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如释重负,对黄帝说:“我出去玩了,如果晚上回来得晚,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黄帝正在和阿念说话,不在意地说:“去吧。” 小夭随意地行了一礼就离开了。颛顼悄悄跟了出来。 小夭去牵天马,没有带弓箭。除了防风邶,只有黄帝和颛顼知道她在练习箭术,小夭也不想别人知道,当日特意买了两副一模一样的弓箭,一套在小夭手里,一套在防风邶哪里。纵使别人看到,也只当作是防风邶去山中射猎了。 颛顼拉住天马的缰绳,“你在故意躲着璟吗?” “没有。” “这几天,他每天都来找我,我想,他还没有闲到想天天见我。” 小夭说:“防风邶在等我,我要走了。” 颛顼踌躇了一瞬说:“防风邶是妾妾侍所出,防风家他做不了主,你和他玩可以,但……先不要和璟闹翻,我现在需要他。”颛顼低下了头,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有些泛青。颛顼不是没有经历过屈辱,可这一瞬,他觉得最屈辱。 小夭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难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去见璟的,并不勉强,也不是为了你,我其实……其实在对他发脾气。” 颛顼依旧低着头,自嘲地说:“我可真是个好哥哥,连让你发点脾气都不行,要你上赶着去给男人低头。”他放开了缰绳,“去吧!”步履匆匆,向殿门走去。 小夭策天马离开,到轩辕山下时,看到防风邶,小夭只是挥了下手,防风邶策天马追上她,两人默契地向着敦物山飞驰。 到了地方,小夭取下弓箭,拉满弓射出,箭狠狠地钉入了树干。 防风邶笑道:“今日有火气啊!” 小夭不吭声,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慢慢地转身,对着防风邶的心口,拉开了弓,“你究竟是谁?” 防风邶无奈,“我现在住在未来的妹夫家里,和妹妹天天见面,你觉得我除了是防风邶,还能是谁?” 这会儿看他,又不像相柳了。小夭瞪着他,“如果日后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就在你心窝子射上一箭。” 防风邶笑起来,“你心里到底希望我是谁呢?那个让你想毒死的朋友?” 小夭指头一松,紧绷的弓弦弹出,箭贴着防风邶的头钉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上。防风邶笑着鼓掌,“我这个师父教得不错!” 小夭抿着唇角笑。 防风邶说:“我看你心情不好,今日别练了!” 小夭抽箭,引弓对着树靶子,“今日心情不好,不练!明日心情太好,不练!人生多的是借口放纵自己,有了一必有二,我还学什么?” 防风邶轻叹一声,没再废话。他盯着小夭的动作,时不时指点一下小夭。 一直练到晌午,小夭收了弓箭。 两人和以前一样,打算回轩辕城,去歌舞坊吃饭睡觉。 两人并骥行过轩辕街头,虽然小夭戴了帷帽,可一看小夭骑的天马,再看到防风邶,几个心思活动的人猜到是王姬,不禁激动地叫了起来,行人听闻,纷纷让到路旁。 小夭这才发现早上心神不宁,牵错了天马,这匹天马的络头用黄金打造,有王族徽印,估计是专给黄帝拉车的天马。 此时,整条长街只有她和防风邶在移动,小夭觉得很怪异,却无可奈何,只能摆出傲慢王姬的样子,和防风邶行过长街。 防风邶低声说:“我虽然脸皮厚,可众目睽睽下带着你进歌舞坊,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小夭笑,“说明你脸皮还不够厚,应该再练练。”其实,她也没胆子,怕传回高辛,让父王难堪。 小夭说:“去颛顼那里吧,他应该会在朝云峰用过晚饭才回来。” 进了宅子,小夭跳下天马,叹道:“我这野路子的王姬毕竟和阿念不同,看着那么多人盯着我,我总会下意识地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以前做当贼的后遗症?” 防风邶半真半假地说:“不如你别当王姬了,跟着我四处去玩。” 小夭笑嘻嘻地说:“好啊,只要你能放弃一切。” 防风邶哈哈笑起来,小夭笑睨了他一眼,话谁不会讲呢?我浪迹天下当骗子的时候,你说不定还在家里缠着婢女讨胭脂吃呢! 正厅是颛顼接待官员谈论政事的地方,小夭带着防风邶去了颛顼日间休憩的花厅,隔子中间,悬着纱帘,外面的大间摆放了茶榻和几案,可待客,里面的小间有睡榻,可小睡。 婢女们很快端上了饭菜。用过饭后,防风邶斜靠在窗边的坐榻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小夭睡眼蒙胧地说:“颛顼好像没养舞伎,你若想看,自己去问问婢女。” 小夭走进里间,垂下帘幕,侧身躺在榻上,闷头就睡。以前在歌舞坊时,两人也是如此,用过饭后,防风邶在外间看舞伎跳舞,小夭在里面窝在榻上睡觉,等小夭睡够了,再商量去哪里玩。 隐隐约约,小夭听到防风邶说了句什么,小夭挥挥手,示意他别烦,她还没睡够。小夭的身体不比防风邶他们,练一早上的箭,十分疲累,如果不好好睡一觉,下午什么都干不了。 又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听到防风邶和什么人说着话,小夭以为颛顼回来了,也没在意,手搭在额上,依旧躺着。 “听小夭说王子要用完晚膳才会回来,你若真有要紧事,不如派个人去轩辕山通传一声。” “我已经打发人去轩辕山了。” 小夭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那从容沙哑的声音,不是璟,还能是谁? 真奇怪,每一次听他和别人说话,总觉得和自己认识的璟不是一个人。和别人说话是,他说假话也十分从容淡定,而和她说话,小夭总觉得他有些笨嘴拙舌。 “你和王子的交情很好?”防风邶在试探。 “王子平易近人,与大家相处得都不错。”璟回答得滴水不漏。 小夭坐了起来,纱帘外的两人停止了谈话。小夭走到镜前,稍微整理了一下发髻。 防风邶说道:“小夭,刚才婢女来禀奏说青丘涂山璟求见王子,我看你还在睡觉,就自作主张让婢女请了他进来。” 小夭掀帘走了出去,笑道:“幸亏你自作主张了,否则倒是我怠慢了哥哥的朋友。” 小夭只做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对璟客气地说:“哥哥在朝云峰,我这就打发人去请他回来。公子若没有急事,就在这里等等,若有的话,可以先回去,我让哥哥去找你。”说完,小夭真叫了婢女进来,吩咐他立即派人去轩辕山。 小夭对璟略欠欠身子,说道:“我和邶还有事,就不陪公子了。” 小夭和防风邶走出了屋子,小夭问防风邶:“待会儿去哪里?” 防风邶笑说:“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小夭觉得身后一直有目光凝着,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要走不动,可她赌气一般,偏是要做出脚步轻快,谈笑风生的样子。 走到门口时,小夭突然想起早上答应过颛顼的话,停住了步子。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心就是想和璟对着干。 防风邶看她,“怎么了?” 小夭说:“我突然想起哥哥叮嘱的一件事,今日不能陪你去玩了,改日补上,可以吗?” 防风邶盯着她,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又冒了出来,小夭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似乎下一瞬,防风邶就会扑过来,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一口。 突然间,防风邶笑了,不在意的说:“好啊!” 防风邶扬长而去,小夭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感觉像是逃过了一劫。 花厅内,微风徐徐,纱帘轻动,一室幽静。 璟坐在榻上,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夭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涂山璟,不是破破烂烂没人要的叶十七。 小夭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坐到涂山璟对面,“你要喝茶吗?我让婢女煮给你。” 璟声音暗哑,“不要。” 小夭殷勤地问:“那你要喝酒吗?让婢女给你烫点酒?轩辕城应该没有青丘暖和,到了秋末,一般都喜欢烫酒喝。” “不要。” 小夭笑,“那你要什么?” “你在这里,已足够。” 璟眉眼清润,唇角带着微微的笑,虽然笑意有些苦涩,却是真的一点没动气,就好似不管小夭做什么,只要她在这里,他就心满意足。 小夭突然觉得很泄气,就如对着云朵,不管怎么用力,人家就是不着力。 璟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小夭,小夭打开,里面是一根银白的链子,链子上坠着一颗紫色宝石,晶莹剔透,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小夭想了想,不太确信地问:“这是鱼丹紫?” “本来想给你找颗红色的,可这东西虽不算珍贵,却真实可遇不可求,只找到了一颗紫色的。原想雕个什么,但我想,你要这东西肯定是想含着下水玩,不管什么模样,都不如圆润的一颗珠子含着舒服。你若想要什么样式,我再帮你雕。” 小夭问:“找这东西不容易吧?” “不麻烦。” 小夭说:“不麻烦?连富可敌国的涂山氏也只找到了一颗紫色的。以后给女孩子送东西,一定要三分的麻烦说成五分,五分的麻烦说成十分,才能见诚意。” 璟不吭声。 小夭把玩着珠子,“这个已经锻造好了?” “好了。” “真的含着珠子就能在水里自由呼吸?” “嗯,我试过了。” 小夭正拿着珠子,凑在唇边欲含不含,听到这话,忙把珠子收到手里,可拿在手里,也觉得那珠子变得滚烫。 璟也有些局促,不过他怕小夭贪玩出事,低声叮嘱道:“最长的一次,我在水里游了一日两夜,不过我有灵力,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超过十个时辰。” 小夭低低嗯了一声。璟喜静不喜动,为了测试珠子,居然在水里游了一日两夜。 小夭突然趴倒在案上,头埋在双臂间。 璟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小夭,小夭,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点恨你。”每一次,她刚狠下心,他总有办法让她心软。难道只是因为她把他捡回家,救了他,她就对他狠不下心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出现!”璟完全不知道小夭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只知道,小夭现在很不高兴,刚才和防风邶在一起时很高兴。 小夭恼得把手里的珠子砸到他身上,“你就是个大傻子,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觉得你精明。” 璟不敢躲,只能一动不动地坐着。 小夭又担心珠子被她摔坏了,问:“珠子呢?” 璟忙帮她四处找,把滚落在地上的珠子递给小夭,“不会那么容易摔坏。” 小夭瞪了他一眼,一边把玩着珠子,一边闷闷地说:“你来轩辕城,为什么要带……你还想取消婚约吗?如果不想,你提早和我说一声,我也犯不着守着和你的约定等待!” 璟急切地说:“我当然想取消!我已经和奶奶说了,我不想娶防风意映!” 小夭低着头,显然在等着他说下去。 璟说:“这些年,意映一直陪伴奶奶左右,和奶奶感情很深,奶奶没有同意取消婚约,但同意将婚礼推后。这次,意映主动要求一起来轩辕城,我不想带她,可奶奶说我们涂山氏欠她的,要我把她当成妹妹照顾。” 小夭摇晃着珠子,默默沉思。 璟说:“小夭,奶奶一直很疼我,我一定会说服奶奶同意。” 小夭说:“这枚鱼丹紫,我收下了!”小夭将项链戴到脖子上,微微拉开衣领,把珠子滚了进去,贴身藏好。 璟看在眼内,心急跳了几下,忙低下了头。 小夭说:“我在学习箭术,防风邶愿意教我,所以走得比较近。” 璟心里一下子盈满了喜悦,微笑着说:“不用解释,现在我也没资格要求你解释。刚才,你回来了,已经足够。” 可她刚才回来却不是为了璟,而是为了颛顼!小夭心里十分压抑,她和璟之间也要利用与被利用吗?小夭问:“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轩吗?” “记得。” “我不知道我哥哥想做什么,但如果不会侵害到涂山氏,你能否尽可能给他一点帮助?” 璟温和地说:“如果只是这个要求,你根本不必开口。其实,我和丰隆这次来,是有事想和颛顼商谈。” “如果没事商谈,你就不来了?”小夭咬着唇,蹙着眉。 璟的心急跳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本来丰隆想让我等他一起来,但我……等不及,先来了。” “这也叫先来?我到轩辕城已经二十个月了。” 璟翻来覆去思索小夭的这句话,觉得小夭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认为他来得晚了,可又不太相信小夭是这个意思,他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地揣摩,简直恨不得求小夭再说一遍,让他再分析一下语气。 小夭看璟默不作声,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璟一把抓住她,结结巴巴地问:“小夭,你、你、你……想见我?” 小夭看着他,璟不安地说:“我知道我有些笨,如果误会了,你、你别生气。” 小夭好似又看到了回春堂里的十七,她一下子心软了,柔声问:“你想见我吗?” 璟重重点了下头,正是因为思念入骨,所以他反复思考后,想出了个法子,先说服了丰隆,现在又拉着丰隆和馨悦万里迢迢赶到轩辕城,来说服颛顼。 小夭不满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来?” “有些事要做。” 小夭叹气,“你真的那么笃定,我不会让别的男人走进我心里?” 璟摇了下头。不笃定,就是因为完全不笃定,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个几乎算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小夭无奈了,“你……好笨!” 璟黯然,和防风邶的潇洒风流、挥洒自如比起来,他的确太木讷。 颛顼和阿念走了进来,彼此见礼后,颛顼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璟淡淡笑着:“无妨,是我没事先告知你。”他扫了一眼阿念,颛顼立即明白了,对阿念说:“陪了爷爷一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阿念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可看他们不回避小夭,不禁心内很不痛快,却丝毫没表露,只乖巧地说:“好。” 看阿念走远了,璟对颛顼说:“估计丰隆和馨悦待会儿就到,我已通知过他们,他们一进城,会立即悄悄赶来这里,和你碰头。今晚见过你后,他们不会再单独和你相见。” 颛顼听完,神情一肃,忙快步走到屋外,叫来心腹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颛顼也不问璟是什么事,让婢女上了酒菜,对璟笑说:“我们边吃边等吧。”又对小夭说:“小夭,你也开坐。” 小夭坐下,颛顼和璟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小夭觉得无聊,一个人倒着酒喝,颛顼笑拍了她的头一下,“你若再喝醉了,丰隆和馨悦肯定以为你酗酒,如果酗酒的名声传出去,你就别想嫁人了。” 小夭不满地说:“谁又喜欢喝无聊的酒?咦,你不是精擅音律吗?去奏一首来听!” 颛顼自嘲地说:“在青丘璟面前,我可不敢说自己精擅音律,不如让璟弹一曲。” 璟说:“我已十几年没有碰过琴。” 颛顼有些意外,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颛顼坐到琴前,抚琴而奏,琴音淙淙,竟然是一首小夭小时听过的曲子,小夭叹息。 突然,璟俯过身子,在小夭耳畔低声说:“丰隆和馨悦到了,你去里面。” 小夭忙回避到里面。 一曲结束,馨悦和丰隆推门而进,丰隆笑道:“为了听完你的曲子,我都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 馨悦看着颛顼,脸有些红。 颛顼请他们入座,丰隆道:“我们喝点水就行,待会儿还要去长辈们的接风宴,被闻到酒气不好解释。” 颛顼给他们斟了清水,丰隆说:“我特意让侍从驾云辇慢行一步,自己策坐骑赶来,争取了这点时间,时间有限,就长话短说。” 颛顼肃容说:“你我之间,本就不需客气,请直言。” 丰隆看了一眼璟,问颛顼:“你既然选择回轩辕城,向来也是存了想要那个王座的心思,但你少时就离开了轩辕城,你的王叔们却有上千年的经营,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拿什么和他们去争呢?” 颛顼盯着丰隆,“我的确存了那个心思,我也的确在轩辕城走得非常艰难,可以说目前只是勉强保命而已,如果你有什么建议,还请直言。” 丰隆又看了一眼璟,难掩激动之色,“既然轩辕城已经被你的王叔、弟弟们盘踞得密密实实,你为什么不放弃轩辕城呢?” “放弃轩辕城?”颛顼的脸色变了。 丰隆站起来,手掌一挥,出现了一幅水灵凝聚的大荒图,他指着地图说:“你看看轩辕城的位置,当年,黄帝陛下和嫘祖娘娘创建轩辕国时,选择在轩辕城立都,非常有道理,它可以辖制整个西北。轩辕城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却易守难攻,让当年的神农国无法剿灭轩辕,可是,已经数千年过去了,现在的轩辕国早已不是当年只有小小西北的轩辕国。西北、南疆、北地、整个中原,这些大好河山都属于轩辕!” 丰隆用手指在整个版图上扫过,无边的沙漠、广袤的草原、莽莽苍苍的林海、无垠的良田、奔腾的江河、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坐落在西北的轩辕城和轩辕国庞大的版图相比,显得是那么不相称,没有一丝泱泱大国的王都气象。它的地理位置,隔绝了外面,看似安全,却也让它的影响力有限。 丰隆说:“颛顼,你看清楚了吗?看清有朝一日,你应该统御的河山了吗?” 颛顼的手在轻颤,“我看清楚了!” 丰隆激动地说:“放弃轩辕城!到中原来!中原才是整个大荒的中心,坐拥中原,才能俯瞰整个大荒,西北、南疆、北地、东海,尽在掌握,有朝一日,你若要挥师南下……”丰隆点了点高辛的河山,手用力地握住,“也轻而易举。” 颛顼再坐不住,站了起来,凝视着整个地图,打量了半晌后,手指缓缓地点向了神农山,是这里!和只有这连绵千里、二十八峰的神农山才配得上现在的轩辕国。 他看向丰隆,丰隆点点头,他们所想一致。两张年轻的脸上,有憧憬、有激动,更有不惜一切代价的坚毅。 馨悦柔和地说:“选择神农山,并不是我们神农族企图做什么,其实,这件事到现在也只有我知道,族里的长辈还不见得愿意……” 颛顼面容端肃,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馨悦不必多言。 丰隆赞赏地看着颛顼,哈哈大笑,“女人毕竟是女人,再聪明也免不了小鸡肚肠,哪里懂得我们男人的雄伟抱负?什么神农族、轩辕族的,还纠缠于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真是鼠目寸光!” 颛顼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倒了一杯清水,丰隆端起水杯,两人用力一碰杯子,咕咚咕咚喝下。 馨悦被哥哥骂得很难受,可看到颛顼和往日大异的样子,只觉他如巍峨高山,让她仰望崇拜,禁不住心如鹿撞,一颗骄傲的女儿心彻底陷落了。 丰隆扔了杯子,对颛顼说:“这事知道详情的就我们四人,你如何能说服陛下放你到中原,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们在中原等你。” 丰隆挥手划过整幅地图,整个大荒的河山都熠熠生辉,他朗声说:“我想要有生之年,看到一个真正的盛世帝国!千秋留名、万世敬仰!” 颛顼对丰隆行大礼,“听君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此恩永不敢忘!” 丰隆扫了一眼璟,回了大礼,笑道:“不敢居功!劝你去中原,就是要你放弃轩辕城,胜则全赢,输则一败涂地,再无转机。你敢豪赌,也是好气魄,令我钦佩!” 颛顼笑道:“我的志向本就不仅仅是一个王座,为何不敢放弃?” 馨悦不解地说:“我本以为这一趟会白跑,哥哥和我压根儿没有给你任何许诺,就让你放弃一切到中原来,你竟然真会愿意?” 颛顼笑对丰隆说:“如果我能有所作为,丰隆自然会选择与我共成伟业,如果我不能,几个许诺又能管什么用?” 丰隆大笑,用力拍了拍颛顼的肩膀。 璟提醒道:“你们该离开了。” 丰隆看着颛顼,依依不舍,好似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知道今夜之行绝对要保密,万万不可泄露,所以不得不告辞,“我们得走了,离开轩辕城前也无法再和你相聚。”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一句话,“我在中原等你!” 颛顼心怀激荡,也是依依不舍。男女之情固然缠绵悱恻,可男儿和男儿之间志同道合、浴血奋斗的情谊才更惊心动魄,他说道:“今夜只能清水一杯,等到中原,再大醉!” 丰隆和馨悦穿上披风,在暗卫的护送下,悄悄离开。 颛顼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才突然想起小夭在里间,刚才丰隆曾提到“挥师南下”,他心中一紧,急急走进里间,却看小夭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颛顼轻舒口气,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真是关心则乱,刚才丰隆在说话前,他亲眼看到丰隆又施了个禁制法术,显然是丰隆察觉到里屋还有人,但看他和璟没什么举动,知道可以信任,只是丰隆十分谨慎,依旧不愿泄露。 “小夭,起来了。” 小夭睁开眼睛,“他们都走了?” “璟还在。” 小夭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走出去,璟问道:“中午来时你就在睡,怎么又困了,晚上没好好休息吗?” “不是,就是有些累,中午被你扰得压根儿没睡好。” “你做什么了?” 小夭掩嘴打了个哈欠,“学习射箭。” 此刻的小夭睡眼惺忪,鬓发有点散,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十分娇憨可爱。璟抬起手,想起颛顼在,又强压着收了回去。 小夭看颛顼眉宇间难掩激动,不禁奇怪地说:“谈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种七情不上面的人都激动?” 颛顼问道:“小夭,你愿意去神农山吗?” 神农山?那里不是距离青丘很近?小夭下意识地看向璟,璟紧张地看着她,小夭不解地问颛顼:“我为什么要去神农山?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也要去神农山。” “啊?你不是说要轩辕山吗?”小夭真正清醒了,双眼睁得滴溜溜圆,瞪着颛顼。 “计划变了。” “哦!”小夭很晕,只能推测到颛顼应该是和丰隆达成了什么协议,“我无所谓了,去神农山就去神农山吧!” 颛顼和璟都如释重负。 璟垂眸看着案上的酒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筹谋一年多,终于把她带到了身边,不再是万里之遥。 婢女进来说道:“阿念姑娘问王子要不要一起用晚饭。” 颛顼看小夭,小夭挥挥手,让他走,“我若和她同席,你估计就忙着劝架了。” 颛顼朝璟苦笑一下,离开了。 小夭问璟:“你什么时候离开轩辕城?” “明天。” “明天?”小夭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璟问:“你去过青丘吗?” “没有,我有一阵子特别讨厌九尾狐,传说九尾狐出自青丘,所以连带着讨厌上青丘了,两次经过都是绕道走。”小夭忽然有些担心,“我杀的那只九尾狐妖不会是你们的亲戚吧?” “只怕是。”九尾狐本就稀罕,有数的那几只九尾狐妖的确都是涂山氏或远或近的亲戚。 “啊?”小夭的嘴巴张着。 璟忍不住笑起来,“亲戚归亲戚,他做了那样的事,是咎由自取,就算说到奶奶那里去,你也占着理。” 小夭拍胸口,“你要吓死我!” 璟温言软语地说:“其实,青丘很好玩,等你到神农山后,我可以带你在青丘玩。” 小夭不说话,璟不安地问:“小夭,你不想去中原吗?” 小夭摇了下头,“不是。”她浪迹天下时,因为对俊帝和黄帝都心存芥蒂,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原厮混,也是有感情的。 小夭低下了头,低声说:“你送了我九瓶青梅酒。” “嗯。” “再没消息了。” 璟反复地思索了几遍小夭的话,才小心翼翼地说:“你是说为什么我再没给过你消息?” “嗯。” 璟想了一会儿,说道:“第一,丰隆给我送的东西被人翻动过,我身边的人有了异心,没查出是谁前,我必须很小心。第二,我和颛顼的身份都很特殊,并不方便来往过密,涂山氏有家规,奶奶因为我给颛顼送谢礼的事,已训斥过我。第三,上次见你时,你抱怨我变着法子提醒你守约,所以我也想尽力克制,不要太惹你烦。” 第一条和第二条理由还算是理由,可第三条……小夭气得趴到案上,头埋在双臂间。 “小夭……”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璟果真默不作声,小夭毕竟是个话多的,憋了半晌后就憋不住了,问:“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清早。” “今晚陪我玩吧!” 璟的眉眼舒展开,无限的欣悦,点了下头。 “不怕人发现吗?” “狐尾人偶早已回去。” 小夭叹气,“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笨了。” 璟不说话。 小夭拉开门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她对璟招招手,拖着璟悄悄地溜去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子,关好门,才放心。 “我不在朝云峰时就住这里。”小夭让璟坐,歪头看他,“我们玩什么呢?” “什么都好。” 小夭看看屋子,琴棋书画——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小夭对自己也很无奈。 箱子里有几瓶毒药的汁液,桃红、天蓝、粉紫……倒是什么色彩都有,小夭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摆到璟面前,又把自己的四条绢帕放到案上。 小夭把自己做毒药时用的一根细细的小刷子递给他,“帮我画几幅画吧!” “你想要什么?” “嗯……荷花吧。” 璟蘸了深绿色的汁液,画荷叶。小夭道:“小心点,这可是埋广的汁液,很毒!南疆那边的人叫它见血封喉。” 璟倒丝毫不在意,依旧该怎么画就怎么画,小夭坐在他身旁,看他画画。 “还要什么?” “蝴蝶吧,我上次想做一只蝴蝶毒药,可我画画不好看,做出来有些丑。” 璟听她说要做毒药,想着肯定不能太大,所以画得小一些,一只只仔细描绘,画了十来只。 小夭趴在案头,凝神看着。 璟看她有些困,说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画我的,你要困,就睡吧。” 小夭摇头。 璟画完了蝴蝶,小夭说:“剩下的两块帕子你决定。” 璟提笔就画,一块帕子画了海边礁石图,一块帕子画了桃花,不见绿色的枝叶,只见娇艳的桃花一朵又一朵,就好似小夭额间的绯红飞落,印染在了雪白的绢帕上。 小夭脸红了,“你又来了!生怕别人忘记了似的!” 璟本没多想,只是画了心里想画的,被小夭一说,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紧张不安。手一颤,小刷掉落,一滴绯红的毒汁飞到手背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夭垂着头,半合着眼睛,声如蚊呐,“我……没有不许你那个意思。” 璟看着小夭,怔怔的。突然,身子向着小夭扑下去,把小夭压在了身下,唇恰恰亲在了小夭的唇角。 璟根本顾不上体验是什么滋味,紧张得脸都白了,“不、不是我。我、我不是。”想坐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 小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抱着璟翻了个身,“我知道不是你,你肯定中毒了,都让你小心了!” 小夭把了一下他的脉,端了杯清水,把一颗药丸融在里面,跪坐到璟身旁,抱起璟的上半身,把杯子凑到他唇畔,“半杯就够了。” 璟的脸也有些麻,只能一点点地喝,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失神。在清水镇时,小夭这么喂他吃饭喝水,喂了小半年。 “哎呀……不是说半杯吗?”小夭赶紧把杯子移开,“再喝下去,又要给你灌另一种解药了。” 小夭把杯子放到案上,对璟说:“再过一会儿,就能动了。” 璟没说话,静静地倚在小夭怀里。小夭也没放下他,依旧抱着他。 过了很久,小夭问:“你能动了吗?” 璟闭着眼睛,不吭声,好像仍然动不了。 小夭把一粒药放在他唇畔,璟微微动了下唇,药丸落进他嘴里。 小夭说:“都不问问是什么啊?” 璟不吭声。小夭对他说:“你不是想查出谁对你有异心吗?把那幅荷花的帕子拿回去,放进他有可能翻动的东西里,你多年没画画了,他看到了定然起疑,一定会仔细看,琢磨画里是否夹带了消息,消息是琢磨不出来,但毒一定会进入他体内。这世上没有能解百毒的灵丹,刚才那颗药丸,在半年内,能让一部分的毒药伤不到你,所以那帕子你可以随便碰。” “他会死?” “见血封喉,若不见血,没什么事。即使真见了,只要及时把帕子上的荷花剪下来,敷在伤口上,有好的医师,也死不了。”小夭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要解药,你太心软了!” 璟不说话。 小夭解开了他束发的玉冠,让他一头乌发散开。她的手探到他头发里,从头顺到尾,只觉一手软滑,比绸缎还柔顺,小夭问:“现在是静夜还是兰香给你洗头?” “都不是。” “你还有别的近身服侍的人?”小夭简直想把他的头发揪下来了。 “不习惯,我自己洗。” 小夭转怒为喜,轻抚着他的头发,璟犹如被抚摸的小猫,很舒服惬意的样子。 小夭抿着唇角偷偷笑了一会儿,对璟说:“上次在海上,你趴在栏杆上,头发散在背上,我就想摸一下。” 璟唇边绽开笑意,想睁眼看她,小夭盖住了他的眼睛,“别,就这样。”他睁开了眼睛,她会不好意思。 璟很听话地闭着眼睛。 小夭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头发,拿起他的头发在鼻端嗅嗅,也是她喜欢的药草香。小夭自言自语般地念叨:“好久没给你洗头了,下次我给你洗头吧,用槿树的叶子,清晨摘下,泡上一上午,下午时洗,再趁着太阳的余热晾干头发,闻起来是阳光青叶的味道。” 璟微微地笑着,“好。” 小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璟坐了起来,“小夭,你累了,睡一会儿。” 小夭觉得怀里空落落的,璟伸手推她,“听话。” 小夭的确是很疲乏,无力抗争,顺着璟的力道倒在了榻上,小夭拽拽璟,“你躺下,我要摸你的头发。” 璟侧身躺下,小夭的手指卷着他的发丝绕来绕去,“是不是明天我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你到中原后,我来看你。” 小夭合上了双眼,“给我消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 璟鼓了半晌的勇气,才敢低声问:“小夭,你、你是在惦念我吗?” 一直没有人回答他。 璟黯然神伤,半晌后,忽而反应过来,小声叫:“小夭。” 小夭双目紧闭,丹唇微启,好梦正酣。璟不禁暗叹了口气,微微而笑。 早上,小夭醒来时,身上搭着被子。 她看了看案头,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绢帕只剩下了三条。 小夭坐起,想去拿绢帕,觉得手上有什么,她低头一看,竟是一缕青丝,柔软地缠绕在她指间。估计是璟要离去时,不想她醒,索性把头发割断了。 小夭看着指间的发丝发了会儿呆,直挺挺地躺倒。这会儿,已不知他人在哪里了,却留下一缕青丝,乱她心思。第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颛顼在高辛时,毕竟是寄人篱下,空有王子之尊,其实什么都没有享受过。 现如今回了轩辕,和倕梁越走越近,每日宴饮寻欢,被倕梁勾得把那些糜烂销魂的玩意儿都尝试了一遍,颛顼食髓知味,渐渐地沾染了倕梁的一些恶习。 原本清清静静的府邸也养了一些舞娘歌姬,好色纵欲倒没什么,反正哪个大家族子弟没养女人呢? 倕梁他们对了助兴,觉得烈酒不过瘾,偶尔会服食巫医用灵草炼制的药丸,那些药丸分量重时可令人昏迷,分量轻时,却可使人兴奋产生幻觉,醉生梦死间能得到极致的快乐。倕梁让颛顼也尝尝,刚开始颛顼还矜持着,不肯吃,倕梁也从不勉强他,可日子久了,倕梁经常吃,又有女人在一旁诱哄着,用樱桃小嘴含着药丸送到颛顼唇边,颛顼终于尝试了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颛顼和倕梁是越发好了。 倕梁带着人到颛顼府上鬼混,结果被小夭撞见了一次,小夭大怒,直接告到了黄帝面前,一个女孩家也不害臊,一五一十地说给黄帝听。黄帝下令,把颛顼和倕梁一人抽了六十鞭子,打得倕梁一个月下不了地,还当着许多朝臣的面把苍林和禹阳臭骂了一顿,苍林和禹阳跪了两个多时辰。倕梁算是怕了小夭,再不敢来颛顼府里,见了小夭都绕道走。 颛顼索性很少回府了,常常跟着倕梁东游西逛,轩辕城中本就没有人在乎颛顼,自然也没有人为颛顼惋惜,反正这轩辕城内多一个浪荡贵公子也不多。只有大将军应龙有一次碰到喝醉的颛顼,颛顼颠三倒四地问好,应龙却扇了颛顼一耳光,对颛顼说:“这一巴掌我替你爹娘打的。” 颛顼被打闷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好似真有些羞愧,在府里闭门思过,可刚修身养性了几日,倕梁拣着小夭不在的日子来找他,几杯酒下肚,颛顼就又跟着倕梁出了府。 刚开始,颛顼还一时羞惭几天,一时又疯玩几天,到后来羞惭的天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次再碰到应龙时,应龙训斥他,颛顼竟然抽出了鞭子,对着应龙嚷,想挥鞭抽应龙,倕梁他们拖着颛顼赶紧跑。应龙是跟着黄帝打天下的心腹重臣,性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倕梁的老子苍林都对应龙客客气气,倕梁哪里敢招惹? 这轩辕城内,估计最为颛顼伤心的人就是阿念了。 她每每苦劝颛顼,可颛顼总是温柔地答应着,一转身就什么都忘记了。到后来颛顼压根儿不回府,阿念在轩辕城人生地不熟,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整夜整夜地苦等。好不容易等到颛顼回来,却要么昏醉得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要么就还是那样,温柔地全都答应,却全都做不到。 阿念被逼急了,和颛顼吵,甚至破口大骂,可不管她温柔地劝诫,还是刁蛮地撒泼,甚至威胁说她要回高辛,永不再理他,颛顼都只是温软地应着。 渐渐地,阿念没有了脾气,她开始哭泣,她痛恨轩辕城!在这座天下最重要的城池里,她遭遇了这辈子最伤心无力的事情,看着颛顼渐渐变得陌生,看着他拥着不同的女人,她却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颛顼! 因为颛顼的事,阿念从不知道愁苦的双眸都含了忧郁,好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 在无数次徘徊后,阿念终于对小夭低头,求小夭阻止颛顼和倕梁他们来往,实在不行,她愿意带颛顼回高辛。 小夭无奈地说:“我不是没有阻止,我劝过他,也和他吵过,甚至把外爷都请了出来,该打的打了,该杀的杀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阿念伤心地哭泣,小夭说:“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真的不愿再见他,就回高辛去。” 小夭的平静和阿念的伤心截然不同。 阿念突然迁怒小夭,“你个冷血怪物!如果不是你,哥哥根本不会回来轩辕,都是因为你要祭奠你那个坏母亲,还非要哥哥护送,哥哥才会来轩辕。如果哥哥没有回轩辕城,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既然已经失踪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小夭盯着阿念,“不要辱骂我的母亲,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阿念心里透着寒意,却不肯承认自己胆怯,更高声地哭骂:“我从没有当过你是姐姐,压根儿和你没有姐妹情!你娘如果不是坏女人,她会抛下自己的丈夫?她就是个坏女人,不知道她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 啪一声,小夭扇了阿念一巴掌,阿念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小夭说:“这里不是高辛,是轩辕,你骂的人是轩辕王姬,为轩辕百姓战死,至今百姓仍在感念她,就你刚才的几句话,足以让皇帝找到借口对高辛起兵。你要想撒泼,滚回高辛,别在轩辕闹腾。” 小夭吩咐海棠:“把她带回屋子,毒半个时辰后就会解掉。” 海棠什么都不敢说,赶紧上前抱起阿念,匆匆离开。 小夭坐在颛顼的屋子前等候,颛顼昏醉不醒,被侍从背回了府邸,婢女们已经很有经验,麻利地服侍着颛顼宽衣睡下。 小夭让她们都下去,她坐到榻旁,看着颛顼。这是一场戏,可颛顼并未和她商量。她只能稀里糊涂地陪着他演。 小夭提起颛顼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给他嘴里扔了一颗药丸。 颛顼悠悠醒转,小夭说:“这出戏再演下去,别戏结束了,你却已经成了废人。” 颛顼看着小夭,“如果不是戏呢?如果我是真的变了呢?” “你想测试什么?你不和我商量,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抛弃你吗?抱歉,试验不出来,因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在演戏。你怎么干这么幼稚的事情?” 颛顼叹气,“有些时候人都会犯傻。”他的确是想知道小夭会如何对待这样不堪的他,“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会有一日受不了离开我吗?” 小夭无奈地笑着,“你只需问问自己,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不堪,你会抛弃我吗?” 颛顼凝神想了一瞬,说道:“不会!如果你变成那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守着你,让你一点点好起来,就算你不愿意好起来……那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 小夭问:“知道我的答案了?” 颛顼笑点下头。 小夭说:“你吃的那些药……为什么不提前让我给你配点解药?” “别担心,我早已经询问过巫医,这些药会成瘾,也许对一般人很可怕,但我能戒掉。既然决定了演戏,就必须逼真,想要让他们放心地把我流放到中原,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已经不能成事。” “不仅仅是成瘾,其实这些药都是慢性毒药,在毒害五脏六腑。” 颛顼笑,“不是有你吗?” 小夭说:“即使日后解掉了,你的灵力也会受损。” 颛顼笑道:“我不是早说了,我又不是靠灵力混?” “还要吃多久?”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去中原了。” 小夭说:“阿念很伤心,她的伤心并不是因为你变了,其实表面上看去,你的放纵对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贵族子弟来说也不是多么可怕,并不值得她日日以泪洗面,我看到过她看你那些女人的眼神,我想她对你不只是兄妹之情。” 颛顼用手盖着眼,“你想我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要记得,她是我父王的女儿,父王不仅对你有养育之恩,还有授业之恩。”其实,小夭比较希望阿念回高辛,所以她才刻薄地逼她回高辛,但阿念不见得会走。 颛顼叹了口气,“我明白,所以我一直是真心护她,和对馨悦她们不同。” “还是她们?”小夭狠拧了他耳朵一下,“四舅和舅娘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你却和他们截然相反,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辈子能招惹多少女人。” 颛顼龇牙咧嘴地揉耳朵,委屈地说:“我又不是故意招惹的。” 小夭懒得理他,起身要走,嘲讽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女人进来?” 颛顼闭上了眼睛,“我还昏着呢!” 小夭把门关上,回了自己屋子。 小夭躺在榻上,怎么睡都睡不着。 阿念骂母亲的那些话是藏在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不愿回想,可眼前依旧浮现出一袭血红的衣袍,那男子睥睨张狂得好似要踏碎整个世界,可是他看着母亲的眼神却是那么温柔缠绵,而母亲看他的目光……小夭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母亲滴落的泪,似乎还印在小夭的脸上。 小夭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想擦去那些眼泪,却什么都没有。 小夭惊得一下坐起来,打开榻头的小箱子,从摆满了毒药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了一瓶青梅酒。 这是璟送来的酒,也不知道他是揪出了内奸,还是想出了瞒过奶奶的方法,或者因为颛顼和丰隆有了协议,更信任璟,肯动用暗卫和他联系,反正现在每两个月,小夭会通过颛顼收到两瓶青梅酒。 小夭大喝了几口酒,好似从璟那里获得了力量,慢慢平静下来。小夭把关于母亲的思绪都赶走,她一边啜着酒,一边想着父王,渐渐地笑了,恐惧淡去。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父王很爱她!她肯定是父王的女儿! 一个人突然从窗户跃进来,又迅速地把窗户关好。 隐隐地有士兵的呼喝声传来,显然是在追捕什么人。 小夭没叫、没动,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带着几分被打扰了的不悦说:“我不会被你要挟帮你遮掩,趁早离开,重新选人还来得及。” 来人显然没接受小夭的建议,向着榻走来,小夭替他数数:“一、二、三……”一直数到了十,男子走到了榻前,依旧没有倒。 小夭知道这次来的人灵力高强,毒药很难毒倒。 男子伸手挑起了纱帘,坐在小夭的榻上。 小夭说:“你虽然灵力高强,不过你受伤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找我。” 男子戴着面具,静看着小夭。 小夭的身体紧绷,感觉告诉她这是个熟人。她伸手,男子没阻止,小夭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是防风邶。 小夭苦笑,“我比较希望你是专程深夜来探访我的香闺。” 防风邶没说话,小夭说:“你就不能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吗?干吗要投奔我?” “你也说了他们是狐朋狗友。”防风邶一句话,唇角有鲜血溢出,他不在意地擦掉了。 小夭无奈,很无奈,可不得不抓起他的手腕,然后把俊帝和黄帝给她的灵丹妙药分了防风邶一些。 “你躺下吧。” 防风邶躺到榻上,小夭也躺下,盖好被子,“我哥哥如今完全镇不住场面,我的身份不见得管用,待会儿人家要硬搜,我也没办法。” 防风邶不说话,小夭觉得他今晚十分怪异,正狐疑地琢磨,听到外面闹腾起来了。 小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等待。 她低声问:“你究竟干了什么?不会是去刺杀皇帝吧?应该不是,多少刺客轰轰烈烈而来,凄凄惨惨而死,你这么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干这种傻事。” 防风邶依旧不理她。 小夭叹气,“真可惜你不是真正的浪荡子!” 婢女来敲门,小夭配合地让她敲了几下,才装出刚睡醒的样子问:“怎么了?外面闹什么呢?” 婢女回道:“是世子带兵在抓人。” “倕梁?”小夭披衣而起,“他打算搜府吗?表哥怎么说?” “王子还昏睡着呢!” 另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说:“王姬,快点穿好衣服吧!士兵已经搜了王子的屋子,把王子的屋子翻得乱七八糟,衣服都挑破了,奴婢怕他们待会儿冲进来冒犯到您!” 小夭不禁捏了捏拳头,不得不佩服颛顼真是能忍,堂堂王子竟然由着几个士兵搜自己的房间,乱翻自己的东西。 小夭打开门,让两个婢女进来,她端坐在榻上。 两个婢女小声提议:“那些士兵都很粗鲁,不如王姬暂时回避一下,奴婢们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小夭笑笑,“没关系,我也正好见识一下。” 几队士兵正挨着房间搜,似乎都听说过小夭的泼辣名气,都刻意避开。一队搜到了阿念的房间,士兵没客气,海棠刚一开门,他们就想往里冲,海棠也没客气,立即动手。海棠是俊帝训练来保护阿念的,对付着几个士兵自然小菜一碟。 小夭坐在榻上,看得直笑。 轩辕的士兵向来以悍勇著称,在四个低等神族的指挥下,一下子竟然摆出了阵形,将海棠团团围住,海棠开始渐渐显得吃力。 小夭暗叹,难怪皇帝令天下畏惧,就这么一群普通的人族士兵都丝毫不畏惧灵力高强的神族。 阿念走出了屋子,挥手射出一排冰刃,将几个士兵射倒,但她也很有分寸,没伤及性命。更多的士兵拥了进来,结成阵形,围攻阿念,还有两个驱策坐骑的妖族立在半空。看样子是打算观察清楚后,一击必杀。 小夭对婢女说:“你去问候倕梁,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一个婢女迟疑着不敢,另一个婢女却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口,扬声问:“王姬问世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一瞬后,倕梁赔着笑走了进来,给端坐在榻上的小夭行礼,“表姐何来此言?”起身时,眼睛滴溜溜地把屋子扫了一圈。 小夭笑着说:“你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一点颜色没有。你看看那个婢女,你觉得一般人能用得了吗?不是我瞧不起你,就是是身边,要找出模样这般好、灵力又这般高的女子,只怕也没一个。” 倕梁不阴不阳地说:“我以为是表姐的人。” “不是,是我妹妹的。”小夭指指阿念。 倕梁脸色变了,大喝了一声“住手”。 倕梁的脸色很难看,“高辛王姬来了,表姐却隐匿不奏?”更怒的是,竟然没有人通知他。 小夭笑眯眯地说:“你以为我想隐匿就能隐匿?不过是外爷懒得让你们知道而已,怕你们几个动什么歪主意,扰了我妹妹的清净,不信你回去问你爹!” 倕梁这边住手了,阿念却没住手,把对颛顼的伤心、小夭的讨厌全部发泄到了轩辕士兵身上,把所有士兵都打倒在地,还怒问:“想动手的都过来!” 倕梁知道了黄帝默许阿念在此,心里再怒,也不敢给小夭甩脸子了。他赔着笑说:“还请表姐安抚一下王姬,不是我有意冒犯,实在是完全不知道。” 小夭站起,拉开纱帘,让倕梁看,“要不要仔细搜搜我的房间呢?” 倕梁忙道:“不敢,不敢。”却仍旧是扫了一眼,只见被褥零乱,显然是匆匆起身,榻角还有一件大红的绣花抹胸若隐若现。倕梁不禁心里一荡,下意识地看向小夭的胸,表姐只怕没穿…… 小夭也看到了自己的抹胸,脸色立变,忙放下纱帘,冷了脸,强装着镇定说:“出去!” 倕梁越发心里痒痒,恨不得能摸一把,可再有色心,也不敢动小夭,只能退了出去。 倕梁琢磨着小夭的房间他已经看过,并不像藏了人,现在他怀疑的是阿念。可士兵都被阿念放倒在地,他不想和阿念直接起冲突。毕竟小夭算是半个自己人,有什么不周,和爷爷还好交代,可如果对阿念真有失礼之处,那就是对高辛的公然挑衅。 倕梁想了想,命人退出小院,却在外面守着,一边给阿念赔罪,一边说:“因为有奸徒作恶,怕王姬遇险,所以特意派兵保护。” 阿念深恨倕梁带坏了颛顼,巴不得倕梁说错话,让她借题发挥,狠狠揍他一顿,再去和黄帝告状,可倕梁曲意奉承,硬是让阿念一个错都挑不出,只能气鼓鼓地回了屋子。因为很坦然,阿念对外面的士兵是一点不在乎。 外面渐渐安静了,两个婢女行礼退出,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