望着他的睡眼一会儿,才往后招了招手。 红袖立即捧上食盘。 怜君一怔,看着盘上的五、六道素菜。 "现在还没到中午......" "这是早饭。快下床来吃!" 早饭?这分明是午饭的菜色吧,怜君敢想不敢说,迫于她的淫威,慢吞吞地坐在床边,东张西望一阵,问道: "请问,大哥上哪了?"这是客房,不是厉风楼,但他却没印象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你倒挺腻着我五哥嘛。"蓝蓝意有所指道。 "唔,不算是我腻他,是他腻我......我错了我错了,蓝姑娘,别再踩我的脚了!"他认错就是了。 真是个弱鸡书生!她正要脱口开骂,接着又是一怔,暗恼自己怎么老是欺压这个小书生......万一他真的是......她抬眼,又见他淫淫地朝着自己笑,不由得咬牙怒道: "你再对我淫笑,我就撕了你这张烂嘴!"见他委屈地缩缩肩,她心一恼火,一跺脚,喝道:"下床给我吃早饭!" "这儿的人真是喜怒无常,"怜君嘀嘀咕咕:"好男不与恶女斗。"他移坐在椅子上。 明明就是午饭的料嘛,拿来当早饭,他可不认为依她讨厌他的程度,会专程送早饭来。这里头,该不会下了毒吧? "快吃啊!"白饭、茄子、豆腐、炸菇跟青菜,难道是来试他的?他有哪个点曝光了? 怜君捧起白饭,迟疑一下,抬眼问道: "蓝姑娘,你介不介意我拿银针试一下?" 蓝蓝眯起眼,现出她货真价实的杀人拳头。 怜君连忙低头猛塞。 蓝蓝目光片刻不离他,问道: "好吃吗?" "唔,好吃,当然好吃......"他吃不出味道来,但红袖的手艺是公认的,说好吃准没错。 "辣不辣?"蓝蓝柔声问。 "不辣,哪会辣,我不吃辣啊......"蓦地,怜君察觉有异,捧着吃了一半的饭碗,徐徐对上蓝蓝那双激动的艳眸。 "红袖,你先退下吧。"她轻声道。 "是。" 门轻轻掩上后,怜君才抹去满面的眼泪跟鼻涕,擦了又流,简直是狂流不止,这女人到底在菜色里加了多少辣椒?可恶!他明明吃不出味道,但这种反应还是会出现在身体上!当初判官舅舅到底给他什么身体,竟然把春花会有的反应给加进来! 她又拎起他的衣领,迫使他起身。 "蓝姑娘,你放过我吧!小生被你害成这样......你、你想干什么?"他被拐了一脚,碗筷碎落在地上,他整个软趴趴的书生身子跌到床上。 他一愣,正要挣扎地起来,哪知一抹蓝影冲上来,豪放地跨坐在他身上。 怜君面色大惊,结结巴巴: "你、你想这么做什么......等等,别脱我衣服,别脱,男女授受不亲,别啊!" 有没有搞错啊?他努力施展无影手,挡来挡去,就是不肯让她拉开他的衣服。救命啊! "蓝姑娘,别这样,我对你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啊!我不是淫徒,我是圣人......小生不值得你投怀送抱......" 蓝蓝根本不把他的无影手放在眼里,一挥手就听见他的惨叫。真麻烦,她索性撕了他的上衣,旋即一呆。 "男的?"怎么可能? 怜君颤声道: "我确实是男的啊!蓝姑娘,你、你......如果想找夫婿,我相信楚思权是个好人选,我真的不行......你干什么,别脱我裤子!"天,他要被非礼了!他死命抗争,护着他的腰带,双腿如溺水者拚命踢着。 救命啊!才几年,大兴皇朝就变得这么开放了,至少问问他的意愿吧! "等一下、等一下,你至少让我喘口气,蓝蓝,这种事是你情我愿,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不能强迫我,我誓死捍卫我的权利!"老天保佑,他趁她不备,终于甩开跨坐在他身上的大姑娘。 他想来招鲤鱼弹跳逃命去,但不幸他是条动作过慢的小鲤鱼,腰杆又被制住,他惨叫一声,勉强翻过身,揪着棉被,拚命要往床头游去。 他叫道:"等一下,你要让我有心理准备!心里准备啊!" "你鬼叫什么?是个男人就给我闭嘴!"这小书生还真能挣扎,她终于抽掉他的腰带. "不行!蓝姑娘、蓝姑娘,我打小没这么激烈动过,你先让我喘口气,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是男子啊,你再脱下去,就要嫁我了。你是不是要嫁我?是不是?"大哥救命啊! "谁要嫁你?"眼见白白净净的屁股要露出来了,蓝蓝正要看个仔细,忽地身下的小书生动也不动,放弃了挣扎。 蓝蓝微地疑惑,不由得暂停动作。"崔怜君?" 怜君把脸埋进棉被里,自暴自弃地说道: "蓝姑娘,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接纳你,但你要保证,一旦霸王硬上弓后,一定得嫁我,好成全我勇于负责的名声。" 蓝蓝啐道:"你不是男人,我嫁你什么?" "蓝姑娘,刚才你也是扯了我上衣,亲眼目睹过的。小生什么都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品德优良。我呢,又不是女扮男装,更不是宫里太监出身,你真的脱了,就......也明白会看见什么。哎,生米煮成熟饭后,明天我就跟三爷、五爷提亲吧。"他语似认了命。 蓝蓝闻言,一时犹豫不决。 这小书生确是男人......那淫淫的眼、淫淫的笑,让她看了就想狂扁一顿。 照说,春花身壳在玉春楼里,绝不可能是这小书生,可是,昨晚明明......她咬咬牙,道: "哼,你想唬我?春花一向信鬼,要练成什么升天法术我也不意外。崔怜君,你要是男的,我便直接阉了你,还负什么责?" 想骗她?春花吃辣就眼泪鼻涕直流,难以控制,加以五哥哄他如哄春花,要她不信,才有鬼!春花还活着......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蓝蓝豁出去,一发狠。用力捶着他月色镳裤,完全不见手软! "别再脱了!救命救命啊!大哥,你妹子发疯了!"怜君用尽力气发出求救嘶吼。 他火了,真的火了!这年头到底怎么了?都是美人,偏干些不入流的事! 他是软柿子,不表示一定得当个让人欺凌的软柿子啊! 一怒之下,他发挥身体潜能,趁着她专注在脱他的裤子上头,使力把棉被甩向背上的人儿。 她晃动了下,他见机甩开她,任蓝蓝跌翻在床上。这一次他眼明手快,护着他破裂的衣裤,反身坐在她的身上,骂道: "我警告你,蓝姑娘,你打我踢我也就算了!你这样非礼我,我也是会生气的!你好歹也是个姑娘,这样以暴力欺负崔某,是不是太丢八风的脸了?你要再下罢手,我就真当个一世狂魔给你看......" 门破了。 被踢破了。 顿时,准备说教的怜君满面大汗了。 破碎的衣物、凌乱的床褥、可怜兮兮长发散乱的弱女子,加上她身上压着一个一世狂魔......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下场。怜君缓缓转头,求饶地看着门前娃娃脸的男子。 不只这男子,后头还有楚家庄的人...... 如果现在他说,请赐一世狂魔全尸,不知道这个娃娃脸,愿不愿意完成他这个最后的愿望? 娃娃脸带抹杀气。"光天化日之下,八风园里居然......" 怜君迅速跳下床,急声道: "归兄可要看清楚,崔某手无缚鸡之力,怎能压制蓝姑娘呢?你是包公再世,可不是蒙了眼的瞎子啊!" 归无道闻言,一愣,目光从披头散发的蓝蓝身上移到这小子脸上。确实如此,七焚的能力他是明白的,如果说这崔怜君是森林里的小白兔,那蓝蓝就是万兽之王,世上绝没兔食狮的道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归无道沉声问。 崔怜君咳了一声,低声道: "小生发誓,对蓝姑娘绝无亵渎冒犯的行为......是、是蓝姑娘腰痛,我替她推拿......这、这都很、很光明正大......" "崔公子,既然你自觉光明正大,为何满面通红?" "因为......小生第一次这样碰一个姑娘,小生是说,推拿,第一次为一个姑娘这样推拿......"怜君期期艾艾地说。 归无道瞄蓝蓝一眼,再看看脸红的小白兔几乎衣不蔽体,刚才的惨叫声也是出于这小子的,想也知道是谁欺负谁。只是刚才一见到那样的场景,便直觉火大认定崔怜君辣手摧花。 他摇摇头,回头来到门前,笑道:"是误会是误会......" "既是误会,也就不要再追究了。"轻柔低沉的男声响起。 归无道暗惊,抬头看去。南宫朗自转角走来,显然已待在庭院一阵。归无道自忖方才虽然匆匆奔入,但也是凝神注意着四周,却完全察觉不到南宫朗的存在。 他心一凛,一时琢磨不定南宫朗的心思。 怜君一见南宫朗进房,立即大松口气。 "大哥!" 南宫朗漫不经心地扫过蓝蓝。后者面色一变,立即下床,她这一下床,一身完整,显得"崔怜君狼心大发"的假象不攻自破。 归无道勉强笑笑,多看南宫朗一眼,道: "蓝蓝,你都几岁了别再胡闹......"拽过蓝蓝的手臂,就往外走。"你就爱欺负像崔公子这样的软性子,真是让人见笑了。思权,你们早饭还没用吧? 一块去吧。" 楚思权在门外应了什么,怜君没有听清楚,微一抬头,就瞧见被拖走的蓝蓝死盯着他看。 这样盯着他,又不是盯仇人......怜君摸了摸鼻子,朝她客气作揖。 碍于南宫朗在场,她不便再冲上前看个仔细,只能咬牙瞪着怜君。忽地,她瞧见他手臂上的烧疤,异样的光彩立即窜进她的美眸里。 门被关上的同时,南宫朗道:"怜弟,你喜欢我家妹子,也用不着强迫她,跟我说就行了。" "不不,我一点也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怜君吓得面色如土,瞧见南宫朗笑得愉快,不由得恼声:"大哥,你在取笑我吗?" "没,我在笑,幸亏我有准备,我想你自地府而来,哪来的钱买衣,就翻出少年时穿的衣物修改。"一顿,他平静道:"以前盛暑,春花总爱偷穿我的衣服,所以我留下几件少年衣物,没想到,我才去拿来,就遇得你这样......" 怜君连忙取过他递来的春衫,道:"多谢大哥。原来你是拿衣服去了......怎么我在客房呢?" 南宫朗笑道:"昨晚你说你被香火所扰,怎样也不肯回厉风楼,我就带你来客房了。"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正常,但他总觉得有点诡异,可换衣要紧,怜君拉下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上衣,偷瞄到南宫朗正望着他,他脸色微红,嗫嚅道:"大哥,那个......"可不可以背过身去? "嗯?" 两个男人这样避来避去,反而古怪。怜君抿抿嘴,假装自己要脱衣,赶紧背过身去。 山不转,他来转嘛!他脱下上衣,有点敏感地发现背后有人一直盯着他。 是觉得他的背太单薄不像男人,还是他的背后有长什么令人目不转睛?"怜弟。" 忽地,轻浅的呼吸声就在耳侧,怜君吓得差点跳跃到屋顶上去。 "大、大哥?"他不敢回头。"我要换衣服,你、你想干什么?"把衣裤捧在胸前,免得"春光外泄"。 是男人,都是男人没错,但他就是觉得不适应啊...... 南宫朗的身形足高他一个头不止,只要南宫朗从背后环住他的身子,那就等同天罗地网地罩下来。他满面通红,结巴道: "大哥,我在穿衣服,你贴得这般近,我没法穿。" "......怜弟,你连臂上、背上都是烧疤。"指腹轻轻滑过怜君纤细的手臂,语气听不出情绪。"这都是当日我害你的么?""唔,这些伤迟早都会好,大哥如果愿意把我的香火瓶还我,又有玉石疗伤,我想会更快好。"南宫朗充耳不闻,柔声问道:"会疼吗?" "一点儿,但也还好。"走开走开啦! "说来真奇怪,春花的身子上也有你这些伤痕。"南宫朗轻柔说道:"臂上、手上,都是伤,她本来身子无伤,但从那天起,伤疤就像烙在她身上似的,让我无能为力。怜弟,怎会这么巧合呢?" 怜君已是浑身僵硬。 南宫朗没在等他的答案,自动取过怜君捧在怀里的衣物,笑着绕到他的面前,替木偶怜君穿上。 房内静俏俏地,一点声响也没有。南宫朗见他瘦弱的胸前悬着玉石,便伸手取下它。 木偶怜君终于回神,张口欲言,南宫朗拿下自己身上的佛玉石,改挂在怜君胸前。 "你说你靠玉石疗伤,这玉石跟了你几天,想必也快要没有作用,我差人把佛玉石串了红绳,熨在你胸前,好过你吸食香火。" "......谢谢大哥。"怜君见他要帮忙系上腰带,赶紧接过胡乱缠上。 南宫朗俊目打量他一阵,笑得连眼都弯了起来。他愉悦地说: "怜弟,我本以为你适合求春那种书生衣衫,没料到,你穿得这样倒是不输我少年时候了。" 怜君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天空蓝的长衫。其衣虽旧,却是精致无比,穿起来也是冬暖夏凉。 他确实记得,他以前最爱穿那人的衣衫,其中就以这颜色最为钟爱。 "怜弟。" 怜君浑身一颤。那声音又在他耳边,有必要讲话这么近身吗?南宫朗亲匿地在他颈间嗅了嗅,笑道:"这是旧衣,绝对干净。" "是......是,大哥,真的很干净。" "就是一点不好,以前春花穿时,总说有我的气味,还望怜弟不嫌弃才好。"他道。 他这话,像个小雷公在怜君头上拚命打雷,还不小心打中了他的头,让他一时头晕眼花。南宫朗不说那还好,这一说了,怜君立刻觉得熟悉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贴身的衣物如同那人一样紧紧拥抱着他。 他想起来了,以前,他爱穿那人衣物,正是这个原因。 "怜弟?" 怜君慢吞吞地抬头凝视他,模糊的焦距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能定在那妖媚勾人的美眼里。他深深望着这双似妖非妖、似人非人的魅瞳里,暗自深深叹息。他张口欲言,仿佛有许多话想说,最后终究还是一叹,苦笑: "大哥,很多事,散了就散了,很多人,走了就走了,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他转身来到窗边,望着窗外,任着晨风扑面,吹起了他束起的黑发。 南宫朗静静来到他的身侧,问道:"怜弟,你道春花是上哪儿投胎了?" 怜君一讶,转头看向这个执迷不悟的男人。他以为,早被这人发现了...... 南宫朗像是什么也没察觉,瞟他一眼,笑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春花本该居住的世间是生得何等模样?" "......我舅舅曾说,尊卑主仆没有那么明显分别,没有奴人制度,人人生而平等,那世间也没有这么多的美人。不,应该说,春花那模样就是那世间的美人了,哪会被这皇朝的人人压得光采失色呢。"语气有点委屈。 "是么?那,你也亲眼看过了?"那声音,沉得压抑。 怜君叹了口气。"没有。"语气虽有惋惜,却也不是很在乎。 黑眸抹过松懈。"我听你说得活灵活现,我还当,你去看过呢。"说到最后,紧绷的声音已是无比沙哑。 怜君抿着嘴,没有答话。 他不想去那世间投胎,自然不能去看,一看了就有渴望,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走。他对自身的克制力绝不如南宫朗好,还是别考验的好。 他生前死后的愿望完全不一样,过了奈河桥,情感散了,对那人的记忆仍在,所以,他自愿留在地府,等着那人寿终正寝,然后在地府迎接那人,亲自送过奈河桥。 南宫朗的魂魄,走进六道中,他目送着。 这就是他死后的唯一愿望。 承这人的情,还这人的情,从此不再相欠...... "你道......倘若,真有机会......春花愿不愿意还阳?"南宫朗问得小心翼翼,几乎是迥异于他本性的卑微了。 怜君一怔,望着他,而后勉强自己避开那灼热的目光。良久,他才叹息,困难地哑声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哥,以往你时常陪春花听课,你该明白这偈语才是。""怜弟,你告诉我,春花的内心,当真一点尘埃都没有了吗?" 怜君还是不看他,只是紧紧抿着秀气的嘴。 南宫朗慢慢伸出手,轻轻抚着怜君光滑的颊面,眼抑喜色地问: "瞧,春花心底还是有着的,哪怕,只是一丝一毫,我都心满意足了。只要再给我机会,我定要她爱上我。怜弟,那些神仙地府的道理中,不是有借尸还魂吗?好比......怜弟你啊,你也是还阳了,可以在这世间一生一世,重新来过,不是吗?" 那目光里的无尽渴求,几乎令怜君难以招架了。 他喉口酸涩难忍,低声道: "大哥,你误会了。我这不是还阳,这身子也非真正出自娘胎的皇朝实躯,它只是凝聚地府各位大人的法力才能现形,短暂拥有真正实躯该有的一切与反应。等时候到了,就算我有心留下,法力遽失,我也一定得重返地府。"说到此处,他撇开头,望着窗外生气勃勃的绿意,不愿再看这人失意至极的神色。他低声再道:"大兴皇朝,没有借尸还魂这种事。" 怜君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只感觉到空气中凝聚着不甘、恨意,他解释道: "大兴皇朝二千三百年,佛、道庙宇经文道理等入皇朝才有一百年而已,虽然不知到底是谁带来的,但皇朝中绝大部分的人心从未重视它。不信它、不理它,它哪来的阳间立基之处?没有立基之地去成长,又如何能进展到阳间的借尸还魂?其他世间,这些早有处事,但绝对不会是在现在的大兴皇朝里。"他一顿,又叹道: "皇朝阳间几乎不闻神不见鬼,不是衤不在,而是人间信衤不足,鬼神自然在百姓面前难以现形。天庭地府轮回姻缘红线一直在皇朝里,百姓就算有耳闻,也少有人真正信衤,没有足够的虔诚之心,自然所为有限。大哥......当年如果不是七焚个个坚信了余桐生的鬼神法术,春花哪能在玉春楼里留那么久?你懂吗?" "那......我现在信了它,也不行么?" 怜君低下头,轻声道: "信了又有什么用?大哥,春花她二十芳华而逝,对她来说,从此便是自由了,用不着面对这个格格不入的世间,忍受这个尊卑太过分明的世间......"南宫朗遽然抓起他的手。怜君一愣,直觉抬头面对这男人。 南宫朗灼灼目光望着他,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改变这皇朝的制度呢?" 怜君瞠目。 南宫朗厉声再道:"若我改变皇朝血腥的世间,春花愿意为我回来吗?" 锵的一声,剑身竟然断裂成两截了。 外貌看不出岁数的年轻男人,本能地抬起脸,迎着逆风,凝神不语。 "桐生?"墨随华正要入马车,却发现老四余桐生就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们自京师一路赶回迷周城,中途下车歇息半天,才要再赶路...... "是出了什么事么?" "气流......" 墨随华扬眉。"气流?"他看看周遭,很正常。 "气流变了。"余桐生难以置信。 "气流变了,那又如何?"墨随华失笑,他向来不熟余桐生那套奇术的。 余桐生惊异外有更多的不可置信,他看着流过自己双手的丝丝空气,又抬眼望向皇朝的蓝天白云。 天空一如往昔湛蓝,可是......"二千三百年......皇朝内的根本从未变过,为什么今日突然有变?"空气中起了异于往昔的微妙气流,虽然只是轻微到令人难以察觉,但已足够令他震撼了。 是谁迎进来的? "桐生?" 余桐生回头对上墨随华探究防备的眼神。 这一世的七焚,大有古怪。当年,他查出这几人将要现世,费尽心血找到这几人,将他们聚拢在一处,本以为这一世掌握七焚,皇朝定然不会出大问题,哪知是七焚自身先出了问题-- 先是简求春有一语姻缘,接着,南宫朗命中又与皇朝楚秋晨有姻缘,这对七焚而言,根本是前所未有,后来意外从商......这一切,他可以推究在春花身上。但春花早死,如今这皇朝气流又是因谁而变? 他不信一个小小春花能影响皇朝,何况她算死了三年多,留下的身壳与一魄虽在,却只能满足朗弟的不舍。而他留住春花这外来者的空壳却另有目的。 那么,气流的变化跟七焚有关? 到底是谁有这天大本事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在这一瞬间,余桐生产生迷惑。会是谁,躲过他的眼,布下这一切?图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摇皇朝的根本,有什么好处? 第一次,他感到这皇朝里某件事甚至某个人是他难以捕捉的。有件事,持续在进展,虽然他看不透,但他以为在春花死后,这件事就被迫结束。如今看来,一直没有停止过。 到底什么阴谋在进行?背后的主导者想得到什么结果? 墨随华见他蹙眉凝神,不由得再特意注意四周。气流变了?他可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今天风和日丽,是个赶路的好日于。 "桐生,你再不上车,可就要露宿此地了。"墨随华淡淡道。 余桐生回神,自在笑道: "你说的对,咱们还是快赶路吧。近日天象异动,七焚聚集在一起,容易引来灾变,十年一次的怨气,只怕你们要首当其冲了。" 墨随华不以为意。"我不在意。" "你们一向不在意生死,我是明白的。但兄弟之情,我岂能不帮忙呢?" 兄弟之情?墨随华似笑非笑,并不答话。 "随华,这回你上京似乎有心事?"余桐生心不在焉地问. 要虚伪应对,他也不是不会。墨随华笑道:"哪还有什么心事?我是在想,楚秋晨不知是不是喜欢上五弟?他相貌过于俊美,女人心易动啊!如果能好事玉成,就是八风园三年多来的喜事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竹林...... 那样的眼神,他也看见了。这世上哪有鬼呢?是他看错了吧?墨随华心思一顿,如果墨新真是被春花附身...... 难得地,余桐生笑得开怀,开怀之中有着不以为然的嘲讽。 "朗弟确实一直有姻缘线,对象也确实是楚秋晨,但这姻缘是不是真能让他快活,我不清楚。我唯一能肯定的是,皇朝里的女人纵然一时被七焚皮相所迷惑几年,也绝不会真心爱上七焚,七焚也不可能爱上皇朝里的任何人。" "这可不见得。"墨随华轻哼道. 余桐生直视墨随华,笑道: "随华,你自身就是最好的例子啊。你,不是也跟朗弟一样,不曾喜欢过皇朝里的姑娘,你的洁癖就是铁证啊!" 墨随华撇开脸,一时沉默。 余桐生喟叹一声: "春花,从一开始就不是皇朝人,她是唯一的例外。随华,你们注定孤独,即便你们人人都有姻缘,但,皇朝人的真心绝不会留在你们身上。"一顿,又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春花,确实是朗弟唯一的例外,而这个例外,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七章天灵灵地灵灵......赐我入梦去!刹那之间,天旋地转,三魂七魄掠进梦境之中。 怜君抚着心口,稳定心神。 这是他首次持着令牌,入其他人的梦里。 入梦令一夜仅能人两个人的梦境,他左思右想,还是选择看起来最温和的简求春好了。 昨日云富楼上黄莺一句: 从未托过梦...... 好吧,他就来托梦吧! 春花生前偶尔看看佛书,聆听莲花讲道时,南宫朗都在一旁闭目养神,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怎会这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竟相信莲花嘴里的借尸还魂呢...... 他就说,他一还阳,南宫朗没追着他讨春花,原来是...... 怜君暗叹口气,挥袖负手走进此人的梦境。他东张西望,果然一片祥和之气。还是简求春好......应该是很容易说话。怜君拂上春花的面皮,咳了下,上前展笑,道: "求春哥哥......"他装得真像......呸呸,什么装,根本就是好不好? 窗子半开,春意绵绵延进书房内。一身月色宽袍的简求春手持蓝皮书,漂亮的眸微一抬,面露诧异。 "春花?" "哎,正是春花。"怜君惊叹地摸着攀进窗内的绿枝。这就是简求春的梦境吗? 这么的自然,这么的美......他也想留下来一块在这种宁静的地方读书过日子了。不成不成,怜君猛然回神,简求春正眯眼打量着他。 "你......"那眼神充满异样。 怜君笑咪咪地: "春花此次特来托梦。哎,都是春花不好,三年多前一走了之,累得大家痛了这么久。当然,求春哥哥深谙人必须往前走的道理,还盼求春哥哥多多劝哥哥,让他早日淡忘春花,让他......让他早日另觅良缘。"简求春直盯着怜君,而后徐徐看向四周。半天,他温和的黑眸又落在怜君的脸上。 "托梦?" "哎,是啊。" "春花要托梦,第一个该找的,应该是朗弟才是。" "唔......既然缘分尽了,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是吗?" 简求春微微一笑,取出银制手套戴上。 怜君从未见过他戴过手套,一时怔住。原来简求春在梦里有洁癖? "春花,这三年来你都在哪儿?" "这三年多来,我都待在地府里。"怜君坦白道。果然还是简求春好说话啊。 "地府?"他偏头想了会儿。"原来世间真有地府,那你在地府过得可好?"他抬起眼,与怜君对视,笑盈盈的。 "嗯,很好。我在地府里有个舅舅,凡事由他罩我......" "舅舅?那真好,春花在世上没有亲人,能在地府里找到舅舅,我为她感到高兴。"简求春微笑道,温和的神色厉变,戴着银手套的五指紧紧掐住怜君的颈子。 骨头咯吱作响,怜君傻眼望着简求春毫无感情的面容,慢半拍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你......求、求春哥哥,你做什么......就算是人死托梦,我也会痛的啊......" 那向来温暖的书生气息全无踪迹,黑眸转淡,竟染抹暗红的光采,几乎不似人类。 "哪来的恶鬼竟敢冒充春花?我的梦境从未有人,我也不允任何妖魔鬼怪破坏这一方净土!" 怜君呆住,慢慢地扫向遍地的洁白。 蓝天白云,地却是淡白如雪,精巧的窗台正合女子心中的幻想,绿色的藤蔓顺着窗台攀了进来,细小的白花如棉絮,偶尔飘过这个梦境。怜君心一跳,似乎听见什么,他任凭六感在这安详的梦境展跃! 简求春的梦境竟是天穹不尽。远方有和平小镇,妇女洗衣,小儿读书,农人下田,又有店铺正忙着开张,迎接一天的到来。也有表里不一的善人正在大堂伸冤,邻人就在堂外指指点点......好眼熟好眼熟,这不就是书里的故事吗? 那本书,他记得很熟,是一个书生行遍万里,所遇见的各样人生......简求春的梦,一直是它? 颈间痛感骤现,怜君回神,呆呆地望着这双眼已然转红的温柔男子。 "春花若能托梦,必会托我想尽办法救她回阳,怎会要朗弟放弃她?就算还不了阳,她也会想尽办法转世皇朝,再遇七焚!" "......我真的是春花啊......"怜君低声说着。只是,他过了奈河桥,只是......只是......天命不可违...... "春花本命来自另一个世间,在皇朝里岂会有她的舅舅?你到底是哪来的小鬼,居然也能读懂我的眼睛,你是来骗回春花的那一魄?那一魄当真存在么......" 说到此处,血般的眼珠微地淡了淡,简求春突地想起这世上愈来愈多人懂他的眼神了。 一个春花、一个小鬼......还有一个崔怜君。这三者到底是有什么共通点?崔怜君......崔怜君他身上也有玉...... 不知是不是简求春一时落入凝思,手劲略松,怜君跌坐在地,猛咳几声。 "你......"简求春眼尖。"你的脸是假的?" "不要!"怜君叫道,挥开那要掀开面皮的大掌。他迅速喊道:"退梦退梦!"身形立时淡去,同时,简求春的身影也被层层薄纱覆去。 怜君一直以为,简求春是七焚中最无欲无求,最能继续往前走的一个,至少,在春花面前,他总是如此。 这样的梦境,简求春持续了多久?从春花死时?还是从他教春花读了那本书开始,这样的梦境就存在简求春的心底了? 怜君垂下眸,望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简求春的红眼瞳。 他曾听说过,却没有目睹过。 冷冷的风拂过他的面容,玉珠相击的悦耳天籁在他耳边响趄。怜君直觉抬头,正是八风园里最得他欢心的"玉帘廊道"。 现在,他在谁的梦里? 入夜之后,南宫朗依旧与他同榻。南宫朗要挨着人睡才睡得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人爱取暖就让他取去,反正现在还不到夏天,他身子不冷,但本能还是怕冷......再几天就好,再几天就分道扬镳了。 南宫朗不知他正在入别人的梦......怜君吞了吞口水,可别要是这人的梦境啊......谁都好,就是不要南宫朗的。 他慢慢地走上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