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碍…”穆琬抬头看了一眼深浅浓淡不一的山峰,点点头,“那我去了。” 后院并不是院子的后面,后院只是一座山头的名字。穆琬望着后院,抽出那把寒光秋水一般的剑往天上一抛,一个空翻踏上去,流星一般消失了。 看得小姑娘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远去的背影。 往下看去,穆琬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急速掠过大地,心中一阵自满油然而生。不过她歪斜了,坠毁了,在给地面创造出一个坑之前被迫空翻,着陆下跪。 “师父,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家里还好吧。” “还好,弟弟身体好多了。家里在山里盖了宅院,说来也奇怪,那一片连个孤魂野鬼也不曾有。”穆琬乖乖跪在那里,微微低着头。 一缕白发自穆琬眼前垂下,师父的眼睛出现在穆琬面前,把阿二吓了一跳。 “你带回来的那个妖怪是干嘛的?” 穆琬本来打算铺垫铺垫,再把这个爆炸性大逆不道的消息告诉师父。银杏因为自己的血变得十分虚弱了,妖气根本不足以引起重视,也不知师父如何得知自己带了个妖怪回来的事情。 “呃……师父如何得知?”穆琬小心翼翼地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废话,一身妖气。” “诶~”穆琬露出一个伤脑筋的表情,眼神很受伤,“我小时候师父就说我妖气入命,一身妖气没有了,才反而奇怪吧?” 师父凝神看着她,“你以前没有。” 穆琬一惊:“那我的批命……?” “这就是你的命。”师父面瘫着,对她说。 “师父,从前你说话就这么不明不白。”穆琬是师父的弟子,表情学得十成十足。 “徒儿,从前你慧根就这么缺斤短两。”师父是穆琬的师父,语气都是她教出来的。 “师父,还望明示。” “琬儿啊,这个妖怪就是你命中的妖气,现在你妖气缠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啊。”师父说得很认真,而且只是很认真,完全看不出来调戏啊嘲笑啊担心啊恐惧啊之类的表情。 穆琬却好像真的怕了,倒映在师父奇异的灰色虹膜中的眉眼充斥着惊悚。阿二十分能理解,银杏还那个样子,穆琬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那银杏怎么办?转念又想起某晚银杏姑姑关于这个时空只是一段记忆的说法,心才微微放下:银杏要是死了,这段记忆是如何出现的?穆琬要是死了,银杏谁来治? 可是阿二啊,穆琬不治还有别人治呢,银杏还有那么多狗腿呢。 然则阿二早就认定只有穆琬同志才能救银杏哇。 “师父,我什么时候会死?” 师父貌似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用力地看着她的眉心,抓过手掌又端详半晌,末了低下头默默掐着手指不知在算什么,最后同样一脸苦恼:要不我晚上帮你看看星星吧? “师父……”穆琬哭笑不得,“刚起的是啥?” 师父眼神乱闪,嘴唇起了好几次。 “师父,快说。” 师父扭开头。 “师父……”穆琬的表情又变得可怜兮兮。 “……速喜啦!” “速喜?速喜??那不就是马上就翘啦?”穆琬碎裂了。 师父长叹一声,留着穆琬把自己扫起来,丢下一句话:“我回去了。” 穆琬回过神来,正事还没做,正主就跑了?赶紧追上去。哪知老人家看似腿脚不好的看似果然只是看似,三拐两拐就消失在茫茫林海中间,穆琬放弃追逐,四下找了一番自己那把寒光秋水,随手擦了擦,往天上一抛,一个空翻站了上去。 飞回师父的别院,连门都不敲了,本来在门口的小师妹这时候站在师父房间门口。见了穆琬,甜甜地开口:“师姐,师父说今天不见你了。” 穆琬嗫嚅着想要开口,终于还是告辞走了。 回了自己住处,看见银杏无聊地倒着读书。 “……衣授月九,火流月七……也挺顺口。” “小银杏。”穆琬一进屋就面色不善地喊她。 “干什么?”银杏从书后面抬起头,一张脸也臭着顶过来。 “……没事。” “没事我睡觉了。”银杏一翻身,抱着被子倒真睡过去了。 穆琬十分气愤,冲上去想找麻烦。走近了才发现,银杏妖怪的眉毛皱得十分痛苦,已然有一层细密的冷汗渗出来,她惊慌地上去推,越推越重,她却还是不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又拔剑往空中一抛,一个空翻站上去,就冲向青空,颇有撕裂背景的趋势。 夜深露重,穆琬带着一身水汽和血腥气从天上掉下来,还好平常着地经验丰富,穆琬肩膀扛地,打了一个滚,窝在地上好好呻吟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师父的鞋子。 “叫够了?” 穆琬不扭动了,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爬起来。 “值得吗?一个妖怪而已。” 穆琬往地上一跪,先嘶了一声,然后说:“请师父给她看看!” “你从前只有过年回来拿红包的时候肯跪我。”师父的口气相当寂(请念二声)寞。 “师父,请给她看看吧!” 垂在穆琬面前的白色发丝轻轻摇摆了一下,“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穆琬一听,抬头起来就要去抓师父袍角,不过衣袂翻飞,那光洁的袍角还是从她手中穿过。 “想清楚了再说。” 师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只是人却不见踪影。 穆琬爬起来追出几步,朝自己房间里跑去。手里攥着的那颗不知道从哪里打劫来的内丹,推门进去,转弯就看见睡得很不安稳的银杏。她化掉那颗透明的小珠子,和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的银色发光烟雾缓缓渗入银杏体内。 银杏忽然睁开眼睛,叹了一大口气:“睡觉也不是容易事情,睡得不踏实好难受。” “难受?”穆琬凉凉地说,“难受就继续睡,不管你了我也睡了。” “等会儿,”银杏伸手,勉强抓住穆琬,听见她又嘶出来,“……晚安。” “嗯。” 第二天天不亮穆琬就跑出了院子。银杏发现的时候在屋里破口大骂穆琬没良心,带自己来果然是要谋杀,连口饭都不给吃。 穆琬跪在师父的巨大后院里的某个角落。满头白发的师父往石头上一坐,就被旁边跪着打瞌睡的穆琬吓了一跳。两人相对向后急退,穆琬抢先反应过来,一头磕在地上:“请师父看看她!” “你想清楚了?” “师父,”穆琬抬头,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原本不用想,是我把她弄到这般田地,命赔给她我也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了不但要受罚还要补救。这原也是师父教的。” “我还教你什么了?” “做了就不要后悔。” “做之前呢?” “……要深思熟虑。” “哦?你记得啊。你虑了么?怎么又后悔了?” “……我错了。” “你……跪着,跪个一天一夜再说。”师父的表情依旧是很认真的。 “师父!徒儿不敢有怨言!但求师父一件小事。”穆琬你好乖。 “说吧。” “……那银杏妖怪还没吃饭,求师父送点像肉的东西给她吃。”穆琬是认真的在拜托师父喂家里的宠物么? “……”师父重重地停顿了,“果然是你家养的妖怪。” “师父等等!放盐不要太多放油不要太少,最好是豆油……” “……”师父重重地冻住了,背对着穆琬站了半晌,“你起来吧,你回去吧,未时来我屋里见我。” 穆琬一听喜出望外,这一出演得太好了太成功了太有效果了师父今天格外好说话其实这才是速喜的真正含义吧,“谢师父!”说着跳起来准备跑回去喂银杏。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闭关冲刺一个月后的雅思,两日或三日更。==+ 批命 上 彼时银杏妖怪蜷成虾球状窝在床上,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叫着“好饿啊好饿碍…” 穆琬拎着几个小纸包,甩啊甩啊,香味儿老远传来,她眼看着银杏微微蠕动的身躯忽然停住,囧着脸转过来,灰暗的眸子深处隐约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她的脚步被这微光逼退一步,却扬起手,把小纸包丢过去。 银杏妖怪伸手去接,没接住,她怕弄脏了自己的桌子兼床兼榻,赶紧捡起来。 打开纸包肉香更甚,银杏一口咬下去,嚼了嚼,嚼了嚼。 “梅干菜?” “怎么样?很像是肉味吧?”穆琬灿烂的笑容让银杏很想一拳打过去,想了想决定扔包子,又想了想还是扔了枕头。包子?包子已经进了嘴里。 “不好吃吗?”穆琬拿掉差点扣在脸上的枕头,看见她正叼着一个包子,立刻斥道:“明明吃下去了!” 银杏很理直气壮:“能吃和爱吃是两码事,人吃人还能活呢。” “吃饱没?” “没有。” 这个答案穆琬猜到了,因为有一天银杏跟她说没吃肉不算吃过饭。 “来。”穆琬走到床前,伸出双臂,意思是“抱”。银杏乖乖地,被人一抄膝窝,一搂肩头,横抱起来。 走出房门,穆琬说道:“抓紧了!”右手忽然松了,抽出剑往天上一抛,跳将上去。 银杏赶紧搂紧穆琬的脖子。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剑身上,那把寒光秋水似的剑稍稍有些抗议,不安地扭动着。穆琬不理微弱的反抗,一路飞升。 落在一处隐秘的小溪边,溪边多石头,小潭似的一汪水,细细密密落到另一潭里去,水声淅淅沥沥,矜持得像个大家闺秀。水清得能见到石缝里的小螃蟹,怯生生探出头来,又怯生生缩回去。树林在外面看一例是绿的,至多只是深浅不同,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旧的叶子变红变黄,掉下来落在水里变作褐色,在犄角旮旯里挤做一堆。枝头挂着正在浓起来黄起来红起来的叶子,彼此的颜色仍然各不相同。丛林深处传来蝉鸣,地上光影流转。 穆琬在地上扒拉了一个干净地方让银杏坐,又跑去石头堆里翻出一个盒子。里头是一个一个的纸包。 “盐件儿……”穆琬拿一样,念一样,“叉烧包……小酥饼……诚心铺的哦,咸的哦。” 不等穆琬说完,银杏直接用手抓了块肉塞到嘴里。 穆琬递给她一条手绢,“你到底有夺么想念它们啊。” 银杏不理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用手挡着太阳,阳光穿透了手掌,从后面看起来透红一片。“天气真好,要是有个床躺一躺就更好了……”迎着阳光闭上眼睛的银杏看起来就要透明了,嘴角的笑容也很满足。 “对了,”她又说,“你答应我的榻呢?” 穆琬的笑容僵硬了,忽然间记得很清楚明晰关于答应银杏要弄个榻于是没有带家里那一张的事情。 银杏的表情十足失望,但并不是说杀伤力减弱了:“小姑娘啊,姥姥没个舒服地方躺着,那有没有什么把戏可以看一看啊?” 要不怎么说穆琬老实,心里只想着欠这老妖怪一张榻让她不舒坦了,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被欺负得很可怜。所以她真的去了。寒光秋水往天上一抛,自己站上去。 “不要每天都是这么几招啊,有没有更好看的?”不能动的人往往说风凉话,就好比不会做饭的人永远对饭菜挑三拣四,美其名曰“我会吃”。 穆琬真真听话,小心翼翼在半空中飞驰的剑上挪动着,然后一个前空翻落回原处。有些没站稳,晃晃悠悠。还好这几天飞得多,往左倒了就干脆往左划了个圈,倒也漂亮干脆。 银杏看得乐呵呵,不时点播几个高难度动作。手上拿着一大把鱼皮花生,不时丢一颗到嘴里。 一日光景转瞬即逝,更不要说是半日了。中午在外耍了一阵子,未时立刻就到了。穆琬去师父的后院找她,偌大的山中,穆琬以白色为目标搜了一大圈,忽然想起师父说去院中候着。只好掉头回去。 师父果真早早在外坐着,静静听她说完自己干出来的傻事,很是怜悯地摸着她的头:“你这孩子太叫人操心了,就放你这么出去会不会马上被坏人煮来吃呢?” 阿二恨不得替穆琬暴起去敲师父的头,大吼一声“不要每天窝在被子里看西游记!” 师父估计看出了穆琬眼中属于阿二的凶光,伸出手来安抚她:“为师只是开个玩笑。” “所以,师父,您要跟我说什么?” 师傅整了整衣冠:“琬儿,先跪下。” 穆琬老老实实跪下。 “琬儿,记不记得为师平常都教你什么?” “记得,练功打坐,符法方术,采药看病,诸子百家。” “为什么要教你诸子百家?” “明大是大非,辨大善大恶。” “琬儿觉得自己做得如何?” “秉师父,徒儿觉得自己可以守持正道。” 师父凝视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很好。” 师父的眼神又飘向别处,大约定格在远方两山之间腾起的白雾上。 “琬儿啊,为师教你卜卦时叮嘱你了什么?” “师父说不可轻易泄露天机。” “为什么?” “师父说,世人假装聪明,若知命不好,则千方百计改命;若知命好,便终日不思进取。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你的批命是什么?” “开天眼,近鬼神,妖气入命。” “你可知为什么告诉你?” “……徒儿觉得,因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说才会吓着我吧?” “……”师父沉思了一会儿,“你这么说也对。” “但可是!”师父加重了语气,“今天要告诉你批命的真正含义。” “是。” “开天眼于你来说不假,你自小便看得到妖魔鬼怪。当年我被你父母收留,初见你时你才只得这么高,天天被吓到哭醒。”师父很慈祥地比了一个长度,不管是穆琬还是阿二,都觉得自己被夸张地缩小了,“至于近鬼神,怪力乱神本脱不了干系。你学了这一些法术符咒,虽然保了心神宁静,却是离这些妖魔鬼怪越来越近了,你也知道,许多人的天眼十六岁一过就闭上了的,习咒修行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穆琬做好心理准备等师父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闭关,9月12出关更文。欢迎留言。本文未坑,H章节和结尾已经写好,预计3w字内结文(不排除rp大爆发h就写个1w5),请勿造谣。 批命 下 要自己去“饮鸩止渴”的,并不是自己。 师父却停顿了。像是长久以来一样,回避着这个事情。 这个问题夜深人静的时候穆琬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小时候她问过师父弟弟的批命是什么,何以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命数就有这般差别。 她也很阴暗地想过,爹娘把她送上山来跟着师父修行,到底有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的理由。直到知晓了弟弟日后将要平步青云,惠及父母子孙,才豁然开朗:其实何必要给我起这么好听个名字呢?无非是一颗早已被人决定好要为了这穆家千秋大业而弃掉的棋子。 这个早就知晓的真相。 在爹娘面前表现得像个女儿,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像个姐姐,只是为了掩盖这个真相,只是真心诚意地想挤进这个家里来,像这个家里的人,小心翼翼,尽心尽力抓着和这个家越来越远的联系。为了这个目的,或许当初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明知道被召回去没有什么好事情,还是义无反顾回去了,还是义无反顾一刀剖开了银杏妖怪的胸口,义无反顾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自暴自弃一样念动了寄身咒。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容易停下来。穆琬学到咒法,就会在十六岁那年救了弟弟,此后弟弟就会平步青云,大富大贵。爹娘会好,弟弟会好,弟弟的子子孙孙也会好。如此天大的好处,最后只有穆琬会妖气入命,漂泊半生,老无所依,死不知所踪。 有许多人说过这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可是看看这些牵扯的丝线,这些人心最深的渴望,哪一个不是逼得人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师父的眼睛很慈祥,“你后悔学么?” 很慈祥。就算是刚刚掀开心里那血淋淋的事实,有一瞬间世界上什么人都不想去相信,穆琬还是宁愿相信师父是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 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后悔。” “是了,这不是你做下的决定。应该问你恨不恨你爹妈。” “不恨,命数使然。” “琬儿。”师父出声叫她,似乎并不太赞成她的说法。 “是。” “即使是命,也可以停下来的。我曾说过,这五道批命,一环扣一环。你开天眼是因,但若无你爹娘送你上我这修行,也不会有那近鬼神的果。同样的,妖气入命只是一个果,你现在不种下那因,这果也不会结出来。” “师父,我刚回来的时候,您说我一身妖气,又责怪我带个妖怪回来。这样岂非已然妖气入命?徒儿已经决定救那银杏妖怪了。这因已算是种下。” 师父的白发晃悠在穆琬面前,“这妖气有源头,就是那银杏树妖,你杀了她,从此命运终结,你家虽然不会再有福气荫百世,但从此家人和睦,可以美美过下半辈子。寄身咒虽然能绑住你弟弟和那树妖,使他二人休戚相连,不得相互残杀,但你杀树妖,你弟弟却不会有事。且厄运转移,从此你弟弟不会再有灾病。”师父低头,平视穆琬,“你,因为解了你弟弟的绝症,爹娘自是感谢你,从此带你当然不一样。这次回家,难道没有觉得他们又加倍对你好了么?” 穆琬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觉得。” “你还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师父的声音忽然很远,“只要你杀了银杏妖怪。” 确实很诱人,多年来一直想要融入那个家,可好像只有弟弟才是穆家孩子,如此看来,只要杀了银杏妖怪,就不会再和爹娘有隔阂。 可是小银杏…… 穆琬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小银杏的日子……没有小银杏的日子无法想象。 穆琬忽然不皱眉头了,“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如此一来只不过是厄运的一转再转。爹娘把一家的厄运都转到我身上,从此我就要漂泊半生死不知所踪。我如杀了银杏妖怪,可保我一生平安,可她又有什么错,要替不相干的家伙承担灾祸? 小银杏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我自私自利的牺牲品,徒儿对自己这种恶心行为后悔了!我要救银杏,我其实没人疼,我宁愿相信小银杏是真心对我好。徒儿真心喜欢这小银杏,想要她活下去,从此一条命搭给她,本无半句怨言。 师父,你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做错事就会受到惩罚,本是天地间不变的真理。她福泽深厚,我为一己之私伤她性命,本就该受罚。我知道错了,后悔了才救下她的!至于什么漂泊半生,死不知所踪,就当给她赔罪好了。” 师父伸手去摸她的头,“傻孩子,你要想好。” 穆琬心口压着的石头陡然间不见了,坏心情去了,坏心眼就转起来,“师父,怎么救小银杏,你是知道的吧?算出来了吧?” 师父不为所动,“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初就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劲,从小就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我才不让你束发,不让你穿道袍,只传你术法,教你善恶。如今看来,你果然能辨清善恶。可是这代价有点大。” “师父,”穆琬的眼睛闪闪发亮,“朝闻道,夕死可矣。” “西南往永州去,一路千万小心。”师父给她一个信封,然后转过身,不再看她。 “谢师父,徒儿告辞了。”穆琬说着起身便要退下。 “……等等。”师父叫住她,白色的长发微微在身后飘动。 “是。” “……师父也疼你的。” “……徒儿明白。” 而叫阿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穆琬心中的酸楚,直直在自己心里翻腾起来;为什么穆琬柔肠百转,都好像是自己不知藏在哪里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在闭关,没有诈尸,欢迎留言。 征途至少也应该是星辰大海!(误) 穆琬兴冲冲跑回去,银杏妖怪正在原地调戏一只很奇怪的生物。仔细一看,是一只可怜的鹿,头上的角刚刚冒出头来,看起来对银杏妖怪十分有食欲,又对银杏的调戏无法忍受,站在一个微妙的圈圈上为难地来回踱步。 银杏妖怪看来调戏了它很久,脸上微带寂寞和无趣,有时候伸手去摸它的角,拽着拉过来,仿佛意在欣赏它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回来了啊,好冷啊,有没有饭吃?”当然是说肉。 “你面前那只烤来吃好不好?” 银杏听后拽着它的犄角使劲儿拉过来抱在怀里,“不要,还没玩够。” 鹿不停地蹬踏着地面,有着常常的睫毛忽闪的大眼睛显然闪烁着泪光。 穆琬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抢救下可怜的小鹿仔,它立刻哀鸣地跑走,躲到最近的一棵树后不舍地观望。 “弄脏了衣服又要给你洗。” 银杏抬头,眼角含笑,似诉还休,“既然你回来了,玩你也一样。” “玩你”这个词照2009年穿越回去的阿二来看,是很有些狎昵的词,是以如果她是穆琬,一定会想办法打岔过去,比如说吃饭啊,喝水啊,回家啊。可是穆琬这孩子比较老实…… “唔,吃饭吃饭……”可是穆琬这孩子也急着岔开话题,转身从另外的石洞里找出这等专门对付银杏妖怪的利器,揭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个纸包的冷菜,什么水晶皮冻,什么凉拌肘花,什么夫妻肺片,再加点花生芫荽,红红绿绿点缀着,也很是好看。 银杏欢呼一声,又要上手去拈。 穆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盒子边上一按,却是一双筷子。 “……”银杏妖怪心不甘情不愿,手上拿着筷子缩回来。 穆琬陪着她一点一点吃着,手中筷子起落的时候,正好可以借着看食物的名义看看银杏。 “小银杏碍…” “唔?”嘴里塞满肉的回答。 “……没事。” 师父叫我杀了你,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我拒绝了,是不是很够意思? 忽然嘴唇边上凉凉的,穆琬惊醒过来,愣愣地看着银杏,“唔?” 银杏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嘴里慢慢咀嚼。 最终她忍不住笑出来,“没什么,你吃呀,傻愣着干什么,姥姥年老体弱,手要抬不动了。” “……我我我我自己会夹……”穆琬偏过头去,偏之前顺口叼住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