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六爷替这叫春花的小姐接臂时,还痛得晕了过去。会有闲去大庙里上香,又好心不把她揭露,多半是个心地善良的千金…… “嗯?我蹲着可累了呢。” 红袖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小声道:“例子是有的。曾有姑娘出门游玩,被牙人错认,烙了奴印后逃回家中,家里人弘以为耻,便、便将她锁在闺房,不让外人得知,一生不论婚嫁。” 春花暗自一呆,没料到这么严重。她又道:“既然你明白,那还跟着我做什么?方才你是瞧见他们等我很好,但这种好,你认为能维持多久,了不起一年两年,终究会疏远我。那时,你就知道跟错人的下场了。” “不!奴人、奴人……想跟着小姐!”红袖紧紧抓着春花的衣袖。“就算小姐哪日遭到跟那千金小姐一样的下场,奴人还是可以为小姐煮饭,小姐总要吃饭的,我要为小姐煮一辈子的饭!” “哎,你满面内疚了,这可不好,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我……我……” “如果让我哥哥看穿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红袖浑身哆嗦,牙齿都打颤了。 “你得做到像我这么面不改色才好。你是怎么我现我被牙人带走的?” “奴人、奴人瞧见小姐被、被拖上楼……便赶紧去找五爷……” “在这之前呢?我在哪儿?” “在、在……” “在哪儿你怎么知道?哥哥讨厌说话太多的人,话愈多愈是假,只有假话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圆,你扯这么多做什么?” 红袖傻眼地望着她。 “你有没有力气扶我起来?” “是、是。”红袖赶紧扶起她,不料力道过猛,竟然把春花整个小身子红提了起来。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春花,也吓了一跳。“你力气真大。” “是小姐太轻了……”连忙放下她,偷偷碰她身骨。这小姐骨头真细。 春花看她一眼,浅浅笑道:“以后我哥哥,就是五爷,他反复问你,你就说刚才那段就好,前后都不知道,懂吗?” 言下之意,是愿意留下她了吗?红袖连忙抹去满面眼泪,但忍不住又大哭出声。她哭道:“奴婢到死也服侍小姐!” “哎,没那么严重,你先下去吧,莺儿快回来了,她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 红袖用力点点头,小脸哭花地退出去。春花打了个呵欠。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她倒是睡意浓浓,索性移坐到窗边吹着风等莺儿回来。 那个红袖打着什么心思,她是知道的。从她被拖走的刹那,红袖就该知道她不是蓝蓝,若是七焚七小姐,哪会任人这样欺负/如果那时候,红袖立即入庙的五哥,她绝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怕红袖有心要借五哥之手毁了牙人组织,才会拖延一时半刻去找人。她叹了口气。算了,谁叫她没有能力去抵抗,谁叫她得靠人来保护,红袖那样是自保,一开始她又委屈又气恼,但现在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这样不太好吧,她迷糊地想着。蓝蓝问她,最想要什么……她不清楚自身渴望的是什么,但也知道她这样的个性跟皇朝里其它人大不相同,连恨一个人都觉得费力,算是件好事吗?明明没有脚步声,但困倦的神智蓦地紧绷起来。她心惊肉跳,立即张眼,往院子望去。 她吓得差点滚下椅子。 “怎么了?春花,我有这么可怕吗?”那男子微微笑着,竟然走到窗前,与她面对面的。几年前她刚从求春哥哥的宅子搬到七焚园里,四哥曾来过一次,她只看上这么一眼,就被求春哥哥带开了,但那一眼已令她有印象了。 “……四、四、四哥……”她本能惊惧,垂下眼,又是一惊。 *** “求春,你也在?” 归无道一进议事厅,便瞧见简求春一身风尘仆仆,坐在墨随华身边。简求春比个个手势,皱眉,面露关切。 归无道回道:“春花精神还好,就是虚了点,不过一般刚成奴人,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身气味稳了,就会发转。” 蓝蓝当作没有看见另一头的余桐生,对着简求春说道: “待会儿你去探探春花,她一定高兴。”瞄瞄把玩着玉戒的南宫朗,细声道:“五哥,这玉戒不是春花的吗?” 南宫朗没有答话。 “你记得拿给她吧,”蓝蓝又道:“我刚才抱她时,她身子有些发热,也没戴玉。她要戴了玉,就不容易生病了。” 南宫朗勾回玉戒,放在掌心上,随即成拳。再摊开时,细碎的粉末纷纷落下。他缓缓抬起眼,对上蓝蓝跟归无道惊惧的眼神,不以为意道:“这玉戒脏了,没用了。” 脏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春花也脏了吗?蓝蓝本是极护春花,要张口问清楚,但一看见那乌沉不见底的黑瞳,便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我也很久没看到春花了,她也快要十四了吧。”角落里,相貌淡雅的男子问道。 墨随华答道:“春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桐生,你回来做什么?” “我是七焚里的一份子,有家归不得吗?”余桐生笑道,等了一会,没人有回应他,他只得叹气。“国事渐稳,我回来看一看你们。” “这真难得了,我还当是四哥又要差咱们去杀谁了呢。”蓝蓝冷冷道。 余桐生没把她的讽语放进心里,笑道:“蓝蓝年纪应该跟春花一般,却已经是个小美人了呢。” “怎么?四哥要引我入宫吗?” “蓝蓝不适合宫中生活。” “是不适合,还是皇上不能接近七焚?当然,四哥是例外。”蓝蓝哼道。余桐生但笑不语,目光扫过议事厅,忽问:“我倒是好几年没见到春花了。” “四弟老是提及春花,该不是要她成为第八个吧?”墨随华问。 “当然不是。她身上无恶气,自然成不了第八个,何况,时局渐稳,以后你们也不会时时沾满血气。” “那时,七焚何在呢?”七焚之中,墨随华为首,他代诸位兄弟发言。 “四弟当初拉拢咱们几人,为皇朝杀人放火,干尽不义之事,如今不需要我们,我们的未来,四弟心里可有准备?” 余桐和一一扫过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归无道与蓝蓝虽稳,但毕竟年轻,杀气已现;墨随华与间求春皆是一派书生,依旧神色自若,隐着淡淡的杀气,最难定的便是南宫朗。自他入园以后,发现南宫朗所站之处黑蒙蒙的,所有情绪都藏在里头,读不透也看不见。明明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原来恶气兼妖的是南宫朗啊…… “随华可有想法?”余桐生面色不改问道。 墨随华爽朗笑道:“当然是有的。如果桐生愿意听,那是再好也不过的,当今皇上圣明,即使时局还不至全然太平,但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那时,七焚无用,下场必是奇惨,我们自然要先做打算,我跟求春、朗弟商量过,咱们转行。” “转行?”蓝蓝拢起柳眉,脱口道:“转什么行?转成大内高手?地下组织?还是准备搬上山头去当山寨王?” 简求春比了个手势。蓝蓝掩不住吃惊。“商人?”要她拿把刀去跟人卖东西? “正是商人。”墨随华扫过南宫朗,目光落在余桐生身上,明白说道:“皇朝想要真正太平,必先百姓温饱,物资流通,才有繁荣之景。前几年内乱不断,皇朝几户大商皆一蹶不振,趁着此时,占得先机,才有退路可言。桐生,你会支持咱们吗?” 余桐生注视着他,嘴角掀起:“这事你想了多久了?” “三年。”墨随华干脆地说。 “朗弟又想了多久了?”余桐生又问。 南宫朗第一次正眼瞧向余桐生,淡声说道:“你问这做什么?” “从春花来后的几年开始的?”又是春花!南宫朗眯起眼。“你老提她做什么?” *** “你瞧过玉春楼了吗?”余桐生亲切地笑问。 “我、我瞧过了……” “那里头的摆设你也瞧见了?那是七焚第一次托我,我若不卖人情,可就对不起咱们结拜了。我还想是为谁呢,原来是为了你啊。”他笑。 春花愣了愣,这才明白那些古怪摆设出自余桐生手下。她听求春哥哥提过,世上真有鬼神的话,那人间最能与鬼神交谈的必是余桐生。皇朝上最能防鬼神的,也只有余桐生一人。余桐生第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未来,看出一个人的能力,才会费尽千辛万苦聚集七焚。 七焚之首已死,依序顺位是墨随华、简求春、余桐生、南宫朗、归无道,最后一个是蓝蓝。余桐生排行第四,扣住死字,其余依年龄来论。求春哥哥与哥哥都不喜她太接近余桐生,哪怕是看一眼也不要。她不明白为何七焚明明该在议事厅里,余桐生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手心发汗,恼莺儿怎么还不回来。 余桐生笑着轻轻碰着她扎着白布的额面。“我听下头人说了,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难怪我闻着朗弟一身奴味,还想着她昨晚是否上了地窑,找奴人欢喜去了,原来是你啊……” 碰触她额面的手掌缓缓摊开,轻压在她额头上。她心跳加快,力持镇定道:“四哥,五哥他们上哪儿了?”这一掌再用力点,就能轰掉她的头了吧?她不想成无头鬼,更怕颈子痛。昨天她在奴人池已痛过一次,这辈子不想再疼第二次了。 “他们还在议事厅说话呢。”余桐生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你这几年每逢鬼月,总是容易出事。” “唔,也还好……”她又偷瞄他的脚,确定脚在但没有影子。 “春花,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当初我见你时,以为你只是普通孩子,但今天瞧见你,你……”余桐生刹那产生疑惑。“你怎会出现呢?” “我不懂四哥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明明你的路,不在这个皇朝,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秀眸微地缩了下,她面色不动道:“我真的不知道四哥在说什么……” “真奇怪……”余桐生专注地盯着她。 “哪儿奇怪了?”她有手有脚,才不像他那样奇怪呢。 余桐生注视她一会儿,道:“我也不瞒你,当年我找来的孩子,都是皇朝当下最具恶气的人,共六个,蓝蓝是最后一个。皇朝一乱,恶身必现世,所以我费尽心血,找着他们。春花,你道我找他们做什么?” 春花闻言,一阵寒意。“我不知道。” “这六个人,命中有恶鬼,皇朝不容。他们一旦出现,那就是天摇地动,霸一方,血腥世间。当年我心想,既然都是足以毁了皇朝的恶鬼,趁他们还是孩子时,纳入我手中,既然都是要血腥见世,那就让他们为真正的龙子斩下成堆的尸首,让他们过足杀人的瘾,也成就了皇朝的未来,让世间所有冤气尽冲他们而去,还皇朝的平静。春花,你说,我这法子算不算好?” 春花听到傻眼。“四哥,你在扯什么啊?这世上、这世上,哪有你说的这种事?” 余桐生目色一沉,道:“我说的,自然是存在的。” “那你、你怎能利用哥哥他们?” “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他们喜欢杀人,咱们算是一拍即合,各谋其利。春花,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该换你说说你的来历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来历啊!” “怎么可能呢?你跟莲花不同,她的未来我一眼就看穿,她一生只会挣扎在佛祖跟她的自私之间。我特意带她入大佛寺,成全她的未来,你呢?你总得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才能成全你的未来啊!” 她听得毛骨悚然,有点恼了。她怒道:“你又不是神,哪能成全人家的未来?莲花的心思,你又岂能掌控?” “我怎会是神?最多只是比别人多了双看透未来的眼神。你到底是打哪儿来?五年前,这六个人是没有未来的,他们满手血腥的来,满手血腥的走,终有一天,世间冤气会找上七焚的。五年后,为什么他们改变心意了?” “改变什么心意?” “你不知道吗?”余桐生细细观望她的神色,慢慢答道:“他们想金盆洗手,不干了。”她闻言大喜。“哥哥他们不杀人了?” “不杀人?哼,那是他们一辈子也做不着的事!就算此时此刻,他们决意不再杀人,但他们天生就是杀戮之身,怎能放弃得了?迟早会再起杀意的!” “既然此刻他们有这心意,四哥何不成全?” “他们的路,不是这一条。” “可是,现在他们要的,就是这一条啊!” 余桐生眯眼,说道:“这真有趣。春花,你跟谁要好?朗弟吗?这六人,本来全无姻缘,本无子嗣,但我自遇求春后,发现他命里竟有一语姻缘,这已是叫我又惊又疑了。今日我再看,看出另一个人的姻缘。你可知那人是谁吗?” “……是哥哥?”春花喃道。 “是啊,连我看了都吃惊。那个妖气少年是我最难掌握,他随时都在变化,这个恶鬼已经脱离控制,我没料到他竟连姻缘路都出现了,春花,那不是你,你的路,跟他不在同一条。” 春花呆呆地看着他。余桐生定定回视她。然后,她笑出声来。“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回去吧。” 春花撇开脸,不再吭声。她不知该回哪儿,要她怎么回去?余桐生垂下眼,若有所思说道:“明明皇朝人一见这六人,即便被皮相所惑片刻,但迟早会打从心底惧怕、厌恶七焚。而七焚见了皇朝人也是深恶痛绝,怎会有意外?怎会有姻缘?求春已是例外,再来个南宫朗,这岂不是颠覆皇朝千百年的规矩?七焚不该如此变化,难道跟你这外来者有关?” 春花听到此处,完全不知余桐生到底在讲什么。忽地,她想起,有一年跟无道下棋,蓝蓝就在身边,突地,无道头也不抬问出一句:“你看着我的脸,觉得讨厌么?曾觉得有恶感么?” 那时,她以为无道是受了气,便诚心诚意答着:“一点也不会。” 他反复问了几次,她都是同一答案,归无道这才抬头笑了。甚至她还记得,当时蓝蓝虽然没有吭声,但嘴角微扬,连路过的二哥都看她两眼才离开。如今想来,无道当初问的,跟余桐生说的,似乎有所关联。 “春花,虽然他们姻缘都与你无亲,但你毕竟不皇朝人,留下不好啊。”余桐生仍是面带微笑地说着。 春花紧紧抿着嘴,不肯回他。罩着她额面的掌心微一施力,她的头整个飞出去—— *** 余桐生面露奇异,低头注视着他的掌心。那一掌下去,明明必死无疑的。南宫朗霍然起身。余桐生直觉退了两步。 简求春流畅比着手势:“不管今天四弟同意与否,我们不改这个决定。成商,是必定会做的。” 墨随华点头道:“求春说的是。咱们念在结拜之义,跟你提一声,你若反对,我们也无话可说,要从中搞鬼,那就来吧。” 余桐生笑道:“兄弟有心向善,我又怎会拒绝?只是,人们都习惯杀人了……” “桐生不必担心。”墨随华道:“七焚带煞,大哥早死,但依旧是兄弟,自然不能把他撇除。桐生在朝为官,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但七焚里有你一日,也不会当没你这人,以后七焚改八风吧。” “八风?”余桐生闪过一抹异色。墨随华笑了起来,道:“四弟不可误会,八风非指恶事八件,而是八面民风。” “原来如此,我倒不知二弟心软至此,竟顾起民心来了。” “在商必言民心,否则如何能持久呢?” “你倒有见地。”余桐生又动了动手指,做出勒颈的手势,嘴里道:“第八个人是谁?” “你在做什么?”幽冷的男声如玉珠落地,遽然而响。 厅里众人皆诧异看向杀气内蕴的美玉少年。 “五哥,怎么了?” 南宫朗沉着目,蓄势抽出长剑。 “朗弟,你这是在做什么?”余桐生噙笑道。 “把你的手松开。” “手?”余桐生立即十指摊开,笑道:“这样吗?” 南宫朗目不转睛一阵,忽道: “求春,你盯着他,我去去就回。” 简求春反应极快,面色透着不可置信,但还是起身挡在门前。 归无道面露疑惑,但仍代简求春说道:“五哥,你放心,咱们盯着呢。”蓝蓝迟疑一会儿,最后选择追出去。南宫朗疾步奔向的是客房,玉春楼还没盖好前,春花就住在那里。她一时傻眼,南宫朗这是在做什么?余桐生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 当她奔进院子里,看见南宫朗的身影就停在前头,动也不动。 她轻轻探头,刹那大惊。 “余桐生!” 不可能!余桐生动作怎会比他们还快? 余桐生徐徐转身,笑道: “朗弟,她太危险了,留着对你绝不是好事。” 南宫朗冷冷望着他。“留着你,对我了绝不是好事。” “你想杀了我吗?” “不管有几个你,我都杀。”说来无比平静,杀气却已贯注在剑身上。 余桐生又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春花。 她连眼也不眨地望着他,这眼神跟莲花不一样,莲花眼里有皇朝人性贪婪的挣扎,但春花没有。 没有挣扎就不是人,他动气将她分尸,她只是跌落椅下;他勒着她颈子,她却没有出声。突地,余桐生伸出手,拉下她额上的伤布。南宫朗动作极快,长剑一挥,以剑气活生生断了余桐生的手臂。蓝蓝疾身上前,抱住春花就地一滚。 “春花,你没事吧?”蓝蓝急声道,一见到她的额面,便是一怔。 昨天烙上的奴印,哪可能好得这么快?小巧美丽的印子就在额面,没有任何黑翻肉的痕迹。 春花她…… 南宫朗连看春花一眼也没有,妖眸一眯,浑身煞气铺天盖地而来,长剑再施,剑气风起如龙身出土,掀起滔天大浪,直逼余桐生而去。 狂风暴起,土石齐崩,飞砂走石间,隐约瞧见其中二人激缠的身手。 终于动手了! 蓝蓝动了动,本能想要加入战局,但哪有空隙让她帮忙? 归无道曾说,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这么早,现在的四哥是分身、是妖术吧?南宫朗再有妖气也不可能斗得过一个懂得分身的妖人…… 不知是谁尖锐的一剑,竟让春花暂居的客房楼窗隐隐摇动,窗子门板突地迸裂! “蓝蓝,快的二哥他们!”春花哑声道。 蓝蓝回神,“对……小心!”她连忙又拖起春花,避开剑气。 “走!”五哥杀红了眼,非要置余桐生于死地不可!两人剑气犹如雷霆之威,扫过之处皆足以置人于死地,她拽着春花,奔出院子。 蓝蓝冷冷喝道:“全离开这里,快去找二爷他们来!” 躲在外头的奴人一哄而散。 她见余桐生竟有意要追来,再拉着春花跑。 春花回头看了南宫朗一眼,紧紧闭着嘴,赤脚狼狈逃着。 现在哥哥的眼里没有她,只有杀一个人的血腥本能,如果此时她大声身哥哥求助,只怕他会立时落败。 为什么要她死呢?为什么要她走呢?她只是皇朝里一小枚不起眼的人儿而已,不会影响任何人,天下之大一定有她容身之处,就算她不是这里的人,那么七焚园成为她容身之处,又有什么关系? 春花踉跄了下,差点被剑气扫过。蓝蓝及时抱起她,低声咒骂: “余柚生,春花是怎么惹到你了?非得要杀死她……”一顿,神色竟有些迷惑。“我以前杀过的人,有多少人是春花……” “蓝蓝,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春花大声道。 蓝蓝闻言,冷俏的美面一摆,不顾两人同龄,硬是勒起春花的采,拎着她跑向后门。 “我就不信余桐生敢在大街上伤人!敢追你出园!” 她踹开门板,拖着春花要奔出去,哪知身后劲风逼近,蓝蓝叫道:“快出去!”反身决意要对上余桐生。 那小石头飞来的速度疾快,蓝蓝自知已身绝打不过余桐生,但她要是惊怕一死,今天也就不是七焚之一了! 蓦地,南宫朗一剑霆击,剑所驰逐而来,击中那石块。 顿时,石块迸裂,一抹青蓝修长身影及时挡在她们身前,拂开碎石,正是墨随华。墨随华回头问道:“你们没事吧……春花?”他一惊,上前要抱起春花。 她软软身子趴在门坎上,上半身已过门但背脊如巨石压住,动弹不得。 “不,二哥……我动不了……别这样抱我……”春花喘道,瞪着离她不到一指的泥地。 她的长发散乱,明明有风却飘不动,全数沉在地面上,抵在泥地的掌心直鲁响变发抖,好像一撑不了了,就会被无形巨石压死一样。尾随而至的简求春见不对劲,拍开墨随华要抱起她的动作,小心扣住她的腰,往后拖回园里。拖动了一点,却再也动不了了。 “求春哥哥,会痛!”春花颤声道。求春哥哥拖着她,她自门内的下半身子在动,但上半身执意不能动。 归无道傻眼。春花这小个头哪有力量跟求春相抗衡,他不信,也加入行列拖她进园。 “不要,真的好痛……”她哽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随华发狠了,奔出门外小心蹲下,附在春花耳边道:“你忍忍。” 春花想朝他笑笑,却笑不出口。二哥平常对她说话温温的,没有什么喜怒,然而,现在终于有点感情了。 墨随华试着扳起她的肩,她的肩骨格格作响,却还是动也不动。他探身春花的上头,空荡荡的,哪来东西压她? “求春哥哥……”她喘着气,脸慢慢地要碰上地面了。“我撑不住了。” 归无道及时扣住她的脸蛋。他用尽全部力量,也只能让她维持不沉。 他不由得心慌大叫:“这见鬼了是不是?” 简求春眯眼,但仍是轻轻拍拍她的背,要她安心。接着,他当机立断,回头不顾生死危险介入那两人的打斗之中。南宫朗杀红眼,剑锋削去了简求春一层皮肉,简求春不理,硬生生接下南宫朗一招,对着他做出口形:“春花。” “五哥,春花出事了!”蓝蓝大叫道。 春花?春花!南宫朗猛地回神,余桐生也是一脸错愕地望向门口。 南宫朗顺着目光看去—— 七焚全在门口,趴在地上的是春花! 他疾步奔去,要抱起她的身子,墨随华立声喝道: “别这样拉!她动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朗毫不犹豫地弃了长剑,蹲地小心揽住她的腰,微一施力往园内这方向抱。 她却痛得低叫:“哥哥,别抱我!我会痛!”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让春花先出门,哪知会变这样?”蓝蓝看向余桐生,怒声道:“又是你搞的鬼吗?” 那尾随着众人自议事厅徐步而来的本尊余桐生,直接收回那与南宫朗打斗断了手的分身,随即,本尊的宽袖上出现大量血迹。他面色不改,在众人防备的注视下,从春花身边走出门,专注地看看黄沙土地。 看了良久,余桐生才面露怜悯地道:“我叫你回去了,你不肯,现在你不回去,就会落得这下场了。” “余桐生!”余桐生瞧向南宫朗,微微笑道: “朗弟功夫已非昔日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杀气一彰,便显狂性,连我都动不了你了。你信我吗?春花只是个小虫子,对皇朝威胁不大,现在我不用动手,她也会自动烟消云散。” “什么意思?” “我说过,皇朝里,没有她的路,她留下来迟早出事。现在,已经没有她的路了。” 简求春眯起血色的眼。 南宫朗厉声道:“说清楚。” “一个人,有多少路都是注定的。”余桐生走了两步,朝七焚道:“瞧,我是皇朝人,在皇朝土地上必有路可走,她不是皇朝人,在皇朝土地上,她无路可走,所以她一出门,没有她的路,她自然走不出去了。” “胡说八道!”归无道恼声道:“昨儿个,她还跟咱们出去……” “那是她气运尚可,皇朝拿她无可奈何。她成奴人,已是皇朝下等人,气运全毁,哪来的路给她走?” 南宫朗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而后,他竭力抑制自身杀性,忍气吞声问道:“你道,我要怎么救她?” 余桐生淡淡道:“现在我救了她,但终有一天,她还是会无路可走。” “我问你,我能怎么救她!” 余桐生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正极力支持的小丫头。“春花,她不想懂,但你懂,是不?你想在这世间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