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奇和张雨田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师傅的脾气,只要有案情丁瑞成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其他事情完全抛在脑后。可现在他老伴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呢。丁瑞成明白战奇和张雨田的意思,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没事,已经深夜一点多了,我媳妇睡了。这里是医院,还有医生护士们呢,你们别担心。再说明天早晨我闺女小丽就能来,走吧。” 几个人乘坐电梯来到楼下,穿过大厅的时候丁瑞成不经意地看了眼邻近的急救中心,嫌疑人小宝就在这里抢救。在急救中心门口,一个浑身上下穿戴整齐,戴着口罩,身材微胖的大夫的身影让他心里一颤,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极力在脑中搜寻着自己熟悉的人。还没等他作出判断,邱毅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时值深夜,在医院寂静的走廊里电话铃声显得异常刺耳。邱毅急忙接听电话,刚“喂”了一声,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雨田从邱毅的声音中感觉到莫名的紧张,他不由得伸手拽住正朝前走的战奇,示意他停下来。果然,邱毅举着手机紧跑两步来到丁瑞成面前,焦急与紧张使他的话有些结巴:“师傅,师傅,出、出事了。看守所打来电话,徐振虎越狱了!” 九 关押大虎的号房是看守所里看管最严密的监室,屋内三面是坚实的砖混结构,一面是厚重的铁门,单房屋高度就达四米。先不要说有值班民警每十五分钟一次的巡视,就说与大虎同监室内还有一个犯人呢,大虎越狱逃跑这么大的动静他能无动于衷?哪怕是有轻微的搏斗或是喊叫,看守民警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制服大虎。可是大虎竟然在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下越狱了。这是丁瑞成一路上反复琢磨的问题。 面对前来迎接的满脸惶恐的看守所值班所长,丁瑞成摆摆手说:“把所有检讨的话都咽回去,赶紧向市局报告、向公安处管内的各个车站发通缉,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之内加强堵卡查缉。” 关押大虎的号房门已经打开,门前站着一个值班民警,看样子是在保护现场。丁瑞成没有急于走进屋里,而是站在门外仔细观察。房间里没有搏斗的痕迹,一块铺着棉被的铺板斜立在墙边,顺着铺板向上望去,是房间通风用的窗户。窗户上的铁栏杆已经被拧弯,窗户也被打开。看来大虎是通过这种方法逃跑的。丁瑞成问值班所长:“谁先发现徐振虎逃跑的?” 值班所长赶忙推了推站在门边的民警,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举动让丁瑞成很是反感,他从心眼里看不起雷还没劈下来就找地方躲藏的主儿。他静了静心,缓缓呼出口气,对面露紧张神色的民警说:“别紧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下。” “是,丁支队。哦,不,丁处长。”民警嘴里有点儿拌蒜。“是我先发现徐振虎逃跑的。当时情况是这样,十二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巡视监室,看见徐振虎和王建春已经入睡了。又过了十五分钟我再巡视的时候,看见王建春睡的姿势有点儿奇怪,而且铺板下垫着的棉被没了。再往里面看,发现这块铺板靠在墙边,我就觉得不对,急忙打开房门,才发现王建春被打晕了,徐振虎跑了……” 丁瑞成边听汇报边走进监室,俯下身查看铺板周围的情况。铺板的棉被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这是用力蹬踏后留下的,靠近窗户的墙壁上也有明显的踏痕。此人身手真是敏捷,也够聪明。想到这儿,丁瑞成抬头仰视窗户上的铁栏杆,跟在他身后的邱毅忙举起手电筒照过去。被拧弯的铁栏杆呈弧形,顺着邱毅手电光的照射,丁瑞成看见墙壁上似乎还有水渍。他问邱毅:“说说你的看法。徐振虎是怎么跑的?” 邱毅愣了下神儿,自从知道徐振虎逃跑这个消息后,他就像遭到重击似的完全无法进入状态,乍听丁瑞成这么一问,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句话。丁瑞成白了他一眼,对身后跟进来的张雨田说:“大嘴,你和徐振虎正面交过锋,对他很了解,说说想法。” 张雨田说:“徐振虎的资料我在讯问前看过,该人以前曾服现役,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翻越障碍和攀登应该不是难事。虽说他身体素质要超于常人,但看守所的高墙也是他无法逾越的屏障,所以他要逃跑非得借助工具不可。” 邱毅在旁边插话:“你这是什么意思?进这里的人都是经过细致检查的,徐振虎怎么可能带进来东西呢?” “他用的工具都是就地取材,而且非常简单实用。也许只有他这样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张雨田走过去拍了拍竖起来的铺板,“监室里的铺板长度一般不会超过两米,斜靠在墙壁上就能作为梯子使用。结合徐振虎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我推测他是用这块铺板当梯子,从门口经过短距离的助跑后踏上铺板,再借助铺板弹跳伸手扒住窗户。因为怕弄出声音引起巡视民警的注意,他还特意在铺板上覆盖了王建春的棉被。这一点棉被上那个深深的脚印就能证明。” “可是,他是怎么拧开铁栏杆的呢……”跟着张雨田身后的刘刚小声地问了一句。话没说完立即遭到邱毅飞过来的白眼,吓得他缩了缩脑袋。 张雨田指着墙壁上已经干了的水渍说:“徐振虎是个就地取材的行家,他先用毛巾蘸水,然后穿过两根铁栏杆,抓住毛巾的两头用力……”说着张雨田双手做出个拧毛巾的姿势。“铁栏杆会随着毛巾的渐渐收紧而向一起聚拢,直到形成这个能容人钻过去的口子。墙壁上的水渍就是水珠滴落后留下的痕迹。” “可是他人吊在半空中,一只手怎么用力呀?”邱毅举着手电筒照着墙上的水渍。 “看见墙壁上的那些脚印了吗?”张雨田指着墙上黑乎乎的一片说,“他是两只手绞住毛巾,再加上自己身体的旋转来完成这个动作的,墙上的脚印就是身体旋转时蹬踏造成的。没有长久持续的力量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现在看起来,徐振虎从一入监就确定了逃跑的方向,然后迅速观察周边环境。他很可能是在与王建春的交谈中获知民警巡视的时间间隔,然后计算出自己逃跑需要的时间。就在民警两次巡视的这个空隙里,他打晕王建春后越狱逃跑。这个大虎不仅是个凶狠的罪犯,还是个善于观察地形的高手呀。” 此时丁瑞成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从发现大虎逃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派出去的搜捕队和警犬班是第一时间展开追捕的,他们的交通工具和设备比大虎先进,速度上不比大虎慢。可是到现在竟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就说明还没有追踪到有价值的线索。同时平海管内的各大小车站也应该接到通缉令了,市局的各个口卡也发了协查通报,凭大虎此时的装束和逃跑速度,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本市。那么他能跑向哪里呢? 呜——窗外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丁瑞成猛然惊醒,他急忙对身边的值班所长说:“你去找货场的铁路调度,给我弄一张今天晚上货车的调度表。” “师傅,这个点儿根本没有向外阜发送的整列,就算有也得去平海站。”张雨田拦住值班所长,“您是不是考虑徐振虎扒车潜逃,杀个回马枪呀……” 丁瑞成心里说这小子就是聪明,可还是没给张雨田好脸,冲他把眼一瞪:“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拐弯抹角的毛病什么时候添的,怎么说话总跟大喘气似的?” “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徐振虎钻出窗户后,外围的围墙没有电网根本挡不住他。看守所的周边地形您是清楚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尤其又是半夜,他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使用。所以,我估计他是进入货场之后,扒货车潜回平海市里了。” “大嘴,你说话得负责任。徐振虎现在是丧家之犬,哪有不想办法躲开咱们的追捕视线,还往网里扎的道理呢?再说了,他回平海干吗去,总不至于是去寻宝吧?”邱毅的语气很不以为然。 “你要这么说,我倒觉得徐振虎还真像是去寻宝。确切地说他是去找宋林了,他想知道这个幕后主使给他的承诺兑没兑现。” “有什么证据能判定宋林和徐振虎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呢?宋林出现在被劫持的人质当中不假,也许是巧合呢?即使有联系,那也是针对绑架人质勒索赎金这个案子。现在的情况是案子破了,赎金没落着,徐振虎他不亡命天涯,还去找宋林干吗?这不符合逻辑呀。”邱毅反驳张雨田的观点。 “不符合逻辑的事才蹊跷。如果从头到尾想想整个案件,就会发现许多疑点,别的我不一一列举,就说徐振虎投降这个事吧。他完全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向我缴械的,当时那个局面我已经无法控制,甚至失去了谈判人员的资格,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向我投降呢?我怀疑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邱毅此时有点儿激动:“你还好意思说呢,当时你已经拿到枪了,只要你能再坚持一分钟,和徐振虎王宝祥形成对峙,分散他俩的注意力,我们特警队就能冲进去解救人质击毙劫匪。可是你倒好,稀里糊涂地向嫌疑人缴了枪,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徐振虎和王宝祥手里有遥控装置,屋子里有那么多的旅客,王宝祥还挟持了牧园做挡箭牌,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和他俩周旋?况且牧园是咱们的战友,还是你的未婚妻。你说,我不放下枪怎么办?” “牧园首先是一名警察,她能主动执行任务就应该做好牺牲的准备。你不要拿她说事。倒是你在嫌疑人的威逼之下放弃营救人质的机会,现在又说些不靠谱的话,这是干扰侦查方向!” 张雨田被邱毅的一番话气得瞪圆了眼睛,他不明白,邱毅怎么能说出如此冷血的话来,尤其还是针对自己的未婚妻牧园。他使劲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道:“邱队长,你这话说得真他妈的没人味!” “都住嘴!你们俩想干什么?这是勘查现场,不是你们斗嘴打架的地方!”丁瑞成厉声说道,“你们是第一天干警察吗,不知道个分寸。要吵嘴都他妈的给我滚蛋!”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从外面货场里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时断时续,像是在提醒着时间的紧迫。 其实丁瑞成在心里已经默认了张雨田的判断,也很认同他的分析。从他当刑警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轻看过任何一个犯罪嫌疑人,而且都假定对方是极端聪明和非常有技巧的,能和警察明里暗里地较量,没有一定的智商和挑战法律的勇气是做不到的。以前自己抓获的罪犯如此,现在这个徐振虎也如此。在一点上,张雨田完全继承了自己的衣钵。至于邱毅的不满,在丁瑞成看来,是年轻气盛听不进不同意见,也许是少年得志有点儿翘尾巴,需要找个机会敲打他一下。想到这里,他对屋内所有的人说:“派出去搜捕徐振虎的人继续寻找踪迹,发现情况立即汇报。大嘴你回去和战奇会合,看看他那边勘查有什么新进展。召集人手马上对进入平海车站的货车进行检查,重点是今天凌晨到达的货车,如有可疑人员先行控制严格审查。老疙瘩你现在回医院去,我对那边有点儿不放心……” 说到医院时,丁瑞成的脑海里闪现出急救中心门前那个看似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轻轻跺了下脚,要不是一整天像走马灯似的赶场,这样的细节自己是不应该忽略的。假如张雨田的推测准确,岂不是与自己最初的判断不谋而合了吗?徐振虎、王宝祥身后肯定还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真是这样,在医院的王宝祥更应该重点监护,不能脱离自己的视野。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丁瑞成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他急忙叫住邱毅:“谁在医院监护王宝祥?几个人?” 邱毅答道:“两个人,是我们特警队的小张和小李。” 丁瑞成拨通了小张的电话,没等对方张嘴便急促地说:“我是公安处丁瑞成。嫌疑人王宝祥现在怎么样?从抢救以后到现在有人和他接触过吗?” 对方显然被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打蒙了,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丁支队,我和小李一直盯着呢,没人和他接触过。” “你们再好好想想,把这段时间所有进出监护室的人员捋一遍。我等着你。” 电话的另一头静默了,好像是在互相印证着情况。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小张的声音:“丁支队,我和小李核实了一遍,只是凌晨一点多医生给换过液,我当时也在场。除此之外没有人进去过。” “怎么是医生给输液呢,这活儿不都应该是护士干的吗?”始终在旁边竖起耳朵听消息的张雨田喃喃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刀锋在玻璃上划出的声音一样,刺进丁瑞成的耳膜,随之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急忙冲话筒喊道:“快去!你们现在就检查王宝祥的状况,我不撂电话,等你们的消息,快!” 手机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随后是震动耳鼓的开门声和紧张的喘息。“丁、丁支队,出事了,王宝祥深度昏迷呼吸急促……小李已经去喊大夫了……” “快抓紧抢救!”丁瑞成此时已经是满脑门大汗,他冲着手机大声喊,“找医院保卫股,先行封闭急救中心,快!” 正如张雨田分析的那样,大虎用最原始的方法从铁路看守所里逃了出来。多年以来的刀头舔血,大虎进过大大小小十几个看守所和拘留所,也使他养成了对监室独特的敏感。乍一进入号房,他就从窗外传来的火车汽笛声判断出铁道离此的距离,也同样判断出每列车间隔的大概时间。他不是善男信女,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到宋林的承诺上。但他还是对宋林许诺给他和小宝的报酬怀有希望,所以从被押进监室的那一刻起他就萌生了越狱的念头。 向张雨田承认犯罪事实,供认自己所在的窝点,主动提出给警察指认同伙以及指认现场等举动是他逃跑计划的一部分。同时他也知道,肯定会有眼线告诉藏在暗处的宋林,因为他指认的窝点早就废弃了。 同监室的犯人在大虎眼里就是个棒槌,不用问也知道是警察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大虎故作轻松地和他搭讪,以此来放松对方的警惕,同时观察着管教往来巡视的次数和时间,在心里默算着外面火车经过的时段。他要选择一个最佳的时机。将近凌晨一点钟时,他感觉可以行动了,于是先打昏了佯装睡觉的同号,然后按照事先想好的步骤迅速搭好铺板,浸湿手巾咬在嘴里,凭着强悍的身体素质拧开铁栏杆穿过窗户,翻过围墙后扒上一趟开往平海市里的空车皮。丁瑞成他们风风火火赶往看守所的时候,大虎正与他们逆向行驶潜入平海。 火车缓缓地开到平海站内的货场停下了。大虎心里很清楚,即使有夜色的遮盖,自己穿着这身衣服也走不了多远。他趴在车厢的空隙间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忽然发现不远处停放车皮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是闻讯赶来的警察?想到这儿他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转念一想,警察不会这么快就判断出自己的行踪。于是他借着信号灯的闪烁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原来是溜进货场偷东西的几个小贼。大虎爬出车皮,蹑手蹑脚走到一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人身后,猛地拧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两列车中间。在强迫对方脱下衣服后,上去一拳把他打晕,拎起衣服跑进了夜色中。 他找宋林去了。 宋林藏身的地点有好几处,用“狡兔三窟”这句成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但最隐秘的一处还是在平海市区内。宋林深谙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的道理,除去在平海市郊和城乡结合部的几处窝点外,这座地处市中心、地理位置极佳的哥特式建筑才是他经常隐身的地方。 这个地点位于平海游览观光区的老租界一带,几条分别以地名冠名的马路纵横贯穿在德式、法式和日式的小洋楼中,环境幽雅。有的老房子虽然破旧不堪,但仍能感受到它们昔日的精致。平海的人们一提到这个地方,就会有意无意地联想到小洋楼中许多的名人故居,联想到这些老房子里曾经发生过的精彩故事。宋林当初把这个地区作为自己藏匿的地点,也是看中了这浓厚的历史文化氛围所带来的效应。这个效应就是,警察的目光不会轻易投向这里。 况且宋林住的小洋楼还带有两个很大的地下室,其中的一个门通向后院的通道,与临街的后门相连,后门的对面是个市立幼儿园。这样的环境做掩护是再好不过了。宋林将明面的房子伪装成一家文化广告公司,屋子里挂满了绚烂的张贴画。只是这家公司从开业那天起就没承揽过任何业务。 此时的宋林正在屋子里反复思索着眼线报来的消息,大虎带着警察去他们藏身的窝点搜查了。宋林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将大虎知道的所有窝点放弃,将手下的虾兵蟹将遣散,自己则躲避到这个谁也不知道的小洋楼里面。他很清楚,这是大虎发给自己的一个信号,可这个信号代表什么意思呢?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老板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冒着极大的风险在火车站制造混乱。 事情还得从一个星期前说起,正在近郊农家院里蛰伏的宋林接到老板用手机发来的信息,让他尽快回市里来,说有个重要的事情要面谈。这种情况很少有,他和老板的联系都是在网上进行,不是用电子邮件就是通过QQ来传递信息。这次老板发信息到他手机上,说明事情的确很紧急。 到了约定的时间,宋林在广告公司里见到的不是老板,而是他的儿子少老板。这让宋林感觉有点儿意外。少老板坐定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快刀斩乱麻地说具体事,而是和他天南地北聊了起来。聊了几句少老板问他:“还记得你和我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吗?” 宋林回答说:“记得,当时我在山东老家惹了祸,跑到平海想避避风头,可是一没手艺二没钱,饿得前心贴后背。人急上房狗急跳墙,情急之下就在平海的市场上到处打听,谁是这条街上的有钱人。结果都说你爸爸那里天天摆桌请客吃饭,肯定是个有钱人,我就闯进去找你爸要钱了。” 少老板笑了笑:“换了我估计也得这么干,谁让老头儿名气这么大呢?这么多年我始终没问过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一个人就敢往院子里闯。” “我当时真没有劫富济贫的念头,就是想抢一回大户然后拿着钱跑路,根本没考虑过后果。认准地方后我就脱下上衣换了块大饼,边吃边溜达到一个摆地摊卖菜刀的小贩跟前,让人家挑一把钢口好的菜刀,指着老板的家说自己是后厨做饭的,得先试试你的菜刀快不快,好用就给你钱。小贩大概也知道老板的名气,二话没说看着我进了大门。”说到这儿宋林停顿了一下,偷眼看少老板的神情。 少老板说:“听老爸讲过,他说当时你造型摆得不错,直眉瞪眼地跑到他面前的确吓了他一跳。你举着菜刀冲他说你就是这条街上最有钱的人吧?他说算不上最有钱但能照顾朋友,兄弟你有何指教。你说我现在吃不上饭了,找你借俩儿钱花。说完就把菜刀扔在桌子上,那样子很有点儿水泊梁山英雄好汉的劲头。” 宋林连忙摇手:“你快别说了,再说我真的没脸在你面前站着了。” 少老板摆摆手,然后把桌上的香烟推过去。“其实有件事情你不清楚。你从我老爸这里拿完钱走出去,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假如你拿钱胡花滥造,就说明你这个人没什么成色。可是你偏偏先还了摆地摊小贩的钱,然后到邮局把全部的钱寄回老家给你老娘。冲这一点我老爸觉得你是个人物,因为你心里有情义,所以他才叫人把你请到大院来。”少老板停顿片刻,看着手里的香烟,像是自言自语,“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和老爸相交这么多年,跟着他也受了不少累。现在他成正果了,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宋林苦笑:“像我们这些出来混社会的哪有不欠债的,该还的时候就还,我有思想准备,老板清楚我的为人。” 没想到少老板说:“有些债是可以赖的。帮我办完这件事以后你就走吧,到异国他乡隐姓埋名,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你不是一直都想开个酒吧吗?钱我已经给你预备好了。至于你的老娘,我会安排人照顾的,直到你在外面站稳脚跟把她接出去为止。” 宋林浑身一颤,他清楚少老板的暗示,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被他控制了。 接着少老板摊出了底牌,让他在指定的时间,在平海火车站内制造混乱,要有影响力但还不能搞得无法收拾,关键是要拿捏好这个分寸。人手由他自己选,安家费双倍付,到时候会有人策应,也会有人及时通知警方的动向。 宋林想了想说:“制造混乱不难,难的是要有影响,难的是如何把东西带进车站里。现在火车站检查很严格,人员进入进站口跟上飞机差不多,都有例行的安检程序,武器不能随身带。如果有内线的话,放置的时间和地点也要有讲究,太早了不行,容易被例行检查的警察发现;太晚了也不行,耽误事。最好能在当天把这些东西放好,这样动手的时候机动性就很强。” 少老板说:“你先安排吧,要快。” 在少老板起身要离开时,宋林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事老板知道吗?” “就是老板让我找你的。” 宋林仍旧有点儿犹豫,自言自语似的说:“老板冒这么大的险值吗?这不像我以前带人专抢他的货,保险能理赔,货还能找回来。这完全像在赔本赚吆喝,不是老板的风格呀。” 少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看来可能是冒险犯傻,可在我看来这是生意,而且还非常具有挑战性。” 为了保险起见,宋林还是给老板发了邮件,询问这件事情。很快他就得到了答复:“按少老板说的办!” 宋林从自己的手下中挑选了大虎和小宝,这两个人是他以前从“刀客”的团伙中偷偷筛选出来的。因为他俩当过兵,受过正规训练,拳脚功夫好,头脑也灵活,宋林觉得让他俩干偷鸡摸狗、扒车越货的营生太屈才了。于是暗地里将他们安插在物流公司,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地干着保安的工作,薪水却比别人高一倍。但遇到谈判当保镖或者火并打杀的时候,大虎和小宝的本事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两个人拳脚并用刀棍齐飞,打得对方横躺竖卧,老远望去像功夫片拍摄现场似的。“刀客”团伙被铁路公安连根拔起后,这些被宋林事先隐藏好的人手逃过了警方的追捕。 宋林带着两人在车站内外转悠了两天,熟悉地形,并详细推敲了制造混乱的办法。他们想在站台上引爆两枚威力很小的自制炸弹,然后趁乱扒上货车逃跑。假如扒车受阻,作为预备的逃跑线路,在货场外面的大街上还有辆汽车等着他们。谁想到这两个人在洗手间里取了枪和炸药后,还没上站台就被值勤的民警发现,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匆忙之中竟然跑进车站贵宾室,被迫劫持人质。 当他将这个消息告诉老板时,老板突然间挂断了电话,接下来足足有十分钟没有任何消息。这十分钟里,宋林感觉度日如年,有种大难将至的预感。 就在宋林惊魂未定之时,老板的电话来了。老板没有责备,而是让他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并让他拍几张被劫人质的照片传到指定的网址。至于爆炸物,有人会替他们安放。宋林只好指挥大虎和小宝将错就错,和警察对峙。此时宋林才隐约感到,老板在让他们制造混乱的同时,肯定还埋伏了另外一支人马,这支人马在弥补着自己的漏洞。 和警察对峙的过程充满惊险,宋林一边按照老板的授意向外传送图片,一边与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互通信息,一边还要暗地里指挥大虎和小宝,忙得他浑身冒汗手脚冰凉,以至于好几次将手机掉在地上。到现在他的脑子里还萦绕着在车站贵宾室里与大虎的对话。 “这和咱们开始商量好的不一样,这可是明刀明枪和警察干呀。我们肯定跑不了了!” “你放心,按照老板说的办,我保证在你们的报酬上再加二十万。我说话算数。老板肯定有办法弄你们俩出来。” 这段偷偷摸摸的对话后,是漫长的谈判和僵持。直到老板给了消息,让大虎和小宝向警方投降,宋林才跟随着被释放的人质跑出贵宾室。 宋林脱身后马上询问老板如何善后,老板用阴冷的声音告诉他:“掐断与大虎和小宝所有的联系,把他们交给警方处理。劫持人质没造成伤亡,不至于判死刑,让他们在牢里呆着吧,这样你也能安稳出行。” 宋林明白,老板是把大虎和小宝当炮灰了,再让自己远走他乡,把与老板所有的联系掐断。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宋林的思绪。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再仔细看,这个电话是从附近区域打来的。宋林疑惑地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他一跳。“宋哥,是我,大虎。” “大虎,怎么是你?你跑出来了,你在哪儿?” “在你的小洋楼附近,我看见你的车了。” 宋林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大虎怎么知道自己这个隐秘的窝点?接电话的这几秒钟里宋林的大脑飞速旋转。大虎是跑出来的还是带着警察来的?他会不会真的向警察投降了?就算他真的是越狱逃脱,那么随着他的到来,自己这个窝点也会暴露在阳光下。老板阴冷的话语在他头脑中回响。不能请示老板如何处理,那样只能殃及自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到这儿,他问:“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宋哥,我是来找你拿钱的,我后面没有警察,你要相信我……” “你在哪儿?” “街东口的电话亭,离你那里几十米。” “我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带钱过去。” 宋林盘算着,此人不能留,越狱逃脱,警察肯定会一追到底,必须在警察找到他之前杀了他!他把手枪别在腰间,从地下室的后门来到大街上。他知道那个电话亭的位置,从后门的大街上能绕到大虎的身后。他快步来到街道西口,忽然看见一辆洒水车停在路边。此时宋林已经顾不上许多,他跑上前去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掉转车头急速向街东口驶去。 洒水车在夜间的大街上像只猎食的豹子,迅疾凶狠地接近目标。 宋林看见路边的那个电话亭了,他打开车灯。老式电话亭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朝着他。是大虎。宋林脚下狠踩油门,双手把住方向盘,径直朝电话亭撞了过去。车头顶碎铁皮和玻璃的撞击声伴随着刹车声在夜间传得很远。宋林在一次撞击后迅速倒车,加大油门又一次凶狠地碾轧过去。洒水车拖带着撞碎的杂物停在路边,宋林下车后急忙跑到电话亭的位置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电话亭里只有一个身首异处的塑料模特,模特的上身披了件宽大的衣服,里面根本没有大虎的踪影。宋林脑中猛然闪出一个念头:“大虎没走远,这小子肯定躲在附近,观察着电话亭周围的动静,他把我骗了!”十几乎就在同时,丁瑞成一行也从看守所赶到了铁路医院。在路上他们得知了—个糟糕的消息,王宝祥死了。丁瑞成站在急救中心的走廊里,心里有股莫名的怒气。他感觉自己像只猴子一样被人耍来耍去,从医院赶到看守所,又从看守所长途奔袭回到医院,结果却是两手空空。王处长和万政委前后脚赶来了。王处长冲身后的医院保卫股干部说: “给我们找间安静点儿的办公室,我们要研究案情。”保卫干部拿钥匙打开医生休息室,几个人走进屋里,王处长对跟在身后的邱毅和张雨田说: “你们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关上门,王处长把手机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摔: “丁支队长,谁让你不经请示就把嫌疑人越狱逃跑的消息通报给市局的?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我昨天下午刚刚向市里领导和市局的领导汇报完案情,还大言不惭地夸奖了你们刑警队,说你们反应敏捷行动迅速处置得体,不到三个小时就抓获了匪徒解救了人质,向广大市民和新闻媒体展示了公安民警的风采。我还准备给你们请功呢,可你们倒好,那边中午抓的人晚上就跑了,这边还不明不白死了一个,这不是他妈的打我的脸吗!”万政委示意王处长冷静一下,然后对丁瑞成说: “老丁啊,王处的意思不是不让你向市局通报,而是说咱们自己先采取些补救措施,至少也得内部先商量一下吧。你这么一搞,咱们公安处的压力就更大了。”丁瑞成诚恳地说: “王处,您的苦心我能理解。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是瞒不住的。我个人认为越早通知市局的各个口卡单位,就越有利于尽快抓获徐振虎。当时我的确有些急躁,没考虑周全,如果给公安处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作检查。”“算了,今天上午还要开处务会和党委扩大会,都先回去再说。”王处长甩手走出了房间。丁瑞成跟着万政委和王处长走了,邱毅和手下的几个人又是询问又是查监控录像,把张雨田和刘刚晾在了一边。张雨田拽拽跃跃欲试的刘刚,两人走出急救中心的大门来到院子里。一天一夜的连续工作让张雨田感觉有点儿疲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刘刚轻声问道:“师傅,您累了吧,要不我送您回家?”张雨田摇摇头说: “天都快亮了,回家进被窝还得钻出来。咱俩去你的车里眯瞪会儿。”刘刚忙跑过去打开车门,两人钻进车里并排靠在椅背上。张雨田活动活动脖子,用力呼出一口长气,问旁边的刘刚: “你知道什么叫舒服吗?”刘刚摇头。“就是有案子的时候,你吃不上喝不上,顶着太阳数着星星,累得跟警犬似的吐着舌头。终于能有个地方让你坐会儿,还能靠着伸个懒腰,这他妈的就是舒服……”刘刚被逗笑了: “师傅,您这要求也太有点儿……有点儿……”“有点儿惨不忍睹是吧。早就说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刺激的事呀,飞车追劫匪,满街的长短家伙乱喷,那都是瞎编的。你看,咱俩不正搞着案子吗,这不忙活到现在连口水还没喝上吗?”“敢情真是这样呀。”“宝贝儿,才一天你就含糊了。告诉你吧,这算好的。赶上过去我师傅‘一根筋’带着我们搞案子的时候,连着好几天床铺都挨不着.你这样的还不得累散架了。”“您说的‘一根筋’是丁支队吧?那丁支队就是我师爷了。可是,我看他对您冷冰冰的。”刘刚的话勾起了张雨田的心思,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丁瑞成为什么看不上自己。如果不是当初为了躲开牧园,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刑警队,不会三番五次拒绝丁瑞成的挽留,自我放逐一样把自己发配到看守所。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此断了念想,可是昨天绑架人质的案件使他很自然地又站到刑警的队列里,就像他无法忘掉牧园,无法释怀以前的日子一样。张雨田无奈地耸耸肩膀: “脚底下的泡,自己走的。不说这些事了,咱俩都闭会儿眼,养养精神……”张雨田闭上眼睛,脑子却没闲着。他极力想把自己的发现捋清晰,可是却朦朦胧胧的,像罩了一层纱。他揉揉眼睛向车窗外望去。路边的一片草地上坐着几个抽烟的工人,望着他们嘴里若明若暗的烟火,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摸了几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好多年了。他索性打开车门走过去,想闻闻久违的烟草香味。突然,他看见牧园微笑着站在自己的眼前.望着他说:“想抽烟了?我送你的手捻儿呢?”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雨花石,在手里反复摩挲着。牧园笑了: “想抽烟的时候就磨磨它,连戒烟带磨性子,挺好的。”他点着头想说话,可嗓子发干说不出声音来。牧园继续说: “雨花石是我送你的礼物,千万别弄丢了,你保重身体,我走了。”他连忙伸手去拦阻,却被牧园轻轻躲开。他想问牧园去哪里,可喉咙里依旧说不出话,急得他紧走几步想冲上去抓住牧园。“咣”的一声,张雨田感觉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撞到了铁板上。他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车窗外面已经一片大亮,旁边的刘刚正疑惑地盯着自己。原来自己刚做了个梦啊。他想起梦里牧园说过的雨花石,忙摸摸口袋,雨花石静静地呆在里面。 ‘“冷雨凄风不可听……”一阵京韵大鼓的曲调在汽车里响起,这是张雨田的手机彩铃。他接通电话, “喂”的一声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是张警官吗,我的声音你能听出来吧?”“你是……徐振虎,大虎!”张雨田差点儿一头撞到车顶棚上。“你真是大虎?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张警官你太健忘了,昨天上午你给过我警民联系卡。”“你找我是想来自首吗?这样做就对了,你不可能跑出平海的。”“别一张嘴都是警察术语,我不想跟你绕圈子。我要见你,我有重要的情况要举报!你得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张雨田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好,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在哪儿?我们去接你。”“我不相信警察,因为你们里面有宋林的人。你自己来!”这话气得张雨田差点儿骂街: “徐振虎,你跳墙把脑袋摔坏了是吗?你不相信警察找我干吗?我就是警察!”“别误会,咱们交过手,我相信你是个好警察。别的我不多说了,上午十点在市中区滨江道十字街口,我等着你。记住了,你自己来!”电话挂断了。张雨田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阵阵忙音。他拍了一下正在愣神的刘刚: “想什么呢,快点儿!赶紧开车去公安处……”昨天晚上丁瑞成让战奇去国星大厦实地勘查,他本想把牧园送回家再去现场,可牧园非要给他当个帮手。两个人将大厦里外转了个遍,回到车上画草图。战奇笑呵呵地说: “小牧,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牧园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战大队,你就这么喜欢喝酒呀?怪不得人家告你酒后驾驶还打人呢。”这话噎得战奇直往下咽唾沫。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心里生出个不好的念头:难道牧园和邱毅出问题了?战奇在刑警队里睡到天亮,一上班就跑到内勤办公室找牧园,两人正照着晚上行走的路线在电脑上制现场图,张雨田和刘刚气喘吁吁跑进办公室。“老大,这个事很重要,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张雨田把大虎打电话的事说了一遍,“他约我上午十点见面,我想趁这个机会劝他自首,即便他不自首我们也能当场抓住他。徐振虎当过特种兵,咱们这帮人里只有你是搏击高手,你一定要帮我捉住他!”战奇问: “这件事你向领导汇报了吗?”“哎呦我的师兄,你不就是领导吗,我这不是向你汇报了吗?”战奇摇摇头说: “我是说你应该向处领导汇报这个情况。再说,我现在是停职检查期间,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头兵。”张雨田急得直搓手: “徐振虎电话里说咱们里面有宋林的人,这个线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你也应该让师傅知道吧.,难道你连他也不信?”“师傅正在开党委会呢,一大屋子人坐里面你怎么跟他说?即使向他汇报了,他也会向各位处长、政委通报情况。万一走漏风声,我们可就失去了最佳时机呀!”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时间来不及了,老大,赶紧动手吧。”战奇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 “干!刘刚,你去一大队把范广平和邢更年叫到这儿来。牧园,你马上准备四部带耳机的电台,要体积最小的那种,再把市中区滨江道的平面图找出来,要快!”刘刚和牧园分头去准备,战奇对张雨田说, “大嘴,咱们这次是擅自行动,拿不出枪来,哥儿几个也不能离你太近,如果有突发情况……你自个儿可得机灵点儿。对了,要不要我通知老疙瘩,让他叫上特警队?”张雨田看着牧园的背影:“算了吧,老疙瘩的脾气你清楚,前脚告诉他,转脸保准就汇报给领导了。”滨江道是平海市最著名的一条马路,与另一条步行街交叉,分为南北、东西两条功能齐全的商业街。放眼望去,街道两边商贾林立,前来购物逛街的人络绎不绝,徐振虎选择这个地方和张雨田见面,就是看中了这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无法掌控的周边环境。 刘刚把挂着民用牌照的汽车停在滨江道的人口。战奇把手中的平面图往座椅上一扔: “我再重复一遍各自的位置。大嘴,你站在滨江道标志物马拉洋车的旁边,那个地方最显眼,视野最好,是十字街的正中,如果徐振虎在附近肯定能看见你。狗熊,你在路西边的精品鞋店里呆着,从侧面观察接近大嘴的人。骆驼,你在路北饭店门口找个高台阶,还干你的老本行,东西带了吗?”邢更年拍拍挂在腰间的腰包说: “放心吧,我还指着它蒙人呢。”他的包里装的是些钥匙链、小手电、小饰品之类的东西。每次行动邢更年都会扮作小贩沿街兜售,隐蔽性强不说,竟然还做成过几笔小生意。战奇继续说: “我在路东边的商场门口,路南这边的街口狭小,藏不住人也很容易暴露。咱们人手少,就不设瞭望哨了,大家都留心,发现情况及时通气。”说完把手里的电台递给刘刚。刘刚说:“战大队,我师傅还没有电台呢,给他吧。”“徐振虎是特种兵出身,你师傅戴着耳机和咱们通话,他如果发现就没戏了。有情况打手机发短信倒显得很正常。你带着电台,随时准备接应我们。”刘刚说: “您不是说人手不够吗,让我跟你们去吧,我保证能行。”没等战奇答话,张雨田眼睛一瞪: “新人别总是瞎掺和,能带你来就不错了,老实看好车等着我们。”战奇看看表: “还有半个小时,咱们麻利快脆提起点儿精神。徐振虎不来便罢,来了就得留住他。到时候都看大嘴的信号。干活儿!”宋林正打发手底下的人满世界寻找大虎的踪迹。他不敢告诉老板大虎找过自己,更不能说自己失手让他溜掉的事。当老板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颤抖了一下。老板说得很清楚,已经越狱的大虎要与警察见面,地点在滨江道十字街口,让宋林彻底阻止他们接触。他问老板警察怎么办,老板冷冷地回答说:“如果你以后还想过安稳日子,就别碰警察。”十字街口临街的商家都被宋林安插了手下的弟兄,几座高层建筑物的广告牌子后面、流动的行人里也有他的手下。宋林自己则站在电影院旁边,和三三两两的观众一起浏览海报。他很清楚自己这张网的范围,虽然人不多,但足够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况且他的手下都是经常砍杀搏命的人物,在暗处实施突然袭击十拿九稳;所以当他看见张雨田气喘吁吁地跑到马拉洋车旁边时,并不怎么担心。街上人群中的异常没有逃过几个警察的眼睛。“老大,有点儿不对劲呀,你还找别人来了吗?”在鞋店里观察的范广平用电台悄悄联系战奇。“没有,就咱们几个人。”战奇回答。“那就怪了。我这边有俩人路数不对。”战奇悄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周边,发现商场门外有两个壮年男子。这两个人既不进商场,也不随着逛街的人群走动,而是靠在门边,眼睛直盯着十字街口的张雨田。“有麻烦,我这边也有俩,骆驼,你那边怎么样?”“我这边站着一个坐着俩,眼神不对,路子不正。”邢更年回复。战奇的神经骤然绷紧。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难道他们也是冲着大虎来的?他急忙拨通张雨田的手机:“大嘴,风向不对,见到徐振虎不要耽搁,就近从肓街口走,我让刘刚把车开到南边。”“我这里很正常,没发现什么情况。”张雨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等等……站在南街口那个人……牧园?牧园怎么来了?”战奇朝南街口望去,看见牧园穿着休闲装,头上依旧戴着彩线编织的小帽,帽檐下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谁让她来的,这不是添乱吗?”战奇对着手机压低声音, “大嘴,你赶紧让她走!”张雨田不敢高声喊叫,只能扬起手臂冲牧园示意。牧园的眼神被他吸引过来,她分明看懂了张雨田挥手的含义,却没有移动脚步,反而扬起头冲张雨田的方向笑了笑。.“大嘴,你快过去让她走。这个地方太危险!”战奇焦急地说。“来不及了……我看见大虎了。他就在牧园身后,朝我这边过来了。”电话挂断了。战奇抻出别在衣服里的话筒: “狗熊,骆驼,不等了,都往前靠。尽量围住目标,保护他们的安全!”牧园看见张雨田直奔自己走来,可眼神却盯着自己的后方。她下意识地回身望去,正与大虎四目相对。大虎也是一愣,这不就是昨天在火车站贵宾室里那个被小宝用枪顶着的女警察吗?就在这时候,高层建筑上面的广告牌猛然倒塌,巨大的钢骨铁架拖带着某个女明星举着牙膏龇牙咧嘴的笑脸,裹挟着飞散的砖块与钢丝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钢丝崩断的声音与广告牌坠落时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耳鼓。大虎猛然惊醒,像只受惊的耗子似的,蜷起身子就地向旁边滚去。牧园也感觉到头顶上的风声,立即判断出自己处境危险,正准备像大虎一样找地方躲避,忽然看见一个抱小孩儿的妇女站在自己身边。妇女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大张着嘴,瞪着惊恐的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被吓傻了。牧园本可以纵身跳出这个危险地带,但眼前的情况让她突然改变了发力的方向。“快躲开!”牧园向中年妇女撞了过去。在这生死瞬间,牧园的爆发力短促而强烈,中年妇女被牧园连推带撞,像断线的风筝似的跌倒在危险区域之外。然而,没等牧园站起身,巨幅广告牌像山一样“轰”的一声把她砸在了下面。张雨田眼睁睁地看着这—幕发生在自己面前,铁架子砸落在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划过石板路冒出一道道火花,飞溅起的沙石碎块溅到他的脸上。他甚至都没能喊出一声“牧园快躲开”,悲剧就在眼前发生了。张雨田顾不上大虎,疯了似的向广告牌子冲去。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要把牧园从坍塌的牌子下面扒出来!宋林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么废物,不但没砸到大虎,反而把个女警察砸个正着。他清楚袭击警察的罪责和后果,既然如此,索性鱼死网破,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大虎,毕其功于一役。宋林把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个响哨,埋伏在十字街口的同伙得到指令,纷纷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刀匕首,一股脑儿向大虎扑去。从地上爬起来的大虎还没站稳,就看见迎面刺向自己的匕首,他匆忙中边躲闪边脱下外衣裹在手上抵挡:“兄弟,兄弟,你们认错人了吧。”这几个人一句话不说,手中的家伙却刀刀向致命处招呼。大虎再傻也明白了,人家根本没认错人,就是来要他命的。’ 十字街口乱套了。伴随着惊声尖叫,人们纷纷四散逃离。战奇招呼范广平和邢更年,让他们去保护处境危险的大虎。范广平和邢更年高喊着: “警察!放下刀,不许动!”可是这些人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围攻大虎。战奇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呀。这种形势下,单凭他们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大虎,更挡不住数倍于己的对手的凶狠攻击。只有尽力缠住他们,让大虎再次逃脱,才能保住这条线索,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形势紧急,容不得细想,战奇猛冲上去挡住扑向大虎的杀手,回头对大虎说: “快走!快走!”然后朝范广平、邢更年大喊,“狗熊,骆驼,给我打!”两人立即加入战团。眼前的情景把大虎搞懵了,他闹不懂这几个警察为何拼命保护自己。但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他转身撒腿就跑,不想迎面撞上了两个持刀的杀手,又被逼退到战奇的身旁。混战中,战奇用力拽了下大虎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退向自己身后的胡同,自己则奋力挡住正面三个人的攻击。凭借着战奇的掩护,大虎钻进胡同里转眼没了人影。战奇高超的搏击本领在短兵相接中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对三名持刀的杀手依然不落下风。他发力踢倒一个要追击大虎的杀手,猛然感觉到一股来自侧面的风声。情急之下他挥臂格挡,紧跟着抬腿就是—个侧踢。从侧面偷袭战奇的正是宋林。他看见手下几个人和战奇纠缠在一起,大虎已经跑进胡同里面,他顺手夺下身边弟兄的匕首,冲战奇刺了过去。但他没想到战奇会使出同归于尽的狠招,刀刺中战奇胳膊的时候,他的小腹也挨了战奇重重一脚。战奇这个动作与张雨田在贵宾室里同大虎抢枪时如出一辙,但力量和速度远非张雨田可比。宋林被一脚踢翻在地。刺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宋林知道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否则他们这帮人肯定会让闻讯赶来的警察连锅端。他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钻进四周的人群里。老大一跑,剩下的这帮乌合之众便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丢下战奇几个人满处乱窜。范广平死死抱住一个长头发的家伙,任凭对方踢打顶踹就是不松手,邢更年上去照准这小子腰眼就是一脚,两人将他按在地上。对于发生在身边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张雨田充耳不闻。他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压在牧园身上的牌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牧园被巨大的铁架拦腰拍在地上,一根断裂的角钢扎进她的后背,鲜血顺着衣服渗透出来。张雨田伸出手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牧园!牧园!你挺—会儿,没事,没事啊!”牧园微睁着双眼,费力地对张雨田吐出几个字:“大嘴……你帮我,帮我动一下……我手麻……”张雨田立即意识到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重。被重物砸倒的伤员说手麻,那就表示她的颈椎遭到重创,脖子以下很快就会没有知觉了。他连连朝牧园摇着头,尽力说着安慰的话: “牧园,别说话,别说话了。战奇去叫救护车了,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去,你不会有事的。”牧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嚅动着嘴唇,仿佛要积蓄起最后的力量: “大嘴……雨花……雨花石,是……”后面的话被嘴里漾出的鲜血淹没了。张雨田忙伸手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那块磨得锃亮的雨花石。“雨花石,你送给我的,我收着呢……你别说话了。”牧园使劲地咬住嘴唇,冲张雨田摇摇头: “雨花石,是,是……”没等说完,就合上了眼睛。张雨田抱着牧园声嘶力竭地大喊: “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啊……”嫌疑人打电话要求和张雨田见面,停职反省中的战奇未经请示调动警力去抓捕,在繁华热闹的市中心演出了一场全武行,嫌疑人再次逃脱,一名警察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这些消息传到平海铁路公安处会议室里的时候,几名处领导包括丁瑞成在内,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在去医院的路上,丁瑞成狠狠地掐着自己脑后的风池穴,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阵阵袭来的头痛。他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张雨田为什么不请示领导。即便是张雨田无组织无纪律,可战奇应该有这个意识啊,就算是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自己呀。此时,医院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张雨田、战奇几个人将牧园抬进医院急救室后,都站在门外等消息。战奇打电话叫来刑警队的人,把在现场抓获的嫌疑人先行押解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瞪着眼睛扫视着周围的几个人,语气里带着一股肃杀的冷意: “这件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你们说,谁走漏的消息?”范广平也瞪起眼睛: “老大,我还想问你呢。十字街口出现的那些家伙可是我最先发现的。再说了,从你把我们叫到牧园的办公室到现在,大家不都是在一块儿吗?”邢更年也不住点头: “就是,你让小刘把我和狗熊找来后咱们就在一块儿。就算在十字街的时候互相也能看见呀,这段时间大伙鼻子对鼻子眼儿对眼儿.谁也没走单呀。要说走单,也就是小刘自己在车里了。”这话可把刘刚吓坏了,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一个劲儿摇着双手: “几位师傅,我和任何人也没说过这事呀,你们可别怀疑我啊。”张雨田按住刘刚的肩膀: “老大,你其实心里最清楚,咱们这几个人谁也不会走漏消息,也没有那个时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战奇轻轻“嗯”了一声,却没说话。张雨田说: “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徐振虎和宋林设个苦肉计的局让咱们钻?”战奇叹口气:“如果是这样,咱们现场放走徐振虎的行为就是他妈的愚蠢。”张雨田说: “这个问题好解决,狗熊和骆驼不是抓了个人吗,审审他就清楚了。可牧园是怎么回事?咱们谁也没让她到现场呀。”“你不会是怀疑小牧吧?这怎么可能?她人都躺在急救室了。”张雨田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昏迷前一个劲儿地跟我说雨花石雨花石,虽然我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里面肯定有事。我们得想办法进急救室问问她。”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拉开口罩露出半拉脸问: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几个人异口同声: “我是。”医生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 “伤员情况很不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张雨田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 “大夫,您让我进去看看她……”医生龇牙咧嘴地挣脱开张雨田的手: “我是跟你们通报病情的,你们不能进去,这样会影响抢救的。”战奇说:“大夫,我们都是警察,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同事,我们的小妹妹。她现在还掌握着案件的重要线索,您行行好,让我们进去跟她说两句话吧!”医生被几个人纠缠得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进来吧,但动作一定要轻,如果问不了话不能勉强。”几个人千恩万谢地应承着,随着医生轻手轻脚地走进急救室。牧园浑身插满了各种导管,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嘴角还挂着没擦拭干净的血痕,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头发仿佛也没有了生气,散落在耳边。张雨田紧走几步,俯身到牧园的身边,轻声呼唤着:“牧园,牧园,你醒醒,你听得见吗?我是大嘴呀,我和老大、狗熊、骆驼来看你了。”也许是强烈的心理感应,昏迷中的牧园竟微微地睁开眼睛。张雨田握住牧园的手,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医生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他们说你有危险,你看你不是好好的吗?等你好了,我们大家还一起打球,还一块儿参加公安处的晚会,我们还一起唱歌……”牧园看着张雨田,艰难地笑了笑,好像弥留之中的人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她的嘴唇动了动,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花……好……月……圆……”张雨田拼命克制住要溢出眼角的泪水,控制住颤抖的身子,朝牧园使劲儿点着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你唱。”他知道老天留给牧园的时间不多了,她是想听着自己熟悉的歌声离去。虽然此刻张雨田还不清楚牧园说的雨花石的含义,但所有的一切此刻都不重要了。他不想知道答案,他只想用这首歌送心爱的人一程。张雨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剧烈的心跳,抹抹眼角的泪水,俯下身对着牧园的耳朵轻声唱了起来: “我说你呀在爬山,脚踩石头头顶天,磕磕绊绊你往前走,流的是血淌的是汗;我说你把心放宽,你掉眼泪我心酸,我不流血谁流血,我不流汗谁流汗……我只盼花好月儿圆,泪脸伴笑脸……”歌声中,牧园慢慢地闭上眼睛,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气,停止了呼吸。“咣”的一声,急救室的门被猛力撞开,邱毅像失控的汽车一样冲了进来。当他看到躺在床上已经停止呼吸的牧园时,先是“啊”的一声愣在那里,继而猛地推开床前的张雨田,趴在牧园的身上:“牧园!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邱毅呀!我来看你了呀……”随后赶来的几个特警队员急忙上前搀扶悲痛的邱毅,不让他去晃动病床。邱毅甩开搀扶他的人,回身冲张雨田咬牙切齿地喊道: “张雨田,我他妈的跟你没完!”说着迎面就是一拳。这一拳把张雨田打得眼冒金星,没等他反应过来,邱毅冲上去又是一脚,张雨田“哎呦”一声倒在地上。范广平和邢更年急忙抱住邱毅:“老疙瘩,这事怨不得大嘴呀,你别动手!大嘴你还不赶紧躲开呀,你傻了吗?”张雨田真像被打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牧园的遗体一动不动,急得邢更年抱住他就要往门外推。邱毅挣脱开范广平,又冲到张雨田面前:“都是因为你,都他妈的是因为你!要不然牧园不会死!”邱毅像疯了一样.顺手抄起急救室的输液架向张雨田砸了过去,而张雨田竟然愣愣地看着牧园,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范广平和邢更年急忙冲上去,一个伸出手拦阻邱毅,一个使劲地拉扯着张雨田。“住手!给我把东西放下!”从门口传来低沉短促的喝斥,丁瑞成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像个门神似的瞪着里面的人。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成什么栏子了!战奇,你带头,都给我去门外等着,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邱毅被战奇和范广平抱着挣脱不开,冲着丁瑞成喊道:“师傅,我不出去,我要陪着牧园,我得陪着她啊……”丁瑞成心里涌起阵阵酸楚,但他知道这不是宣泄情感的时候。他伸出手拍拍邱毅的肩: “听话,先出去,我和大夫们说两句话,”邱毅被战奇连拉带拽地拖出了急救室。丁瑞成转回身向躲在墙边的医生们道歉: “真对不起,我是他们的领导,我代他们向各位道歉。”一位年长的医生说:“没事,没事,我们能理解,你们警察也不容易啊。这位女民警……我们……真是尽力了啊。”“刚才那位年轻人是她的未婚夫,昨天两人还好好的有说有笑,今天就阴阳相隔了,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啊。我请你们几位帮个忙,简单装扮她一下,别让她……别让她走得这么难看,行吗……我谢谢你们!”说罢丁瑞成对着满屋子的医生护士抬手敬礼。十一刑警队的小会议室里,战奇、张雨田、范广平和邢更年四个人分坐在宽大的桌子四边,像四个门神似的运着气。他们的面前放着写检查用的笔录纸和钢笔,但上面连半个字都没有。除了张雨田以外,其他三个人拼命抽烟,把个不大的会议室弄得烟雾弥漫。沉默了半晌,范广平终于忍不住了:“老大,你说咱们这事干得窝囊不窝囊啊。原本以为能抓到逃犯露个小脸儿,谁想到徐振虎没抓到,还把牧园搭进去了……真憋气!”邢更年捻灭手里的烟头: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这样就该向领导汇报,让他们安排统一行动。这下完了,咱们四个人都得挨处分,而且还轻不了。”战奇立即把眼睛瞪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叫你们帮忙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没人逼你。你看看你这个德行,雨点还没落到你脑袋上呢你就找地方躲。行,你现在就写检查,你就说是我强拉着你去的,省得耽误你以后成长进步。”邢更年苦着脸: “老大,你这是干吗呀。我发两句牢骚你也不至于这么损我吧。”范广平说: “你们哥儿俩别再吵了,依着我的想法,咱们真得好好琢磨琢客,这事太蹊跷。”战奇和邢更年同时把目光投向范广平: “琢磨什么?”“琢磨琢磨毛病出在哪儿呀。你们想想,徐振虎约大嘴见面这么秘密的事,当时可只有我们四个人和牧园、刘刚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呢?不把这件事弄明白了,老疙瘩恨死大嘴不说,咱们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呀。”战奇瞥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张雨田,掉过头对范广平道: “说说怎么想的。反正惹祸的都在这个屋里呢。”范广平压低嗓门: “事情摆在这儿呢,宋林的人可是比咱们先到十字街设伏的,而且准备得很充分。你们想想看,这个王八蛋连街口商场楼顶上都设了人,这是咱们惯用的手法呀。这说明他们有消息来源,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也印证了徐振虎的话,有人给宋林通风报信!”邢更年吃惊地问: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儿真有内鬼?”范广平肯定地点点头。战奇疑惑地说: “知道这件事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你、我、骆驼和大嘴咱们四个人始终在一块儿,你该不会是怀疑牧园和刘刚吧?小刘当时也和咱们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时间,牧园……牧园已经牺牲了,更不可能是她。”’范广平叹口气:“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个,知道内情的就咱们几个人,可宋林是怎么知道的?所以我才说,咱们这里真有内鬼。这个人不仅清楚徐振虎给大嘴打过电话,清楚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充裕的时间通知宋林做好准备,还能掩盖自己不露痕迹,这孙子可真不简单。”“哥儿几个,我倒觉得现在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张雨田突然说话了。从医院出来后,张雨田就跟梦游似的,大家都当他是悲伤过度,谁也没有去打扰他。他突然间冒出的这句话,让几个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他。张雨田环顾身边的几位战友: “从昨天上午徐振虎、王宝祥在车站劫持人质到他们缴械投降,从我们发现疑点逐步得到证实,认定宋林隐藏在人质当中,到徐振虎越狱,王宝祥在医院离奇死亡,从我们得到信息去和徐振虎见面,到十字街口被宋林截杀,牧园牺牲……综合这些线索可以肯定,这是—个经过周密计划的阴谋。虽然我无法说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是我能感觉到,在宋林的背后还有一只手在操控。内鬼也许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他们是在极力掩盖罪恶,阻止我们发现他们更大的阴谋。”“你是说,劫持人质这个案件后面还隐藏着更大的黑幕?”战奇若有所思。张雨田说:“昨天我们刚刚发现了潜逃多年的宋林,就在我们要继续查的时候,却发现档案里他的资料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网上通缉的表格。”“这个隋况我知道,当时我也在场。”战奇接话。“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几年前是我制作了宋林的全部材料,包括讯问笔录等等都成卷交给了内勤。为什么找不到了呢?”张雨田将脸转向战奇,“你还记得当时我对牧园发火吗,可过后我冷静下来想,牧园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事后我想明白了,那是有人动了她的电脑和档案,删除了有关宋林的全部资料,还抽出了存档的案卷。”范广平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大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内鬼由来已久?”张雨田肯定地点点头。战奇、范广平和邢更年面面相觑。战奇说:“大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所以我才要小心求证。”张雨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雨花石, “牧园在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用尽力气两次跟我说雨花石。我想她肯定是在暗示什么,而这个暗示又肯定和她为什么出现在十字街口有关。我想牧园也许察觉到一些问题,是和这个案件有关的线索,只是她没来得及说就……我离开刑警队好几年了,不像你们天天和牧园在一起工作。我想让哥儿几个帮我回忆一下,牧园平时的工作中,生活的细节里,有什么能和雨花石联系上的。”屋子里一片沉默。过了会儿邢更年才慢慢地说: “牧园是个好孩子,不爱涂脂抹粉,穿着打扮也很简单,和她同事这么些年,真没见她用过奢侈品。我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能和雨花石联系上。”范广平接着说: “骆驼说得对。牧园不爱打扮,不过平时唱歌倒是很时髦,流行歌曲会得多。可是这能和雨花石联系上吗?”战奇说: “大家再开动脑筋多想想,也许雨花石真是牧园留给我们的一个谜呢。”范广平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伸手掏了两下没掏出烟来,懊丧地将烟盒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头对邢更年说: “骆驼,我扛刀了,给根烟抽。”邢更年指着桌上的烟盒没好气地答道: “我的烟也没了,都让你抽了,自己买去。”范广平又把头转向战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只好叹口气,用手扒拉着烟灰缸,想找个能抽的烟头。张雨田看他急成这个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摸口袋。这一摸还真有收获,原来在口袋的最里边,还有一支揉搓得有些变形的香炬。张雨田顺手掏出来递给范广平,“给你,烟鬼。”范广平连忙接过来捋直了点着火: “真新鲜,怎么跟变戏法似的,你不是戒烟了吗?”张雨田不耐烦地摇摇手,那意思是说抽烟都堵不上你的嘴。范广平举着烟卷猛吸了两口,吐出的烟雾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趴在桌边正愣神的邢更年忽然抽了抽鼻子,顺着烟雾飘来的方向不错眼珠地盯着范广平。“狗熊,你抽的什么烟?”“你管不着,反正不是抽你的。”“你再抽一口……”“瞧你个馋样儿,至于的吗。我抽一半给你。”“我不是这个意思。”邢更年站起身来, “我让你再抽一口,把烟全喷出来。这个烟味我闻着有些似曾相识。”范广平看着邢更年不像开玩笑,连忙猛抽了两口香烟,向着邢更年的方向喷了出去。邢更年用手在空中虚劈了两下,让烟味变淡,然后再使劲抽鼻子。停顿了片刻,他说了一句话,让满屋子人的神经立即绷紧了。“这个烟味,跟国星大厦望远镜上的烟味一样!”范广平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烟卷。战奇问:“大嘴,你的烟是从哪儿来的?”张雨田此时也有点儿茫然: “是昨天上午师傅给我的呀,我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抽。”战奇伸手接过烟卷,好在范广平只抽了一半,香烟尾部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郁金香,这烟还真是师傅常抽的那种。骆驼,你不会闻错了吧?”“不会,这种牌子的香烟有股特殊的味道,是在烟草熏制的时候加进去的工艺,是当初生产这种烟卷的烟厂为了创牌子特意加工的。”“可是各种烟味在屋子里时间久了都会融合,就是咱们常说的烟油子味道。就拿现在来说,屋子里你们三个人抽的烟牌子都不一样,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哪一种烟呢?”张雨田问。邢更年说: “国星大厦顶楼是个健身房,那是个禁烟场所。加上我们去的时候还没到开放时间,所以各种气味还没混合到一起。”“你当时怎么没说出来是哪种烟呢?”“没参照物呀。”“谁和师傅抽一个牌子的烟呢?”这个问题萦绕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屋子里出现了暂对的寂静。张雨田不禁围着桌子溜达了起来,这是他平时思考问题的习惯。当他转悠到会议室桌子上的电视旁边时,忽然看见平时用于召开电视电话会议的扩音设备被扳到了开启状态。张雨田不由得把眼睛瞪了起来,这说明在他们进这间屋子之前,有人事先打开了会议室的扩音设备,这就意味着在这座楼里的任何一个办公室,只要打开开关就能收听到他们的谈话,问题是你还无法确定是谁在监听。张雨田咬着牙把探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冲战奇比画了一下,冲范广平和邢更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意思是抓紧说话。多少年一起的弟兄,范广平和邢更年心领神会,两人就像对口相声似的一人一句说开了。“骆驼,我看你这鼻子没谱,属瞎驴的净撞槽,有准儿没准儿呀?”“我没说自己多准呀,不也得分时候吗。”“分什么时候?进饭店闻泔水桶的时候你准行……”趁着两人高声说话,战奇轻手轻脚走到张雨田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也愣住了。张雨田冲门口指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战奇明白了他的意思,张雨田是想悄悄地出去寻找。可是偌大的办公楼,怎么才能找到谁在偷听呢?总不能逐房逐屋推门查看吧,再说时间也不允许。还没等战奇表达出心里的想法,张雨田已经轻轻将屋门拉开一道缝,侧身钻了出去。战奇忙示意范广平和邢更年继续表演,自己则紧跟着张雨田走了出来。张雨田的目标很明确,他是奔着丁瑞成的办公室去的。此刻他说不清内心里是愤恨还是冤屈。这个房间是丁瑞成让他们反省用的,也是丁瑞成让刑警队员带他们进来的,可是现在这个房间里用于电视电话会议的设备却运转着,准确无误地向外界传送着屋里的声音。他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丁瑞成戴着老花镜,正在阅读手里的文件,电话机老老实实地窝在那里,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大嘴,你找我有事?”丁瑞成抬眼看看面前的张雨田,放下手里的文件, “风风火火的,踩电门上了?”张雨田只好支吾着:“师傅……不是,丁处。我是……我是想过来看看您忙什么呢。”丁瑞成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镜: “大嘴,你没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张雨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尴尬之时,战奇从后面一把将他推进屋里。战奇紧跟着走进屋里,顺手关上门,拿起桌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调整到内部频道。电视画面上呈现出范广平和邢更年的图像,两个人还在那里挤眉弄眼地说着对口相声呢。“师傅,有人把会议室里的设备打开了,一直在监控着我们的谈话。”战奇说,“我们几个停职反省的人还用得着这么重视吗?是不相信我们,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呀?”丁瑞成没搭理他,转头看着张雨田: “我明白了。大嘴,你风风火火地跑到这儿来就是想看一下,偷听你们说话的是不是我,对吗?”张雨田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战奇连忙说: “师傅,您别生气,大嘴没这个意思,他就是想过来跟您汇报这件事……”“你给我闭嘴!你们俩穿一条裤子当我不知道?”丁瑞成的音声渐渐高了起来,脸色更不好看了。 “我还没说你呢!你是老大哥,还是个中层领导,怎么脑子也跟进了水似的没个准谱儿?出动警力抓嫌疑人,这么大的事你不请示不汇报,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战奇和张雨田都傻眼了。师傅怎么变这样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师傅严厉不假,但很少这么急赤白脸地训斥过谁。看来师傅是真着急了。他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屋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万政委腆着肚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老丁,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呀,我在隔壁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丁瑞成看见万政委进来,火气不降反升。他继续数落战奇: “满脑子的大油!这么简单的事情,连刚人警的学员都知道,你倒来了个撒手闭眼。我看就应该停你的职!”说着话把万政委让到窗边的沙发上。万政委跟着丁瑞成坐了下来,嘴里劝道: “老丁,不要发火嘛,战奇他们犯了错误是应该批评教育,但也别搞得这么紧张……”“政委,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护犊子,这样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丁瑞成指着战奇说, “你现在跑步去会议室,把范广平和邢更年给我叫来。当着万政委的面,你们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战奇连连点头正要出门,忽然看见丁瑞成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挡住了身后万政委的视线,冲自己眨了眨眼, “快去,跑步!我和万政委在这里等你们。”丁瑞成又转过身冲张雨田说, “你现在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战奇出来后转身将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万政委的办公室前,回头看看空旷的楼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特制的钢条,对着锁眼捅了两下,推开屋门钻了进去。跟着丁瑞成多年,战奇敏锐地察觉到,师傅也许早就发现有人在屋外偷听,他借题发挥训斥自己和张雨田,逼出门外偷听的人。丁瑞成的暗示战奇也明白,那是让他检查一下万政委的屋子,虽然此举很冒险,可是对身经百战的战奇来说,却是应付自如。不—会儿,战奇、范广平和邢更年像排队一样进了丁瑞成的办公室。他们进来时,万政委早就被张雨田的长篇评书说得不耐烦了。最烦人的是他中间也不换气,你还不能插嘴问问题,一问反而给他提了醒,顺着这个问题他又会展开一段。把个万政委给腻味的,直用眼瞟丁瑞成。可丁瑞成仿佛没看见,全神贯注地盯着张雨田唾沫横飞地白话。战奇三个人—进屋,算是给了万政委—个台阶,他急忙从沙发上站起身: “老丁,你的人都来齐了,我就别跟着掺和了,说清楚事情经过,写出深刻检查就行。”送走万政委,丁瑞成关严了屋门,严肃地注视着面前的几个徒弟,最后把目光落在战奇的脸上。“怎么样?”“我进去时电视关着,但打开以后却是内部频道。而且电视机是热的,说明曾经长时间开着。”丁瑞成先是朝张雨田投去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挥手示意几个人凑近些: “把你们在会议室里分析的情况再详细跟我说—遍,不许有半点儿遗漏。”战奇嗯了一声,从头到尾将几个人的对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当说到邢更年闻出香烟的味道时,丁瑞成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郁金香”,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子底下来回闻着。沉默了—会儿,丁瑞成问张雨田: “徐振虎约你见面是什么时间?”“今天上午八点以前。”“这么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就是你们几个,再加上牧园和刘刚,范围并不大。”丁瑞成揉搓着手中的烟卷,“你们时间上很匆促,也没有集合起更多的警力支援。”“是我怕走漏风声,拦着战奇没让他汇报的。”张雨田接过师傅的话。丁瑞成冲张雨田摆了摆手: “我们现在尝试着把所有的线头顺一下。首先我同意你昨天夜里的分析,徐振虎冒险脱逃是为了找宋林,目的是什么呢?钱。可是他为何要向我们自首,还说有重要情况举报呢?”“因为他没拿到钱,或是宋林根本没见他,再或者是……宋林要杀人灭口?”张雨田顺着丁瑞成的思路说道。“好,咱们继续分析。徐振虎一个丧家之犬,从看守所逃出来,要钱没钱要住所没住所,他的活动范围能有多大?他的持续活动能力能有多久?再加上我们及时通报了各个卡口,所以留给他的活动空间不会太大。”“师傅,您是说十字街附近也许就有宋林的窝点?”丁瑞成满意地看了眼张雨田,这小子真是机敏异常,总能举一反三。“徐振虎跟你约定的地点是市中心商业区,时间是上午十点。这说明他对这里很熟悉,甚至预先踩过点。反过来说,宋林的人也在此预先设伏,’这又说明了什么?宋林在附近不仅有窝点,而且还能在短时间内召集人手。同时也说明,徐振虎要想获得你的信任,求得你的援助,他第一时间能作为立功表现的举动,就是指证宋林的藏身之所!”丁瑞成从抽屉里找出平海旅游地图,摊在桌面上,用铅笔在市中心的标志上画了个圈,“就算他徐振虎是神行太保,案发前短时间内也跑不出十字街方圆十里的范围,所以应该把侦查的重点放在这块区域内。再说牧园牺牲前留下的话,不管是暗示还是有所指,一定要落实。如果真有内鬼,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会千万百计获取这个秘密,毁灭这个证据。”话说到这个份上,战奇、张雨田几个人很自然地聚集到丁瑞成周围,像往常等师傅分派工作那样,做好了奔赴现场的准备。这一刻他们又有了主心骨。丁瑞成点燃了手里的烟卷,指着地图上的圆圈:“这个地区归平海市局市中区分局,我会跟刘局长联系,请他们协助,在这个范围内开展清查。战奇,你叫上一大队所有在队里的便衣民警,对火车站和货场重点布控,协助车站的执勤民警和货场的内保民警审查可疑人员。我叫二大队的人去长途客运站,三大队的人去城乡接合部的重点部位,和当地公安机关一起联合清查。”战奇有点儿不明白: “师傅,咱们这么干不是打草惊蛇了吗?”“我就是要把徐振虎或者是宋林轰出来。让徐振虎没有藏身之所,他又不能回头去找宋林,很可能再次找大嘴。只要对方露头,提出见面的条件,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大嘴可以先行答应下来,至于宋林,不把他逼急了他是不会跳出来的。他跳出来就会找内鬼和其他的关系人联系,我们正好顺手牵羊给他来个连根拔。”战奇说: “师傅,这样干好是好,可保密性就差了。”丁瑞成紧皱着眉头: “就对手而言,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秘密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扯开嗓门直接喊出来。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我安排的工作,目的就是抓捕平海火车站暴力劫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徐振虎、宋林。核心的机密只限于这屋子里的人知道,谁传出去我就叫谁滚蛋!至于牧园在弥留之际给大嘴的暗示,我想提醒你们一句,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发现线索找到线头,就要一查到底。”张雨田立时反应过来:“师傅,您的意思是去牧园的办公室或者宿舍实地查看一下?”丁瑞成点点头: “大嘴,你的能力我清楚。你和战奇一起去,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战奇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其实他心里很想说,屋里在座的四个人都停职反省写检查了,严格意义上讲,目前已经失去了侦查员的资格。师傅你这样派活儿,是要承担责任的。丁瑞成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顾虑,摆摆手说道: “我现在虽说不分管刑警队了,但还是公安处的副处长,难道还调派不动你们吗?赶紧去吧,出事有我顶着。”看着张雨田和战奇走出会议室,丁瑞成招招手,让范广平和邢更年凑到自己身边,指着桌子上那盒“郁金香”: “这个牌子的烟现在抽的人很少了,估计卖的地方也不会多。你们去烟草公司查一下,目前还有多少个销售点卖这种烟,再查查经常有什么样的人买。重点是我这个年龄段的,体貌特征可能是这样的……”丁瑞成向范广平和邢更年耳语了几句。邢更年和范广平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丁瑞成自己。此时,丁瑞成是很欣慰的,从这几个徒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刑警的执著和百折不挠,这不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缩影吗?丁瑞成伸手掐了几下隐隐作痛的后脑,心里轻声叮嘱自己,这个时候头痛千万别犯,好让我能保持住清醒的状态。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您好,这里是贾府酒楼,请问……”“我找你们总经理乔小五……”“乔总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谱儿还不小。你告诉他,我叫丁瑞成,让他在酒楼门口等着我,我过去吃饭!”挂断电话后他又拨通了邱毅的号码。“老疙瘩,你在哪儿?”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有些后悔。牧园刚刚牺牲,这个时候去打扰邱毅,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近人情呢?可现在自己几个得力的干将都派出去了,眼下只有这个沉浸在悲伤中的邱毅了。邱毅开车将丁瑞成送到了贾府酒楼的门口。贾府酒楼就在丁瑞成画的那个圈里。对于这个敏感的地方,他不想叫别人来查,他要亲自印证萦绕在脑际中的疑惑。见到丁瑞成,小五连忙笑嘻嘻地迎上去: “你看你这人,直接打我手机不就得了,还非叫人告诉我……”贾府的单间在起名上很有讲究。按说酒楼的名字叫贾府,里面的单间就应该叫大观园、怡红院、潇湘馆之类。可贾宏南平时很喜欢唐诗宋词,于是单间的名字就成了采莲令、钗头凤、一剪梅、忆秦娥、鹊桥仙、如梦令、破阵子、满江红等等。小五带丁瑞成进的这间是最豪华的大套间,门口上面写的三个字是“侠客行”。进来坐定后,小五笑眯眯地对丁瑞成说: “老同学呀,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吃的哪顿饭呀?午饭过点儿了晚饭还没到,当不当正不正的。”丁瑞成跷起二郎腿: “单位的事多,忙活了半天,抬头看时间才知道过了饭点儿,要不怎么能往你这儿来呢。怎么着,我是吃你的流水席呀,还是等你开饭了再说?”“什么话呀,贾府就是咱老同学的食堂,随来随吃。你等着,我给你到后厨张罗去……”丁瑞成伸手拉住小五: “你去了谁在这儿管我呀,整个儿单间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叫个服务员来随便弄碗面汤就得了,没必要这么麻烦。”小五把脸一板: “咱这是酒楼,可不是狗食馆,弄几个小菜糊弄人哪成?你既然来了,就得听我的。”说着拿起电话吩咐后厨, “先走几个爆炒的菜压住桌子,然后带弯的带刺的带尖的带壳的挨个儿上,再拿瓶五粮液过来,我和老同学喝两口。”酒菜很快就堆满了一桌,小五刚举起酒杯要说话,丁瑞成伸手拦住他: “小五,我现在是上班时间,要喝也得等我下班以后呀。”小五连连点头:“对,对,你们有禁令管得严。这样吧,我喝酒你吃菜,咱们哥儿俩聊聊天。”说罢举起杯喝了一口。丁瑞成边吃边连声称赞味道不错,同时关心地询问贾府的生意和小五家里的情况。小五像背书一样歌颂着贾宏南的业绩。丁瑞成吃了一阵,放下筷子,两手在口袋里上下摸索着。小五看在眼里,笑着说: “烟酒不分家,抽我的吧。”在小五的手伸向口袋的一刹那,丁瑞成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缕亮光,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紧盯着那只拿着烟盒的手。然而,呈现在眼前的香烟让丁瑞成不禁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有些宽慰。小五掏出来的是一盒“中华”。“鸟枪换炮啊。”丁瑞成说。“我哪抽得起这个呀,是招待贵宾用的。”小五把手又伸向另一个口袋,“我平时抽这个,现在抽这个牌子的人可不多了。”小五的手里赫然举着一盒精装的“郁金香”。十二小五见丁瑞成盯着自己手里的烟盒,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仰脖喝光了杯里面的酒:“怎么样瑞成,看着‘郁金香’亲切吧,咱们老哥儿几个里面没几个人抽它了.我可是没忘本呀……”丁瑞成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刚从学校毕业的丁瑞成、贾宏南和乔小五参加平海市地铁工程建设的情景。三个人一来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为建设家乡出把力,二来也是想挣点儿钱为家里减轻负担。于是他们三个人在街道居委会报了名,一起跟着带队的工人师傅来到工地。几天的工作把他们累得龇牙咧嘴。贾宏南头脑灵活,想出个歪点子,说几个人凑钱给带队的师傅买盒烟,也许能分到个轻松点儿的活计。于是哥儿仨凑钱,小五买来一盒师傅经常抽的“大港”牌香烟,偷偷递给了师傅。从工棚里出来,小五像变魔术似的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郁金香”。丁瑞成吓了一跳,要知道那时候这个牌子的香烟价格是非常贵的,一般人抽不起。他连忙问小五烟是怎么来的,小五开始说是捡来的,但经不住丁瑞成和贾宏南一通“审讯”,终于承认是自己趁卖烟的女售货员不注意,从货柜上偷来的。这下可把丁瑞成气坏了,拽着小五就要去商店将香烟还给人家,还是贾宏南劝住了他,建议等收工以后一起向售货员赔礼道歉。就在当天下午,他们三个人跑到正在施工的地下隧道里捡废铁,被一次意外的塌方堵在了里面。开始的时候三个人还很镇静,躲在钢筋水泥板子下面等着人来救援。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小五先憋不住了,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埋怨自己不该偷人家的东西,结果报应来了。丁瑞成和贾宏南劝了半天也止不住。黑暗中,贾宏南划亮了一根火柴,说趁着现在明白抽支烟吧,要不然过会儿真的死了多冤啊,见着阎王爷连给他老人家点火儿都不会。小五哆哆嗦嗦打开烟盒,从里面掏出烟卷,却被丁瑞成拦住了。丁瑞成指着贾宏南手中的火柴说,火苗这么亮,说明氧气足够用,三个人都抽烟才是真不想活了呢,点一支轮着抽。就这样三个人点燃了一支香烟,轮流品味着他们作为男人的感觉。几个小时后,施工人员将他们救出,三个人又一次看到了天空上的繁星点点,又一次看到皎洁的月光,他们凑到一块儿,发誓为了纪念大难不死,以后不管高低贵贱,就抽这个牌子的香烟。但是有一点贾宏南和小五都不知道,一个月以后,丁瑞成悄悄地去了小卖部,用省下来的早饭钱还了烟钱。“你的腰下雨阴天时还疼吗?”丁瑞成问。当年那次塌方,小五被石块砸伤,落下了这个毛病。小五无所谓地摆摆手: “都习惯了,要不是当年你和宏南拉我一把,估计我就坐轮椅了。现在能站着和你说话,我挺知足的。”“贾宏南这个资本家的丑恶嘴脸算是暴露无遗了。你这老伤经不起累,总这么支应着前台肯定吃不消,得让他给你调换个轻松点儿的事做。”“没事,没事。这活儿不错了,又不是挖河扛包下力气,我扛得住。”说着话小五还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很强壮似的。可是小五越说丁瑞成仿佛越是疑惑: “真没事?没事你走两步。”小五呵呵笑着站起身,先在原地跺了跺脚,然后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你看看,我这身板还行吧?”丁瑞成脸上笑着,心却如坠入深渊一般。从小五走路的姿势和特有的略微倾斜的背影上看,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在铁路医院里自己似曾相识的背影,那个穿白大褂进入急救室的大夫,就是乔小五。一阵强烈的头痛猛然袭来,丁瑞成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身:“吃好了,不打扰你了。哦,来的时候忘记带烟了,把你的给我吧。”小五连忙掏出“中华”递过去,丁瑞成摇摇手拒绝了,他指着桌子上的“郁金香”: “好烟你留着招待领导用吧,我就要这个。”丁瑞成离开贾府酒楼向前走了不到一个街口,邱毅的车就靠了上来。丁瑞成拉开车门坐进去,掏出手机拨通了马驰的电话。 “老马,忙什么呢?”电话里传来马驰开朗的声音: “忙着学习业务呢,你不是说我想改行干刑侦吗?”“你真想改行呀?好,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和昨天车站那个案子有关。我收集了个指纹要比对,可是这个案子市局接手了,所有的东西都在人家那边,我和市局技术部门的人不熟悉,所以请你帮个忙。”“老丁,你这是拿我当枪使,还不给磨损费。”丁瑞成哼了一声: “老马,以后你就不找我办事了吗?这话说得多生分呀。”“开个玩笑,看把你急的。你把要比对的东西拿过来吧,我去找人办。”丁瑞成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掏出那盒“郁金香”,用塑料袋装好递给邱毅: “你开车给马处长送过去,然后回公安处等我的消息。”“那您自己一个人去哪儿呀?”邱毅不放心地问道。“我这么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吗?”丁瑞成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目送着邱毅的汽车转过街口,刚要回身,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回是范广平打来的电话。“师傅,我们去烟草公司调查了,人家说这种烟已经停产了,目前只有四个地方还在卖,卖的是存的库底子,一般都卖给熟客。我们按您说的嫌疑人条件,又去这四个商店走访了一遍。市东区烟酒专卖店的老板说,有个人经常来买‘郁金香’……”张雨田和战奇走到楼道拐弯处时,被蹲在墙角的刘刚吓了—跳。刘刚急忙站起身: “师傅,我蹲这儿等您半天了,一直都没敢进屋。”张雨田有些不耐烦:“你不去公安段上班了?跟我耗了一天一宿,精神头儿还这么大?”刘刚不好意思地笑着,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战奇回身拉住刘刚: “是不是还想跟着我们出任务?去把你的汽车加满油,再仔细检查一遍车子的性能,确保开出去不抛锚,然后在公安处对面的街上等我们。”“行,我马上就去!”刘刚像接了圣旨似的答应着跑下楼去,转眼就没了人影。张雨田和战奇轻轻推开内勤办公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牧园放在窗边的一盆百合花散发出来的香味。张雨田走到窗前,轻轻地抚摸着花盆,心中又泛起说不出的痛楚,这种痛楚让他欲哭无泪。“老大,你注意到了吗?咱们早晨在这间屋子的时候,百合花还没开呢。可是现在,牧园走了……它却开花了。”战奇知道张雨田是触景生情,叹息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在办公室里养过盆死不了,觉得这个花好伺候。牧园来了以后说死不了太憋屈,要养个更好看的花,所以才换了百合。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送给我这块雨花石,劝我平时少抽烟多磨磨性子。离开刑警队的时候我偷偷还给她了,可是昨天她又把它交回到我手上。”说到这儿,张雨田拿出雨花石在手中不停地摩挲着。“咱们几个人去滨江道十字街的事情牧园知道,可她当时并没有表示要跟着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这和雨花石有什么联系?”战奇问。“我仿佛有点儿明白她的意思。”张雨田翻着桌子上的书籍, “牧园的内勤业务是跟我学的,我了解她的做事风格。她整理公文和案卷,制定索引时爱用阿拉伯数字或英文字母,标注重点事项时爱使用三角、方块等图标,设定密码时从不用自己的生日,而是喜欢英文或姓名缩写。咱们按照雨花石的字母缩写和笔画对照一下,看看能不能有发现。”两个人按照这个思路查询,找遍了所有的档案、书籍、案卷和零散的简报,—无所获。张雨田让战奇继续查阅牧园使用过的工作记录,自己则打开电脑看里面的文件。看着看着他脑中闪过—个念头,以牧园细腻严谨的风格,就连作废了的材料也会扔进碎纸机里销毁,她是不会将重要的文件或信息放在外面的。即使在这台不与外界联网的电脑上处理文件,她也会进行加密。如果这样想, “雨花石”会不会就是打开某个文件的密码呢?有了这个想法,张雨田不停地点击着鼠标查看电脑里的文件。果然,在电脑E盘里,一个新建文件夹的创建日期正是今天上午。文件夹设置了密码,张雨田先试了雨花石的英文字母缩写,没打开,又尝试了笔画输入、数字输入,还是没打开。他和战奇绞尽脑汁,结果依然被这个密码无情地挡在门外,急得张雨田用拳头狠狠敲打着桌面: “撞邪了,该试的都试了,怎么就是打不开呢?”战奇说: “咱们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打开,说明牧园放弃了以前使用密码的习惯,也说明她是有意规避熟悉她工作习惯的人。密码如果能这么轻易破解,我们就太小瞧牧园的智商了。”“你说得对。”张雨田抖擞精神,微微闭上眼,竭力将自己置身于牧园当时的环境中,他假设自己就是牧园,在那个紧张的时刻,牧园该如何设定这个密码?他仿佛看到牧园焦虑的眼神,双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保存文件,关闭电脑,穿上外套,戴上那个彩线编织的小帽,像风一样飘出屋子。张雨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口中喃喃自语:“她应该是在匆忙中留下这个秘密的,是什么事让她这么着急呢?这件事肯定和咱们有关。她会不会有预感,咱们的行动要受到干扰,所以才会赶到十字街?牧园担心她离开办公室后有人会偷偷查看她的电脑,所以才用‘雨花石’设置了一个全新的密码。我们假定牧园把雨花石作为密码,那么她就要用与之有关联的东西作参照物。可这个参照物是什么呢?”“会不会是窗台上的花?”战奇指着那盆百合花说。张雨田摇摇头: “人在匆忙中只会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寻找,不会费劲地转身看后面的窗户。比如现在,我坐在电脑前猜这个密码,有几次回头去看身后的你呢?我想牧园肯定是看到某个东西,然后受到了启发。”说完他缓缓移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景物——办公桌、档案柜、大门、门边的书架、书架旁的保险柜……张雨田的目光最终聚焦到保险柜上,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个深灰色的铁家伙。保险柜,密码。能触动牧园的也许就是这个带密码锁的保险柜。保险柜里放的什么呢?机要文件、会议记录、重要的物证、警卫密码本……张雨田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牧园在车站贵宾室里的情景猛然闪现在眼前。她面对匪徒的枪口,用佯装颤抖的手有频率地发出暗号。“警卫密码!”张雨田脱口而出, “我猜到了!牧园用的是警卫密码!”“什么?”战奇高兴得连声音都有点儿变调了。张雨田抓住战奇的胳膊: “老大,是你的话提醒了我。你说牧园可能放弃以前使用密码的习惯,临时设置了一个。我想她如果用雨花石三个字作密码,就一定要有一个参照的范本。这个屋里所有的书籍、档案、卷宗、简报都达不到这个要求,唯一能立即上手使用的,还能牢记于心不被忘记的,就是警卫密码。”战奇猛地拍了下桌子:“那你还等什么呀!”张雨田拿起桌子上的纸笔:“雨、花、石,这三个字在密码里都有相应的阿拉伯数字对应,我只要按照前后顺序排列,也许就能打开这个文件。”很快,张雨田就在雨花石这三个字的下面,写出两组阿拉伯数字。战奇有些纳闷儿: “一组是九个数,一组是十二个数,到底用哪个?”“三位数的密码是我在四位数密码的基础上简化出来的,雨花石是三个字,与之相应的就应该是三组数字,我把正规的和简化的都写出来,两个都试一下。”张雨田先敲入了九位数字,屏幕上的显示仍旧是密码错误。他摇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输入了十二位数字的密码。文件夹果然打开了。屏幕上呈现出一个名为“百合花”的文档。张雨田急忙双击鼠标打开文档,映人眼帘的是一封开头没有称呼的信。从语气和遣词造句上看,是牧园写的。如果今天我没回来,能在第一时间打开这封信的人恐怕就是雨田了。作出这个决定是我在瞬间的选择,因为我想用这样的方式验证一下,他向罪恶滑得有多远。也许这有些残酷,但如果能检验出一个人的真伪,对于我个人和整个集体来说还是值得的。战大队,雨田,你们刚离开这间屋子他就来了,不停地追问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说他很担心你们的安全。看着他那张面露焦急貌似真诚的脸,我突然间感到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不真实。联想到这几年来他私下做的许多事,更让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纠结,他还是那个我深爱着的人吗?他还是那个浑身洋溢着朝气,真诚率直、勇敢无畏的刑警吗?我将你们和徐振虎见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了他。他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有些手足无措。他借口要赶去支援你们匆匆离开,我没有阻拦,因为他这些表现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目送他出门以后才留下这封信,我想我必须赶到现场,必须亲眼见证一下,哪怕结果是我不想看到的。如果他真能赶去支援战友,抓获嫌疑人,我则无比欣慰。如果现场发生不测,则能证明他卑劣的行径,我将向领导检举。仓促中无法尽言,我必须留下这个证据。如雨田能打开,请记住我宿舍电脑里的日记,密码是百合花。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走。牧园。“唉……牧园啊。”张雨田的眼眶湿润了。战奇用颤抖的手指着电脑上的信件: “大嘴,这个他,他,他是不是……”“是老疙瘩邱毅!我真没看出来,原来埋在身边的钉子会是他。这个王八蛋,我饶不了他!”张雨田抹去泪水,猛地站起来就往门口冲。战奇一把将他按回椅子上。“你想干什么去?想去找他拼命吗?枉你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脑子怎么还总短路呢?”“我不短路怎么着,难道还按部就班和他理论吗?”张雨田的脸憋得通红,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三年前的那个黑锅我为什么背,那场大火为什么烧得那么蹊跷,为什么偏偏跑了重要的人犯宋林,为什么刑警队的档案里唯独没有宋林的资料,为什么查危措施如此严密的车站,徐振虎和王宝祥能带进来手枪和爆炸物,为什么贵宾室里的宋林能知道外面的信息,指挥徐振虎和咱们对抗。这从头到尾就他妈的是一个局。邱毅就是通风报信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