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如此,女生也如此,如今人海茫茫,我们都已忆不起曾经为他心动流泪的那张面庞,却还记得“我的那些花儿”,散落在天涯。 开学后的某个周末,赵水光一人去买书,过马路的时候,觉得旁面的年轻男子怎么老是瞧她,忍到最后,她实在光火了,走到岔路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看她回头却乐了喊:“赵水光!” 赵水光奇怪极了,站在那看了半天倒也觉得这人很是熟悉,那人说:“你是十中高三三班的赵水光吧?” 赵水光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她们班就没再聚会,全班快五十个人,按理说这么小的城市碰巧遇见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赵水光真是难得才遇上个熟人,她很想喊这男生的名字就是想不起来了,幸好那人又开口。 那人问:“你现在在哪啊?” 赵水光说:“J大,你呢?” 那人挠挠头说:“我上的大专,现在在实习了。”晃了晃他的公文包。 赵水光这才认真打量了下,果然西装,手提包的全部装备好,她刚才就是觉得他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点不一样,现在才明白。 她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不是很深,他们是一个班的但很少说话,记得他那时总是惹是生非的,课堂上顶嘴,课后打架,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 赵水光问:“上班辛苦吗?”她很难想象自己还在吵闹的大学生活时,同龄人就已经走入了社会。 那人笑笑,说是苦笑也有真实的笑意,说:“还好,将来都是要这样的,只是提早适应!” 人的长大伴随着一些失落,人的成熟附带着一些伤痕., 曾经脸上如此不驯的小屁孩,如今却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扣好扣子,转身迎接自己的旅程。 赵水光突然很感动于这样的人生,她笑说:“加油”很是真诚。 那人说:“恩,你也是,我赶时间先走了,拜拜。”挥了挥手,马不停蹄的离开。 赵水光突然有点欣羡这样的人生,她不懂这大学她到底学到了什么,以后自己也是要这样打拼的,但她不清楚 “国贸”真是是她自己喜欢的吗?她能抱着这样的不确定心甘情愿地去从事这样的事业吗? 事情仿佛都是有安排的,教国贸系英语的沈老师正好也是英语系的系主任,从大一开始就很欣赏赵水光,也就是她老是在别的班夸国贸系有个女生特别聪明。 赵水光也搞不懂自己从小为什么就是不讨数学老师的喜欢,却专和英语老师投缘。 沈老师让赵水光在课后留下来,说:“赵水光,现在学校和加拿大的梅尔森大学的商学院,语言学院本硕联读项目正好在招生,大二这边我推荐了你还有英语系的两个女生。” 赵水光完全听愣了,沈老师看她呆头呆脑的,拍拍她说:“那边的教学条件相当好,将来出来可以回国做同声翻译,或者就留在那,你考虑看看。” 赵水光就觉得这消息之于她像晴空霹雳一样,她一听之下是很开心,她听说过这项目,一般都是选择英语专业的学生,想都没想到会轮到自己,但仔细一想,又不知何从选择,她说:“可是……” 还没可是完,沈老师就说:“我只是推荐,还有其它大四,大三的学生,要经过筛选和培训的,你回去先填下这个申请表。” 赵水光呆呆地接过那仿佛千斤重的薄纸。史上最霉之事 接下来的一周,赵水光都忙得人仰马翻,找系主任写推荐信,准备笔试。 她不是没想过把这件事好好的和谈书墨商量下,她也懂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是经由别人的口中被谈书墨得知,后果有多么不堪设想。 但赵水光总找不到一个契机两人坐下好好谈谈,谈书墨一开学有开不完的会,最近又去出差了,两人总是靠电话联系。 赵水光不喜欢通过电话讲这样的事情,声音具有欺骗性,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的表情,她都会觉得有深深的无力感。 赵水光也想过写信,但每每写到开头,就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写来写去无非就是两种选择。 她能说什么呢,希望你能等我? 她做不出如此自私的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条件的等你。 那么,不要等我,就这样忘记好了? 未免矫情,她是多么希望能和他一直一直携手走下去啊。 想到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赵水光觉得可以缓缓再想,过了笔试再说。 赵水光和妈妈提起过这件事,赵爸爸说:“丫头,你要出去就出去,爸爸妈妈虽然不是富到什么地步,但忙这一辈子,还不都是留给你的,让你出去的钱还是有的。你也大了,这样的事要自己拿主意。” 赵妈妈是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的,问:“你们谈老师快三十了吧?” 赵水光点头“今年年底。” 十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赵水光一辈子都记得。 赵妈妈叹口气说:“要谈就好好和人家谈,要不谈就和人说清楚,不要耽误人家。” 三十岁的男人对爱情的定义和二十岁的女生大相径庭,赵妈妈是过来人,看得自然透彻。 二十岁的女生和二十岁的男生谈恋爱,男生二十多岁事业还未起步,找工作,跳槽种种事情,心态还不稳定;女生二十多,笑得阳光明媚,花开正好,可谓是用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光陪男人度过他一生最坎坷的日子。 男人到了三十,心性事业都稳定下来,走得步伐矫健,神态从容,女人到了三十却不如从前,所以快三十岁的男人和二十岁的女生恋爱,看似突兀,其实恰到好处。 赵水光宿舍里现在就有一个远距离的二十岁之恋的,杨扬小朋友和青梅竹马同学,此男因此得名,俗称:阿青。 话说,阿青同学和杨扬某日打电话,讨论到去食堂吃饭打几两饭的问题,阿青同学说了句:还有女生吃二两饭的。 偏偏杨扬就是那吃二两饭的,立马红颜大怒,挂了电话。 但杨扬其实就是嘴硬,骂是骂了,第二日去学校打饭,放了卡说:“师傅,一两饭。” 师傅都认得她们的,手一快打的是二两饭,钱也扣了。 杨扬火了,敲了饭盆说:“我要的是二两,钱不用找了,饭给我盛回去。” 师傅挥舞了大勺,奇怪得看了她一眼,拨了点饭回去,可和赵水光的一两相比还是许多。 可把宿舍的其它三个给笑疯了,杨扬拿了勺叉了点分到赵水光她们三的碗里,别忙别说:“笑什么,帮我分几坨!” 赵水光一口冬瓜汤快呛死了,赶紧说:“杨扬同志,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坨’这个字!” 异地的恋爱看似甜蜜,因为艰难所以更加珍贵。 实则,危机四伏,当你我都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到底该说些什么。 时间一久,就觉得对方变了,其实或许是自己变了,也或许什么也没变,只是自己为自己找的借口,于是淡了,于是真的就如此,各自在各自的世界生活。 杨扬和赵水光说起,总是充满羡慕:“你就好了,那么个极品就在身边。” 赵水光现在想来,觉得人生真是讽刺。 赵水光笔试的结果很快下来了,不出所料地过了,于是她每日和谈书墨打电话,却不禁提心吊胆,总有骗了他什么的难过。 谈书墨是极其敏感的人,对赵水光的事尤是,他问过:“最近有什么事?” 赵水光做贼心虚,立马说:“没有,能有什么事啊。” 谈书墨不再多问,他不是婆妈的人,他只是在等,等她到底要说什么,两人在一起将近两年,很多东西是不言而喻的,但他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大的事情。 周五的时候,赵水光接到谈书墨回来的电话,他的声音有点疲惫,说:“才下飞机,等下有个会,在办公室等我会,送你回去。” 赵水光下午正好有面试,不想他那么劳累,说:“我正好有事,没事,可以自己回去,你好好休息。” 还在坚持,他醇厚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想你了……”。混着略微倦意的沙哑,性感无限,就像在耳边低吟。 赵水光突然就觉得谈书墨是踏上了她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同一天天空下,抬头看到同一个太阳,他是真的回来了,她心扑扑的跳着,“恩”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面试的情况还算良好,共有两轮,头一轮是学校对个人的审查,都是用中文,赵水光向来是个礼貌得体的孩子,家庭背景也很单纯,这轮没太大的难处。 第二轮,据说是对方学校的老师,项目负责人,加上外教的面试。赵水光一想到那么多人就头疼,可是小沈老师早就和她打了招呼,说不要紧张,都是自己学校的人。 赵水光敲了门,里面的声音就静了,不一会,听到一声:“COME IN”,她提了精神就推门进去了。 进去了后,真的是一排人坐在那,小沈老师坐最边上,面无表情的,这时候就得是六亲不认的样,外教PETR是老朋友了,冲着赵水光眨了眨眼,赵水光笑了笑,还有不认识的面孔,突然看到中间靠右的熟悉的脸,赵水光发现自己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那人一身墨色光面纯毛两粒扣西服,里面是黑色的软直领衬衫,细白纹的领带,称得他的面容微微白皙,桀骜不凡。赵水光听过他刚才的声音,知道他定是累着了,才会面色略显苍白,但谈书墨这样的人无论再辛苦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疲惫向外界展现一丝一毫,就连刚才都是因为她赵水光听惯了他的声音,细听才发现他声线里的疲倦。他无论何时都像现在这样,笔直了背,脸上线条如炭笔勾勒得冷傲逼人,眼神却充满韧性。 那人的眼神对上赵水光的,别人看不出,赵水光却觉得彻骨的寒意跑上身来。 为什么偏偏那么糟的情况下让他知道,她血管里都像要发出冷汗来,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赵水光自打看到谈书墨脑子就不大转了,心里全是千百种想法在轮回,还好大部分的问题她都有准备,她就是照着背而已。 赵水光在回答PETER的问题,头都不敢往右边偏,眼角的余光却是全聚在那,她看见那人拿了资料在翻,就连细小的“沙沙”声她都是听得明细。 PETER问完,是坐中间的貌似领导级的人问,赵水光根本就没仔细听他问到什么,就抓住了几个一闪而过的词,猜了一下,回答起来,心思完全都不在了。她自己知道是糟透了。 答完后,中间的那人点头,看看左右,示意还有人问问题,赵水光知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心里煎熬无比,只想着快点结束算了。 偏偏是那人问了,他一手支着头,一手修长捏了钢笔,“嗒嗒”地点着资料,她的心就“呯呯”地跳,他头也不抬起来,也看她,耳里是她无比熟悉的英式腔:“为什么要出国?” 语调是考官般的冷淡,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句别有深意。 这样的声音前一小时,还低沉的说“想你”。 短短的一小时,她和他的世界早已不同。 对于这个问题,赵水光知道肯定要考,她早有准备,只是由他谈书墨问出来自是另一番意思,考官问出来,她还好用什么自我增值,学习独立,去冠冕堂皇地糊弄一下,但她知道他问的决定不是那意思,她怎能对着他说“独立”“增值”这样的话。 她,说不出口。 她讲不出来,他也不看她,周围的考官开始交头接耳,她知道如果她做出选择,将会是永久无法改变的。 终于,她挺直了背,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说:“Sorry”扭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和两个女生擦身而过,一个女生抱怨了句:“如果我这次好好看后面那几章,肯定不会考这样!” 赵水光走过去,愣得站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被阳光刺得闭住了眼,她想,很多人都会说如果,“如果我好好学习,肯定是全班前十”,“如果我认真复习,奖学金肯定小事”,如果我当时那样做了,现在肯定怎么怎么样。 其实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那么多肯定,如果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藉口,因为害怕自己努力了还没达成的藉口。有本事你就真的好好学习啊,一定能是全班前十吗?有本事你就认真复习啊,拿了奖学金给我看啊。所有的如果只是嘴硬罢了,事上没有如果的事,“如果”都是你永远无法抓住的机遇。 她赵水光不想说“如果我当初选择出国,就不会这样了”,她不想有这样的如果,这样的抱怨,令人可憎。 “为什么要出国?”她有真实地考虑过。 她自己真的对国贸没兴趣,学语言是她的梦想之一。她真的不想选择一开始就没有干劲的事,现在都这样了,今后的四十多年呢,是不是都要在那行打混,这样会有作为吗? 其次,外婆的事对她也有影响,赵水光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呢,将来老了也是需要人这样照顾的,如果自己没有那个实力,如果自己被生活所困,经济所累,那自己的父母生这样个孩子出来,是不是太可怜了? 最后的,她难以启齿去告诉谈书墨,现在任何人看他们都是师生恋,其实她知道真的不是那样的,只是恰恰好他是她的老师,而她是他的学生! 但就正因为这样,她开不了口,她到现在都是叫他“谈老师”,如果不离开,如果不成长,她永远都是他的孩子,被爱护着长大,可是她要的是平等,而不是这样的站着带着敬畏的心去仰望。她想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这样的话,她该怎么说得出口! 赵水光站在九月的暖风中,被树上刮下的毛絮吹得眯了眼睛,眨了眨眼,掉出泪来,他说的那句“想你了”还热热地徘徊在耳边,想到这个,她的心还是膨胀着满满的温情,不由拔腿向办公楼方向跑去。真爱离不开忧伤 一只鸡蛋可以画无数次,一场爱情能吗? 达芬奇 赵水光蹲在谈书墨的办公室门口,他还没回来,可能面试还没结束,说来好笑,原来他口中的有会,她口中的有事竟是同一件事。 她也不敢发短信给他,周五的下班时间,教授几乎走光了,就她一个人蹲在那里,抬头看着风吹过廊外的树下,翠绿的叶“沙沙”地眨着碧绿的眼睛,飘落的毛絮惹得她不停的揉眼睛。天空碧蓝一片,赵水光努力地眨了眨眼,看久了这样的天空,让她的头有点眩晕。 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再没人会有那样的脚步声了。 谈书墨看她大老远耷拉了脑袋,活脱脱一做错事的孩子。 她低声说:“谈老师,对不起。” 他不理她,晃着手上的钥匙开门。 “嗒”的一下门开了,办公室里阴凉的气迎面扑来。 他进门,头也不回,声音冰冰凉凉地在心上划过:“我弃权了。” 赵水光听得莫名其妙,问了句“什么” 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饱含了隐忍:“我没打分,你放心。” 那样主观的情绪,叫他如何做出专业的判断! 赵水光急了,跟进去,轻喊:“我不知道会那样,我本来想今天就告诉你的!” 他“啪”地一下,钥匙丢在红漆办公桌上,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收缩的脸部线条,抿紧的唇角,夏末的燥气一触即发。 “赵水光,你可曾想过我看到资料的心情”,他一下飞机听到她娇憨的声音,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一心想早点忙完去见她,两人还有一个美好的周末可以渡过,却没想到先看到的是一封留学申请。 他负责协助有关商学院那块的筛选,其实都是挂名过过场,以他这几日的奔波完全可以不去的。他虽然个性轻狂,但对于工作学术上的事情却是一丝不苟,挂了这名就要做点事,于是他去了,但当他看到她的资料时,整个人就坐在诺大的会议室里,心血却是翻腾的,他恨不得冲出去,质问她,干脆把她带走好了。 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的瞒着他!他就是那样千百遍的问着自己。 当赵水光走进来,站在场中央,笑着打招呼的时候,谈书墨反倒冷静下来了。冷冷地看着她回答。最终,他还是问了,其实是知道她是不会回答的,以他对她的了解。 看着赵水光奔出去,谈书墨伸出手指点着拼命跳动的太阳穴,轻敛了眼睑不再说话。 这样一个男人,第一次如此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心力交瘁. 她走过去,轻轻地环住他的坚挺的后背,手贴上他起伏的胸膛,低喃:“对不起,我真的想说的!我应该和你商量的!我想自己好好去看看,这世界,我能闯成什么样,人生能走到什么地步!我很想去,想,将来能更好的站在你身边!” 她的脸贴在他褪去西装外套的真丝绸衫上,光滑的面料,带着他的滚烫的体温,隔着他紧实的背部线条,密密地穿来,炽热了她的面颊。 他修长有力的手握了她细软的手背,转过身来。 他弯下腰,光洁温润的额抵上她的,墨黑的眸子亮得要滴出水来,他低哑地说:“待在我身边,不好吗?就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两人紧紧地被包围在彼此的灼热的呼吸中,他不想去想了,闭上眼去探索她的唇,缠绵的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近似膜拜的去勾勒她的唇线,唇上的每一道痕迹,着迷得就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他每亲触一下,都要呢喃一句:“留下”“留下” 赵水光沉溺在这样的漩涡里,她是领教他的狂傲的,何曾听过这样的人如此低声细语,她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他的脆弱神态,以他的傲气定是不想让她知道吧。 赵水光突然在这一刻,感到无限的悲伤,伸出手去,插入他浓密的发中,指尖触摸到他的发根,心里已是麻麻的不舍。 他吻上她润湿的眼睫,温热的气洒在她的眼上, “不要走,嗯?”尾音上扬,哑着声哄她。 她以为自己的喉咙都要发不出声来,但还是听见自己的回答:“对不起” 她差一点点就要答应了,可是现在答应,以后也不可能做到的,想来是要后悔的。对不起,她不能做这样的承诺。 他这样说着“不好吗”,就像曾经在那个夜里,他也问着“对于未知的未来你都无需害怕,我会牵你一起走下去。我都站你前面帮你先做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是的,他一直是站在她前面的,现在,是她自己要走出去的。小小的希翼,将来更好的自己可以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再说话,亲亲她的眉心,冰凉的唇贴了下,蝴蝶般的带来一世的苍凉。他的手轻轻地放下她的手,她握了握想去抓,指甲只触到自己的掌心。 他慢慢把手插回自己的兜里,退了开,靠在办公桌边,又伸出手来,扯扯自己的领带,露出凸起的喉结,分明的锁骨。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过了白年。 谈书墨侧了身去,不再看她。 他说:“赵水光,我也有我的傲气。”短短的几秒,仿佛过了百年,他说“我放你走。” 声音决绝且坚定,是的,他谈书墨何必活到这种地步,一路从高中追到这里,如果她想走,无论他追到哪都是没用的。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如果他想在国外何必从英国回来,他的根在这里,既然决定回来就没想过离开。爱情固然美好,但几时他谈书墨需要卑微到如此。从一开始她不愿透露两人的关系,到现在她的隐瞒,她的坚持。他真的心寒。 他谈书墨就算在一辈子只此一人孤独终老,也不会在爱情上做个乞丐,这是他的骨气。 那一日,夕阳西下,在充满回忆的房间里,阳光散了一室的心碎。 希妙是察觉到赵水光的不对劲的,把这小妮子拉出来,说是喝茶散心,还在奇怪她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听来,原来出了这么件大事。 以希妙的个性,赵水光瞒了这么件大事,肯定是要骂她的狗血喷头的,但看看她这么精神恍惚的样子,她也没那意思。 她也知道赵水光就是那种很稳的人,要事情十有八九有了把握才说,气归气,当做朋友的不是计较这的时候。 希妙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赵水光吐了吸管,说:“不知道,我不想出去了!” 希妙说:“不出去好啊,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哪像咱这来得舒心!没事,姐姐还陪你喝喝小茶的!” 赵水光勉强地笑了笑。希妙看着被赵水光耷下的头顶,叹了几口气。 作为希妙这样成天跟着一帮子文艺青年坑蒙拐骗的,都觉得谈书墨这样的男人太高杆了。都说男人温柔是致命的,一个男人柔情似水固然打动人心,但女人往往不是被肯为你低声下气的男人感动。 谈书墨在最后关头还能保有男人的尊严,这样的男人才是一种毒,深入骨髓。 面试的成绩下来,赵水光以录取名额的最后一位被收了,紧接着就是为其八个月的培训,还有雅思考试,梅尔森大学的教授最后会亲自来审核,再次挑选。 明明就那么大的学校,两个人却像不再可能遇见一样,好几次她看见他在一群教授领导中的挺拔背影,好几次她在穿过学校后门的小街时看到熟悉的车尾,心突然就麻麻地跳起来。 他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只是,亲爱的,当我在努力寻找你的身影,触摸你的气息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曾回头看过我呢? 赵水光把交流的事告诉了宿舍的三人,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许莹说了句:“小光,你这连地都扫不干净的人,出国能怎么办啊!那俗话怎么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大家被这话,逗得噗哧一下笑出来,每次宿舍打扫卫生,赵水光同志扫的地都不合格,要被宿管阿姨扣分,最后许莹干脆让她全年管倒垃圾算了。 赵水光躺在上铺,脚翘在墙上,窗边的一块墙贴满了她的帅哥们,真实的,有仔仔,她其实喜欢的是沉默的花泽类,吴彦祖,她喜欢的欧海文。卡通的有,一双冷眉的流川枫。 赵水光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时刻,两年突然就这样流逝掉了。 友谊,学业,爱情,突然到了人生的拐角,谁来教她如何取舍。 她把头磕在床沿的铁杆上,迷蒙地想起,那人不经意抬起的金色袖口,上挑的好看眉眼,她抚摸过的脸部线条,带笑的眸光,笔直的手指。 她爱过的那个男人有世上最柔软的唇。 学校的广播开始响起,主持人是她们这届的,声音到了广播里有点陌生,谁为谁点的歌,慢慢的响起,周华健的忘忧草,很老的歌,她以前听过,此刻却是正中下怀的感动。 他唱过:“朋友一生一起走” 他唱过:“最近比较烦” 他轻轻地唱:“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赵水光突然觉得满心的酸楚要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睛里热热的东西慢慢顺着眼角滚到枕头上,干干的两道线。 她摸着床头的毛巾,盖住滚热的双眼。 那两年的光阴,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光。我等你,两年为期 我等你,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我等你,刘若英 后来的日子,有很多的资料,证明要办,赵水光干脆不住校了,宿舍的床还留着,她说:临走时要回来睡一个晚上。 学校里,也开始翘课,大学里帮点到也是一大景观,彭晓晓负责帮赵水光点到,名字差得比较多,好点。 老师喊“彭晓晓”,彭晓晓说:“到” 赵水光的名字在后面,彭晓晓一点完自己的,把扎了的头发散了,脱了外套,挪了座位。 老师喊:“赵水光”。彭晓晓举手:“到”。 这事就这么结了。 碰到火眼晶晶的老师也是无奈的事,今年就有那么一位,统计学的老太,学校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堂课必点名,四个班硬要抽两个班来点。三次不到不用考试。 学统计的,记性都这么好吗? 每点一个,此老师就抬头看一眼,声色俱厉的说:“张涛,张涛,是你吗?代别人点的吧,查出来两人都扣分。” 男生比较有办法,班和班之间成立了手拉手互助小组,比如国贸一班的马明,国贸二班的黄哲,国贸三班的林晓峰,国贸四班的陈豪就是一组合。 老师点了“马明”黄哲上,点了“黄哲”还有林晓峰。多么聪明的国贸人啊! 可惜了国贸的女生,没那胆子,于是,赵水光就这小老太太的课,节节都到。 这周的统计课,才上课,杨扬就急了,偷偷和赵水光说:“完了,我手机拉自习教室里了。” 这年头,在自习室里拉东西等于直接把东西扔了,肯定回不来了。 杨扬一年都丟了两部手机了,实在不是她想换,这是没办法啊! 赵水光看小老太在前面扯抽样调查,扯得快晕了,听杨扬这么一闹,说:“赶紧找去啊!” 杨扬小声说:“我不敢。” 赵水光看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自己也是被最近的事烦得没个出气的,说:“我陪你去,从后门溜。” 许莹也低声凑过来:“等下趁老太写黑板的时候,你们就跑。” 赵水光和杨扬挪啊挪,挪到板凳最旁边,小老太转身了,许莹低吼了句:“跑。” 赵水光心里一个激动,和许莹,像跑五十米一样,猫着身子杀出去。 站在教学楼外边,两人才互相看了眼彼此,“哈哈”大笑。 赵水光的舍命陪逃很值,杨扬把手机找到了。可是两人还是得回教室,老太太下课要点名的。 两人在门口缩着,一看小老太回头写黑板,赶紧打跨步地坐回位子上! 屁股还没坐热,老太太“嘭”地一声,扔了板擦,大声说:“你看看你们,这哪叫上课,那几个男生,腿都翘桌子上了!” 一双厉眼瞟到赵水光的方向:“刚才是不是有人课上一半跑出去了,站起来,别以为我没看到。” 杨扬看看赵水光,两人还是站起来了。 小老太看有人站起来很是满意,在讲台上点了粉笔:“真把这当茶馆了,你们现在的学生,一个个书不好好读,上课还不来,来了还走了,这叫上什么学啊,读什么书啊!” 杨扬有点委屈,说:“老师,我手机丢了去拿的。” 老太太呵斥:“我没问你,反正你们做什么都有理由!有错也不承认!” 赵水光本不想说,按原来的情况,讨好卖乖的她可会了,但今个,对不起,她心烦意乱的,最近都没好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讨厌那一套了。 赵水光抬了眼角,瞥见杨扬的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赵水光知道,别看杨扬这丫头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其实心里对别人说的话在意的紧。她也是知道实情的人,难免为杨扬抱不平,看眼下的情景更是难过。 张口就说出去了:“老师,我认为上学,读书,都是让为了让人更加勇敢的过程,因为知道自己的无知才去学习,学习后才发现自己的渺小,学习的过程是为了让自己对未来更加的无畏”突然想起了谁,她突然的放缓了声音:“以前我的一位老师说过:年纪增长首先会消失的是勇气,不要怕犯错,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挺起胸膛,无所畏惧!” 在这么空旷的阶梯教室,这么多双眼睛下,她突然就回到了,很久远的岁月,那人眼神清澈, 腰背笔直!那样的身影停驻在心底,转眼看,将是一生一世。 亲爱的,原来时间已过了那么久! 赵水光抬头望了望皱起眉头的老师,才觉得这话自己说得过了点,毕竟她也不是个喜欢搅局的人,当好学生当惯了,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也对不住这老师,想想说:“老师,对不起,我们应该在走之前告诉你下,但境况比较急。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老师明白,我们说的是真的,没有编理由!” 老太太“咳”了下,看了眼赵水光,说:“你们坐下,我不想耽误上课的时间。” 末了,点名,点到赵水光这班,抬头深深地看了赵水光一眼,赵水光有苦说不出,这统计学要完蛋了。 周五的时候,赵水光去打电话去预约去系主任那拿推荐信,系主任说今日有会要开,比较忙,写完后,让赵水光三点到教务楼取,正好完会。 赵水光想想这些领导也太“有”效率了,还是背了大书包,按时间晃悠着去了,到了的时候还没散会,也对,总不能让她等领导吧,她在门口走道的椅子上坐下。 不停的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赵水光真不是故意要听的,实在是走廊上太静了也只能听到这声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赵水光的头都快点到胸前了,忽听到主任说:“谈老师,这次出差辛苦了,回来还要协助交流的项目。” 赵水光忽然一惊,心跳一下子就停,直盗汗。 她想听,却又寒怕,这学校有别的谈老师吗? 果真的那人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又点沙哑:“这是应该的,关于交流项目,王主任,我想退出。” 赵水光只听得他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怕一个呼吸就听不到了。 听完这话,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他对工作上的事向来严谨,这次定是下了决心,真的要和她再无干系了。 下面的话,她也没听,再没有心思去听,只是静静地做在那,身上和最近天气一样,忽冷忽热的。 一会儿,门“哒”地一响,赵水光吓了一跳,估是散会了,她想也没想赶紧躲到楼梯的拐角,推荐信也不拿了,她紧张坏了。这才看教授一个个出来,都站在那等电梯,说着话,她巴望了半天就是没看到谈书墨。 正奇怪呢,看到谈书墨的侧影,偏是一眼,也让她心跳加快。 是系主任的声音:“周老,什么时候退休啊?” 统计学老太太的声音:“快啦,就明年,回家带孙子去,现在的学生太不好教了,昨天上国贸的课,还有个女生跟我顶嘴,说什么读书时为了让人无所畏惧,什么有个老师告诉她:‘人长大了勇气也没了!’这都是些什么啊,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得了!” 赵水光一听抖三抖! 老人家抱怨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系主任插了话:“诶,小谈,你是不是有个小女朋友也是国贸的。” 赵水光一下子提起来,她没听到他的声音,有点着急。 半响,那人说:“那是我女朋友,小个子,短头发的女孩, 叫赵水光。” 赵水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紧张得握了拳头,大气也不敢出。 那边,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主任打了哈哈说:“这么巧,周老,赶紧让小谈给你赔个不是。” 老太太忙说:“那倒不用。” 话没说完,只听谈书墨的声音,一贯的冷线条:“周老,我相信那孩子没什么恶意。”言语客气细听却透着坚定:“如果帮她赔不是,就是承认她错了,我尊重她所做每件事,说的每句话。这‘不是’要赔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很是安静,只听得两下脚步声,他的声音再次想起:“不好意思,她口里的那个高中老师,我想,是我。” 顿了会他说:“周老师,学生之于老师可能是一时的记忆,但老师之于学生是一辈子回忆。” 赵水光听得他说:“我尊重她所做的事,说的话”时心中已满是酸涩。听他这么一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角是麻麻的咸涩。 她赵水光无论走到何处,是再遇不到第二个谈书墨了! 那人说:“你们慢走,我先走楼梯。”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水光吓了一大跳,赶紧拿胡乱手背抹了抹眼泪。 还没溜走,楼梯间的门就打开了,她只好回身,带着一脸的狼狈。 她看到他微讶的眼,依旧俊挺的脸庞,她不由得微笑:“谈老师好。” 曾经多少次,她都是这么叫他,这样的日子似乎无多了,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她努力得这样微笑,懊恼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谈书墨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得看着,突然伸出,细长的指来,指节冰凉凉贴在她的脸上,流下的泪上,他抿了抿嘴,问:“赵水光,你这是干什么?” 他也不问“赵水光,你哭什么”他问“这是干什么”像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赵水光看着他,眼睛不眨,很是固执:“谈老师,我不走了。” 她拉了他的外套又央道:“我不走了,好不好。” 在他的指伸出的时候,在听到他这时候还在维护他的时候,或许在前些心烦意乱的日子,她就在想她不要走了,但所有的事情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她妈都开始帮她忙活出国后要用的东西了,她不敢动这心思,怕让太多的人失望,毕竟出尔反尔不是她的风格。 可今日再见他,所有的坚持她都觉得好笑。 这一路上风景再美,若没有你的陪伴,叫什么风景,成什么人生。 当年希望走,她没有挽留,想来,这是报应,今日换成是她,人生果真好笑。 这次换她说,换她问:“好不好。” 谈书墨看着她被泪水刷得晶亮的眼,他说:“赵水光,你听过一句谚语叫‘OVER THE HILL’吗?是说走过了人生的顶峰。后来,我有静下来想想你说的话,我懂你的意思,你现在正站在爬山的时刻,等最好的年华已逝去了,比你更加年轻的人会跑到你前面,甚至高于你,轻轻松松就快过你,这时你就在看别人往上爬。人生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就不会有了!女人的时光过得尤是。” 赵水光愣了,扬头问:“你是说让我出去吗?” 她不懂,他说要她别走,她不说,现在她说了,他反倒要她走。 谈书墨收回流连的手指,放进兜里,他侧了脸,不再看她泪眼婆娑的脸。 赵水光急了,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说:“我留下也一样,出国也不保证会好,对不对!”却发现他的手腕极烫人。 她立即收了手,撩开他的发,去摸他的额,很热,赵水光有点不信:“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热热地传到她身上,谈书墨的眸子乌黑,有神的不像病人。 他说:“不用担心,感冒。 赵水光,你要知道,出国并不是逃避,如果按你说得要独立,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拿今日来说,感冒,发烧,没人会知道,没人会管你,自己找药吃,撑着去上课。这样的日子你要想好。” 赵水光一动不动,她看着他异常发亮的眼,知道他口里所说的或许都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这些都从未听他提起的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却没想到他也有如此的过去。 谈书墨放开她的手,一拳打在栏杆扶手上,把赵水光吓了一跳。 可能发烧的原因,他脸有点红,气微喘,胸膛一起一俯,他说:“赵水光,我不仅仅是你的老师,别逼我再说这样的话。” 天知道,他多么希望他留下来,说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是那么高尚的人。 谈书墨有点恼火自己,牢牢箍了她的手臂,眼神深邃的让人出不来了,说:“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很想把你锁在身边,就一辈子那样好了,但还有比那重要的事,” 顿了下,他低吟:“那就是我会希望你能幸福!”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柔情,仿佛已经见证了她的幸福,她一下子又快止不住泪来。 他收回手,慢慢往外走,旋开门把,他说:“赵水光,你既然要自己去闯,我给你两年,前提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打电话给我哭诉,不能跑回来找我,不要和我联络,真的自己去独立,两年后我手机不变,住处不变,我还是会在这,你再回来告诉我,这次能不能更好地站在我身边了。” 本来他真的气着了,他不理她,她也不找他,无论再怎么恼火,她说的他都会听得,今日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真的是不舍了,也罢,两年就两年,他谈书墨到时才三十二,这两年都过去了,也不差另一个两年。 赵水光彻底地不知道情况了,这谈书墨这么说,那她哭的岂不是白哭了,那她这几日来伤心的都是白伤心了! 谈书墨回头,看她呆呆愣愣地站那,心情大好,谁让这丫头之前不让他省心,勾起唇角,妖冶到极致,他说:“赵水光,男人越老行情越好,你要是不放心就快点学完,当年,你谈老师我就是一等荣誉学士提前毕业的,别告诉我,你做不到?” 赵水光脸眼泪干了都没注意到,就看着他靠在那眼角邪气地挑起,眼神愉悦,这才是久违的谈书墨。 她赵水光也还是赵水光,继续上钩罢了! 人生,有时候,觉得现在是对的决定将来不一定是对的,觉得现在是不对的决定,将来也不一定是不对的。所以,别想那么多,保持着乐观的心,微笑着走下去!谁说将来没有好事在等着你呢。蜜桃滋味 后来? 后来,赵水光的统计学真的没过,看这年代绝对不流行热血青年这套。 她还来不及参加假期后的补考,学校的课就停了,要打包去加拿大了,要在那开始提前的语言强化。 希妙问过赵水光要不要告诉希望她去加拿大的事情,要给赵水光希望的MSN,毕竟有个认识的人在外面会安心很多。 赵水光谢绝了,说:“亲爱的,不用担心,学校去那么多人呢!” 赵水光私下也会想起希望过着这样的生活,但只是想想,如今我有了我的幸福,你也应该有了你的幸福,我不会再去打扰,就这样好了。或许我会在八十岁的午后,坐在摇椅上想起你,那时也会像今日一样面带微笑的为你祝福。 临行前几周,班里有个男生打电话给赵水光,平日里交情算好,但赵水光大学几年不是和宿舍人混在一起,就是在谈书墨屁股后面颠巴。电话里和这男生说不到几句,末了那人说:“祝你一路平安,我就不给你写留言了。”赵水光听得莫名其妙。 直到回宿舍那天,看见自己桌上摆着本留言本才反应过来,许莹说:“这都是舍费买的,你喜欢HELLO KITTY,我和晓晓去挑了半天。”杨扬说:“现在不许看,回家看!” 赵水光领命,回家忙活,把这事都忘了,晚上的时候瞥见本子,顺手拿了过来,全是班上人的签名,留言,大多数都是女生的,她们宿舍三的在最前面,每个人的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从开学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还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日夜里,开了昏暗的床头灯,慢慢的翻看着,赵水光的眼里不紧雾气朦胧,她想起在KTV里大家一起唱的范范的歌,那句:“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去加拿大的行李规定不能超过23公斤,赵水光的爸爸妈妈把箱子压了又压,称了一遍又一遍,赵水光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就领悟到,出国并不是那么风光的事,她什么都想带走,却无法全都塞入箱子里。 明日就要走了,赵水光一夜没有关机,果然,晚上的时候一条短信过来:“明日几点走?” 她反复看着那么几个字,眼泪又快流下来,庆辛他发的是短信而不是打了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是真的会哭出来的,她想。她回到:“明天爸爸会送到机场,两点一刻的飞机。” 南京到上海,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赵水光一路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再醒过来,发现枕在赵妈妈的腿上了。 浦东机场,赵水光除了儿时和家人去外地旅游坐飞机来过几乎没什么印象,她没空去欣赏上海的五光十色,没空去仰望机场内部独特的玻璃圆柱吊顶设计,当那个人一身米色双排扣风衣踏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而来,她心中所有的感伤全部涌了上来。 她很想笑着对他说:“谈老师,再见。”可是她不敢讲话,不敢抬头,怕泪水已下子就关不住了。 谈书墨一大早请了假,就开了车过来,想想还是坐在加拿大航空的服务区那一块,果不出所料,中午的时候,她推了行李车和父母说着话走过来。在等待的时候,他就在想曾经青涩的花苞,在他自己都不知觉的时候,竟已绽放到如此清冽的地步,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勾了嘴角轻嘲自己,“放手”说起来简单,回味过来却是极其好笑。他都不知道他自己为何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定下那样的约定,但无论如何绝不放弃。 他是学金融的,懂得时间的风险,但他也知道风险越来回报越大。感情也是一项投资,他相信自己的付出。 赵妈妈远远看见谈书墨喊了句:“小谈,在这。” 谈书墨走近喊:“赵妈妈,赵爸爸。”赵水光的父亲第一次见到谈书墨,点了点头。 赵妈妈拍了赵水光的头说:“这孩子!” 谈书墨笑了,看着她耷下去的脑袋,头顶青色的发璇。 赵妈妈拉了赵爸爸,说:“丫头,该是时间先放行李了。” 谈书墨接过车子说:“我陪她去吧。”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乘坐此次航班的人很多,队伍排了一圈又一圈,旁边人的眼神不停的瞟过来。 送行的人大多是家长孩子组合。看这对,男的高高帅帅,气质极佳,女的头发不长却也娇小可人,抬头看见五官也是极舒服。偏偏两人奇怪,跟着队伍挪动,自始至终男的不时皱了眉头,一脸的冷傲,女的东张西望,满脸的茫然无措,各有心思的样子。 快到队前了,谈书墨问:“护照拿好了?” 赵水光点头,轻轻“恩”了声。 良久,谈书墨问:“机票呢?” 赵水光乖乖答:“查好行李才出票。” 两人不再说话,CHECK IN行李,拿机票,都默默进行。 千等万磨,那一刻还是要来的,赵水光不想哭。 赵妈妈说:“自己注意身体”,说完后,眼圈就红了,赵爸爸递过旅行包,背了头去, 谈书墨靠在柱子上,手插在兜里,低了头,垂了眼看不出表情。 赵水光“呜”地一下哭出来,抱住爸爸妈妈,也不管是什么场合了。 赵爸爸拍了拍她肩说:“乖,去和人家打声招呼。” 赵水光这才哽咽地往谈书墨那走,谈书墨抬了头,眼神如水,敲了赵水光的脑袋骂道:“小呆子”声音呢喃不清。 赵水光还来不及抬头看他的表情,就突然被拉至他温暖的怀中,鼻腔里满满都都是他的气息,他低了头,凑近她的耳,唇齿触到她的耳廓,他低语:“赵水光,别哭,我一直在这儿呢!” 有些沙哑。 她以为他感冒没好,挣扎着抬头想看他,却被他的手指按住了脑袋,“再等等”他说。 她被圈在他怀里,脸颊贴住她起伏的胸膛,耳里是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感觉他喉头的蠕动,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声音呢侬,为什么箍了她的脑袋说“再等等”,她的脸颊上也已是潮湿一片。 机场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声,孩子的嬉闹声,喧哗声,一下子远去了,她在他的怀里,一瞬间真的希望那会是所谓的天长地久。 最终,他还是放开她,摸了她的发,眉眼里全是细细的温柔,说:“走吧。” 她拿手背胡乱抹了眼泪,往海关里走,没有回头,泪水边擦边流。 入了关,边抽泣着边把申报单给海关人员,海关也是见怪不怪了,盖了章,放行。 从此以后,我抬头往前走,而我的旅行箱里,始终装着你的灵魂。 梅尔森大学是在加拿大东部的一个小镇,镇上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学校的学生。假期里安逸宁静,开了学又活跃起来。 赵水光初到的时候已是秋日,每日混天黑地的调时差,忙着适应环境。语言,住房,人际关系,学习,伙食,种种问题都让她身心疲惫。 她也曾在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她想自己真的事没事找事,放弃了朋友,家人,还有深爱的人,孤身一身咬牙拼搏。 她想起谈书墨说过:“赵水光,你要知道,出国并不是逃避,如果按你说得要独立,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拿今日来说,感冒,发烧,没人会知道,没人会管你,自己找药吃,撑着去上课。这样的日子你要想好。” 原来他真的是所有事都站在她前面为她设想,今日看来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她在艰辛的时候会想到当年谈书墨是否也是这样一步步举足走过,这样想着浑身又充满力量。她说出的话,就一定要做到,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万事开头难,赵水光终于熬过了秋末,她终于可以真心地在电话里告诉赵妈妈:“妈,我很好,真的,不用担心。” 一日上学的路上,她捡起一片落下的枫叶,夹进课本,总有一日赵水光会把这片枫叶送给谈书墨。 人人都说这是红枫之国,却极少有人见识到这儿树叶落尽的萧索,极少有人提及这儿一年几乎持续八月的寒冬。 快圣诞的时候,国外的气氛比国内的浓很多,赵水光的舍友也兴致勃勃的布置,可赵水光没有那感觉,圣诞至于西方相当中国的春节,没有家人的春节何谓春节? 赵水光想起十二月二十二日是谈书墨的生日,她不需要任何提醒都能记得,他虽然说过不许联络,但她想生日是个除外吧。 她寄了本市的明信片过去,是夏日的景色,花团锦簇,树叶映着,她到的时候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美景,但总是希望他能看到最好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动笔,写上:“生日快乐”,加上一句“I miss you”。 一个月后,有人一大早拼命的拍门,赵水光睡眼惺忪地跑下来,开了门是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她签收包裹,关了门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门外下飘起了细雪。 包裹小小的一盒,两个手掌大,赵水光莫名其妙,赵妈妈没说要寄东西来啊。 拿了剪刀挑开裹得层层的胶带,三盒水果糖,草莓味的,蜜桃味的,柠檬味的,一张白色的纸条躺在糖盒下,她熟悉的苍松般的字体,仿佛刻上去的有力,:”Flower is red, leaf is green, candy is sweet, and so you are.” 花是红的,叶是绿的,糖是甜的,你也是! 她翻开盖子,拨了一颗糖在嘴里,想起很久远的事情,嘴里是甜滋滋的蜜桃味,她反复地看着那句:“candy is sweet, and so you are.” 窗外的雪渐大,屋内暖气却慢慢升高。结局篇 圣诞之后加拿大是没有不冷只有更冷,赵水光是南方人,温和潮湿的气候待惯了,遇上了这般天气自然不大适应,生了一场病,打了电话给赵妈妈,在她的指导下翻出带来的一大堆药,找出合适症状的吃。 在生病的时候,她尤其的想家,想到在外边的种种不适应,想到国内时那人对自己的好,尤其的脆弱,蒙上被头哭了一场,沉沉地入睡了。 舍友苏姗是前几年来的北京女孩,为人相当豪爽,看到赵水光一人过来,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挺不容易的,对赵水光多加提点,生病的时候也给予不少照顾。 大病之后,赵水光仿佛更能适应加拿大的生活了,学会当地人的习惯外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穿T恤,薄衫,进屋就脱外套,出门就加上。学业上也渐渐跟上,本来中国人就比老外聪明,语言关一过,成绩自然突飞猛进。 十二月底,赵水光开始放寒假,接到一个电话,她说:“HELLO”,那边顿了一下:“是我” 赵水光以为自己可以很电视剧里一样,假装一下问:“你是谁?” 那样太假,不是她赵水光会做的事,他清爽的声音略显年轻声线,她已知道是谁,她说:“希望?” 那边“恩”了一下:“我为希妙要的号码,知道你来加拿大了!” 赵水光心里埋怨了下希妙,说:“恩,暑假的时候来的。”说得轻快点,就像对一个老朋友。 是啊,年少的回忆,美好的时光,怎么可能不在乎,就当他是个老朋友,也会心疼,也会牵挂。 希望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说:“来了我的地方也不打一声招呼!”眼睛闭上,语气带着调侃。 赵水光打哈哈:“嘿嘿”地笑笑。两人都不适应这样的身份转换,一时又点尴尬。 希望,半响低声问:“你好吗?”害怕她误会,又添了句:“这冷吧!” 赵水光说:“恩,挺冷的!”抬了手腕看表才发现是上课时间,她租的房子离学校远,都要提前出门。 希望坐在电脑前面看了眼屏幕上的旅行航班表,说:“恩,那就好,你忙吧,有事打电话给我!”的 赵水光收拾课本的手顿了顿,说:“好的,拜拜。” 希望说:“拜拜,挂了电话。” 其实他和她都知道那电话不可能再打。 是的,赵水光有的时候也会想到希望,越来越少的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共同的回忆那么多,总有点东西能勾起往事。她再想起他,就像想起白天看见的美丽的蝴蝶,路过的草坪,天空的云朵,只是想起,有的时候,当想念变成了想起,是不是也是一种挥别? 希望挂了电话,又按了号码,打去旅行社:“你好,我要定下月去蒙特利尔的票,转机?最好不要转机。”顿了下说:“我想直飞!” 本来假期的最后一个礼拜说好去朋友那玩,可没想到居然知道她也在加拿大,那么是不是他可以美好的希翼一下? 原本想定可以在她那边转机的机票,没有什么,只想再见一面而已。 今日再听见她的说话,他已知道两人之间早已过去,靠在椅子上,他想,也好,从此以后各自的人生,彼此珍重。 过年的时候,听说国内下了很大的雪,赵水光有点着急,她知道谈书墨必定是要回北京过年的,到时别堵在机场。想想决定要打给电话过去。 那日恰恰好赵水光期中考试,她们这也下了很大的雪,赵水光有点抱怨,为什么过年还要考试,但没法,穿着很长很厚的羽绒服穿越雪地去考场,冷风呼呼地刮过脸庞,靴子踩上积雪发出“沙沙”的声音。 考试还好过程很顺利,结果不知道,赵水光考完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里打电话,正好她们中午12点,他们晚上12点,差了一个小时,半个地球。 电话卡倒腾了半天,终于拨通,谈书墨其实是极其低调的人,错,赵水光补充闷骚着,低调着,手机没有彩铃,很简朴的“嘟嘟”声。 赵水光把话筒压近耳朵,兴奋地等待着。 半响有人接了,“HELLO”一声,是他的英式腔。 赵水光劈头盖脸地大声说:“谈老师,新年快乐!”只听那边“噼啪”一声,像是烟花爆炸的声音。 谈书墨因低沉显得性感的轻笑,传入她的耳中,赵水光喜滋滋的开心。 谈书墨一向都是回北京老家过年,电话来的时候,小外甥还在和楚菲菲抢桌上的瓜果。 是的,楚菲菲同志吃完年夜饭,绕了几个路口就过来拜年了,反正谈书墨家不就更自己家一样嘛,以前放学,家里没人都是去谈家玩,看谈老爷子画画。 谈书墨看到电话莫名其妙,很长的号码,以为是英国那边打来的,接了,却真的是惊喜,听着她甜甜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一仰头是盛开的烟花,璀璨的花瓣映着漆黑的夜幕绽放开来。 他靠在栏杆上,嘴角愉快地上扬。时间恰到好处,花开正好,不是吗? 赵水光躺在床上,想想这那边的热和,有点郁闷,问:“现在在北京?过年好玩吗?” 谈书墨好笑,估计是这丫头嫉妒了,淡淡地说:“还好,每年就那样。”不刺激他。 才说呢,手机就被出菲菲抢走,摆了流氓的腔调:“喂,小光妹妹。” 赵水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多出个人啊,但还是乖乖地说:“楚大哥好,新年好!” 楚菲菲一笑,凤眼更加狭长,说:“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这可热闹了,刚还吃了饺子……” 还没说完,被谈书墨按了手腕,拿了手机回来。 赵水光听得那边骂了句“滚”,谈书墨的声音,她想象两人之间的打闹,捂了嘴笑起来,这人也很孩子气。 谈水墨要回电话,还没开口,就听那边问:“吃了什么饺子!”声音是绝对的郁闷 谈书墨说:“我想想,茴香的,白菜猪肉的,就这么多。”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藏不住,露了出来。 赵水光微恼,说:“茴香的不好吃。” 谈书墨轻轻的“恩”了一下,说不出的纵容,声音一下子在寒冷的夜里化开了。 赵水光也觉得自己神经病,打了国际长途,就是来讨论饺子好不好吃!恋爱中的人到底是傻子。 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什么,自始至终,她没说她的幸苦,都说的是才来的趣事,例如第一次去SUBWAY(赛百味)点餐,挑了最便宜的点,哪知道服务员很窘,因为那是加在食物里的佐料,另外算钱。 他就靠在栏杆边,在电话那边听着,低低的笑,偶尔说她几句,累了就换了个姿势。 直到卡打爆,提示音说还有五分钟,她才说:“那就这样,新年快乐噢!” 他说:“好,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良久的沉默,她靠在床边,看着透过百叶窗的细碎的阳光,听着他的呼吸;他靠在廊上,看着窗户里,小侄子继续胡闹,家人打牌,气氛和乐融融,耳边是她一浅一声的吸气出气。 僵硬的女声又来打扰:“尊敬的用户,您的通话还剩一分钟.。” 她说:“再见。”很是不舍,他说:“恩,再见!” 还是没忍心挂,末了,她说:“我想回来!”并不是说一定要回来,听到他的声音单纯的那么想的,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只是说说而已,最后才说出来,怕被他骂,刚好要断线! 果然,耳边全是“嘟嘟”声,一下子回归狭小的屋子,孤单的自己。 那边,他说了,他说:“好” 她说想回来,他说好,其实他也想她回来,但怎么忍心说出来,让她去取舍。 刚好说出来,刚好断线。所有番外 番外篇 关于生活: 昏前婚后 某年某月某日,某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老公下班回家,换了鞋,抱住某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某妻子。 他吻上她的耳垂:“晚上吃什么?” 她手上忙活,耳廓泛起红晕:“恩,面条。” 他的薄唇靠近她的耳:“赵水光同学”。 “嗯?”她的气息不稳。 “请问我们一共要吃多少天面条?”他离开了她光洁的脖,抱胸靠在流理台上如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