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卿笑着点头:“表姐放心,我会的。” 送走了向婉玉,宫夫人道:“她还以为太子能一言九鼎,殊不知上头还压着两座大山呢。” 晚饭之后,慕沉泓便派了内侍过来,说他今夜还要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让太子妃娘娘早些安歇。 宫卿洗浴之后便睡下了。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被窝里一凉,伸进来一双带着寒意的手。 她一下子醒了,睁眼便看见一张幽怨气恼的俊颜,好看的眉毛纠了一个川字,眼睛墨黑沉沉。 “殿下回来了。” 慕沉泓哼了一声,躺到了被子里。 宫卿便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他翻过身子,背朝着她。 她摇了他两下,见他也没动,便笑着道:“既然夫君不肯说,那妾身就先睡了。” 说着,便也翻了个身继续睡。 身后,气息渐急,忽然,腰身被人一搂,整个人被翻过来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也不去找我,我等着宵夜等到现在。” 宫卿一听这怨妇样的语气,便忍不住噗的笑了:“夫君不是让妾身早些睡么?” “你,”他拧了一下她的臀,咬牙道:“你这小狐狸,会猜不出我的心思?嗯?故意让我等得心焦意乱,度日如年的。” 宫卿又好气又好笑,殿下您也真是个别扭的,明明巴心巴肝地盼着人家去,却还口头上专门去交代一声让人早些睡。闷骚成您这样还真不容易。 他闷着一肚子气,又捏了捏她的臀:“你也不关心我。” “谁说不关心了,喏,那火盆上放着的是什么?” 上面温着一盅燕窝粥。 他这才心里舒坦许多,又不依不饶地问:“那为什么不送去?” “不是你说不让去的么?” “就是想试试你这小狐狸心里有没有想着我,结果一试,你这心里果然是没有的。”说着,那一双手,便朝着她胸口袭去,大力地揉了揉那两团丰满圆润仍旧不解气,又滑向两边的腋下挠她的痒痒。 宫卿痒的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笑着求饶。 “说句好听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好软娇娇地求道:“请夫君饶了卿卿吧。” “再换一句。” 不满意,那就只好再肉麻一些。 “请哥哥饶了卿卿。” “再换一句。” 她娇嗔:“那你到底要听什么?” 他咬着她的耳垂说了一句。她一听,便脸红了。 “说啊。” 她眉目如画,唇红颊嫣,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皆如染了酡色一般,他痴痴地抹着她花瓣一样娇艳柔嫩的唇,低声道:“快说。 她斜睨着他笑:“你也没说过,凭什么要我说。” 慕沉泓道:“我还用说么?我为了娶你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这句话听着十分顺耳贴心。可是她还是不好意思说,扭捏了半晌才娇娇羞羞地说道:“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便被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当真么?” 她拿一根纤纤玉指在他胸口上缓缓写了个“是”字。 便是世间再美的语言都胜不过这一个字,他心里狂喜之情无可表述,一时间心潮澎湃,激动难言,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之中,一刻也不分离。 宫卿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回想起他的那些别扭的试探,原来都是为了这个。一刹间,又觉得幸福又觉得感动,夫妻之间在没有比彼此心意相通的这一刻更加的和美温馨。 良久,慕沉泓松开了她,低声道:“卿卿,若我带兵出征,你不会有异议吧?”6060、V章 ... 宫卿心里头噗通一声,便微微变了脸色,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好似怕他此刻就走了似的。 “朝中那么多武将,你一定要亲自出征吗?” 慕沉泓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各朝各代都有战争,历史上御驾亲征的帝王不计其数,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曾亲自征讨过高昌。你放心,我并不是去亲自上阵杀敌,不会有危险。再说高昌是一个小国,此战有八成胜算。父皇也是希望我能借此安国立威,将来更好地治国平天下。” “道理我都懂,可是事到临头却放不下,舍不得。”她眼眸中浮起了一丝雾气,水盈盈柔情万缕。他挑起一缕青丝缠住食指,缓缓道:“还有一个原因,逼得我非亲自出征不可。” “什么原因?” “你。” 宫卿一怔,反问了一句:“我?” “当年你被那几个粟特人所虏,便是要献与高昌王。这一次,那高昌使节更是口出狂言,只要阿九和亲,原来不知何人,将一副你的画像送给了那高昌王,说是阿九,所以高昌王才对阿九势在必得。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要亲手斩杀高昌王于马下方解心头之恨。” 宫卿心里一怔,绝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番内情。忽然间她想到了向婉玉,莫非是她一手策划?那向大柱原本生于高昌,这些年和京城中经商的高昌人也有些来往。而自己的画像,也绝不可能轻易落入外人之手,定是她偷偷拿出去的。 宫卿不敢将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暗暗气恼向婉玉的不识大体,居然为了报复阿九而将私人恩怨牵扯到国家大事上,而这一切,也是阿九咎由自取,若不是仗势欺人,树敌太多,又何来这么多的事端。 “夫君,你若走了,我腹中,如何交代?”这正是宫卿最最忧愁的地方。 慕沉泓笑着揉着她的小腹:“备战还有一段时间,你别急。再说,你腹中不是已经有了么?” 她啼笑皆非,拍开他的手,“你有神眼不成,怎么就断定已经有了。” “不信你我打赌,那一夜必定是已经有了。” “赌什么?” 两人笑闹着,又暂时将那高昌之事放在了一边。 高昌使节离京之后,高昌王开始在边境四处挑衅,想趁着天寒地冻,捞些便宜。小打小闹宣文帝也没放在眼里,只是让安西都护府加紧戒备,又让兵部加紧备战,朝野上下因为这件事变得气氛凝重,气氛和平素大不相同。 备战完毕,征讨高昌便提上了日程。 宣文帝最终无视独孤后的意见,在朝堂之上当众宣布由太子领兵出征,想要成就儿子的丰功伟业,不世英名。 独孤后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几乎昏了过去。也等不及宣文帝从勤政殿回来,便急匆匆带人前往乾明宫。 等独孤后赶到之时,朝臣已经散去,殿内只有宣文帝父子两人。 独孤后蹬蹬几步登上丹陛,浑身颤抖地看着宣文帝,咬牙说了两个“好”字,眼泪便气得夺眶而出。 宣文帝道:“梓童莫气,此事朕意已决,泓儿也愿意。” 慕沉泓扶着独孤后坐下:“母后别担心。小小高昌不足为惧,母后只当是儿臣去边关体察民情。不几月便回来了。” “那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独孤后抹着眼泪,丢开了皇后的威仪和强势凌厉,只是个害怕失去儿子的母亲。 宣文帝淡淡道:“朕当年出征,也未见你如此担心过。” 独孤后气结,“皇上如何能和泓儿相比?” 宣文帝一听便脸色变了。 慕沉泓忙道:“母后的意思是,泓儿比不上父皇的英明神武。” “此事已定,梓童不必多言。”宣文帝从龙椅上起身,径直离开。 独孤后泣道:“泓儿,你为何非要出征。” 慕沉泓笑了笑:“母后,这江山社稷是慕家的,又有谁比儿臣出征更为合情合理,更为尽心尽力。再说,母后就对儿臣如此没有信心?儿臣自小熟读兵书,勤练武功,骑射刀剑功夫也不弱于父皇。为何父皇去得,儿臣就去不得?” 独孤后只是摇头,她不是对儿子没信心,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儿子太少,所以就怕有失。 回到东宫,慕沉泓将出征日期告诉了宫卿。宫卿听了心里便是一沉,屈指一算也没几日了。新婚燕尔便要尝到分离之苦,两人都有些不舍,便紧紧抱住了一起,殿内的宫女太监也都见惯不惊的避了出去。 慕沉泓附耳低问:“今日月信可来了?” 宫卿脸上一红,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对她的月信日期记得比她自己还牢,昨日月信没来,他便确信无疑地说一定是怀上了。她也不敢确信,万一要是推迟了几日呢? “我就说,那一夜必定是怀上了。叫太医过来看看。”看他模样,比太医还十拿九稳,宫卿羞赧地拦住了他。“还是等几天吧,我怕有错。” 他喜不自胜道:“绝不会有错。” 宫卿也暗暗期盼这一次是真的,不然他出征离开了京城,自己这肚子可是瞒不住独孤后的眼。 度日如年地等了一天,月信还是没来。慕沉泓沉不住气了,立刻将李可简召了来。 “太子妃脉象如何你如实禀来,看究竟是不是喜脉。” 李可简小心翼翼地给宫卿请了脉,诚惶诚恐道:“微臣虽然医术不精,但喜脉是确定无疑。” 慕沉泓心里大喜,握住了帐外的那只纤纤玉手,对李可简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微臣不敢。” “日后太子妃的饮食由你来调理,好生侍候,等本宫回来,重重有赏。” “是,微臣自当尽心尽力。” 李可简退下之后,慕沉泓笑着一挑帐帘,将半躺着的娇妻扑倒。宫卿笑颜如花,眉目含春。这整整煎熬了半个月的心事终于放下了。两人欢喜不尽,倒像是合谋做了一件机密大事,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宫卿搂住慕沉泓的脖子,笑盈盈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堪比淳于大人。” “是为夫百发百中无虚弦。”他一语双关,瞬间将她的脸羞红了。 他将手放在放在她腹上轻轻抚摸,低声道:“真是很期待你我的孩子。可惜这段时日我不在,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肚子便该有这么大了。” 宫卿噗的一笑:“双生子也没有那么大吧?” 慕沉泓叹了口气:“我顶顶不放心的就是你。不过你如今有了身孕,母后也不会再为难你,若是阿九有什么不敬,你便直接去告诉父皇。”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她身上的血脉乃是最佳护身符,便是阿九也会顾忌这个,不敢对她有如何不敬。 “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慕赢。卿卿以为如何?” 宫卿喜道:“这名字好啊,祝夫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腊月初八是淳于天目挑选的出征吉日,在宣武门前歃血祭旗之后,慕沉泓带着十万雄师奔赴安西。和安西大都护郑觉智手下的安西州郡的十万精兵汇合之后再一举平定高昌。二十万精兵去打高昌,朝野上下对这场战事都抱着必胜的态度,包括宫卿。但世事难料,越是胜券在握的事,越是会出现预想不到的结局。 很快便是春节,宣文帝畏寒,深秋若不是因为出了薛佳之事,将养许久,又加上备战高昌,本该早就移驾到南华行宫。眼看天气越加寒冷,受不得寒气的宣文帝便带着独孤后,几位老太妃,阿九和宫卿到了南华行宫过年。 新年因为缺了慕沉泓而格外的冷情。好在有宫夫人陪着宫卿,还不是太过寂寞。 按照旧例,大年初一,朝臣们要到行宫去给皇帝拜年,命妇们去后宫给皇后请安。然后皇帝设宴款待群臣,对朝臣们过去一年的辛劳给予嘉奖封赏。 宫夫人提早起来,带着宫卿先去给向太妃拜年。 向老太妃笑呵呵的拉着宫卿的手,道:“出落的越发俏丽水灵了,还是胖点好看,珠圆玉润的。”说着,又看了看宫夫人:“青舒你怎么也胖了?” 宫夫人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有孕的事。 向太妃噗的一声乐了。 “还好,幸亏是你先有孕,不然这小皇子生出来,还要管比他小的娃娃叫舅舅,可是亏大了。” 三人闲话了几句,宫卿便匆匆告辞出来,回到寝宫穿上朝服,一会儿要接受命妇的朝拜。 辰时起,万寿宫里便陆陆续续坐满了前来拜年的朝臣家眷。 六部尚书、侍郎的夫人小姐,各公侯府的夫人小姐,还有各位诰命夫人,来的比琼林宴更齐全,即便抱恙在身的,也不敢不来。 独孤后坐在上首,宫卿坐她身边,接受命妇们的拜贺。阿九见到这幕场景,心里十分的不畅快。宫卿终归是压过了她一头,她此生是不会有机会坐在那上首,享受这种朝拜的。 朝拜之后,独孤后赐座。 这时,慕沉泓的大军已经到了安西,初战告捷。捷报传来,正逢佳节,自是添了不少的喜庆。诸位命妇也就很捧场在皇后和太子妃面前说着讨好贺喜的话,,对太子殿下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阿九心里越发的失落,这一生,无论嫁给谁,她的夫君也不可能盖过慕沉泓的风采。 两下一对比,她觉得宫卿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而且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这一生下皇子,她的地位便稳固如磐石了。 她生平最见不得别人超过她,可是,终归是有一个人无意间便凌驾了她之上。她心里失落怅然,目光无意识地在一群花团锦簇中扫动。 向婉玉嫁给了独孤铎,成为定远侯夫人,许锦歌许给了睿王,开了春便为睿王妃。一些熟悉的面孔纷纷都有了合心的归处,而她自己,原本高高于众人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孤身一人,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目光落到江王妃身上,却发现她是单独来的。 阿九便随口问了一句:“灵庄怎么没来?” 江王妃脸色一变,挤出一丝干笑:“她回了江南。” 阿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是离开京城躲避和亲吧? 万寿宫里喜乐融融,一团和气,很快到了午宴时分,独孤后带着诸位女眷入席。 宫宴的规格比琼林宴更为高级,皇后代表皇上感谢诸位朝臣的家眷这一年来的辛劳和付出,对大臣们工作的支持,接着按例行赏。 宫女们手捧银盘鱼贯而入,将盘中的金丝绣袋放在每一位女眷跟前,里面装着一枚金钗和一个银元宝,礼物不是很贵重,寓意金玉满堂的意思。 命妇们集体出列,跪谢隆恩。然后才是正式午宴开始。 皇后举起酒杯,“难得相聚一堂,大家随意,不必拘礼。” 因为关心肚里的皇孙,独孤后也就多看了几眼宫卿。宫夫人刚好坐在宫卿的身侧,也就顺便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她将酒杯端起碰了碰唇,便放下了。 独孤后便问道:“夫人怎么不喝?” 宫夫人起身答道:“回娘娘,妾身不能饮酒。” 独孤后心里暗奇,以往宫宴可没见你少喝啊。 这一留意不打紧,发现宫夫人很多菜式都不尝,只喜欢吃那一盘糖醋白莲藕。 再看宫卿,却是专挑那辣菜吃,那一碟开胃的白玉萝卜都被她吃光了。 独孤后这时还未联想过多,直到宫夫人一个干呕,顿时让独孤后心里噗通一声,如同炸开了一个雷。 莫非她也有孕了?再细看,宫夫人脸颊丰满,肤色红润,那腰身比平素粗,对于情敌的身材和容貌,独孤后都是了如指掌的。而且平素宫夫人吃东西都是很精细的,为了身材从不肯多吃,今日这宫宴却是吃的十分欢实,津津有味。 独孤后顿时觉得芒刺在背,殿内嗡嗡嗡的都是噪音,搅得她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坚持到宫宴结束,独孤后已经忍无可忍,立刻将明羽叫到了跟前。“你去打听打听,那宫夫人进宫之后有何异样?” 真是百密一疏,她本以为盯紧了宣文帝便万事大吉,宫夫人整日和女儿在一起,总要顾全几分颜面,不会主动去勾引宣文帝。但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回寝宫的一路,独孤后气得手指哆嗦。本想说服自己,那是宫锦澜的孩子,但他们夫妇二人,自从生了宫卿之后,十七年来未曾有过一男半女,今日怎么就那么巧,刚刚好宫夫人进了宫,便有了孕。 这60、V章 ... 世上断断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两人私下不知何时苟且了。而且再想到上一回,两人明目张胆地在御花园里私会,可见是多么的饥渴难耐。 独孤后回到寝宫,木雕一般地坐着,午后阳光一寸一寸地投射过来,如同她心里升起来的一寸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因为前一段文太湿,不小心感冒了,最近天气质量很差,大家注意身体啊 ~~~~(>_<)~~~~6161、V章 ... 明羽回来之后,独孤后屏退了众人,沉声道:“如实禀来。” “是,回禀皇后娘娘。宫夫人进宫之后,一直和太子妃娘娘在一起,甚少离开东宫,不过每隔几日,会去向太妃的重阳宫。” 独孤后一听,顿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这就是宣文帝年轻时用过的伎俩,如今老了老了还倒重拾起来再用一次,两人定是在那向太妃的重阳宫中苟且的。 “她饮食起居可有什么异样?” “回娘娘,宫夫人饮食也是和太子妃娘娘一起。方才她从宫宴上回去,正吩咐宫女给她准备酸梅汤。” “下去。” 独孤后一人在殿内来回踱步。激怒之下,她恨不得立刻就去质问宣文帝,但是宣文帝是绝不会承认的,她也没有任何的把柄,只是一个推测。但思来想去,她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宣文帝的。 因为宫锦澜夫妇两人日日厮守一起,要有孩子早该有了,十几年间没有一点动静,怎么就那么巧,宫夫人一进宫就怀上了? 可就算这孩子是宣文帝的血脉,如何处理是个棘手的问题,因这孩子名义上是宫锦澜的。而且宫夫人如今住在长平宫,和宫卿日日夜夜几乎都在一起。若是下药,万一被宫卿误食,可是悔之晚矣。 独孤后原本还压抑着对宫夫人的嫉恨,但宫卿成为太子妃之后,宫夫人便会时常和宣文帝碰面,一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几十年的怀恨在心一下子被挑起来,只想能一尸两命永绝后患才好。 怎么处理这件事? 独孤后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一场意外最好。 一晃半月,到了元宵佳节。 宣文帝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因为边关邸报传过来的都是大捷的喜讯,所以格外的心情畅快。下令行宫的上元节要制备的隆重喜庆,热闹非凡,誓要打造出一个行宫的长安街来。 从下午开始,行宫中的宫人内侍便忙得脚不沾地,开始布置。处处张灯结彩,彩带飘扬,一片喜庆忙碌。到了夜色初起之时,宫灯彩灯走马灯琉璃灯悉数点燃,将行宫点缀的更加的富丽堂皇,明光璀璨,如同天上宫阙。 上元节的宫宴照例邀请了睿王和江王妃。因为宫卿的缘故,宫夫人也应邀出席。 独孤后见到宫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扫描。不过宫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细,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没什么分别。 用过晚膳,宣文帝便提议众人去后山观月。这南华行宫的月色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因为要引那山上的温泉水下来,行宫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里都燃亮了灯,沿路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红莹莹的光蜿蜒而上映着那山路,一直到山顶。举头望去,月色初升,灯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玉带直上云端。 山顶上最大的一座亭子名叫观小亭,此刻灯火通明,美轮美轮,迷迷蒙蒙如同浮在云间,而那一轮清亮的圆月如同就在亭子的飞檐上挑着。 宣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独孤后,阿九,几位太妃和宫卿宫夫人等一行人等沿着行宫的长廊朝着山腰上行去,随后的有江王妃和睿王。还是不见慕灵庄,阿九心里有点奇怪,心道,她从江南回京是因为年岁已大,要在京中选一门亲事,怎么亲事没选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亲之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躲走江南。 向太妃几位老人,对赏月虽然有兴致,但体力不够,应景地走了几座亭子之后便进去歇息。 宣文帝带着这余下的人正欲前行。 向太妃关切地道:“青舒,你和卿儿都有身孕,可别走得远了,到前面便歇着吧。” 宣文帝脸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夫人的腰身。 宫夫人尚未觉察,而独孤后却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视。 果然是关心则乱。 宣文帝本来畅如清风朗月的心情瞬间灰败的无法言表。 她有孕了。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这云端上浮着一般的观小亭。突然间觉得好远,步伐无力,兴致索然。 宫夫人和宫卿是两位孕妇,虽然力气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个亭子,便停住脚在亭子内歇息。 这亭子内早已布置的温暖如春,四方用那锦缎围起来,中间生着一大盆炭火,火苗烧的极旺,跳跃的红光映着那锦缎上,如同一条流动的火龙。亭中的石凳石椅都包了厚厚的棉垫,上面摆放着秋冬时节难得一见的水果。 “皇上他老人家真是个会享受的。”宫夫人拢着手,笑眯眯地靠着软垫上,放眼看着山下的灯火,由衷地感叹。 此刻村民们也渐渐出去赏灯游街,那回旋的山路上亮着不少的灯笼,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般点缀着夜色,十分的美丽迷蒙。 宫卿对景思人,情不自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救她于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宫夫人见女儿神思迷离,知道她是想自己的丈夫,便宽慰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是出征,却也不知多少人侍候着,你别担心,忧思对孩子不好,可别生出来整天皱着小眉头。” 宫卿笑了:“我知道。” 独孤后走过两个亭子之后止住步子,对宣文帝笑了笑:“皇上,妾身今日体力不支,就不奉陪了。阿九,睿王,你们陪着皇上吧。” 睿王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随着宣文帝继续往上。宣文帝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登山赏月的兴致,闷头机械地往上走去。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上行,于是便留下陪着独孤后。 阿九兴头很足,和睿王一起,陪着宣文帝兴致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后的侍从宫女浩浩荡荡的提着灯,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昼。 独孤后坐在亭中,和江王妃闲聊了一会儿,便问起了睿王的亲事。 江王妃道:“已经着手准备,淳于大人已经定好了吉日,开春之后二月二十。” 独孤后点了点头,正欲说出宣文帝打算再赏赐一块封地给睿王以作结婚贺礼时,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独孤后被她惊了一跳,问道:“你这是?” 江王妃叩头道:“臣妇该死,教女无方,求皇后赐罪。” 独孤后一听事关慕灵庄,便奇道:“灵庄聪慧有礼,王妃何出此言?” 江王妃战战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议以灵庄代替公主和亲。灵庄听说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独孤后一听又是一怔,心道,这丫头胆子倒是够大。 “臣妇和昭律急忙四处派人找寻,臣妇以为她是回了江南,谁知道前几日才知晓,她,” “怎么了?” “回江南途中,路过同州时,马车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遇见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完,已经是一头冷汗。 独孤后一听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留在同州又如何?” 江王妃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不说后果更严重,只得咬着牙继续往下说道:“昭律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她说,她说沈大人已经私定了终身。” 独孤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斥道:“倒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终身,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存?” 江王妃匍匐在地,叩头道:“臣妇教女无方,求皇后娘娘责罚。” 皇室子女的婚事都要经过帝后和钦天监。慕灵庄不仅自己私自做主,挑选的这个人,还居然是帝后一直暗中视为驸马的沈醉石。江王妃听说这个耸人惊闻的消息时,险些吓得昏了过去。 “她人呢?” “已经带回关在家中,求皇后娘娘责罚。” “既然她做事不考虑皇家颜面,也没把皇家的规矩放在眼中,那就废了她的郡主头衔。”独孤后起身走出了亭子。 江王妃诚惶诚恐地跟着,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独孤后的处理方式有点大出她的意料,本以为会比这严重的多。谁知道仅仅是去了慕灵庄的郡主头衔。 独孤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当听说沈醉石和慕灵庄私定终身的那一刻,心里的确是暴怒的,但转念之间又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此一来,就该绝了阿九的念想吧。 自从看出沈醉石对阿九无意之后,她便坚决反对阿九嫁给他。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九却一心痴迷于沈醉石,怎么劝都不行。如此一来,倒是釜底抽薪,让她彻底死心了。所以,独孤后最初的震怒之后,平静下来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月色清凉,万籁俱寂。宫女在前面提着宫灯照路。这时,宣文帝已经折返,离这座亭子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江王妃原本以为独孤后会等一等宣文帝,谁知道她自己先行朝着来路往回走,不发一言。 江王妃便也亦步亦趋地跟从。经过宫夫人的亭子时,独孤后停住了脚步。 宫卿和宫夫人一见独孤后,忙起身见礼。 独孤后笑着对宫卿点点头:“你怀着身子,别久坐染了寒气,回去吧。” “是,母后。” 宫卿便出了亭子。独孤后今日也不知为何,对宫卿格外的亲切,行了几步,居然回身等着她,将手伸了过去。宫卿一时间又惊诧又迷茫。这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婆婆何时转了性子?难道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一切都来个乾坤大逆转?她虽然不习惯,但独孤后已经伸出手,她也只好将手放了过去。 独孤后的手掌很宽,倒像是个男人的手,骨节十分有力。 “母后。”身后传来阿九的声音,独孤后便停住步子,等着宣文帝等人。 宫夫人和江王妃站在独孤后的身后。看着独孤后紧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宫夫人心道:果然是子凭母贵,这份关心,还是瞧着肚子里的皇孙的份上啊。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灯的两列宫女眼看就要到了独孤后的跟前。 突然,站在宫夫人身后的宫女一声尖叫,手里提着的琉璃宫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宫夫人不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猛地扑到了自己身上,她情不自禁也尖叫了一声,便下意识地用手去拨,一触手,那毛茸茸的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身边的宫女乱成一团,宫夫人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脚下一个踏空,便跌在了石阶上,还往下滚了几阶。 宫卿惊叫:“母亲。”急忙想要去扶,手却被独孤后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紧急之际,突然一个身影闪过,竟是宣文帝,他纵身一扑,趴在石阶上,伸手及时握住了宫夫人的胳臂。情况真是惊险之极,此处刚好是一个拐角,宫夫人若再是多滚一个台阶,便要摔到石阶外。 “夫人没事吧?” 宣文帝站起身来,想要扶她,忽然又觉得不合适,这时,两个宫女已经抢步上前,扶起了宫夫人。 “母亲你没事吧?”宫卿吓得声音都有些抖了,急急忙忙地上手去摸宫夫人的胳臂和腰身。 宫夫人笑了笑:“没事,我皮实的很呢。”然后对宣文帝长施了一礼:“多谢皇上。” 宫卿也谢道:“多谢父皇相救。父皇没事吧?” 宣文帝并未回答,指了指宫夫人的手。 宫卿才发现母亲手掌里都是血,大约是被那摔烂的宫灯扎破了手掌。 “云卉,快去请太医来。” 独孤后几步走过来,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江王妃和睿王也都关切地询问,宣文帝挥了挥手:“没事,回去吧。” 一行人速速回到行宫,刚进万寿宫的殿门,独孤后赫然发现,宣文帝用手紧紧地捂着腹部,他今夜穿着一件月色的家常便服,此刻那手掌捂住的地方,已是一片猩红。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泡沫美人鱼的地雷,感谢大家有爱的留言。剧透一下,宫夫人的肚子会好好的,因为生下来的儿子是下一届的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其他三位,大家可以猜一猜,打算下一个文写下一辈的事情,大家觉得怎样?6262、V章 ... 众人惊慌失色,立刻围了上来。 独孤后脸色惨白,颤着声道:“快,快叫薛林甫。” 宣文帝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神色还算镇定如常,对众人道:“没事。” 很快,薛林甫带着手下的几名御医疾步而来。 “快将皇上扶进去。” 独孤后也想跟进去,薛林甫道:“请娘娘止步。” 独孤后焦急万分地在外殿转悠。江王妃和睿王,阿九宫卿等人守在外殿,心情都异常地紧张不安。宫夫人更是忐忑不安,因为宣文帝的伤是因自己而起。 李可简为宫夫人包扎好手掌之后,宫卿低声问:“我母亲脉象如何?” 李可简道:“夫人无碍,请娘娘和夫人放宽心。” 听到这儿,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宫夫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肚子,心道,这幸亏穿的厚实。 过了许久,薛林甫这才从里面出来,银盘上托着一支尖锐的琉璃渣,上面染着血迹。独孤后一见便身子发软,果然是这个东西,怎么就那么巧。 她咬了咬牙,吩咐内侍:“去将那几个掌灯的宫女杖毙。” 阿九问道:“我父皇情况如何?” “此物扎进了腹腔,微臣取出之后已将伤口缝合,皇上用了麻醉散,此刻还在昏睡中。” 独孤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看来皇上也没什么大碍。都各自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江王妃道:“让昭律留下来侍候皇上吧?” 独孤后冷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不必了,都回去吧,这里有薛神医,皇上绝不会有事。” 众人散去,独孤后这才道:“薛林甫,皇上的情况究竟如何?”她内心一直防备着睿王母子,所以方才才刻意将宣文帝的病情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那灯里暗藏的琉璃渣有多锋利尖锐她最是清楚,此刻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没有在琉璃渣上淬毒,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薛林甫跪倒在地:“回禀娘娘,微臣已经尽力,但皇上前些时候受过一次损伤,身子很虚......” 独孤后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宣文帝的情况很严重,当即厉色道:“皇上的病情不得对外说出半个字。” “是。” “你们几人彻夜守着,一旦有事便来禀告。” “是。” 独孤后转身吩咐:“明羽,去叫定远侯来。” “是。” 独孤铎连夜从京城赶来行宫,已经是夜半时分。他尚且不知道什么情况,见到独孤后一脸沉肃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姨母有何吩咐?” “你将这封信派心腹之人立刻送往安西都护府,亲手交给太子,切记。” “是。” “连夜启程,昼夜不息,顺便将霍显叫来见我。” 独孤铎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霍显来见。 独孤后将一份密信交给他:“你带着秘司营即刻启程,去迎接太子,这份密信,要亲手交给太子。” “是,微臣领旨。” 把一切都布置妥当,独孤后这才舒了口气,缓缓地靠在椅上,闭上了眼睛。 今夜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若不是江王妃缠着她说慕灵庄的事,她及早从亭子里离开,也不会等到宣文帝折返刚好碰见。但即便宣文帝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切都是场意外。 可惜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宣文帝居然为宫夫人而出手,且当着她的面。今日的一切,越发证实了她的猜测,他必定是关心宫夫人腹中的孩子,才不顾一切那么做。对宫夫人的恨,越发的炽烈,连带着,她也恨宣文帝,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抛却帝王之尊,去救一个臣子的妻室,传出去,成何体统。 她揉着额角,内心一片混乱。若是宣文帝有个三长两短,慕沉泓又不在身边,如何是好?此时此刻,她才后悔起来,不该一时嫉恨发狂,失了冷静。 宣文帝一直昏迷,直到天亮时分才苏醒。 薛林甫出来告知独孤后。 独孤后急忙进了内殿。 宣文帝微微闭着眼,气息微弱,独孤后轻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