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记得你们的情。一辈子,欠他一份情。什么时候能报答,又什么时候能还清?世事,这般无常。完全不照着人的预想。这就是人生吗。短暂交谈后,李宥匆匆走了,我知道,最近他的事情比较多。父皇的身体日渐衰弱,听说将不少事情交予了他和大皇子李毅,怕是要在二人之中择太子了。爹爹一定很高兴吧?他和赵相的争斗,一定也会更加白日化吧?争斗?我忽然有点明白什么。难道是?可是,没有证据,我不敢胡乱猜测。等日后,李宥再来,提醒他注意一些便是。太子啊,有多少人对这未来的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为了它,当真要不择手段?我不想弄懂,也不想参与,可是,受到株连伤害的,偏偏是我的四姐啊。日后,怕是还有更多。三姐呢,三姐已入赵相家门,日后,可有一日要正面对立,她,会是怎样的为难啊。不敢去想。“小姐,新任工部侍郎求见。”玲珑忽然出现,一脸笑眯眯的。工部侍郎?我并不熟悉,为何会来拜见?疑惑间,看见玲珑诡异的笑脸,心内明白:“是不是顾生来了?”这丫头。“小姐你真聪明!”玲珑嬉笑着让开,身后,果然是顾生,紫色官袍,绣锦鸡,配金鱼袋,已经官至二品了吗?“恭喜你。”我诚心向他祝贺。顾生依然是羞涩的微笑。“今日,今日我第一天入朝。”他不好意思的说。笑了,难得看见这么害羞的男子。“已经搬去状元府了吧?”“嗯,特来探望皇妃,并谢谢你准备的厚礼。”“不过日常用品罢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怕你第一日去,少了不方便,要谢的话,就谢谢福伯和玲珑,是他们一手置办的。”昨日在六皇府里领的圣旨,不然,我也不可能知晓。“听说,我爹~~~~~~~~左右相也都给你送去贺礼了?”“蒙左右相厚爱。今日惜昭来,还有一事想和皇妃商量,请皇妃指路。”他有点局促。“你是今科状元,新任工部侍郎,我还想着你给我多做指点呢。”我抿嘴笑,看见顾生,心情总是爽朗明快的。“和我,不用这么客气的,有事情,只管说吧。”“左相和右相,都留言,希望,我拜入他们门下。”拜入门下?和刚才所想一联系,便立刻明白,这不过又是场权利游戏。很久以前的担心终于浮出水面,入了朝廷,谁人来护住顾生一身纯净?总是会被拉进权力争夺的漩涡。问我?我能怎么回答?我想说,保持自我,可是知道,在官场里,除非是你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否则,你必有所依才能保护己身。苦笑:“惜昭,你这是为难我。”我不能擅意指挥别人的人生,因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工部尚书是左相的人,他劝我,入左相门下,说今日朝中,左相势力稍占上风,况且日后太子,仿佛是当今大皇子的可能性较大。”必是顾生的顶头上司已经好好将朝中形式分析给他听了吧,也顺便,拉拢人心。顾生对我,定是全然坦白毫无隐瞒,若是换了别人,定不可能在我面前说爹爹的弱势,在六皇子妃面前,提及他人要做太子,这些,都是禁忌。“可是,你是右相的女儿,所以,我还是,想入右相门下。”爹爹若知道,终有一日,我也有能力助他巩固势力,他会不会对我好一点,或是觉得,当初压在我身上的筹码,并没有白费?顾生啊,你是这样的知恩图报,可是,我受不起。我不想有一日觉着,是我亲手毁了你,将你拉入漩涡之中。“惜昭,”我看着他,一脸严肃:“首先,我并不懂政事,所以,我无法告诉你,在你面前的哪一条路,是对的;其次,正如我昨日所说,不要总是介怀于我救过你,你就一定要报答,你能做很多事,都比这个有意义,所以,做事不要从考虑我开始,而是考虑自己,考虑天下百姓,即使有一日,你我对立,但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我依然支持你。”“不会有那一日的!”他忽然开口,脸上是坚毅和着急的表情。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想到,他可能指的是我说的对立一事。笑了:“当然不会有那一日,我只是打一个比方。你入哪相门下,其实我都没有太大意见,你的心中只要怀的是天下,我相信,你做的都是对的。”他迟疑,点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背叛你。”背叛这个词,用的仿佛有点沉重了,我的心一紧,忽然感觉沉沉的压力上身。凝视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忽然觉得,有一点陌生了,感觉他的脑海里,仿佛想着我未曾想到过的东西。可是这念头只是一瞬,看见他纯净的笑,我暗笑自己多心。即使有一日,他会改变,也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在我面前。扯开话题:“以后有空,可常来府里玩玩,学堂若是方便,也可以回去瞧瞧,夏大哥他们与你相处数月,感情一向好,福贵莫忘贫贱之交。”“我知道。我来府里,毕竟不太方便,今日尚书已经提醒我了,我也觉得有理。”他的脸忽然红了:“若是,你伤好了,想去学堂,就让人告诉我一声,我一同去。”我也明白,这几日他日日进府,肯定承受了不少压力。“好。以后,学堂,就是我们的联络站了。”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仿佛是一个小秘密,种在彼此心里。云淡风轻,笑谈人生。这样的好心情,这样的场面,以后,不知还有几次。第2卷 第7章 初愈顾生走后,玲珑不解的问我:“小姐,你干吗不然顾生入老爷门下啊,老爷若知道你这样不护短,不气死才怪。”我撑住扶手,小心起身,站稳,清风拂面,心情出奇的好:“朝里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可是听他说什么大皇子要当太子,赵相当势之类的,可是处处和我们息息相关啊,老爷,姑爷,哪一个不是你的至亲啊,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总不是坏事,况且,又不是你强迫他。”是不是坏事,可是,顺其自然更符合我的本意,自己的人生,让自己做主吧,迟了,后悔。如,我。“小姐!”玲珑不死心的喊我。回头微笑:“你可喜欢顾生?你觉得他秉性如何?”“很好啊,善良又老实,对你信任有加。小姐你问这个干嘛?”玲珑不解。“我也觉得他很好,所以,我相信,不管他属于哪方,都不会不利于我。即然这样,为什么要强加我的意愿于他?”一身轻松:“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不管对错,才无悔。”转眼,伤势已过半月有余,皮外伤,虽然痛,好的倒也快,细小的痂已经脱落,只剩背部中央和其它几处较大的伤势还没有全好,红褐色斑斑点点,硬硬的触感,倒是不比之前好看多少。虽然嘴硬,但心里,其实还是介意的,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呢,只期待痊愈后能有改善。活动的范围渐渐大了,今日,打算和玲珑去一趟赵府,绿风完璧归赵,也顺便,问问三姐的情况。玲珑说那一日她来看我,神色颇有些落寞。晴川依旧娇俏如昔,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她的心情,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顾生的影子,他们两人,在一定程度上,可是有点相像呢。“兰陵,听说你受伤了?”晴川的小脸紧皱着,可怜巴巴的神情。我轻笑:“怎么好象是你受伤了一样。不要紧,已经好了。”“嗯,你知道,我怎么说,也只是赵府的一个丫鬟,所以,还是不怎么方便去看你。”“连你也要在意这些么?”听晴川这样说,心里有些郁郁。“说了,我们是朋友。”晴川看我有些不高兴的神色,咯咯笑了两声:“好啦!知道啦!今天你们怎么来了啊?”玲珑奉上锦盒,一打开,晴川一声惊呼:“绿风!”“上次受伤,蒙你家公子赠药,非常感激,不过绿风太珍贵,受之有愧,所以,还是麻烦你还给你们家公子吧。”我将锦盒递于晴川。“公子居然将药都赠与了你。”晴川小心接过,喃喃自语,有点失神。“晴川,你怎么了?”玲珑奇怪的看着她。“哦,没事。”晴川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看见,淡淡的哀怨,和羡慕。忽然有点后悔,怕是,又惹人误会了。晴川对赵睿的感觉,未必只是普通主仆啊。勉强一笑,想补救:“其实这药不是你家公子送的,是夫君大人看我受伤,一着急,问你家公子要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我看,还是还给公子较为合适。”遇上感情之事,愈发小心翼翼,怕错一步,满盘皆输。不是自己的棋局,更加不想枉自加入,已经太乱。晴川的笑容立马灿烂很多:“嗯,该不得!我家公子和六皇子可好了,亲兄弟似的,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别说几瓶小小的绿风,怕是性命,公子也肯给呢。”可能忽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吉利,她急忙掩嘴而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我一笑,心内轻松许多。“对了晴川,这几日,你家大公子和我三姐,可曾来过这里?”“大少爷最近没来过,老爷最近对他规矩比较严,这次和少夫人的婚事,老爷火气不小呢。”那,三姐?“那你知道,我三姐还好么,过的可开心?”“不知道啊,我也不太去老爷那边,不过听府里丫头们说,老爷并不太理睬少夫人,大少爷倒是对她极好的,应该还可以吧。”虽然原本就不抱希望,但确认了赵相对三姐的态度,还是有点难过。只能安慰自己,总算赵轼能好好对她,也就可以了,女人对爱的要求,不就是一个真心真意爱自己的丈夫么。虽然和赵轼仅有一面之缘,但是,我对他,还是很放心。“晴川姑娘!”是赵府的下人,晴川的身份果然特殊呢,于主,她是仆,于仆,她却是主。“阿财,瞧你,什么事,乐得?”晴川笑嘻嘻的,“有客人在,还这么大呼小叫的,小心公子回来教训你!”我和玲珑抿嘴而笑,这赵府的下人,怕都是被晴川带坏的。“不是我乐,我是替你乐!我刚看到少爷了!他回朝了,不过看样子先是奔着宫里的方向去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了!”“你诓我?”晴川明明开心的紧,却还是有点不置信,斜眼瞪着阿财。我的心里也忽的一喜:赵睿回来了,那,李碏呢,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可是我却不能入晴川一样,喜形于色。“姑娘!我骗你干啥,指天发誓!”阿财信誓旦旦。我倒是喜欢这样宽松融洽的气氛,可是,我自己就做不出来,个性使然。“那你还不快去准备!通知厨房,准备公子爱吃的,还有还有,被褥什么的有没有日日晒~~~~~~~~”“晴川,”我微笑着打断她:“那,我们先告辞了。估计夫君大人也一同回朝了。”马车驶出赵府外径,缓缓踏上街道,在凌乱的马蹄中忽然听到另一种清晰而整齐的蹄声,心念一动,掀起窗帘,果不其然的白衣,黑色骏马。“赵副帅!”我下意识的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失态,才想过不要轻易插入别人的棋局,想收声,却早已经来不及,赵睿已然回头看见我。凝望,迟疑,踌躇过后,他跨下马,向我走来。我也急忙掀帘下车,隔三尺,而立。“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眉,永远的语气冷冰。有了上次受伤救我的经历,我更加明白他的口是心非,怪不得晴川一早就说他的脾气怪呢。“上次,谢谢你;”李碏进来的太匆忙,都没有好好道一声谢:“绿风我没舍得用,所以还是还给你罢。”“你!”他微恼:“胡闹!”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我有点内疚,但也有点委屈,我未尝不是为他考虑,微垂首,轻抿唇,双眼无辜,看着他,不语。他看着我,微愣,终还是别过目光,叹息:“伤好了吗?”“小伤口已经差不多都恢复了,大的可能还要些时日。”我照实回答,他见过我的伤口,即便撒谎说全好了,他也可能不信。“那你就应该在府里好生歇着!”他的语气又重了起来。我嗯了一声,微笑,对他关心人的态度,已经有点熟悉接受。“李碏入宫了,应该很快就会回程。你最好还是先回府里等着他,不要说,你来过这里,也不要说,你见过我。”他半回身,含着送客的味道。“为什么?”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了什么罅隙?“不要多问!”他轻喝。“回吧。”我点头,“那,我先告辞了;”几步后,复又转:“还有一事,兰陵想相托于你。”“说!”他拉着缰绳,站在马蹄前,背对着我,一黑一白,对立鲜明却说不出的协调。“我三姐,还望你多加关照。”六皇府内,大家都还不知道李碏要回来的消息,告诉福伯后,同样是一番喜气和忙碌。不过李碏进宫却花了不少时辰,直到晚饭时分,依然不见他的人影。“皇妃,要不,您先吃吧。”福伯见我举箸未动,低声劝我:“饭菜都已经凉了。”我微微有点失落:“不要紧,再等等吧,若还不来,我们就先吃。”碟玉阁外,忽然响起轻轻而稳健的脚步声,我心一喜,起身,至门口。“夫君大人!”果真是他。黑底红边的长袍,更衬托出一身英气。李碏看到我,伸手,扶住我的肩膀,细细端详,终将我揽入怀中:“才知道,你病了。”不舍和自责交织。看着福伯和玲珑,我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开怀抱:“早就好了!来吧,饭菜快凉了,赶快吃吧。”心里,却还是因为他这句迟到的问候而感到温暖。他点头,拉着我的手。难得在别人面前这样堂而皇之的亲昵,我有点不习惯,瞥一眼李碏,他仿佛也有点不自在,不过手里的力道却丝毫未减。是,有什么改变了?还是,他想要改变什么?并肩而坐,靠近,望着碗中渐渐冒尖的饭菜,感动又有点好笑,就算半月不见,我的食量,也不可能一下子变这么大啊,轻扯他的衣袖,低语:“夫君~~~”他看了我一眼,碗中又高一分,挑眉看着我,微微凑过头。“我吃不下这么多!”语气略带撒娇,自己说完,都有点害羞,脸微红。李碏皱眉:“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要多吃一点才是。”我为难的看着他。他无奈的摇头:“尽量多吃点,吃不下的,留着。”晚膳后,在回惜日轩的路口,李碏将我手一拉,就去了后花园的方向。月夜,湖影,微风,淡淡的花香,忽然觉得,一切真的不一样了。九曲桥畔小亭,他终于止着脚步,回身,将我揽入怀中,怕碰着我的伤,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紧贴翘臀,身体的触碰和味道,让我的心稍稍有些迷失了。幸好,只是短暂的一刻。他轻轻放开我,拉着我,并肩坐入亭中。“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他认真地看着我,有点严肃。我凝着月光下他坚毅而英气的脸,微笑:“可是,你也说,我有事可以和福伯商量的。”难得的俏皮。他微微有点懊恼:“那是别的事情!只要有关你的,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心甜蜜。将头倚靠在他肩膀。“答应我!”他低头看着我,我微微抬起头,笑。“好。”温温柔柔。气氛有一点奇怪。他的唇,离我的额头,不过一分。刚才拥抱时产生的蠢蠢欲动感,又悄悄开始泛滥。眉心有轰然的感觉,紧张中稍稍带着期待。可是心内,总觉得有道过不去的坎,尴尬的清咳一声,低下头去。“新兵,练得还好吗?”我随意开了话题,避开这暧昧的尴尬。“还好吧,”他的声音低沉轻柔,“你呢,这几日可还好?”“嗯,”我将微冷的手置于他的掌心,弥补刚才脱离的遗憾。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这样的相依,忽然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心里滋生。不知为何,人就全然放松下来,悄声细语,低低的在他耳边诉说这半月来的一人一事,包括李宥,顾生。除了,李翛。心蓦的一痛,紧靠的肌肤让我产生一种罪恶感,让我觉得,对不起李翛。怎么会这样,我是,李碏的妻啊。“怎么了?”他低头看我,“怎么忽然不说话,脸色这么差?”他转过身子,小心的看着我,我勉强一笑:“不要紧,伤口,突然疼了一下。”是,心里的伤口。“疼了?”他轻轻将我扶起,“我们回去吧,应该让你早点休息的。”好好的气氛,被我销毁殆尽,我有点自责,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往那一方面想。李碏,才是我应该靠的怀抱。“不要紧,是伤口要好了,结了痂,要落,却还不是时辰,我却不小心扯到了,但是,总会好的。”总会好的,我轻轻叹息。我说的是心,他理解的,是背伤。第2卷 第8章 私语回得惜日轩,洗漱完毕,正想安寝,玲珑却轻轻敲响了惜日轩的房门。李碏先我一步打开门:“什么事?”“姑爷!该给小姐上药了!”噢,今日,把上药忘记了。“玲珑,今日,就不要了。”我瞥了一眼李碏,有他在,宽衣解带,总觉得有丝尴尬,况且潜意识里,我并不想再让他看见那些丑陋的疤痕。“不行!”李碏皱眉,语气不悦,接过玲珑手中的托盘:“哪一种,我来。”“不要了夫君!”我急忙推却。同时,玲珑却欢喜的将药递给李碏:“好!姑爷,这个先上,这个后上!”急急的向我们福了一下身:“小姐,姑爷,那玲珑就先告退啦!”也不待我们回答,就笑眯眯的小跑而去。真是,故意的。不禁好气又羞赧,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李碏,他正打开药瓶轻嗅。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他回头,我脸一红,急忙转头,回到房间。金黄略带红色的烛光,一盏盏光亮,微微掩盖了我的红晕,心内,却如烛火一样跳动不止。即使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是身体,和潜意识,都未能形成习惯,总觉得不自在。“你,你躺下吧。”李碏也有点不自然。我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转过身,背对于他,轻解罗裳,趴在床上。就当,就当他是玲珑吧。手指温热,轻轻划过背,有一点点粗糙的刺痛;轻轻拢过我的发,拨至一旁,背上更觉空荡,略带僵硬的疤痕时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想到此刻,他正面对,不知是怎样的心境。会,厌恶吗。下意识的想躲藏。“别动,”他的手掌轻轻抵住了我的腰,随即,是冰凉的液体。“不用绿风了吗?”他低声问。我想起赵睿说过的话,嗯了一声:“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是御医调制的生肌之水,效果仿佛也不错。”“药一定要每日都上,不可偷懒,”他动作轻柔,“伤没好之前,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让痂自然脱落才好。”我看着他,他的目光专注的落在我的背上。脸上,带着些许的心疼,没有,厌恶或是可怕。心里松了一口气。“好了。”他轻轻放下药瓶,我依然没有起身。“怎么了?怕伤口疼?”他不解的问我:“我帮你。”“不,不要!”我的脸更加红了,“我,我自己来。”轻轻撑起,却不知道胸前的迤逦风光是否能遮得住,依然背对着他,略带慌乱的将衣服穿起。感觉一切都妥当了,才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抬眼,他的目光灼灼而热切。“夫君大人~~~~~我们,早点睡吧。”他起身,拂袖,烛火顿灭,我轻轻舒了口气。黑暗里,至少没有面对面的尴尬了。重新躺下,能听到枕边悉嗦的脱衣声,忽然想起那日在惜墨斋,我曾偷偷细致看过他健硕的身躯~~~~~~~~~~~~身边顿时一股压迫感,李碏躺下了,虽然似乎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肢体偶尔的触碰还是不可避免。陌生,但又似乎熟悉的感觉,渐渐袭来。感觉他半起身,呼出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我顿时紧张起来;他却只是略一停顿,轻轻抬起我的头,将我揽入他的臂弯中。我本侧睡,这样,我们就变成面对面了。心跳加速,如擂鼓。从暗中的轮廓和呼吸判断,我们的脸,相距不过三分。不敢动。“睡吧,”他将我的头揽向他的肩膀,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身体也变成了紧紧相拥。某一种危机虽然没有了,但是这仿佛是更暧昧的姿势。我嗯了一声,努力调整呼吸,将思想集中在背部的伤口,不乱想。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今日,我去见过父皇了,”沉寂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额头有震震的感觉。“嗯?”我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夫妻间这样的窃窃私语,可算是体己的甜蜜?反正,我是觉得幸福而舒畅。“他的身体日渐衰弱了。”李碏的话里含着隐隐的心疼和担心,这样的男子,原来也会被亲情所牵挂。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紧他。他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呢。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慈爱,他给与我的特殊照顾,我也一辈子铭记在心,即使我知道,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我。“父皇,还提及了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兰陵?”“嗯?”我微微抬起头,他的唇印在我的眉心,彼此都有点慌乱。“伤好了,若有空,进宫去看看父皇。人越年老,越容易怀念过去,”他忽然苦笑一声:“今日,父皇居然和我聊了半日他的过往,包括,你的母亲。”娘?皇上,他会和李碏说些什么?娘的笑容,娘的舞姿,还是娘的爱情?很想问,可是不知道从哪儿问起,也仿佛觉得,不应该问。做女儿的,如何能心平气和光明正大的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母亲与他人之间关于爱的纠葛。特别是,那个别人是自己的夫君。“父皇,真的老了。以前,他从不与我谈论这些。”“我一直觉得,你和父皇,很像。”我开口,“你们的眼神,气质。只是,你比父皇更加严肃。”但内心,应该是一样的。“是吗?”他细密的吻落在我的额头,气氛的热度渐渐上升,有点燥热。忽然有点担心,我与母亲,可一样?我和李碏,李翛;娘和皇上,爹爹,我们之间的纠结和矛盾,会不会殊途同归?揪心。只他的吻,如蜻蜓点水般,温柔而缠绵,暂时能让我辨别方向,告诉我,我应该是属于他的。“夫君,”我轻声唤他,迫切的想打消自己内心的疑虑,从他那里寻求力量,却不知道开口想问什么?“嗯?”他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吻落入我的耳根,脖颈。“怎么了?”我抵住内心的慌乱,想问他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想问他当时可是只选择了一个,想问他我是不是他自愿的选择,可是又问不出口。“你受伤了。”他忽然停下,有点懊恼,似乎将我的欲言又止理解为委婉的拒绝:“对不起,差点弄痛了你。”热情骤降,我想说不是,可是也开不了口,只是枕着他的肩膀,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感觉着他体内翻滚的热情。我知道,作为一个好妻子,我应该热情的迎接他,婉转承欢,可是今日,心情太乱。内心深处,似乎随时,这惜日轩里,就会响起一声悠然的叹息。清晨,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依然躺在他的怀抱里,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他的身上,身体的纠缠愈加显得暧昧。害羞的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双方都逃避。“昨晚,我睡得很好。”我轻声说,有他在,真的很踏实,可惜不知这次,他能停留几日。“你呢?”他的脸上,没有初醒来的那种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感,倒是有点憔悴。“是不是我压着你了?”臂膀被我枕了一夜,肯定酸楚了吧?“还好,”他低声回答:“只是习惯了早起,所以睡不着了。”军营号角五更响,李碏的个性,一定身先士卒。“以后,我们也早一点休息。”轻轻抬身,让他抽出臂膀。他侧身,将我拥入怀里。身体,暖暖,软软,每一处,都契合默契。我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每一处最细微的变化,包括,那里。不禁羞红了脸。“我再帮你上一遍药吧,马上,要去一下宫里。”他忽然开口。“宫里有事?”我慌忙脱离他的怀抱,钻进被子,解开衣衫,配合的趴下,随口问。“嗯,南方急报,大水,灾情不小。要进宫和工部商讨一下,可能要调度常备军救灾。”南方大水?这几日我基本都和外部没有接触,也不太知晓。转过身,催促他:“那你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正事。”“不要紧,时辰还未到。”他轻轻摁着我,掀起被子,细心的再次为我上药。我复又趴下,感受这难得的温存:“可是这常备军,不是由兵部管辖的吗?”记得丰盛仿佛是这样说的。“兵部尚书职位一直是空缺的,基本事务都由我处理。”那就是说,李碏不止身为元帅,还兼兵部尚书?怪不得平日这么忙碌。“那你出征呢?”日常事务怎么办?“交由兵部侍郎。”李碏放下药,用手指轻轻在我背上摩挲,促进药效的吸收,可是于我,又是一番感受。双颊再次染霞。许是这情感也会感染人,他的手指,也愈见轻柔,终,停止,整个手掌覆盖在我腰部,然后,缓缓向下。一股燥热感涌上头。他俯身,轻吻着我的肩膀,向臂膀蔓延,我顺着他的吻,顺着他的力道,侧过身。他毫不犹豫的倾上粉红的蓓蕾,初时只是温柔的浅尝辄止,随即热情却渐渐高涨,呈燎原之势,手也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游走,却小心的不触碰到伤口。我在他的攻势下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夫君,时辰差不多了。”我出声提醒他,却娇羞不已,不敢睁开眼睛看他。李碏的手一顿,继续缠绵了一会儿,终放开,徒然的叹息一声,轻轻帮我拉好被子:“你多休息一会。”起身后,心里牵挂着那些灾民,好好问过福伯有关南方大水的事情,才知,灾情急报已到第三日,沿及长江中下游近几个地区,几十万人受灾,情况数数十年来最为危急。皇上龙体欠安,太子未立,左右相各推举李澹和李宥出面处理此事,但是皇上金口未开,暂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明显的是,二位皇子之间的斗争更加明显和激烈,由暗即将转明。我固然希望是李宥能占上风,他满腹才华,秉性醇和,日后定会是圣贤明君;可是他个性未免太过温和善良,在这争斗的过程中,我怕他吃亏。四姐一事就可见端倪。近几日的静心思考,我愈加怀疑,这可能真的是一个阴谋,一来离间二妃之间感情,更深层次的是离间右相与北郡王之间的关系,使李宥后台不稳;二来影响李宥心境,所以科举一事才会出错。说不定,这出错,也是故意的栽赃陷害,让满朝文武质疑李宥的能力,也影响父皇对李宥的认知。我能想到的,爹爹他们这群李宥身后的谋臣一定也会想到吧,不知,他们能否找到证据,又会有什么对策。一个小生命的终结,是不是已经注定了这场争斗不管是最初还是结束,都将是腥风血雨?历史上,多少任改朝换代,争权夺位,都是建立在血流成河的基础之上。可是,亲兄弟啊,于情何忍。我不希望有这样的场面发生。不希望爹爹和李宥如赵相那样不择手段,可是也怕,若不苦心孤诣,用心经营,大好江山就将拱手于人,他日若是赵相李澹得势,那爹爹和李宥,必会受到更严酷的待遇。成王败寇,他们之间,已经划分成势不两立的二派。我和李碏呢,能否置身事外?李碏手握兵权,身兼要职,这是任何一个帝皇所忌讳的。李宥我不敢说,但是李澹,若成太子,下一步的目标,一定也是削减李碏的兵权吧。我们能逃得过吗?其实,李碏作为太子的人选,也是极其合适的。他在文武百官、在百姓中威望颇高。虽说是武将,但文治亦不输人。当今圣上当初也是出身戎马,且一样的个性正直刚烈,能征善战,即位后治理起国家来,同样丝毫不逊色。若是李毅有一日会危及我们,我们应该奋力反抗吗?天下交由谁的手上不管,只要百姓得福。可就怕这交替更迭的时期,逼迫人,改变人。一切都未知。但是这样的宁静,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第2卷 第9章 局势南营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赵睿,李碏留在了府里,但日日上朝,照常忙碌。有了那晚的良好开端,我们之间的交流有所起色。饭后或者睡前,他都会告诉我一些宫里的事情,相处愈见融洽。爹爹和赵相,这次可算是不遗余力,各自扶持贤婿。工部是赵相的势力,本就掌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项工程等等,这次更是全力以赴,调动力量赴灾筑坝修路;甚至还调度了原本隶属兵部的常备军。虽然照常理来说,工部完全有能力自行解决,但一来皇上下了圣旨,二来作为兵部尚书的李碏并没有提出异议,三来常备军在非战时期确实承担着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等任务,李碏也就爽快地交出了部分兵权。我虽然心里有点不安和怀疑,但想着受灾百姓,也就只怪自己最近心思重,瞎操心。听李碏的话,虽不知顾生是否拜入了赵相门下,但是他身为工部侍郎,定是为赵相出力了。随他去吧,希望他能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但是,莫要染上官场的恶习,也不要卷入太多的是非。户部是爹爹的人马,掌天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等,我的二姐夫就是户部侍郎。李宥全力做好筹粮赈灾一事,二位皇子的分工也算明确,但目的都是一样。明救灾,暗皇位。皇上的意思也并不是太明确。除了李澹和李宥,他对李碏也委以了重任,下朝后,也经常召李碏入宫,问他对一些朝事的看法。太子之位,也不知道他属意谁。李碏同样是爹爹的女婿,爹爹虽然将重心放在李宥身上,但是也不会对李碏有所防备,两手准备,胜算更大;就是不知道赵相会不会对李碏虎视眈眈。近期,只能处处小心了。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淑妃娘娘早些日子曾传话让我进宫叙叙,可是伤没好,李碏一直不让我出门,今日总算答应让我一同随他入朝。景怡宫。淑妃娘娘见我来,高兴得紧。“陵儿,伤好了?”她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有点心疼:“你看看你,一些日子不见,都瘦了。”瘦了?最近我还觉得被李碏每日押着吃,长胖了呢。“淑妃娘娘。”希望关心的人长得白白胖胖,这样的心思我理解。淑妃娘娘和我娘的关系,毕竟是一段尘封的历史,在宫中这个耳目众多的地方,不适合畅谈。也就随着淑妃娘娘,来到景怡宫中花园内,白玉石桌椅,三杯两盏淡茶,几碟小点心,倒也惬意。叫退众多宫女和太监公公,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姨娘,”我轻声叫她,笑靥如花。淑妃娘娘一愣,随即也笑了,眼眶有点微红:“哎。”亲情在这一刻涌动。“宥哥哥最近很忙吧?”自从上次他来看我后,已经大半月没有看见他了。淑妃娘娘微微叹气:“是啊。最近忙着赈灾一事,也已经有几日不来景怡宫了。阿澈和婉儿,昨日倒是来过。”四姐?“她们二人,还好么?”我问的有点迟疑,想说得明白一点,问问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又觉得有点不合适,问话就变成了模棱两可。“还好。婉儿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不过经历这事,两个孩子之间,总是有点隔阂的。”淑妃娘娘面带为难:“希望宥儿,以后能好好开导二人。也怪我们操之过急,一次选二正妃,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也使得两个孩子之间地位尴尬了。”两人,两人,关于选妃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姨娘,你能告诉我,当时选妃的情况吗?”淑妃疑惑的抬头看我:“陵儿,事情都过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碏儿,对你不好?”我慌忙摇头,装出一脸轻松的笑:“不是,夫君大人对我很好。只是,这毕竟是决定我一生的事情,所以,我有点好奇。如果姨娘觉得不方便告诉陵儿,也无妨的。”其实内心充满了紧张和期待。淑妃娘娘笑得温婉,轻轻低头喝了一口茶:“傻孩子,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全当闲聊,说说也无妨。而且,你和宥儿现在都挺好的,也说明,我们当时的选择没有错。”“嗯。”我回她一个笑容,为她斟茶,佯似并不是太在意。“桃花宴之间的事情,我倒不是太清楚,毕竟只算是初选;同游桃园的人选我倒是知道的,因为,”淑妃娘娘掩嘴而笑:“宥儿这个傻小子,真的就选中你了。我原本还不打算将事情告诉他的,可是怕再迟,要铸成大错呢。”怪不得当时在桃园看到李宥,他会对我这样好。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桃园行过后,皇上逐一问过了几个皇子的意见,皇后和我们几个贵妃,也都在场。澹儿在赵蝶舞和宋挽晴之间难以抉择,曦儿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皇上念他体弱脾气犟,也就随他去,没有逼着他。宥儿本来属意是你四姐,这孩子,定是因为你而爱屋及乌了。毅儿本就是挑选侧妃,也就任着他的喜好。就是翛儿和碏儿,不约而同都选择你。”我脸色一白。果然,是这样。“皇后娘娘后来坚持要让澹儿两人都选择;而你,翛儿碏儿虽然都是不错的孩子,但是我觉得碏儿更为稳重一点,适合做夫君,就向皇上建议了碏儿,可巧你大姐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宥儿选择了你四姐,这样,最重要的六位千金,只剩你三姐和阿澈落了单。你三姐倒是好说,毕竟你家三姐妹已中其二,不过北郡王那里却怕不好交待。本想把阿澈许配给翛儿,可是翛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想,就是不愿意,皇上后来就开了金口,将阿澈一并赐婚给宥儿,与澹儿一视同仁。”后面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原来在这里有了一个拐角。我知道此刻我知道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可是求个明白,了无遗憾。李碏是我今生的债。而李翛,今生错过了,无力偿还,来世吧。“陵儿,你怎么了?”淑妃娘娘一脸担忧:“哪儿不舒服吗?”我强颜欢笑:“没有,只是回想了一下当时。想想,这几场婚事,还真是仓促。”“身在帝皇家,婚姻哪有自由;就算是皇上,也不过选妃时得一见。最可怜的是我们女子,若受宠还好,只怕有些,入了宫连皇上的面还没有见到,就先失了青春白了头。”后宫深深深几许啊。若日后,真是李碏当了帝皇,我可能忍受和众多女子同侍一夫?那时候,婚姻,还与爱情有关吗?我沉默以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陵儿,你不要担心,看碏儿当时的选择,就知道他是专情之人;”淑妃娘娘轻轻握住我的手,拍拍以示安慰:“相信姨娘的眼光。”若他是皇子,我并不担心,可若有一日他成了太子当了皇帝呢。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何时有后宫独宠一人的道理?我兰陵,自认没有这个魅力。“没有,姨娘;即使真有哪一日,陵儿也能想得开的,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命运。”是吗?自己都怀疑。“宥哥哥赈灾的事情可还顺利?爹爹和北郡王,应该都鼎力才是。”“还在筹措之中,不知道具体情形。可是近年国库本就不充盈,粮库存粮怕是没有那么多。宥儿说要在民间筹粮,不知道行不行。”“宥哥哥聪慧灵敏,定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姨娘你就放心吧。”有一个宫女匆匆走近,我和淑妃娘娘同时止住了话。宫女在淑妃娘娘耳边说了几句话,就退开了。“姨娘,可是有事?若有事,陵儿先行告退了,过几日再来看你。”我起身,想要告退。淑妃娘娘摇头,看着我,有点迟疑:“皇上召见你。”皇上?他怎么知道我在景怡宫,宫里的消息,果然快啊。“可知皇上召我何事?”“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还是先去一下吧。”在传话宫女的带领下,我移驾太和殿。心内想着前几日李碏说的话,是不是,皇上念起了我娘,念起了我?会有什么事?路过殿与殿之间的连接花园,忽然看到门口处垂手而立的熟悉身影,是前两次好意出声提醒我的公公。今日,终于有机会好好拜谢他了。让宫女短暂停留,我折返。“六皇妃。”他语气恭敬。“前两次,还没有好好谢谢你。”我低声说。“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况且奴才,也不记得前两次发生什么事了。”我微笑,好个伶俐的奴才啊。“你叫什么名字?”“禀六皇妃,奴才常宇。”自始自终,他的语调未变,眼神也从未正视我,视线停留在我脸下三分,最尊敬和不越矩的距离,言语得当,进退有礼。我看了他的宫服,不过是普通太监:“我相信,日后你定有前途,现在,太委屈你了。”“谢六皇妃吉言!”常宇的眼神,终于略一闪烁。我拂袖,转身,仿佛看到了报答的希望,有一点轻松。欠人家情,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太和殿,我已经是第三次到了。不知道其他的皇子妃们,可有这个“殊荣”?第一次被冤,第二次求情,第三次,不知道所谓何事?进殿,皇上仰面靠在龙椅中,闭目养神。容颜,较上一次,似乎又憔悴不少,鬓间的白发,已经掩盖了黑色。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皇,不觉和李碏有点感同身受,微微湿了眼眶。在皇上身边的太监示意我噤声,我点头,在堂中而立。人与人,总有相同之处,感情是永不能防御的一个弱点。愈坚强的人,内心说不定更加脆弱。即使是贵为天子的男人,也有他苍老脆弱的时分。叱咤天下、呼风唤雨又如何,一生总不能圆满,待年华逝去,雄心不再,回过头来静心的时候,悲哀的感觉,是否更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娘爱过的男人,但肯定,他是爱过我娘的。该敬他,怨他,还是同情他?我的心里也没有答案。“你来了。”声音缓缓,虽略显无力,但依然威严。如李碏如出一辙的目光,精气大不如前。我忽然一阵心酸。就算是迟暮的老人,我也无法漠视他的生命就在我面前一点一点的流失。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相见都衰老一分,他是李碏的父皇啊,莫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机。更何况,他还是我们一国的国君,是我们的忠心所归之处,是国家的支柱。“父皇,”泪水终于滑落,只一滴。我没有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真情,永远比形式重要。“怎么哭了?可是不愿意来我的太和殿?”皇上微微弯起嘴角,没有帝皇的架子,而只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不是。”我低下头,调整情绪:“不知道父皇召见,可有什么吩咐?”“没事,只是听闻你在景怡宫,就顺便叫你过来坐坐。”皇上忽然叹了口气:“这太和殿,仿佛是越来越冷清了。”我不觉又有点悲从中来,连忙绽开笑脸:“父皇,您若是不嫌我麻烦,兰陵每日都来看您,和您说话。”“还是丫头贴心啊,那几个小儿,说话就是不中听。”他挥手,叫退左右:“坐下吧,陪我说说话。”我也不推辞,在此刻,他不是皇上,而只是我的长辈。“父皇您想聊什么?”好像,并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难道,母亲?可是我对娘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幼时,少得可怜。“碏儿,对你可好?”皇上忽然开口问。我不明所以:“夫君对我甚为关爱。父皇请放心。”“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他忽然看着我:“你觉得,几个孩子中间,我最偏爱谁?”第2卷 第10章 君心难测君心难辨,君威难测。我一时分不清,皇上问我这话用意何在,只得小心回答:“父皇的心思,兰陵不敢妄自揣测。”“这样问,可能确实不好回答;那,你说说你对朕这几个孩子的看法。”皇上眼神玩味,我心一突,莫不是,皇上觉察到了我和李翛之间的纠葛?强自一笑:“父皇这样问,兰陵定是偏向自己的夫君,还有四皇兄了。”模棱的回答,希望能将问话挡回去。“不过闲聊,不必忌讳,但说无妨。”我迟疑了一下,心内思索,不答定是不行,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也罢,就将感情抽离,实事求是吧。“除了夫君和四皇兄,兰陵和其他几位皇子并无深交。夫君大智大勇,为人光明磊落,作为元帅,每次出征必当身先士卒,骁勇善战,一片碧血丹心可昭日月;四皇兄为人堂堂正正,正直无私,不但才华横溢,且为人虚怀若谷。大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兰陵只在端午夜和他们有过正面接触,不愉快的经历必定影响我对他们的判断,所以不便多言;二皇兄和三皇兄,兰陵和他们在桃园偶有交谈。二皇兄表面看为人冷漠,其实内心善良,若用心相处,必值得深交;三皇兄,”我不自觉地吸了口气:“三皇兄表面桀骜不驯,游戏人间,实则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皇上点点头:“你看人,果然还不错。听说新任状元郎顾惜昭,还与你有点渊源?”我急忙起身,女子不问朝事,朝内不得营私结党,这是古训,也是君王之忌:“我与顾侍郎,只是机缘巧合,恰于他有所帮助,他感恩在心,所以偶有相交。”皇上摆摆手,微笑:“陵儿,不要紧张,坐罢。我只是随口问问。”“作为一个父亲,这九个皇儿,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不疼哪个不爱。”皇上的口气微微有点无奈:“本来十个手指伸出来还有长短,对哪个有一点偏爱也是正常的,可是这皇位只有一个,怕这一偏爱,就要出大事了。”知道皇上有所指,可是还不是太明白,但心内的不安却更加胜了,不语,静心听皇上将话说完。“你刚才说的,部分也是我想的;敏儿(七皇子)他们还年幼,不必多作考虑;曦儿体弱,也难委以重任;毅儿玩心太重,享得了乐,却吃不了苦,难成大统。”皇上忽然看着我:“你说,剩下四个孩子,我该怎么选择?”我啪一下双膝跪地,叩首:“兰陵谢父皇信任!可是这太子之位,是国之大事,兰陵惶恐,不敢多作言语!”皇上,他是纯粹的信任我,还是想探我的口风?但是这应该没有必要啊,我是多么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还是,他是想通过我的口传达一些什么讯息?还是?总之,猜不透。但是这样一趟浑水,我实在不想加入。我无心争斗,也没有这个心智和能力。皇上将我扶起,声音爱怜慈祥:“傻孩子。”我忽然愿意相信,皇上,他只是因为信任。“若单纯的论能力,除了澹儿略逊一筹,翛儿,宥儿和碏儿,都各有所长,不相上下;若论人品,四子也都不差。不过澹儿经营之心太重,翛儿略带玩世不恭,要做君王,怕是一个弱点。”那是不是,真的是李宥和李碏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这些都只是个人的东西,还不够。历代君主,未必都是才智最高者。玩弄权术者固然不可取,可是新君主要稳固江山,却必须得有自己的势力。”这话,又是何意?“陵儿,你说,若是我让翛儿继位,可好?”李翛?他做太子?心里刹那间有一丝欢愉,可是联想到皇上刚刚说的话,再看他玩味探究的神色,我只能苦笑一声:“三皇兄固然好,不过怕是朝中大臣会有异议。”爹爹和赵相,首当其冲。“怕是朝中局势会有大的震荡,江山一时不稳。”不稳的过程和代价,彼此心知肚明。“从一个明君的要求出发,其实,我是比较欣赏宥儿的,正如你所说,他正直无私,且虚怀若谷,一个人能听得进诤言,才不会走错路。一个国君不走弯路,国家才能繁荣兴旺。”“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我最欣赏的孩子,是碏儿,从他的身上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平时我对他最为严厉,可是心里,其实最在意他。”我泪流满面。李碏若知道皇上说这番话,受再多苦,必然也觉得值得。“翛儿,翛儿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他的性子,太过自由,对朝事并不上心。虽然最近不知为何有所改变,可是,我怕我能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心里苦涩,李翛,为什么,你总是晚一步?“澹儿虽然相比之下才智略显平庸,可是,在另一个方面,他的优势却是最明显的。他是朕的长子,还是皇后嫡出,皇后出身前宰相府,宫中不少老臣都是前宰相的门生;现在还有赵相和南郡王的支持,若是他做了太子,登基必然会比较顺利。”那皇上,会如何取舍?我惴惴不安的等着答案。皇上却忽然不说了。“陵儿,那日桃花宴,你跳的《绿腰》,非常精彩,比起你娘,毫不逊色,今日,能否再为父皇舞一段?”我看着他的白发,还有期盼的眼神。他,只是思念起了我娘吧?若一个人,去世后十几年,还有人这么深深的怀念,算不算,也是一种幸福?“父皇,陵儿为你跳一段《长曲破》吧。”记得上次面圣,他的喃喃与回忆:看过小茹的霓裳羽衣长曲破,才能体会到,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就让他的回忆圆满吧。唤过宫女,少顷,叫上了乐师。《霓裳羽衣曲》全曲原共三十六段,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散序为前奏曲,不舞不歌,由磬、箫、筝、笛等乐器独奏或轮奏;中序又名歌头,是一个慢板的抒情乐段,中间也有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按乐曲节拍边歌边舞;而曲破又名舞遍,是全曲高潮,舞而不歌。丝竹声起,我跃起舞姿翩翩。甩长袖,转纤腰,沉浸里,感觉自己和梅花树下那翩跹的身影合为一体,用婆娑的舞姿著力描绘着虚无缥缈的仙境。舞罢。微微喘息,伤后的身体一时还有点无法适应。跳舞每次亦都用心,可是都无今日这番感觉,有一刻,仿佛与娘心意相通,原来舞蹈更要尽情。短暂的沉默后,是孤零零的掌声。皇上的双眼稍稍有点氤氲:“不愧,是小茹的女儿啊。”我垂手立在中央,乐师下。“人老了,才会发觉,一生之中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东西,是感情。”一声苦笑叹息:“可惜有时候,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上天何其吝啬,极其所能的剥夺我们幸福的机会。“前者不可追,后者可忆。我亏欠你娘的,会补偿给你,也告慰小茹在天之灵。”“父皇~~~~”我想开口,却无言以对。“你去吧,我也累了,让我好好静一静吧。”皇上坐回了龙椅中,闭上眼,一如我初来时。仿佛一切都停留在原点,那些话,如云似雾,也仿佛只是我的臆想。“兰陵告退!”出得太和殿,居然看见了李碏,略微焦急的神色,看到我,眉头一松。“兰陵!”他上前一步。我轻轻将手置于他掌心:“夫君大人,你怎么来了?”是专程等我吗,心内荡漾着温暖。“下朝后去景怡宫接你,才知道皇上传你来了太和殿,就在此等候了。”他没问我皇上召我什么事情,这是一种信任和尊重吗?我偏头,凝着他俊朗的侧面,心内犹豫。我想告诉他皇上告诉我的一切,可是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怕一转述,倒是误传了皇上的本意,事关重大,只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猜虑和麻烦。“陪父皇随便聊了聊,然后,跳了一曲《舞遍》,那是我娘在世时,父皇最爱的曲目。”我终于还是避重就轻。李碏嗯了一声,看着我:“你身体刚好,也不要太累。”我拉紧了他的手。过太和殿,转议事殿外长廊,连接八十一级台阶层层而下。我与李碏并肩,温柔的笑脸还没有凝住,脚步却突然顿住。隔台阶,八十一级,从上而下,纵然只是略有模糊的身形,我依然一眼能够断定,是李翛。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踏空,李碏急忙将我扶住:“怎么了,小心。”“没事,”我不安的一笑,脸色苍白。此情此景此人此物,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我迈出向下第一步,他在同样的时刻,跨上第一阶。抱歉啊,貌似下班前赶不出4000了,今天就少一点了第2卷 第11章 见低头,不敢与他直视,他的存在犹如针芒,让我忐忑不安;握着李碏的手更用力一分,仿佛这样,能使我的脚步更稳。第六步,彷徨六神无主,老天啊,既然你已经让我们错过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安排这样的偶遇?十一步,惊悸不安,今日的李翛,会有怎样的举动,会不会如婚宴那日猖狂而无惧?会和李碏有正面的冲突吗?李碏会如何,我又该怎样?十六步,愈发心乱如麻,忍不住微抬眼睑,李翛肆意的微笑映入眼帘,目光灼灼而玩味,我来不及辨清他脸上的表情含义,慌忙撤回目光,心神不定。二十一步,距离越来越近,难过和慌张阵阵袭来,感觉沉重的无法呼吸。二十六步,路程过半,我却依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刻的相见。轻松的请安,叫声三皇兄?我做的到吗?三十一步,窒息的局促不安。李碏许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动,侧头看了我一眼,轻轻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我紧张的如临大敌,怕这样的举动更加引起李翛的冲动,却不能推却,只好绽开一脸虚弱的笑意。三十六步,在李碏的力道控制下,止步;佯装不见已是不可能,太多的逃避反倒是欲盖弥彰的心虚。两脚因为紧张和不安而酸软无力,若不是李碏的臂膀支撑,真怕自己就会这样倒下去。“三皇兄。”李碏沉稳的开口。我亦福身,道安:“三皇兄。”口唇干涩。李翛的笑容桀骜倜傥,可是我能从他微冷的目光中,看出怒意和无奈:“六弟妹还来陪六弟上朝么,果然是伉俪情深啊。”我心一痛。李翛,不要这样说话啊。“兰陵初伤愈,行动并不是太方便,所以尽量陪着她;说起来,当日还要谢谢三皇兄为兰陵费心请御医。”李碏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平淡的解释和感谢,又仿佛带着点什么。心跳已近疯狂。想那日见我重伤昏迷,李翛定表现出了超越姻亲关系的紧张,自然逃不过福伯的眼睛,而福伯,也不知道如何对李碏说起。李翛的面容有瞬间的冷意和痛楚,他的目光掠过我,终是无谓而张狂的笑容:“哪里,兰陵总算是我弟妹,也算一家人,照顾是应该的,宫中御医无用,治起这点小伤也觉得难,你说是不是该骂?”我的心,微微有点放下。至少局面,并没有我担心的那么糟糕,略带感激的目光看向李翛,他微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漾着痛苦以及,警告。“总之,还是谢谢三皇兄了。兰陵体弱,要早点回府休息,下次有机会,再与皇兄长谈。”李碏作揖告辞,我慌忙跟着一福身,也期盼着,能早点结束这尴尬的碰面。“好。”李翛面带笑容。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我的心愈来愈急速的跳动已然有了些麻木。四十一步,三人终站在同一台阶,李碏在左,拉着我的手,李翛在右,与我擦肩而过。“六弟,”李翛忽然停下,开口。随之咚的一声,好像千斤大石将我砸中,瞬间堕入万丈深渊。李碏也停下,拉着我,半回首,抬头仰望;两级之上,李翛回身,对襟长袍迎风飘起,美如冠玉的侧面,仿如天神。“家有娇妻如似,若是我,定不舍伤她分毫;既然娶了,就应该好好珍惜,否则,还不如放手,让她免受伤害。”李翛的话落在我耳里,句句意深。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