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原来打算从他开始的,因为我想不通为什么面具会选择白天作为杀害麦瓦先生的时间,这不是会增加暴露的可能性嘛。不过……呵呵,我猜现在有一位警官肯定也在麦瓦身边转悠,所以我不敢过去。” “你是说萨姆兰。” “是的,我估计他还不认为我是面具,但如果发现了我,他一定还是要抓住我,至少也会跟踪我。这当然会影响我们,尤其是暴露你这个隐蔽地点。” “嗯,是啊,现在宠物公墓已经关闭了,我的手下都在卡洛斯警官的医院周围呢。” “对,如果萨姆兰警官想起马克,他真的有可能查到这里来的,小心一点吧。” 沃勒医生站了起来,走向房门。 “你去哪儿?” “看看马克的坟墓,有酒吗?我想跟它干上一杯。”医生的话里不无凄凉。 “你是有感情的,这不可能从书本上学来。” “也许吧,我不知道。”医生背对着那加摆摆手,“我不想忘记马克。”他头也不回地接过酒瓶,走了出去…… 纸牌……纸牌研究……艾利先生的死……卡洛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怎么了?”卡莱尔小姐走进病房,高尔夫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嗯……亲爱的,帮我把那边的电话拿过来。” 卡莱尔把电话挪到床边,“还想吃点儿什么吗?” “不了,谢谢,今天吃了好多……”卡洛斯想了一下,拨了远在芝加哥中学同学的电话。 “啊……你好呀,是我,卡洛斯……呵呵,很久不联系真是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请教你,听说你对纸牌很有研究……嗯,那就可以了,我想问问你关于纸牌的事情……” …… 萨姆兰和弗莱德的调查没有太多收获,在被害者的商店里,他们找出一份售出商品的记录,那上面最后一条是27日晚上7点34分,有人定购一箱万宝路,但是没有电话记录。为此,萨姆兰又跑了电信局,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看起来,被害的店主人就是在送香烟的路上遇害的,这一箱万宝路不知踪迹,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接下来,他们来到了老板麦瓦的住所。这里也在上演着一出“人间喜剧”。应该说,家里的女主人对丈夫的死还是相当悲痛的,这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爱他,而是支撑这个家的唯一男人死掉了,她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该怎么获得经济来源呢。 生了这么个女儿可真是罪孽,她居然带着一个臭男人回来跟自己抢麦瓦留下来的原本就不多的遗产,真是该死!她一面哭一面骂,不停地颤动着一身肥肉,萨姆兰只好委婉地劝说了两句。 女儿和她的那个“臭男人”回来了,她对父亲的死,反应倒很是冷淡。她不断地强调被这样没用的父母生出来本来就是个错误——他们什么本事也没有,没有钱,没有地位,得亏她长得漂亮,今后也不会再回到这个猪圈,她要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过着天堂般的生活……这都是瞎掰,萨姆兰看着她身边那个头发乱糟糟,身上纹得花了吧唧的男人,心想,难道你指的是他? 不过,离开猪窝归离开,女儿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半遗产的。它虽然不多,也足够她勉强生活一段日子的。两个女人又打又闹,搞得萨姆兰十分作呕,弗莱德倒是像没事人儿一样坐在一边,拿着刚才路上买的酒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外表邋遢甚至面露凶恶的男人倒是态度友好,他先是冷眼观瞧这场有趣的家庭战争,待发现萨姆兰根本无法展开正常的询问后,把他拉到了门外。 “来一支吗,警官?”男人抖出一只烟,萨姆兰摆摆手,男人就自己叼在嘴里。 “呵呵,看见了吗,女人的敌人是女人。都很贪婪,对吗?我跟她好不过是因为她够骚,警官,别嫌我说话太糙,你也看得到的。” 萨姆兰竟然点点头表示赞同。 “真他妈没劲啊……警官,我叫你出来可不是请我听我发牢骚的,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疑问是吧,不过从这两个女人嘴里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倒是可能有你感兴趣的话题,愿意听听吗?” “谢谢你的帮助,你需要多少?” “不不,别搞错,萨姆兰警官,你曾经是我的偶像。我也想上大学,可是,家里没钱,供不起。我跟着老爸学手艺,不过,人懒手艺又不精,也就混日子。我是没钱,可希望能给你帮个忙。抱歉,废话太多了,我这么说吧,我觉得麦瓦老头死的前一天看起来很奇怪。” 萨姆兰的眼睛亮了。 “那只母猪和她的女儿常常打架,平常麦瓦老头肯定不厌其烦地过来劝。前天,啊,26号吧,她们又吵起来了,我对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不感兴趣,就一个人躺在床上,让我颇为惊讶的是这次那老家伙居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说看着还不准确,好像他根本就看不到她们似的。当然争吵还是很快平息下来了,那个骚娘们儿不可能真的离开这里,母猪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我模模糊糊还听到麦瓦在之前接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来的,总觉着那个电话之后,那老家伙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第二天一早就出去了。” “大概几点?” “没注意,我是起得很早,差不多六点不到吧,下来上厕所的时候,麦瓦就已经走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男人的说法和萨姆兰心中的一些疑问形成了重合。他回到屋里,向“老母猪”提起电话一事,警官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一经提出居然成功地制止了两个女人的争斗。但是,她们谁也不肯提起这件事,在警官不断追问下,女主人才说,那电话是麦瓦一个叫做拉夫雷的朋友打了来的,她没有见过他,他也从不上门拜访,总之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好像和黑社会过从甚密。麦瓦的女儿对此不表态,她只说从来也没有关心过父亲的私事。关于麦瓦那晚的反常行为,她们一致表示奇怪,但是又说不出理由。 既然这里没什么值得逗留的了,萨姆兰和弗莱德离开了麦瓦的家。电信局已经关门了,看来只有明天再跑一趟。一路上,萨姆兰沉默,他在整理思路;弗莱德保持沉默,平静地喝着酒。 拉夫雷很可能就是观察者,他被麦瓦派去调查医生,而后,又调查杀手。当然,由于失误被杀手干掉了。在被杀之前,观察者给麦瓦打了电话,很可能是告诉了他杀手的秘密,不,不对……麦瓦一定最开始就知道杀手的秘密,但可能仅仅是一种怀疑,那个电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他打算敲诈,并做着黄粱美梦,但是,是什么使得麦瓦变得非常恐惧,以至于放弃了敲诈选择通知警方呢,是什么……麦瓦被杀之前……我在干什么呢?……在,在和媒体纠缠! 萨姆兰的警车飞驰赶往麦瓦咖啡馆,那里已经被警方封了,有警员轮流看守。萨姆兰和弗莱德走进去,老警官不假思索地找到遥控器,打开了悬挂在柜台前上方的电视,直接跳进屏幕的是波特兰市生活频道。是的,萨姆兰明白了,自己就是在跟这个电视台交涉,是这个电视台最先拨出了第六个被害者的资料,麦瓦就是看到这个才开始害怕的。因为,他知道了被害者是自己派出的调查人。等等,并不一定就是这样吧,电视台没有公布照片的……对了……可能是手机或是电话联系,在头一天晚上,观察者打来的电话,而第二天,麦瓦却没能联系上他,又加上这个剥皮死尸的出现……原来是这样。(但却描述了死者的细节!) 麦瓦在死之前还做了什么……中午……沃勒医生说麦瓦中午不在……他去了哪里?……约会……约会和观察者谈下一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观察者已经死了……所以他在等他……然后……嗯?中央花园的商店,难道也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萨姆兰又来到敞开着的墙上保险柜的前面,麦瓦在这里,他要干什么——他被杀手用枪指着打开保险柜吗?不像是,应该是他自己想要放进什么,但是被杀手杀死了,东西也被抢走了……一盒纸牌……这该怎么解释……纸牌盒形状的物体? 还有一个问题,从墙上飞溅的血迹来看,凶手是从洗手间的后侧门进来,这里平时确实是开着的。但是,为什么从后面,而不是从正门如果有顾客呢,那时候是下午五点啊。时间?对了,为什么凶手会在白天杀人…… 在一家中档公寓的小房间里面,窗帘全部拉上了。一个女人赤裸着趴在男人身上,她在上下抖动着,继而又俯下身,轻轻咬着他的脖子。他则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这几天会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他这么想着,床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别管它……爱我,快些爱我……再快一点儿……喂,亲亲,再快一点儿啊。” 男人的耳朵关注着走廊,他听到有脚步声,好像……是一个女人。脚步声停在他房间的门口,接着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男人一把推开他的女人,从裤子口袋里抓起手枪。他把枪握在手里,那个女人吓得不敢作声。 他轻轻靠在门边,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有轻轻的敲门声。他没有从门上的窥镜往外看,他扶着门把手。 “是我,那加!喂!斯波兹·马尔克斯,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外面的女人实在不耐烦了。 “那加?你稍等。”男人回去提上裤子,叫那个女人也把裙子穿上,然后打开了房门。 “这儿真够黑的,咦?哈哈,你还真是偷腥啊!”那加很不客气地走进来,开了灯。 “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男人反问,他身材高大而结实,一头短短的黄发,脸上有青青的胡茬。 “啊,有点儿事情,进来吧。”女人重外面招呼着。 斯波兹大惊,没有脚步声,刚才没有脚步声的! 一个戴眼睛留着落腮胡子的金发男人走进来,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个子不高,身材也不算单薄。 “我想帮这位朋友找点儿情报,才来求你的。” “我只会杀人。” “这我知道,本来也不会找你的,我要打听的是你的一个朋友——‘白牙’。” “他已经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问题就在这里,”戴眼睛的男人接过话,“我不想隐瞒什么,马尔克斯先生。可否先请这位小姐出去一会儿。” “艾伦,你先出去吧,我和这位先生有事情谈。”斯波兹递给那女人一些钱,“去外面挑几件衣服。” “那么,马尔克斯先生,也许你已经看出来了。”那人摘下眼睛,撕下胡子。斯波兹惊讶地看着他,他手上戴着手套。 “你是那个杀人医生!” “是的,不过,我并不是杀害你朋友的人。我要得到信息,洗清自己的罪名。” …… 卡洛斯和高尔夫聊起医生的往事,卡莱尔也在一边听着,他们很开心。医生刚才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如果没大问题,警官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 “再快一点儿……啊,啊,……噢,你太棒了,啊……” 女人摊在斯波兹·马尔克斯的身上,用手拨弄他的胸毛。他脸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 “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好,嗯,宝贝儿,”女人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是太棒了,为什么,嗯,以后每次都要像这样,好不好,好不好嘛?” 斯波兹·马尔克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打算明天就从这里搬走。之前的两个人在走之前给他一些钱,但是他不愿意要。上帝,他可不愿意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尤其是那个男人——走路没有声息的男人。他简直就不是人,斯波兹想起了一个传言,一个杀手中的传言,一个中国男人,左手戴着手套,没有人知道手套下面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从不留痕迹,他连自己的情妇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就像恺撒…… 夜,深了,可怜的安妮小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洋子陪她一起睡,几乎形影不离,乔纳森先生也搬到了安妮小姐的住宅,他得守护着她。 夜,更深了,人们大多沉沉睡去。黑暗中的一切跃跃欲试,毒品交易、卖淫、抢劫、凶杀还有其他一切的罪行都在空前的活动着。但是,他们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没有人能看到真正的黑暗,真正的邪恶,他们为的仅仅是自己的丑陋欲望,他们并不快乐,他们很单纯! 少数的几个人难以成眠,萨姆兰警官、卡洛斯警官和高尔夫、沃勒医生和那加、弗莱德和琼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问题,面具杀手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究竟会是谁呢?他们只知道,那个杀手正在笑,在冲他们笑。 没有人知道别的人在想什么,没有人会在想他自己所不熟识的人在这个深夜时刻会做些什么……没有…… (第三部完) 第四部 试验场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以比经历更能影响一个人的成长,当他(七岁的汉尼拔·莱克特)冲到那个矮树桩前,看到了那上面小鹿的幼角和妹妹爱莎的几颗带血的乳牙时,就决定了汉尼拔必将成为汉尼拔。而我则只能是我……引用行为主义心理学大师华生的话来形容这个观点,那就是“给我一打正常婴儿,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把它们塑造成医生、科学家、神父、小偷、警察……”,总之,后天因素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就像一场试验…… ——赛斯·沃勒 第四十一章 高原老人之家 2003年3月29日上午,和煦的阳光一扫曾经所有的阴霾。绿草成茵的高坡上,座落着一大墥乳白色的建筑,它被包围在随处可见、星星点点的花丛中。 这墥建筑有着红色的屋顶和绿色的低矮围墙,被赋予了一种轻松的生命力,这就是波特兰最好的养老院——“高原老人之家”。 这所老人院由真正的慈善家(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构建的基金会出资修建。那些无依无靠的老年人在这儿可以享受到仿佛亲人般的悉心照料——他们每人都有一个13平米大小的个人起居室和一个8、9平米的睡房。 即使如此,也并非所有的老年人都能在这里安享晚年。一方面限于这个老人之家的建筑面积有限,另一个关键问题是,老人是否可以拿得出在这里居住的资金。 可悲的是,当老人们用他们自己当初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养活了自己的儿女成人之后,不断增高的通货膨胀率、住房贷款的偿还、昂贵的生活消费就往往会把他们微薄的薪水榨得所剩无几了。这个悲剧的后续部分是,部分子女往往不愿意拿出甚至只是和当年等值的资金赡养老人。 相比那些配偶还尚在的老人而言,这里的生活自然差了那么一点儿(高原老人之家多是收住一些孤寡老人),但也算得上安享晚年了——为老人修建的众多能跟得上时代潮流的娱乐方式全部由这里的名誉院长出资。老人之家的工作人员(多是女性)也能得到颇为理想的待遇,可由于长年不能回家,前来应聘的人仍然很少。同时,想在这里工作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因为院长也不希望为老年人服务的主旨落得个徒有虚名。还有个有趣的现象:在这家老人院里的“工作人员”也不一定都是人。 早上8点半,高原老人之家的护理长泰瑞林格小姐(格林小姐38岁了,还是个老小姐,她打算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里的老人)从高坡上走下来,她远远看到一辆车子在坡下停住,很清楚是今天的“应聘者”来了。 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大约40岁,戴眼镜,淡黄色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只是两鬓已挂上斑白。他身穿蓝色夹克和一条仔裤,搀扶他的太太下车。这位太太比她的先生略显年轻,穿着一条花色连衣裙,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她也带着眼镜,身材微微发福,像一般生过孩子的妇女一样。 她怀里抱着一只高原雪地猎犬(就是《丁丁历险记》白雪那样的小狗儿,只不过现实中的成年高原猎犬比白雪体形要大一些)。 泰瑞林格小姐紧走几步,上前握住那位太太的手,“高原老人之家欢迎您,爱德华太太,这位是您的先生?” “啊,是的,我先生吉尔博特·爱德华,社会学家。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护理长泰瑞林格小姐。” “幸会。”爱德华先生友好地和护理长握握手。 “那么,我想,这一定就是今天的主角啦,它叫什么名字。”护理长把头转向爱德华太太怀里的小狗,它在“呼呼”地嗅着她的手。 “雪莉,雪莉·爱德华。”爱德华太太咯咯地笑着。 “啊,是个女孩子呢!真不错,那么,请跟我来吧,爱德华先生、太太。”护理长带他们走上高坡。 “这就是高原老人之家,感谢你们带着雪莉来到这里,下面我要说说工作安排,”护理长是个爽快的人,很快切入正题,“您也许知道,我们这里为老人们所做的是全城最好的,但即使这样,有时候我们还是很难安慰他们寂寞的内心,在这一点上,小动物可能会有出色的表现,所以我们征集动物护理员。不过我想您也知道,大多数宠物都不能胜任这一工作,有时候它们往往给人们带来麻烦。所以我希望您能理解,尽管您一番好意,但是我们还是要观察雪莉一段时间,以确定她是否真的能适应我们的工作。” 爱德华夫妇点点头,表示理解。 “您是社会学家。”护理长转而面对爱德华先生,“我们这里也有一位长期驻守研究社会学家,雷切尔·贝基,也许你们认识。” “哦?我听说过贝基女士,她也在吗?” “不,前两天回家了,不过今天就要回来。好了,我们先去登记一下……hi,你好,菲德曼太太,今天你看起来气色真不错!”护理长对门口一位坐着轮椅、老态龙钟的妇人打着招呼。 “哦,你好……啊,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儿,它叫什么名字?” “雪莉。您好,菲德曼太太,来,您抱抱她。”爱德华太太把雪莉放在老人怀里。它轻轻舔她的手,老人很开心地抚摸着它。 “真不错,看来她很招人喜欢,请跟我来。”爱德华太太跟着护理长走进去。 爱德华先生蹲在老人的轮椅前,看着她抱着它。 “先生,这是您的狗吗,它可真乖巧。” “谢谢您,太太,如果能通过审查,您就可以经常看到它了。您很喜欢它,不是吗?” “是啊,”老太太的眼光突然落到很远的地方,忽而笑了,深深的皱纹绽开来,“我以前也养过一条小狗,可我太老了,不能在继续照顾它了。来到这之前,只好把它送人了,我……我不知道它现在生活得好不好。” 爱德华先生心生悲凉,他握着她的手,冲她微笑,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留着络腮胡子,但他的眼光流露出无限温柔,看起来和善可亲。她也冲着她笑了。 另一个老人划着轮椅过来,看到雪莉,也露出了笑容:“这小家伙真可爱。” “好了,先生,您带着它去里面吧,让那些老夥计也都看看它。我在这里晒晒太阳。” 爱德华抱起雪莉走进大厅,它含着他的手指。 在大厅里,一位老人背对大门低着头,旁边站着个护士。老人在哭,她一直在哭,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没有抽泣,不会抖动,她的眼泪静静滑下脸颊。护士在一边无所适从地看着。 爱德华来到她的身旁,对护士笑笑,他蹲下来,把雪莉捧在她的面前。老人吃惊地抬起头,雪莉冲她嗅嗅,把小爪搭在她的手上。 好一只乖巧的小狗,它不乱叫,只是眨着眼温柔地看着这个老妇人。她笑了,擦擦泪痕,把它抱在手里,轻轻摸着雪莉,脸颊颤动。其他的老人们也围上来……哦,雪莉真乖,它不乱叫,也不咬人,甚至根本就不像一条狗。它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快乐,这些寂寞的老人找到了他们最忠实的伙伴,这是人类的能量所永远不能达到的。爱德华站在一边,笑容满面,有那么一会儿,他想到了马克! 过了一会儿,“爱德华”先生走进洗手间,掏出手机。 “喂,沃勒,你成功混进去了吗?”那加的车停在远离高原老人之家的地方,她警惕地观察四周。 “是的,没有人认出我,问题是过会儿可能有一个社会学家要来,她有可能拆穿我的身份,我要快一点儿找到要找的人,还有,你把车子开近一些,我出来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 “爱德华”先生走出洗手间,向一名护士走去。 “您是说,想见见埃玛·米立特?”护士有些茫然,“可是,她和您是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几年前我有一项追踪研究,她是研究对象之一。可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听说她被送到这儿来,所以我今天就和太太一起过来了。不过,请你放心,我只是想问候一下,决不会打搅她的正常休息。” “那么,您请跟我来吧。”护士带着“爱德华”走到二楼,指着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她就在里面,我带您进去。” 屋子里的窗帘并没有拉开,显得很黑,护士首先把窗子敞开。把背对着门的轮椅转过来,那上面坐着一个八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她低垂着头,两肩无力地向下耷拉着。“爱德华”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她年轻的时候似乎肤色白皙。 她是个……白,白人?!“爱德华”呆若木鸡…… 前一天晚上,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职业杀手斯波兹·马尔克斯坐在桌子的一边,沃勒和那加坐在另一边。 “你还能想到他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吗?”那加问。 “不,”斯波兹摇摇头,“哦,等等,对了,‘白牙’的母亲还活着,但是,我想他是不会叫她知道他的职业的。那老太太现在在一家老人院,我不记得名字了。不过你应该可以很快查到的。” “她的名字?” “埃玛,我只记得叫埃玛,姓什么忘记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老人院好像叫‘高地老人院’,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这个平原上的城市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你没有骗我吧!”那加追问道。 “不,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干嘛这么说。” “一个杀手会把这些告诉别人吗?” “你说得对,杀手确实没有朋友,但至少有可以信赖的人,每个人都需要有这样的人。我们就是彼此信任的人。” “那好吧,如果你欺骗我,记住,你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放心吧,那加,我了解你的手段。” “啊,对了,还有件事很奇怪,连‘白牙’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奇怪之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们见到那个老太太就知道了。” …… 白,白人?这是怎么回事,被面具杀死的黑人杀手的母亲是个白人?“爱德华”并非不相信跨种族可能产生爱情,可这实在很罕见。 埃玛·米立特呆呆地坐在轮椅里面,对护士的话充耳不闻。两眼茫然无神地半睁着,嘴角挂着擦不干的唾液。她双手搁在轮椅扶手上,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能力转动轮椅,她的手只是搁在那里,仿佛早已忘记了那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爱德华先生,我恐怕您真的无法开始您的问候了,她得了老年痴呆症。”护士小姐叹了口气。 老年痴呆症……“爱德华”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沃勒,”手机传出那加的声音,“快回来吧,没必要查了。我们被斯波兹那个混蛋骗了!我刚刚想起来通过朋友查问了一下,埃玛·米立特根本就没有结过婚,也从来就没有过孩子!那个混蛋!” “爱德华”有些失望地合上电话,又追问了一句,“护士小姐,米立特太太什么时候得了老年痴呆症?” “十几天前吧,差不多就是那时候。” 十几天前?!“爱德华”瞪圆了眼睛。 “跟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不过既然您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您好了,”护理长翻开一摞记录,“还希望您能保守秘密,您看到外面的围墙了吗?您现在之所以能看得见是因为我们这几天才加高的,就是因为出了这件意外。哦,在这里,3月10日-12日之间,埃玛·米立特从我们这家养老院神秘失踪了。我们发现是在11日上午早餐的时候,我估计她应该是10日晚上离开的。因为那段时间,米立特太太的情绪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估计她是自己离开的。12日的早上,我们发现她又回到养老院的大门口,不停地哭,不,还不是哭,应该说只是抽泣,面无表情地流泪。一天之后,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心理医生分析可能罹患老年痴呆症,也可能是精神受到猛烈的刺激。总之,警方那段时间都在忙着面具杀手的案子,米立特太太失踪后又很快回来了,他们就没理会。我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能做什么。” 3月10日-3月12日凌晨,正是这个时间段里,黑人杀手“白牙”被杀死了…… “很好,谢谢你,护士长。我还有一个问题,她入院的费用是由谁承担的呢?” “这个,说起来也很奇怪。她是自己来的,不过,在她到来之前,就有人为她汇了一笔款子,差不多可以够她在这里住上十年的。哦,我忘说了,她是两年前住进来的。” “那么,米立特太太现在多大岁数了。” “嗯,你等等……是,63岁。” “63?!可是,她看上去有八十多了!” “是的,她刚来的时候,生活还能自理,差不多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住院老人,但她十几天前回来之后,很快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在加速衰老……为什么? “赛斯,怎么这么慢?”那加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来看看这个,是她的身份资料,你看,没有结婚记录,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领养过任何小孩儿。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那加,她就是我们需要的人。”沃勒摘下眼镜,“不过,还有些地方没弄明白,我们先回去,我希望你入侵警局的网络,查找强奸犯的记录。” “你要那个做什么?” “‘白牙’不一定是爱情的结晶,他有可能是在埃玛·米立特被人强奸之后生下来的,被一个黑人强奸。也许我们会有发现,‘白牙’死的时候是33岁,那么,我们要查1968年到1970年之间所有的强奸记录。” “不过,案件也有可能未被受理啊。” “是的,有可能,不过值得试一试。” “嗯,那没什么难的。对了,埃玛对儿子的死怎么看?” “不,我不知道,因为埃玛已经疯了。” “疯了?” “是的,尽管老人之家的人们说她是老年痴呆症,但我不那么认为,很可能院方在推卸责任,推卸老人失踪后至疯的责任。她在10日晚或11日凌晨被人弄走了,12日被送还,恰巧在那时候她的儿子被面具干掉了,然后她就疯了,这意味着什么?” “嗯,我知道了,可这能提供什么线索?” “线索还是没有,不过,杀手想干什么,我倒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说说看。” “是游戏,玩人性于掌股的游戏……” 沃勒平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那加感到一股寒意…… “咦?前面好像在临检。” 老远的路口,有几辆车排队等着,两辆警车停在那里,几名警察在招手叫前面的车停下来。沃勒和那加相互对视一眼…… 第四十二章 血宴 从电信局出来,萨姆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观察者手机号码——是通过麦瓦德电话记录查询到的。当然,他很清楚,手机不会开机的。它失去了利用价值,应该已经被处理了。 萨姆兰重新整理围绕麦瓦的情景:首先,麦瓦对什么事情抱有怀疑,指派以前的朋友观察者调查心理医生(其原因还是一个迷)。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线索支持了老板的猜测,他请观察者继续调查,调查的终极目标是敲诈。这时候,医生发现被人跟踪,并追寻足迹来到了“龙手”,却被观察者巧妙地逃脱了。接着,在米尔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雷恩,没有太多的线索,当天雷恩被杀(他有可能被观察者杀死,也可能是被其他什么人——比如说面具杀手,他从他的嘴里逼问出了什么),雷恩的尸体至今未被发现。几天后,观察者找到了证据,却被杀手干掉了。观察者在死前拨出了打给麦瓦的电话,导致麦瓦认为钱马上就会到手的错觉,影响了他的情绪,在家里表现反常。次日,麦瓦中午离开咖啡馆,有两个可能,一是给观察者打了电话,一是立刻开始敲诈,或者两件事他都做了。在下午电视台的尸体播放中,他怀疑观察者被杀了(而他和观察者的通话记录可能使他马上成为下一个目标)。恐惧使他联系了警方,但是我们并没能及时赶到。卡洛斯在杀手杀人的瞬间赶到了,看到他捡起了纸牌式样的东西(可能暗含老板对杀手的暗示?)。医生也赶到了,他说他不知道麦瓦隐瞒的信息(很可能是真的)。现在医生也消失了,他消失的原因可能出自他过去的秘密(那条左臂)。当天晚上,中央花园店主人遇害…… 麦瓦会如何跟观察者联络呢?当然不会是在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可能是个公共场所……公共场所,嗯,有可能就是在中心花园……麦瓦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电话给杀手打电话,他……可能是早上,他很早出来,因为他要联系杀手……那么说,麦瓦是在中午去了中心花园等待观察者,可对方迟迟没有出现。接下来麦瓦会怎么样……打电话联系他……结果,打到了杀手那里(观察者的手机被杀手拿走了)……对方当然不会接电话,这增加了麦瓦的疑惑,使他对下午在电视上的看到的东西深信不疑。是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观察者的脸皮被剥去了,这和以前的毁尸举动完全是两回事,并非出于游戏心理或是憎恨心理,他是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必须争取时间,得在老板发现观察者死了之前找到他。这么说起来,第五具水尸也很奇怪,他被摆在水边上,为什么不把他扔进去,那样不是更难找吗?第五具尸体和第六具尸体可以调换过来的。等等,萨姆兰注意到一个细节,一般人在公路上会因为看到一个大工具箱就停车吗?很多人可能根本就不注意路边,即使看到了也不会下车。是的,13年前的那个案子,第5名被害女性就是被扔在路边,直到尸体高度腐烂时散发出恶臭才被人发现。嗯?难道这家伙危急时候还在玩儿游戏吗?他赌人们的好奇心,只是没有想到两名法医经过此地,这家伙在打赌! 米尔警官满面怒容,这些天他已经“遗传”了罗伯特警长的坏脾气。对面坐着的爱德华太太则一脸无辜。 “我再说一次,不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有人指认你和沃勒医生在一起,并且是你把他带进了高原老人之家!你最好把什么都说出来!”米尔气势汹汹。 “咦?警官先生,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去老人之家是和那里的护理长预约好的。路边有两个人塞给我500块钱,要我带那个男人进去。我怎么会知道他就是杀人医生,他长着胡子又戴着眼镜,不像你们说的那个人嘛。”爱德华太太倒是一点儿不害怕。 “你胡说!报案护士是怎么认出来的,一定是你和他们有所勾结。” “警官先生,你别血口喷人好不好!我已经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我说几遍啊!”爱德华太太也动了脾气,“我告诉你,你已经把我扣在这里很久了。你凭什么说我勾结他们!” “你!” “好了,米尔警官,”鲁夫探员走了进来,“有时间呆在这里还不如赶快去追那辆车,你在这里已经耗过半小时了。” “嗯,那倒是,不过探员,警察已经追去了。” “赛斯·沃勒不可能被你们那么轻易找到的。另外,多去医生以前的朋友那里转转,他有可能去找他们。” “嗯,”米尔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转回爱德华太太——后者还是满不在乎,“你可走了,爱德华太太,不过我要警告你,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对了,把那五百块钱留下。” 鲁夫走出了办公室,无奈地摇摇头,“一只贪婪的猪……” “不过,高原老人之家……他怎么会去那儿……”他的眼睛露出兴奋的火焰。 “你肯定吗?弗莱德。” “是的,萨姆,你要赶到那里去,医生在那里出现过,他闯过了警察的封锁线,听说车上还有一个女人。好了,我不能在警局里说得太多,祝你好运。” 合上手机,萨姆兰警官低声重复,“高原老人之家……”。 “哎呀呀,多亏了海伦认出了那个杀人犯,真可怕。”两个护士谈论着。 “是啊,像我们这样成天忙着工作都没有时间看电视可真是危险啊。最近真是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 一架轮椅从她们身边滑过,上面的老人沉默无语。他迅速滑到大门口,仰望明媚的阳光。做了42年的警察,杀人犯见了无数,被冤枉的人也看过太多。在这世界里,有不少人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就被关进了监狱。在那个“爱德华先生”抱着雪莉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化了装,但那有什么?他把雪莉放在我怀里,我看到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想想,哪有杀人犯会跑到老人院里?他只不过是来寻找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如果……如果我的腿没有断,我一定会帮助他的。 老人看着外面的花草,寂寞地想着雪莉,意外发生之后,它也不被允许再到这里来了。又一辆轮椅滑过来。 “老家伙,你一定在想那个医生吧,你也认为他是好人吧。” “啊,菲德曼太太,是啊,是啊。” “雪莉对他那么友好,不会有错的。动物比人更能分清本质的。你就呆在这里吧,一把老骨头了,别想着出去冒险了。让我们为那个年轻人祝福吧。” 两位老人的手拉在一起,他们看着外面美丽的景色,不用再说什么…… “妈的,臭便衣,想跟我玩儿?”爱德华太太不屑地对着反光镜映出的那辆车嗤笑一阵,“老娘可是当年俄勒冈唯一的女清道夫啊。那加他们一定安全无恙了吧。”她把车子停好,从容不迫地走进自己的家。 …… “沃勒,你还在担心那辆车子吗?放心吧,没人能通过那个找到我们的。” “不,没什么好担心的,”沃勒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我也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你手下查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