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倒是很盛,就不知道实力如何?”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我的心有一丝的紧张和恐惧:“迟早一日,我会让你看到,到底是李碏厉害,还是我!”是两个人,抑或是两个军队?我压住担忧:“兰陵拭目以待!不送!”送走了成琼,有点疲惫。我的个性本没有这般凌厉,若不是事关李碏和国体,定不会是这样说话,颇觉勉强吃力。心内一直担忧成琼最后说的那句话,李碏在兵营并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稍一打听应该就能够知晓,五十里的路定然也不是阻碍成琼的障碍。心内惴惴不得安宁,急忙着人唤过福伯。“皇妃,何事?”我紧皱眉头:“福伯,看成琼来者不善,听他的话,怕是要去找李碏。麻烦你即让丰盛去趟南营,告诉李碏这个消息,也好早做准备。”“是,小人这就去!”“等等!再让人留意一下驿馆,若成琼有什么举动,立刻告诉我一声。”无端生事,多事六月啊。事实证明,担忧不是多虑。午后,正在惜墨斋帮李碏整理书籍,福伯就急匆匆进来:“皇妃!成琼王子单身匹马离开驿馆了,已经出城,看方向正是冲着南营。”我顿下手中动作,略一思索:“福伯,让丰盛备马!”“丰盛去南营还未归府!”“那就随便找个人!”我有点急切。不知成琼武艺如何,也没有见过李碏真正的实力,可是成琼既然敢只身去二万人兵营挑战,除了特使的身份,怕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我知道我应该相信李碏,可是,担心却挥之不去。“皇妃!”福伯出言劝慰:“皇妃,成琼出城门估计已有半个时辰,他快马加鞭,估计您也已经赶不上了,不如还是在府里静候消息吧。我马上着人过去打探消息。”略一迟疑,福伯说的固然没有错,我不只赶不上,怕是去了也没有什么帮助,可是:“不,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心悬着放不下来,早一眼看见李碏,看见他平安无事,我才安心。时间分秒在颠簸中流淌,缓慢异常。平静祥和的心因为担心紧张而处在深度焦虑中,无数次掀开车帘,企盼看到那青砖砌起的围墙,却每每失望。“还有多久?”“回皇妃,路程刚过半,估计还有二十里的样子。”归心似箭应该说的就是我此刻的心境吧。好容易挨到南营,门口守兵居然认得我,一挺腰,齐声声:“夫人!”“主帅可在?”我急忙问。“回夫人,主帅在西二号校场!”我急匆匆地跳下马车,拉起裙摆,往西二号校场跑去。幸那日丰盛告诉了我不少营场的事情,否则今日还不知道路该如何走。校场不时传来新兵们整齐划一的口号;偶尔,还能够看到一列列整齐的队形。过转角,喘息,胸闷透不过气。抚胸,低首,透过婆娑树影,已经能看到西二号校场影影绰绰。悄无声息。我抬起身,放慢脚步,心跳如擂鼓。一步,一步。近千人方阵,席地而坐,空出中场六丈见方的空地。李碏持剑,成琼是三尺圆月弯刀,场中打斗正酣。我心一紧,掩口。不敢走近,怕李碏看见我分神,只梧桐树后悄悄探出身,半抱。不知道场中战况如何,不知道李碏是否占了上风?我更不谙武艺技法,但,由我浅薄的认知,成琼弯刀攻势招招凌厉,所到之处均为夺人致命的要害,非要见红方肯罢休。看着看着我的心就忍不住揪起来。明明心中害怕的紧,可是却不敢闭眼,怕错漏一眼,刀剑无情。伤了李碏。指甲不知不觉深深划进树身。成琼忽然大喝一声,刀光如闪电,两人骤合即分,李碏收剑,负手而立。我揪紧衣襟,紧张的几乎要叫出声来。离场中太远,看不清状况,不知道谁胜谁负是否有受伤。双眸一刻不敢离开李碏,直到看到他向成琼拱手,我的心才落下来。没事,李碏没事。脚软软的,半倚在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忽然笑了。兰陵啊,你担心什么啊,李碏可是大元帅啊,别说一个人,成千上万的军队他都不放在眼里,你何必瞎操心。况且还有赵睿在,有二万兵力在,该怕的是成琼才是。回头望了一眼李碏,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起身,慢慢往回走,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不过脚步依旧软软无力,可能是刚才精神崩的太紧了。来时奔跑不觉路远,现在才发现,西二号校场与军营正门还稍有路程。一身粉装的我,好像并不适宜出现在这里,新兵们频频张首眺望,嬉笑声不绝于耳,我一低头,加快脚步。“站住!”一声威严的喝声。我一愣,停下脚步,回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目光精炼,偏瘦,三缕短须,着黄铜色轻甲。丰盛说过,穿此色盔甲者,应是军中级别较高的将领。“将军。”我低低福首,不知所为何事。男子一脸严肃:“大胆女子!可知这是何地?”“回将军,南营校场。”“既知是军营,还敢乱闯!来人,带回去,严加审问!”第2卷 第3章 军法如山我急忙开口:“将军息怒,小女子并无恶意,只是,只是入营探望亲人。”将军脸一板:“军营岂是儿戏,哪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帅令者私闯军营,军法处置!”军法处置?我有点懵了。头脑一阵发热,想解释:“将军~~~~~”话却咽在口中。我该怎么解释?说我是李碏妻吗?说我是六皇妃吗?李碏治军一向以注重军纪著称,我要开口为自己开脱,不是给李碏添麻烦、让他为难吗?我无通报、无帅令,确属私闯。再看一眼边上因我而起的混乱阵型,愈加愧疚。是我错了。太心急,也不懂,忽视了这里是军营。不知者,亦有罪,我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将军,小女子不懂军规,私闯军营确实有错,甘愿受罚。”将军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念你初犯,可能不懂军规,杖责减半。”回头吩咐两侍卫:“来人,去查一下正门岗位谁轮值,守卫不严,一并处罚!”我心内着急,无心连累了他人,又不适合在此时解释。罢了,我就先受罚吧。“将军,请赐罚。”心内暗叹,当今世上,眼巴巴着急领罚像领赏般的,怕是只有我一人了。将军环视四周,不远处原本吵吵嚷嚷的新兵们立即噤声。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沉声:“私闯军营者,受杖刑三十,或鞭刑一十,你可自选。”杖刑?鞭刑?我看了一眼四周:“就在此处?”大庭广众之下,莫不是要借此机会杀鸡儆猴,在这些新兵们面前树立军威?“军营内即错即罚,一向如此,你有意见?”我苦笑。有意见又有何用。杖刑、鞭刑,无论哪一个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小女子甘受鞭刑。”杖刑怕是要趴下挨打,我是一个女子,着实不雅;鞭刑虽痛,但我是李碏的妻子,要受罚,也需要站直身子,堂堂正正有尊严。“鞭刑虽少,但怕你一个女子受不了,你可想清楚了?”将军可能以为我是冲着数字挑选。看来,他心亦存慈念。有这样严明又有仁爱之心的将领,怪不得李碏的大军,天下闻名。“小女子明白。请将军赐罚,以示警戒。”我转身,挽过背后三千青丝,咬入红唇。全身笼罩在恐惧里,背上的肌肤隐隐发寒,我不知道要面临的疼痛有几许,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可是,兰陵,你千万不能倒下啊。为我自己,为李碏,为整个军纪。面对着新兵们,他们的脸上,有担忧,有紧张,有不信,有震惊,都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姑娘,准备好了?”背后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声线有一点点地慌张。我重重的点头。“来了!”“啪”一声,鞭子划破长空;我心一提,背上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刚放松,又是一声闷响,背上一阵剧痛,初时如利刃划过,随即是撕裂皮肉的火辣辣感觉,我顿觉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一步。疼痛彻骨。咬紧发丝,仿佛这样能给予我力量,挺直背,复又站稳。“啪!”第二下。三下。四下。五下。痛的阵阵冷汗,如雨。第六下却迟迟没有来。“姑娘,十鞭减半,刑罚已满。”好了吗?整个人一下子从高度戒备状态放松下来,几欲站立不住。转身,牵动伤口,如熊熊烈火燎原。皱眉,勉强扯出笑容:“谢将军手下留情!”“夫人!”远处忽然有人失声惊呼,是刚才门口两个守卫。真的把他们带来了吗?要罚他们吗?两人跑到我身边,一脸不可置信,看到我面前的将军:“石将军!”“你二人玩忽职守,当值期间居然让人擅闯军营!按军法,各杖三十!领罚去吧。”“将军!”我急忙开口:“擅闯军营是我不对,与他们无关,望将军明鉴!”“轮值警戒严查军营出入是他们职责所在!责无旁贷!”“我~~~”我抿唇,犹豫:“他们并无过错,进门之时,我是以府令相压。”从怀中掏出六皇府令,阳光下,闪出夺目光辉。我不想用的,可是,不能连累无辜。属于我的刑罚已经领了,李碏啊,这样,应该不会给你添麻烦吧。石将军一愣:“你是元帅府人?”“回将军!这是元帅夫人!”一守卫下跪禀报。石将军脸上阴晴不定,一拱手:“夫人,请恕在下无礼!”态度不卑不亢。我昂首,努力忍住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楚,微笑:“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军队乃国之所附所倚,若没有严明军纪,何以服众,何来凝聚力和战斗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兰陵有错在先,石将军只是依法办事,何有无礼之说?石将军铁面无情又兼仁爱之心,军中有你,乃我百姓之福、国之大幸。”“夫人深明大义,石某敬佩!稍后必当向元帅负荆请罪!”“兰陵!”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一回头,是一袭白衣的赵睿。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呼我名。“赵副帅!”怎么愈发热闹了,我的脸有丝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我只想赶快离开,我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啊。赵睿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慌张,解下长袍,披在我身:“怎么回事?”我虚弱的摇摇头,感觉一阵眩晕。“禀副帅!是石某冒犯了夫人!”石将军开口。“无关……”看见赵睿,心放松下来,昏昏欲睡。“速请元帅!”赵睿低喝一声,如孩童般,俯身抱住我双腿,将我抱起,确保不触碰到我背上的伤口。最后一眼,看到新兵们自发重排成整齐的方阵,井然有序。陷入短暂的沉睡。感觉自己掉进一个火炉,背上被烈火炙烤,惶惶然无处可避;忽然间,一股清凉的感觉袭来,一下子就将那种灼烧的痛楚赶走了。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张营铺上。“你醒了?”刻意冷漠的声音。初时的恍然在听到他声音后散去,我闭上眼,放松:“赵副帅。”“何不早点说出你的身份,多受这无谓的皮肉之苦。”他虽责怪,但我知道是出自关心。“若今日由我兰陵开了先河,那这南营,怕也成不了兵家重地了。今日是我,明日还可能是其他府上的人来。既然有军纪在,我就应该遵守,不能率先破了戒,以后让夫君大人为难。”赵睿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无端来营地做什么。”说不放心李碏吗?有点羞于启齿。可是想到三姐婚宴日他对我的帮助,又觉得不该对他有所隐瞒。“今日回纥成琼王子来皇府向夫君大人挑战,我不放心,跟过来一看。是不是很傻?”我轻笑,有点自嘲,确实是自讨苦吃。背上忽然一疼,我倒吸一口凉气。“对不起!”他慌忙说。他是在帮我涂药吗?疼得都有点麻木了,都没发觉,我急忙支起身:“我自己来!”拉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噬心噬骨的疼。我不禁低吟一声。“别动!”他按住我的肩膀:“当心扯裂伤口!”原来,我重又趴好,侧头。“就算要逞强,也要看自己能不能承受。”他语气含着,可惜?疼惜?“鞭刑听起来比杖刑少,实则不然,要难捱得多,一个普通士兵,男人大丈夫也未必受得了。你怎么这么糊涂?”背上有点凉嗖嗖的感觉,像风拂过肌肤的感觉,我想到什么,脸一红,伸手想抚摸后背,却一下子被他抓在手里:“别动!”手包在他温润而有力的掌中,彼此一愣,随即分开。“我只为你剪开伤口衣衫,不要担心。”第二次受伤,第二次让他看见衣衫不整。想推辞,又自嘲:受伤的后背定是血迹斑斑,狰狞丑陋,怕只会让人看着恶心,而不会有丝毫的美感了。医者父母心,他不过将我看作一个受伤需要护理的病患,我该感激,何必处处防备,以小人之心度之。“夫君大人呢?”我记着他着人去叫的。刚答应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却马上让他看到满身狼狈,他会生我气吗?“李碏与成琼还在比武,结束后才能把消息告诉他。”赵睿淡淡回答。“还比?”我惊起,又闷哼一声趴下:“不是已经比完了吗?”难道那幕只是短暂的休停?“比武三场。”他有点不耐的回答我,小心翼翼的将我衣物掀起。“放心,他不会有事。”有他的许诺,放心不少:“上好药,直接送我回府吧。不要告诉夫君大人了。我不想他操心。”“我不说,自然有人说。”他是主帅,营内有事,怎瞒得过。“那一日,谢谢你。”我低声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他的手明显一顿:“没事。”停顿了一下:“以后,离他远一点。”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嗫嚅:“以后,我会注意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吧。该说的在那一日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只望李翛那日只是酒后失态,清醒后能好好思考,不至于将三人围困。可是,我呢,我自己为什么心内还是乱糟糟的?兰陵啊,不要再糊涂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一点尴尬。我不想让思维持续在刚才的问题,便随便扯开话题:“新兵二万,就需要你们主副帅都亲临吗?”“带兵各有下面将领,李碏只是尽责监督,且最后统筹兵法阵型磨合;我要从二万新兵中挑选一队轻骑兵,所以费点功夫。”嗯,赵睿手下可是有一厢轻骑兵的,看样子,还是兵中精英呢。“好了。”他轻舒一口气:“以后不管碰到何种情况,都要记得,要爱惜自己。”我微笑:“知道了。今日,是我数次见你中,你说话最多的一次。”他不做声,我以为他生气了,回首,却看见他微红了脸,有一丝窘。“药你带回去。早晚各换一次,伤口未愈合之前,不得碰水。”这是常识呢,我当然懂。可是也明白,他的啰嗦不过代表了关心。“绿风?听晴川说这药很珍贵,上次用你一瓶我已经很不好意思,怎可以再要你这么多……”一个小锦盒,估计有半盒了。“给你就用!”他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作风。我重又回头,低头趴好,心内有股暖流:“谢谢你又救我一次。”“我宁愿没有下一次。”他沉声说。“真希望,真希望,有一日,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还了你这份情。”会有这样的机会吗?“兰陵!”一声略带焦急的低呼,一个人影如风进。我下意识的撑起身,痛楚让我微微牵起嘴角:“夫君大人!”他没事!真的一点没事!不自禁的微笑。赵睿微皱眉,默默退开身。二人四目交接,对望一眼。“怕她疼,先给她上了药;你马上帮她包扎一下。”赵睿淡淡交代,随即跨出门外。李碏蹲下身,与我平视,眸子里闪烁着某种情绪:“痛吗?”觉得有点委屈,忽然很想依靠,看着他,泪水氤氲:“上了药,好多了。”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有丝无奈,有丝痛楚,有丝宠爱:“傻瓜。”我睫毛微闪,滴下一滴泪。他小心的用手指擦干。“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小心翼翼的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午成琼来府里找你,我看他来者不善,怕他对你不利,所以,所以也没顾虑周全,就跟着他跑来了。”“你担心我?”我轻轻的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好像给你添麻烦了。”画蛇添足,平添是非。他轻轻用额头抵着我的头,叹息。我不由又微微悬起了心,难道,真的有麻烦吗?“夫君?”“嗯?”他低着头,依然闷声。“你生我气了?对不起,是我做事过于冲动,考虑不周。”心下懊恼。他用手捧起我的脸,凝视:“我是生气,气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不要只为我考虑。”第2卷 第4章 夜归说的话和赵睿,如出一辙。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似乎碰触到一丝丝,他深藏于胸的从不外露的,情意?为着这项算是意外的感知,心悄悄的,微微一动,背上的痛楚骤然减少了几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三思而后行。”忽然想到他的比武:“你没事吧?我刚只看到你和成琼比剑,见你没事我就走了,怎么,他还不服气吗?”“你来看我比剑了?”他皱眉,“怎没看见你?你不叫我吗?”我轻摇头,“独自跑来已是不妥,怎好惊扰你?”闻言他不语,起身,应该是审视我背上的伤口。“不要紧,绿风真是好药,刚上就已经不疼了。”我安慰他。“你!”他开口,似有一点生气,又颓然的叹息。“真傻。”他将房门关上,又轻轻地扶着我的腋下,将我抱坐起身,饶是如此谨慎,疼痛的伤口也依然让我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怕他担心,忍着不敢呻吟出声,可是表情上细微的变化还是被他看在眼里。“疼?忍一下。”他笨拙的挽起我的发,粗糙的大手,修长的指节穿过三千黑缎般的青丝,莫名的显现一种淡淡的亲昵。绾青丝,挽情思,任风雨飘摇,人生不惧。浮生一梦醉眼看,海如波,心如昊月,雪似天赐。你自妖娆,我自伴。永不相弃!此刻我方体察到,我们是结发夫妻呢。不知,他是否,也想到了?李碏蹙着浓眉,努力的与不太听话的头发缠斗着,想用发簪固定,却每次都有几缕调皮的发丝不听话的掉落,看着他着急又手忙脚乱的样子,怕是尚未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意吧。我不由得笑,只是带着些遗憾……几番茫乱,终于大功告成,他舒了口气,像是比刚才比武时更费力;伸手,触碰倒我的衣领,脸色有点不自然,又转到我身后:“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可能有点疼,忍一下就好。”我点点头。他的手,从背后将我环抱,小心的触碰到腰带,轻轻解开,我羞赧得双颊不禁染红。他小心摸索着我的衣襟,不越雷池一步,缓缓拉下,露出凝脂香肩。干涸的血迹粘着衣裳和肌肤,特别是伤口处,有撕扯的痛楚,我眉头紧皱,倒吸一口气。他的手立即停下,然后放轻了手里的力道,一点一点,生怕再把我弄痛。粉色衣衫尽数开解,上身裸露在空气中,微凉。他的手,微微僵硬而颤抖,长长的白色纱布,从前胸开始缠绕,小心的,一层一层;每次碰到伤口,是揪心的痛楚,却只能紧紧抓着衣衫强忍。简单的事情,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不仅对我来说是折磨,于他仿佛亦是考验。“好了。”他如释重负,我侧头,看见他额上已经紧张的渗出汗珠。他拿起赵睿刚才脱下给我的衣衫,皱眉,最终却还是展开,小心的帮我穿起。“每天早晚各换一次药,半个月后伤口差不多就可以结疤了。”他重又帮我解开发丝,温柔的抚顺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脸上写着心疼。我看着桌上锦盒中的绿风,犹豫了一下:“夫君大人,听晴川说绿风珍贵,今日赵副帅一下就给了我这么多,受之有愧,你还是帮我还给他吧。你和他,每日都与刀枪为伍,放在身边以备不测,我也放心。”李碏看了一眼锦盒,有点惊讶:“他将绿风都给你了?”都给我了?什么意思?不太明白。“嗯。不过绿风固然好,但放在你们身边更有用一些。我回了府,可以请宫中太医配药调理。”物尽其用。“他给你就带着吧。”他的脸上还写着些别的,可是我看不太懂。我知道推托无用,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夫君大人,伤口处理好了,你让丰盛送我回府吧。”已经耽搁他不少时辰了。“不行!”他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你的伤要静养,不宜奔波。”静养也不是在这里啊。“军营是男子的天下,我一个女子在,不方便。”怕乱军心,也怕让人误解他牵挂儿女私情。“不行。”他依然不松口。难得看到他这么霸道呢。“夫君大人,我回府里,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的。况且这伤势,总是由女子来照顾,比较好。”我难道能让他堂堂一个主帅,日日守我床边为我换药倒水吗?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已经微微有点动心。“有丰盛送我回府,你就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告诉你的。”“可是你的伤~~~~~”“不要紧;”我嫣然一笑,宽慰他。“皮外伤而已,马车慢行,多铺几层褥子,应该无事。”怪不得有俗语,吃一堑长一智,不经历的东西,往往不能低估它的风险,或是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如这次,归府。李碏送我的时候我还勉强自己走,自己上马车,车帘挡下,笑脸已然被痛苦代替,不过才行几百尺,我就开始后悔了。马车太过颠簸,每一次摇晃,就感觉伤口被牵扯,硬邦邦的未愈口,硬生生又被扯成细小的伤痕,钻心的痛。只好转身趴在几床软软的被褥上,才有所缓和。一个人,不需要故作坚强不需要防备了,浑身松懈下来,将脸埋在被中,痛哭出声。哪一个女子生来坚强,哪一个女子不怕疼怕伤;我虽然从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充其量,也不过二九年华啊。我何尝不希望此刻能靠着一个怀抱依靠,不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身边细心呵护。可是,我不能啊。我不想为着我,而让李碏为难受影响,我也不希望李碏看到我难过痛哭的样子,我不想让他操心,不想他觉得我不够坚强,不想让他牵挂成为他的负担。我知道并没有人强行要我这样做,可是,我希望能照着李碏当初的期望去做好他的妻子。六皇妃,元帅夫人,肩上沉沉的担子,压的我好重啊。在哭泣和疼痛中浅浅睡去,仿佛一路都感知着在行进,又仿佛意识已然不清晰。不知道多久。“六皇妃!”“六皇妃!我们到了~~~~~~~~”“怎么回事?~~~~~~~~~”“速请太医!”耳边有嘈杂声,我却如坠云端,软软动不了己身;想开口,喉头千锦重,连眼皮,也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身上一阵寒冷一阵灼热,交替中苦不堪言,终只能呻吟出声。坠入黑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床铺上,花开并蒂枕,夜夜相伴我入睡,莫不是,我已经回了惜日轩?还是趴在床上,勉强转动脖子,日光有点刺眼。闭上眼睛,慢慢睁开,才缓缓适应光线,真的已经回来了,心内忽然一阵轻松,我,我终于熬完了颠簸之苦,不会再那么痛了。床头矮凳上,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玲珑一脸憔悴,趴坐,不住的打瞌睡。是守了我一夜吗?真是难为她了,我却仿佛一夜无梦呢。“玲珑,”我低声唤她,想让她回去休息,嗓子却异常干涩,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可玲珑,却听见了。倏地睁开眼睛,一瞬的茫然四顾,随即,是惊喜,热泪盈眶:“小姐!你终于醒了!”这丫头,我笑了,不过受了点伤,睡了一觉而已,何必这么激动。“小姐!你急死我了!”玲珑看见我的笑容,也破涕为笑。“傻丫头,有什么着急的。”意识复苏后,伤口的痛又渐渐开始清晰了。真奇怪啊,明明已经睡醒了,怎么身体还是这样疲惫。“我怎么不着急啊!好好的出去,结果满身伤痕的回来!小姐你都昏迷了两天了!”玲珑疼惜的埋怨:“对了对了,我马上叫福伯!请御医!”“玲珑~~~~~~~”我想喊她,可是声音低的淹没在她风风火火急匆匆的脚步里。昏迷两天了?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我的身子,何时这样不济了?忙乱的脚步声,可听得出是一群人。想法还未从脑海里隐去,人就涌进了惜日轩。福伯,丰盛,玲珑,好几个下人,还有,上次曾为顾生诊治的王御医。“皇妃,你没事吧?”丰盛一脸紧张自责。“让御医先帮皇妃看看!”还是福伯比较沉着。王御医上前,玲珑急忙搬上凳子。“六皇妃,请让老夫为你把一把脉。”王御医眼神晶亮,抚着一缕长须。“又要麻烦王太医了。”我微微一笑,合作的伸出皓腕。三指搭脉,沉吟半晌,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不要紧,皇妃高热已退,只要好好调理,不日就能恢复。”众人皆舒一口气。“那背上的伤?”玲珑开口问。“鞭伤较深,伤口参差不一,要愈合估计还要一段时日。不过外伤,不用担心。”“既然是外伤,那皇妃怎么好端端的会病的这样重?”王太医抚须沉吟:“皇妃可能是甫受重伤,身体一时无法适应,又适逢来回奔波,身体疲劳,以至于回程途中寒气侵身。”“我没事了,”我轻声安慰他们,居然让这么多人为我担心。“谢谢你,王太医。”“医者是我份内职责,皇妃你没事就好,我也总算可以回去和三皇子复命了;”王太医微笑:“药方我已经留下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差遣老夫,必当尽力。”从听到他提及三皇子开始,我的心就有点恍惚了。他也知道我受伤了吗?王太医说,回去和他复命,是什么意思?“六皇妃,老夫还要奉劝一句:万事皆往宽处想,心事太重,人容易气机郁结,气血失调,这身子骨,自然就弱了。”我回过神,有点讶然,但微笑道谢:“谢王太医。”短暂的忙碌热闹过后,惜日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许是躺了两日的缘故,一时竟起不了身了,只要半坐,脑袋就昏沉沉的,要晕厥一般,试了几次,才勉强侧靠着床头坐正,伤口疼自然是免不了的事情。“小姐,来,喝点粥吧,两天没吃东西,怎么吃得消啊。”我倒是觉得这昏睡的两天,沉沉没有心事,未必是坏事呢。并没有什么好胃口,不过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心,也就接过,一口一口吃起来。“夫君大人,可知道我生病之事?”若是知道,那我坚持回来,岂不是反办了坏事,得不偿失?“不知道,那日你回来病了,把我们吓坏了,丰盛立马要回营告诉姑爷,被福伯拦下了。福伯说你受这么重伤还坚持回来定然是不想给姑爷添麻烦,要是告诉姑爷,你的苦就白吃了。”我欣慰的笑了,还是福伯知我。“这两日你病了,来府中探病的人不少。昨日和今日,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都来过。昨天看你不醒,三皇子殿下发了好大脾气,这王太医,就硬是被三皇子殿下留下的,说你一日不醒,他就一日不得回府!”勺子微微撒了,我有点呆愣。李翛,李翛他这般关心我么?可是,这是我不能承受之重啊。我宁愿他漠然视之,终有一日,就这样将我遗忘。“哦,对了,昨日顾惜昭他们参加殿试去了,晚上的时候和夏大哥他们几个也一起来府里看你的。听说顾惜昭考得不错呢,皇上对他赞赏有加。”我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好事。看来说他是状元命,也不算没有道理。”真有命数之说吗?那我呢?“今天一早,老爷也让兰管家来问你情况,还留了不少补品。”爹爹?爹爹也知道了?他是真的关心我吗?还是,只是为了做出一个姿态?可不管怎样,他的心里能关心我的存在,我,总算感觉安慰。“还有还有,三小姐午后也来的,在房中陪你坐了一会儿才走。想以前三小姐看见你也难得说话,却不知道她这样关心你呢。”我笑着看玲珑,不言语。有时候,人与人关系的改变,往往只因为一事,或是一瞬。再怎么说,我们身体里流淌的,也均是兰家的血脉。“对了,四姐怎么样了?”不知可恢复了。“这两日你病着,我也没心思问。不过今日四皇子来的时候,仿佛听他提了一句,说比之前好多了,本来还要来看你的,不过他不放心。”没事就好。第2卷 第5章 探近日发生事情太多,我的睡眠一直不深,再加上已经昏睡了两日,再要熟睡也是困难。到后半夜,脑中忽然闪过一线清灵:屋内有人!直觉的想开口大叫,可是及时告诉自己要冷静。六皇府不是别处,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惜日轩,定不是普通人。为钱?为物?我若贸然开口,说不定将他惊吓,倒陷自己于不利境地。本就趴着睡,微侧头,不动声色,微微睁开眼。隐隐透过窗棱的暗淡月光,将来人拉出一个剪影,站在床前,轻轻叹息。泪水沾湿枕巾。李翛,是李翛的声音。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进惜日轩?他怎么可以进惜日轩?我该怎么做?醒来吗?醒了能怎么办?该怎么和他相处?不能让他留,那让他走,可是以他那日的性子,怕是没这么容易啊。若是惊动了府中其他人,在闺房相见,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是毁了他,也污了李碏的名吗?强忍住心内澎湃思绪,努力让自己呼吸均匀。睡吧,就当自己已经熟睡,所有的一切,就当南柯一梦,明日一早醒来,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无。他的身影在床前蹲下,缓缓伸手,轻轻抚摸我枕上散开的发。我假意被吵,嘤咛一声,转过脸去,背对着他。怕自己看见他会忍不住难过,也怕他看见我的泪,看见我的清醒。李翛,你怎么还不明白啊?心一直悬而未放,此刻的我,如惊弓之鸟,他任何的一个小举动,都能让我惊惶不知所措。身体因紧张而僵硬着,强迫着自己不要动,却感觉身体不自觉地要颤抖,我屏住呼吸,李翛,李翛,求求你,快走吧!在我即将要崩溃不能承受的时候,又听见他悠悠然一声叹息。抚在我发间的手,轻轻地抽回。黑暗中,我睁开眼,不得视;将所有的感觉集中在耳朵,灵敏而焦急的捕捉一切有关他的声响。听见窗棱吱呀一声,复又合上。房内顿时寂静,压迫人的张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我闭上眼,浑身虚脱的感觉,泪流满面。第二日一早,便借口噩梦缠身,寐不得安,没有安全感,让福伯晚上在惜日轩内留人守夜,丰盛对我生病一事一直自责内疚,坚持由他来。我想着李翛武艺高强,普通守卫怕也拦不住他,就同意了。丰盛啊,对不起,为着我,要让你辛苦几日了。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早晨换药的时候让玲珑拿过铜镜,自己看看伤口。五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左右相交,呈几个大大的叉形,从两端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部,有些细小的伤痕部位已经结出褐色的痂,而背部中央伤势较重处,依然是血肉模糊,端得是恐怖丑陋。手一软,铜镜几要脱手。“小姐?”玲珑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另一面镜子,担心的看着我:“王太医说了,不要紧,以后,只会留淡淡的粉色疤痕~~~~~~~”若能这样,也算是好了,可是知道玲珑是宽慰我,我苦笑:“不要紧,反正衣服遮挡,无人看见。”无人,无人,至少李碏知道,赵睿,也瞧见了。这样的伤疤,一定让他们毕生难忘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我这样,对生我育我的父母大人算是不孝了吧。何况,身为女人,自是重视,虽不过是一副会随着年华逝去而逐渐枯槁的皮相,但,女为悦己者容,怎得不去计较?悦己者……?他,还是他?心绪忽的紊乱,不知自己究竟思量着什么?纠结,莫名的,有点难过。“上药吧。”即便破相了,也不应该自怨自艾,是我自己的选择,对得起自己的想法,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体。人若然不爱惜自己了,还有谁来爱惜你。纱布再次层层缠身。绿风依然没舍得用,不过王太医的药似乎也不错。又想到李翛。今日守卫一增,他会不会猜出,我昨夜无眠?日光好,小心的出了惜日轩。几日未见阳光,分外想念那种灿烂的味道,仿佛能将心内的阴霾一扫而空。“皇妃,顾惜昭求见。”福伯出现在惜日轩外小花园:“您若是身子不舒服的话,我帮您回了?”顾生?来看过我,我应该向他道谢呢,顺便也道喜:“没事,请他进来吧。”微笑中,淡蓝色的身影出现,依旧略带羞涩的笑容,俊朗如昔,不过眉目间,多了点意气风发的味道,整个人,也仿佛更加神采飞扬。“皇妃!”他快步走来,蹲在我的藤椅前,平视。我笑了:“本想偷懒不起身的,你这样,可是逼着我起身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站起,脸微泛红潮。“坐吧,我怎可怠慢今科状元郎。”他就如阳光,清澈,干净,温暖,看着他,我的心也明朗。“你知道了?”他脸更加红了。我脑海中一亮:“你真的中状元了?”对了,前日殿试,今日已经发榜。“真是应该恭喜你啊!”“刚刚看了皇榜,所以,第一时间,便想来告诉你。”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心微微一动,温暖感动流淌:“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个好消息。”纯粹的信任,让我动容。他看着我,目光闪动,心里似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我以为他有话要说,抬眼看着他,鼓励的笑容。他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我面前,我急忙伸手扶,却扯了背上的伤,脸色一白。“皇妃!”他慌忙扶住我的手,脸上是深深的不安与愧疚:“你没事吧?”我强装笑脸:“你若起身,我便没事了。”他放开我的手,跪直身躯:“皇妃,惜昭能有今日,一谢皇妃救命之恩,二谢皇妃再造之德,惜昭日后,必当倾尽全力报答您!”深深一拜。我惶然,也深觉不安,轻轻伸手拉他起身,看着他:“你有今日,全凭自己的努力和才华。人生中,有困顿,也有繁华,都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我救你,不过机缘巧合,你不需要负担一辈子。日后,你成国家栋梁之时,只望长存感怀之心,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我便心满意足了,救你,也便有了最大的价值。”他依旧看着我,局促羞涩。明明是比我年长的一个人,我看着他,却犹如一个孩子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去关爱。我试着缓和这样的气氛,半带着玩笑:“你看你,是不是真如浩生所说,只有谈论天下大事,你才会滔滔不绝纵横捭阖?”这样笨拙的样子,“真想看看你前日殿试之上,是如何力挫群英,勇拔头筹呢。”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天下才俊,如过江之鲫,惜昭只是运气较好而已。其实殿试之上,我不是最出色的一个。”“哦?那皇上怎会赐你状元之名?莫不是太谦虚了。”“殿试名单近百位,最后真正进入最后一轮,由皇上召见的,不过十人。不过我们十人,却堪堪只是一个人的对手。”顾生脸上含着崇敬之意。“哦?可是皇上把你们难住了?”忽然想起皇上,他的身子,最近可还好?“不,是当今的三皇子。”跑远的思绪乍闻“三皇子”三字,立即警醒,李翛!他还有什么样的秘密要给我?真难想象,他那样放荡不羁的一个人,何时肚中满腹经纶。他不是一向不屑于朝事?怎会出现在殿试大堂上?居然还能让顾生如此钦佩。李翛啊,真实的你,到底是怎样的?明明心内有千百个疑问,想问一问顾生,可是出口的却是:“哦。”便假意意兴阑珊,仿佛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这欲盖弥彰,不知是做给他看,还是自己。幸好,福伯的出现解救了我的尴尬。“顾公子,你中了今科状元,皇榜都追到六皇府来了,快速速随我前去接旨!”顾生大喜,转头看着我,我朝他微笑:“去吧。”他重重点头,跟随在福伯身后,消失在回廊尽头。我收回目光,视线凝聚着面前一片绿叶,感觉生机盎然。无意的善行,却收获了巨大的回报,于我,于他,于天下百姓。“小姐,你发什么呆呢?刚听下人说顾惜昭来过了啊?”玲珑端着药突然出现,让沉思的我略吃一惊。“玲珑,”我喊她,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什么事小姐?”将苦药一饮而尽:“那日你去学堂,可有多少书生愿意留下来?”“连夏大哥,还有七位。”十四人能留八位,已然不错,也算我没有看错他们。“明日,你和福伯一起去趟学堂,和夏大哥再商量一下,我想在京城里,再多开几个这样的学堂。平日也算为普通百姓造福,若有落魄的才子书生前来,也好让他们有个落脚之处。”既然是一个好方式,就应该继续下去。夜,还是来了。心坠坠,惴惴。“夫人,有我在门外,你就放心吧,一个蚊子都飞不进来!”丰盛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放心了,你往门口一站,整个一钟馗,谁来都被你吓死了!”玲珑一边扶我上床,一边不客气的呛他:“小姐要睡了,还不快出去?要是敢打瞌睡,明天看我怎么教训你!”丰盛嘿嘿笑。我也笑了,真是冤家。“玲珑,你也去睡吧;丰盛,今日,就辛苦你了。”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悄无声息。我时刻提高着警惕,丝毫不敢松懈。可精神毕竟疲乏,不知何时,就趴着睡着了。直到,某一刻,自然惊醒。抬起头,黑暗里茫然四顾,只感觉有熟悉的气息。“你就,这般不愿意看见我?”悠然长叹,语意里,说不出的黯然神伤。我顿时感觉窒息:“丰盛呢?”“你果真是不愿意见我么?”说话声转眼已经近在耳边,我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他没事,只是让他睡一会儿而已。”我不敢乱动,也不能乱动,无奈,苦涩,叹息:“三哥,你,又是何必。”纠缠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如何抽丝剥茧,才能将情丝理清。可是,我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我能做的,只是快刀斩乱麻。让一切的不应该,斩断在最初的萌芽里,不要让罪恶之花滋生。“何必?”他低低呢喃,笑了:“你说呢?”手抚上我的脸颊。床内狭小的空间,无处躲闪,抬手遮挡:“三哥,你走吧。若不然,我可要喊人了。”“你会吗?”他轻笑着,似乎极有把握。我也有把握,他不会乱来,可是,这样的会面,还是不能允许。“三哥,不要逼我。”“是你逼我。”他叹息,语气软了下来:“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谢三哥关心,若要探望,请明日,六皇府上下,皆感激你的美意。”一定要,和他划开界线。他不语,黑暗中,握住了我的柔荑:“他怎么忍心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可以?”语气里,是深深的怜惜。我感觉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一击即中,有无数的委屈和无奈涌上心头,一时无法言语。“既然他不能好好照顾你,那就,让我来吧。”他握着我的手,贴上他的脸颊:“让我来照顾你,给你幸福。”一瞬的恍惚,随即,警醒,大力的抽出手,狼狈而慌张的缩到身后,却牵扯了背上的伤,撕心裂肺的痛,闷哼一声,眉头紧皱。“怎么了?”在黑暗中,他仿佛依然能将我看的清清楚楚,“疼吗?对不起!”含着自责和不舍。心愈发的难受,想狠心,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又硬不起心肠。我兰陵何德何能能接受他的垂青啊,要伤害一个爱你的人,是多么痛苦而为难的事情!特别是,你的心里,也有他。可是,我不能。第2卷 第6章 朝事“三哥,受伤是我自愿,为了夫君,我觉得值得;能和自己所爱的人长相思守,我觉得很幸福,所以,不劳三哥费心了,你还是请回吧。到时候要是被夫君大人知道了,我无法解释。”强迫自己别过头,闭眼,狠心说话。不知道这样的自欺欺人,于他可撼动分毫?伤害是在所难免的,原来,伤人时,自己更受伤。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明白了我的决心。有一刻的沉寂,黑暗中,只闻彼此的呼吸。眼泪悄悄的滑落。悠然叹息。他轻轻探出长指,微温的指腹沿着脸颊划过。我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点,睁开眼,月光下,他的剪影也是这般让人心碎,引得眼眶止不住潮湿,反而将视线清洗得愈发清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停在指尖,惹来他的凝视,接着深邃的目光又透过那点水光盯着我,呼吸一窒,惶惶无措。忽而他俯首,我浑身僵直,喉间锁得死紧,想着,他,又要做什么?他牵过我的手,将那一指置于手心,然后包覆拉至胸口按好,“逞强,只是让自己受伤。”指心贴手心温温的热蒸发熨去那滴泪,传导入心房一揪一揪的痛。拳下感受他左胸传来的沉稳规律的跳动,默默别开眼,回避,却不忍挣脱。咀嚼他方才说的话,不知他言指何意,是我受伤,还是……其他?“希望终有一日,你能明白。”终于他放开我的手,起身,仔细为我掖好被角:“睡吧,好好养伤。下次,不准这样了。”我有点不知所措,茫然。“睡吧,”他的声音有哄宠蛊惑的味道:“若是你不喜欢看见我,等你伤好了,再来看你。”柔柔勾开我的发:“照顾好自己,我走了。”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大的转变?我一时回不了神。直到,屋内重归宁静,他的味道尽散,我才真的确信,他走了。走了。来无影,去无踪,一切的一切,如堕梦境,好不真实。他真的来过了?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等我伤好了再来看我,那是不是,明日开始,他就不会来了?浑身无力,不知是放松,还是患得患失的落寞。左右,总为难。清晨起,在门口酣睡的丰盛自然少不了玲珑的一顿臭骂,只有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却不能说,只好劝道:“玲珑,好了,不要责怪他,丰盛定是一夜疲惫早上才眯了一会儿,夜间寒气重,你快让人熬碗姜茶给他吧。”“可是小姐,你看他~~~~~~~~~~”玲珑瞪着丰盛,恨铁不成钢,却又带着心疼。“不要紧,昨日有丰盛在,我睡的很安心。”“皇妃,今天晚上,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丰盛也很不好意思。今晚,他不会来了。“不用了,应该能睡好了,可能前两日不太习惯。”“小姐,我帮你换药吧。”午后,李宥来了。受伤后,活动的范围变小了,惜日轩外小花园,成了我的会客之地。“昨日听说你醒了,本来想来看你,可是府里有些事情耽搁了,你可怪我?”李宥笑的温柔,可是我总感觉他的笑容下隐着些哀伤和愁绪。“我从不把你当外人,知道你心里是关心我的,何必在意形式。”我直直坐在藤椅中,姿势有一点尴尬,却是最不妨碍伤口的。“四哥,府里若有事,就不要牵挂我,我这里,会有人照顾的。”李宥站到我身旁,轻抚我的发,目光却跳向水榭那边,远远的,没有焦点:“傻丫头。再忙,看你,总是有时间的。”“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吗?”我知道,他懂我问的什么。李宥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只是来看看你,不想把烦心事带给你。”心内有点愧疚,只能看着他干着急,想帮忙,也无从心力:“四哥,真对不起,我有事的时候,你能帮我,你有事,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力量,真的太过微薄。“傻丫头,你有心就好,不要瞎想。”李宥宽慰的拍拍我的头,我仰头看着他,他的脸在日光里泛着小小的光晕:“若实在无法,不如暂时搁置,等时机到,说不定就自然而解了。”若有人诚心诬陷,怕最近,也会异常小心不露马脚。脑子里总有什么东西闪过,可是无法总结。“嗯,总算婉儿相信阿澈,不然,我在中间,更加为难。”四姐一向温婉为人着想,以她的蕙质兰心,定然也不会相信秦澈的有意诬陷。这毕竟,太明显了。“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我叹息,忽然,想到自己,我何尝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是,我还不如他,能妥善调解三人之间的关系。“累了?”李宥看着我眉间的落寞和愁绪,小心的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一如小时候。对幼时的记忆,仿佛越来越清晰了,经常有不连续的片段,浮上脑海。“淑妃~~~~~姨娘还好么?”我更加喜欢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有亲情的温暖,如母亲。“嗯,早上我刚向她问过安,她还问起你,让你有空去景怡宫。不过,我没告诉她你受伤一事,怕她担心。”我苦笑,以我目前的情况,怕是惜日轩都不太好出呢。“嗯,等伤好了,我一定去看看她。”“陵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和娘为你做的选择,是错的?”李宥忽然小心的问我。错的?李翛黯然的笑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为什么你们都偏着李碏?当日,若不是父皇偏心,若不是你的大姐和淑妃娘娘求情,今日的你,可真的是我的妃子!而不是什么六皇妃!是这样,错了么?李宥蹲下,认真的看着有点失神的我:“我不知道,有一日,李碏会让你受这样的伤害。”我微笑,抚平他脸上的自责:“四哥,这伤,不怪李碏,他若知道,定也不会舍得。”是,这样的吧?“我知道,你和姨娘,都是为我好,陵儿心里明白,也一辈子记得你们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