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家这么多年,也就只有这一件事她可以自己做主了。 沐白怏怏地上了车,仍旧不放心的样子。 谢殊知道他是忠心,“你放心,无论我和他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家族无关,公是公,私是私,我绝对不会将家族利益牵扯进来的。” 沐白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说什么了。 马车走到半路,有个谢家小厮跑来禀报,说谢敦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谢殊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说过?” 沐白道:“前些时候就听说他人病了,但是公子那时候忙着应付族中长辈,属下就没禀报。” 谢殊放下帘子:“那赶紧去瞧瞧吧。” 作为谢铭辉的长子,谢敦已年届五旬,又一直纵情声色,说病就病也不奇怪。 车舆停下,谢殊一进大门就见整个府邸空落落的,下人也少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冷清。 这也不奇怪,因为税银亏空,谢铭辉留下的宅子和田地都已拿去抵押给桓家换了钱,换句话说,这里已经不是谢家的宅子了,除非把钱还回去。 小厮躬身引着谢殊进了谢敦房里。他仰面躺在床上,身子肥胖,脸色蜡黄,哼哧哼哧艰难地喘着气,看情形是很不好。 床边坐着谢敦的妻子刘氏,面色冰冷,看着床上的丈夫毫无悲伤。旁边还跪着一个年轻妇人,应该是他们的儿媳,谢珉的妻子。 见到谢殊,两名妇人立即起身行礼,被她竖手阻止:“堂叔母、堂嫂不必多礼。” 婆媳二人退到一边,都很冷淡,毕竟是谢殊将谢珉送上了斩头台。 谢殊看了看谢敦,对沐白道:“去将相府里的大夫都请来。” 沐白应下,正要出门,刘氏冷冷道:“丞相不必费心了,我们府里也有大夫,夫君这是自己造孽,治不好了。” 谢殊听出她语带怨气,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谢敦。 床上的谢敦似乎是被这话给刺激到了,喘息地愈发厉害。谢殊走近几步,想要慰问两句,他忽然坐起,拿了玉枕就朝她砸了过来。 未及退避,身后有人拉着谢殊往身后一带,那枕头正砸在他额角,顿时鲜血淋漓。 谢殊看清是谢冉,忙去扶他:“你怎么样?” 谢冉怒气冲冲,捂着额角大喊门外护卫,刘氏和儿媳都有些心慌,连忙上前告罪。 谢敦喘着粗气捶床,大哭大叫:“可怜我儿阿珉,死的那么惨,你这个罪人有什么脸进我家门!” 谢殊抿紧唇,扶着谢冉出了门。 谢冉额上流血不止,看着有些瘆人。谢殊吩咐小厮去请大夫来,没扶他走远,就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来?” 谢冉按紧额头:“回府途中遇见沐白,他说谢敦命不久矣,丞相也在,我便来了。哼,自己不争气,落到这地步也是活该!” 谢殊看着他额头上的血止不住,有些发憷:“方才多亏你眼疾手快,否则遭殃的就是我了。” 谢冉看她一眼:“这是应该的,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那我就算不上忠心了。” 等了许久不见大夫,谢冉脸都白了不少。谢殊怀疑是府上仆人心怀怨恨故意延迟,便叫来一名护卫好生照顾他,自己亲自去叫人来。 往西那边是谢龄那房,越往里走越冷清,一直走到花园内,总算看到小厮带人来了。 “丞相恕罪……” 谢殊打断大夫的告罪,“赶紧去治伤吧。” “是是是。” 谢殊落后一步,往回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孩童哭声,调转方向朝声音来源走了过去。 哭声来自一间院落,里面东西杂乱,甚至还有鸡鸭,应该是厨房。三个孩子站在院中,个个都身着绸衫,看着很有身份。最小的那个站在一间屋子外面哭,圆白粉嫩好似糯米丸子。 旁边个子高些的像是哥哥,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小布袋子,正恶狠狠地教训他,另一个却背对着他们远远坐在石头上,根本没理会二人。 小哥哥被哭烦了,一把将弟弟推在地上:“不就是拿了点米嘛,你怕什么?” 弟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凶:“可是……祖父说、说现在家里的东西都不是我们的了……” “胡说!等我出去换了糖来,有种你别吃!” 他要走人,弟弟却扯着他的裤脚,指着房门道:“里面撒了好多米怎么办?要被人发现了,呜呜……” 哥哥气得跺脚:“别再哭了!还不是你,笨手笨脚的,早知道就不带你了!” 谢殊看他们身边放着棍子,棍子前端绑着个斗筲,旁边的窗户上破了个大洞,猜想他们是用这个法子从屋中米缸里舀出了米,但到底人小,力量不够,从窗洞里收回头的时候就撒了大半。 可怜的糯米丸子哭得直抽气,谢殊瞧着都觉得可怜。这时那哥哥朝石头上坐着的孩子嚷嚷起来:“阿瑄,快想法子,偷米的法子不就是你想的吗?你肯定有法子!” 坐在石头上的孩子终于站了起来,指了指院角:“帮我抓鸡。” 哥哥一愣,接着就明白了:“你是说不要米,拿鸡去换糖?也好。”他把米袋丢给弟弟就来撸起袖子来帮忙,到底人大些,动作利索,和那叫阿瑄的孩子合力逮到了只老母鸡。 阿瑄转头找到根绳子,系在老母鸡的脚脖子上,让他抱去塞进窗洞,绳子还牢牢握在手里。不久后他开始收绳子,屋子里母鸡好一阵乱飞乱跳,但还是硬被拖到了窗洞边,又被哥哥给抱了出来。 “好了,米吃干净了,这下不会有人发现了。”他把绳子解开,放了母鸡,又扶起哭的脏兮兮的弟弟。 谢殊转身要走,发现沐白已经回来了,就在她身后站着。 “沐白,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是谁家的?” “属下只认识那个叫阿瑄的小公子,是公子堂叔谢龄家的孙子。” 谢殊笑了笑:“真意外,谢龄居然有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子。”她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去传我命令,这府上的几个孩子由相府出钱延请名师前来教导。我看我们谢家也不是没有好苗子,以后未必不能超过王敬之家那个儿子。” 家族昌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才不断,想到王敬之再也无法刺激到自己,谢殊心里真是无比畅快。 卫屹之回到封地后不久给谢殊来了信,已是阳春三月了。 他大约是有所顾忌,并没有什么露骨之言。谢殊仔细读下去,末尾处,他忽然提到长沙王最近在勤练兵马。 太平岁月勤练兵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怪连卫屹之也觉得不对劲。 谢冉的伤养了半月,总算好了许多,如今只有一点疤痕未消。晚上他来找谢殊,带来了从东宫探知的消息。 “丞相嘱咐的事情我这里已有了点眉目,但始终参不透。” 谢殊抬手示意他坐下:“你说说看。” “皇后近日经常来往东宫,原本我以为是关心新入宫的太子妃,但她每次都与太子密谈很久才离去。太子也有些反常,我试探了几句,他却嘴很严,不肯细说,但可以确定,一定与陛下有关。” 谢殊蹙着眉,手指摩挲着笔杆,忽然问:“你对长沙王此人是否了解?” 谢冉一愣:“长沙王?倒是经常听太子提及,他是陛下的亲弟弟。太子常说陛下嫌他呆板沉闷,优柔寡断,长沙王却很欣赏他,叔侄感情深厚。当初长沙王外派封地,太子还难过了许久。” 谢殊觉得有些东西隐隐贯通了,“陛下承诺过太子大婚后便还权于我,却至今没有兑现,也许陛下不是在防我,而是在防太子……不对,太子仁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陛下防的是皇后。” 越想越通透,难怪皇帝对卫屹之离都一事多加劝阻。 尚未有定论,沐白忽然从门外匆匆走入,低声道:“公子,宫里送来的消息,陛下忽然病倒了。” 五一章 谢殊急急整装入宫,宫中已经一片混乱。 太后正在殿中责问祥公公,谢殊进去时就见一群大臣站在周围,彼此连见礼也顾不上了。 祥公公头点在地上:“回禀太后,陛下是忽然晕倒的。” 太后厉声问:“陛下为何会忽然晕倒?” “陛、陛下早前饮了碗参汤,之后便觉得虚乏,没多久就晕倒了。” “参汤是谁送来的?” “袁贵妃。” 中书监袁临立即拱手道:“太后明察,贵妃深受宠爱,怎会做此等损己利人之事啊?” 谢殊也觉得说不通,以前听说过不少后宫争斗的例子,栽赃嫁祸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种。袁贵妃母子都恩宠正隆,脑袋有洞才会去害皇帝吧。但若是皇帝和袁贵妃遇困,最大的获利者便是皇后和太子。 废太子一事虽然一直被臣子干预而未能实现,但皇帝始终没有打消过念头,皇后自然担忧。 皇后娘家这几年被皇帝打压的厉害,她也只能等到太子大婚后有了王家势力相助才敢动手。皇帝也许早有察觉,所以把持着朝政大权不肯放手,这样一旦太子有二心就可以直接废了他立九皇子。 又或者反过来,是因为看到皇帝不肯放手大权,皇后心急,才冒险走了这一步,甚至联络了亲近太子的长沙王相助。 太后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着脸不做声。 谢殊悄悄透过屏风望了望内室,檀香袅袅,灯火安宁,一向与她争锋相对的皇帝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实在让人不习惯。 御医们退了出来,太后立即问:“陛下情形如何?” “臣等还需再看看情形。” 太后怒道:“宫中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再看看情形的吗?” 御医们慌忙认罪:“是,臣等一定竭尽所能,尽早医好陛下。” 谢殊只是看了一下情况便退出来了,毕竟是后宫争斗,自有太后做主,她无权干涉,只是觉得皇后这次太心急了。 若太子真能即位,对谢家而言倒是有好处,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是未知。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的处理便是将袁贵妃软禁在宫中。 此举已经算温和,但九皇子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是皇后和太子所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天就偷跑出了宫,要去拉拢袁家为父皇母妃讨还公道。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动作挺快,袁家以及卫屹之的势力本就支持他,很快被说动,合力率领人马到了宫城之下。 谢运负责镇守宫城,所以谢殊最早得到消息,亲自赶了过去,吩咐严守各门。 春夜寒凉,宫城城头火光熊熊。 骑在马上的司马霆身披甲胄,眉眼间的青涩全被愤怒掩盖,仰头看着谢殊大骂:“奸臣,还不开门!” 谢殊朗声道:“不是本相不开门,本相一旦开门,殿下就要成千古罪人,今后再难翻身了。” “胡扯!”司马霆拿马鞭指着她:“你助纣为虐,也是残害我父皇,嫁祸我母妃的罪人!”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谢殊眯眼望去,杨峤率领都城护卫军远远行来。 司马霆一见他底气更足:“谢殊,你要以区区千余禁军要对抗我们这么多人吗?” “九殿下此举等同逼宫,有谋逆之嫌。”谢殊冷哼一声,又下命令:“严守城门,擅入宫城者,立斩不饶!” 司马霆愤恨地盯着她,哼,装得正气凛然,无非就是要护着太子的位子罢了! 他身后跟着的袁沛凌一脸纠结,唉,都是熟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情势很快又变,王敬之调集了王家人马挡在了宫门外,明显是相助太子的意思。 九皇子到底不是谋反,没有直接攻入城门,退兵到了宫城外,但并没有放弃讨债的打算,与太子这方僵持下来。 谢冉坐在谢殊的书房里漫不经心地煮茶:“看来陛下还没出事,二位皇子便已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了。” 谢殊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总觉得你点在点上了,可又有哪里不对。” 正说着,沐白进来禀报道:“公子,王太傅求见。” 谢冉放下茶具:“哟,稀客。” 王敬之走入书房时谢冉已经退走,他今日身着便服,形容疏散一如往日,只是神情颇为凝重。 谢殊端着刚煮好的茶啜了一口,请他就座。 “太傅今日怎会来相府?” 王敬之眼尾露出细细的笑纹:“来给丞相送信,希望丞相能看明白一些。” 谢殊亲手给他添了盏茶:“怎么说?” “丞相现在一定觉得是皇后和太子在陷害袁贵妃和九皇子吧?” 谢殊眼珠轻转,不明白他的用意。 “在下只想告诉丞相,不是皇后和太子联络的长沙王,而是长沙王主动联络的太子,要扶持他登基。至于这次陛下这碗参汤,也是袁贵妃被人利用,做了他的刀,而刺的,正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错愕,他也知道长沙王的事,必定是王络秀告诉他的。 “太傅此话当真?” 王敬之从袖中取出信函递给她。谢殊接过来打开,果然署名是王络秀,内容与他所言一致。 谢殊暗暗心惊,长沙王多年没有动静,忽然起兵,必然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计中计,不是皇后嫁祸袁贵妃,而是长沙王刻意挑拨双方关系,届时太子和九皇子兄弟相残,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她看向王敬之:“那太傅现在的意思是要与本相合作?” 王敬之点头:“长沙王之所以会用这一招,就是看准了世家之间明争暗斗不会联合,不知王谢可有联手一日?” 谢殊举起茶盏:“就在今日。” 元和二十八年三月末,长沙王司马戚领兵前往建康,旗号是“清君侧”。 朝中还有哪个大臣担得起这个殊荣?自然是号称奸佞之后的丞相谢殊了。 谢殊不开心,做人不能这么无耻,你要反就反,何必拿本相开刀! 她坐在书房里揉额角:“九皇子和太子还在对峙,他们的亲叔叔已经迫不及待来把他们一锅端了,本相忠心为国,居然首当其冲。” 谢冉假装同情地看着她:“丞相真可怜。” 沐白激动万分:“属下誓死保护公子!!!” “唉,我手上要是不止有谢运一人该多好。” 谢冉有意无意道:“要是兵马最多的人在这里也好啊。” 谢殊点头:“果然我写信给武陵王是对的。” “……”沐白忽然觉得之前口号都白喊了。 大晋本就不太平,每隔个三五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要反一反,都城百姓的心已被锻炼的很强大,毫不惊慌,还能当做谈资来闲聊一番。 谢殊的拥趸忿忿地驳斥长沙王的言论:“简直胡说八道,我家谢相何时是奸臣了?他分明义薄云天!” 武陵王的拥趸自然要呛声:“你们家丞相哪儿义薄云天啊?” “他……他长得就是个好人样!” “呸,我们家武陵王那才是长了张好人脸呢!不然能叫贤王么?” “去你的贤王,来福,咬她!” 正是一团糟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街上的马车道:“快看,王太傅和丞相居然一起乘车出行啊。” 因为谢殊“污”了君侧,最近许多大臣都与谢殊拉开了距离,而太傅王敬之却开始频繁出入相府,实在叫人惊奇。 谢殊摇着扇子问王敬之:“太傅之前说要找出陷害皇后和太子的凶手,不知可有眉目了?” 王敬之点头:“正要带丞相去见,此人是长沙王进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也是他在宫中的耳目。” 谢殊把玩着扇柄:“长沙王果然早有预谋啊。” 美人被关押在黄沙狱大牢中。 谢殊和王敬之一先一后进了牢房,美人被铁链绑着手腕脚腕,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王敬之对美人向来怜香惜玉,看着竟有些不忍。 “可怜的……”谢殊蹲在地上,叫狱卒扶她起来,一看清她相貌,顿时一愣:“外族人?” 王敬之道:“她是吐谷浑人。” 谢殊站起身,问狱卒:“问出什么来没有?” 狱卒道:“都招了。” 王敬之拿过认罪书看了看,点点头,吩咐道:“将她带去宫城,让她当面和九殿下说清楚。” 人被拖了出去,谢殊道:“总觉得太顺利了点,会不会有问题?” 王敬之边朝外走边道:“是有顾虑,但眼下还是让九殿下放弃和太子为敌为好。” “说的也是。” 司马霆守在阖闾门外,这几日没睡过好觉也没吃过好饭,人都瘦了一圈,再想想父皇还生死未卜,母妃被困宫中,对谢殊的恨意就又浓了几分。 桓廷来做过一次说客,袁沛凌匆匆将他弄走了:“你说服我还行,说服九殿下还是算了。” 司马霆因此更生气,谢殊这个奸臣,还想劝他放弃?做梦! 杨峤从远处走来,行礼道:“殿下,谢丞相和王太傅说带来了证人,可以证明不是皇后陷害贵妃。” 司马霆腾地起身:“让他们滚过来!” 谢殊和王敬之都一身朝服,分外庄重,二人朝司马霆行礼,他沉着脸不做声。 “殿下,长沙王进献给陛下的美人才是陷害贵妃之人,此事与皇后和太子无关。” 谢殊将认罪书双手递给司马霆,他接过来时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沙王的计谋?”司马霆冷眼看着谢殊:“皇叔打着杀你的旗号而来,你此招不会是要移祸江东吧?” 谢殊叫狱卒将那美人带上来。 形容凄惨的女子被用了刑,跪都跪不稳了,对司马霆行了一礼,忽而厉声道:“殿下容秉,是丞相和太傅逼迫我作伪证,其实此事与长沙王无关,真正指使我陷害贵妃的人就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忙命人去制服她,岂料她竟咬舌自尽了。 “谢殊!”司马霆大怒,气得要拔剑相向。 相府护卫一拥而上,护着谢殊退后,袁沛凌连忙去拉司马霆:“殿下息怒。” 王敬之自知此事责任在自己,主动挡在了谢殊身前:“殿下,这是长沙王的诡计,千万不要上当啊!” 王家人马和谢运所领的禁军顿时竖起武器,情势一触即发。 “殿下!”远处有人快马而来,到了近处勒马停住,急急禀报:“武陵王已在返都途中了! 五二章 长沙王的军队目前走出长沙郡还不远,卫屹之却已经到了江州郡。因为谢殊早就给他写了信,让他悄悄回都。 卫屹之在武陵郡点了五万兵马,分成三股往建康进发,他在最前一支。而长沙王所关注的是最后一支,所以还以为他落在自己身后,实际上他已经快到建康了。 他并没有快马加鞭回都,而是在江州扎营,然后下令从徐州军营调来十万人马拱卫都城边防,呈前后呼应之势。 司马霆也早就给卫屹之发过信函,但按照时间来说不可能这么快,所以得知消息后很是诧异。 卫屹之命途多舛,年少入营,养成沉稳秉性。袁贵妃一直说他生性冲动,让他多向卫屹之学学。如今再想起这些话,他既惭愧又心酸,也就主动收起了脾气,放过了谢殊,决定亲自去见卫屹之。 谢殊和王敬之都松了口气,命令己方人马退回宫城,双方又回到对峙状态。 回去时王敬之又与谢殊同车,忧虑道:“武陵王回都必然是为扶持九皇子,他兵马强盛,对付完了长沙王,下一个就是太子了。” 谢殊摇着扇子不说话。 卫屹之的军营扎在野外,夜晚安宁,春风卷着新发的花香送入帐中。他负手站在帐中,看着江州地形默默盘算计划。 这一带都是民生聚集之地,要开战实在不利。 最好自然还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司马霆大步走进来,还没说话,卫屹之头也没回地道:“殿下又冲动了。” 他眼眶都红了:“仲卿哥哥说得轻松,父皇卧床不起,母妃被困深宫,我自幼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岂能坐视不理?” 卫屹之转过身,抬手请他坐下。 “殿下心情无可厚非,只是太容易被人利用,你与太子剑拔弩张,最得利的还是长沙王啊。” 司马霆冷哼:“我就知道皇叔没安好心,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请仲卿哥哥回来。” “那就好,本王还以为殿下是为了自己才写信的,如此维护江山社稷才不枉费陛下对你的期许。”卫屹之说着笑了笑:“也多亏殿下的信函,否则家母还真不肯放本王回来。” 他叫来苻玄吩咐了几句,又对司马霆道:“殿下暂时住去大司马府吧,每日守在宫城外,实在不妥,太后和贵妃也不会安心的。” 司马霆向来听他的话,又以为他一切都有了安排,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殊本也该尽早来见一见卫屹之,但忽然又出了件事。 吐谷浑的右翼王慕容朝忽然带军杀入了宁州,烧杀抢掠,打破了还没维持几年的和平。 如今朝中一片混乱,二位皇子互相对峙,一个皇叔虎视眈眈,又来外患,偏偏拿捏着朝政大权的皇帝还躺在病榻上。 谢殊愁得在书房里画了好几只王八,最后决定叫宫中眼线紧盯着皇帝的动静。 听说最近皇帝偶尔会苏醒,她要真真正正做回奸臣。 一连过了三日,总算又收到了皇帝苏醒的消息。谢殊立即入宫,因为皇帝病情时好时坏,她连朝服也来不及换。 宫城各门尽落,谢殊带着桓培圣、谢冉、谢子元等亲信匆匆入了宫,直奔皇帝寝宫。 祥公公远远见到一大群人来这里就不对劲,想要去搬太后,沐白已经上前将他制住。 御医此时正在请皇帝用药,见到丞相带着这么多人进来,莫名其妙,可惜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提溜出殿门了。 “微臣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见礼,皇帝精神不济,虚弱地靠在床头:“丞相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微臣来请陛下履行诺言,请陛下让微臣复领录尚书事一职。” 皇帝双眼圆睁:“你这是要逼宫不成?” 谢殊笑颜如花:“陛下言重了,不是您亲口答应等太子殿下成婚后就让微臣官复原职的么?” 皇帝气得脸发白,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谢殊神情恭谨:“陛下先别气,在您昏睡这段时间里,皇后、太子和袁贵妃含冤蒙屈,九殿下受唆使与太子同室操戈,长沙王已起兵策反,吐谷浑也杀入了宁州,大晋已是内忧外患,所以还请陛下.体谅微臣忠心为国的心情。” 皇帝满面震惊:“为何没人告诉朕这些?” “陛下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微臣告诉您也是迫于无奈。”谢殊微微抬手:“请陛下赐微臣录尚书事印绶。” 在场诸臣全部下拜:“请陛下顾全大局。” “你……”陛下怒指着谢殊,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殊平静地看着他:“君无戏言。” 皇帝被噎了一下,渐渐镇定下来。谢殊只是要权,不会卖国,他答应在先,也的确理亏。何况他如今的状况也的确不适合掌着大权。 “哼,谢相真是越来越有老丞相的风范了。”皇帝讥讽了一句,朗声道:“来人,取录尚书事印。” 祥公公在沐白的监视下捧着印绶近前,皇帝已经又乏了。 “陛下英明,还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退出屏风外,呕地晕了过去。 谢殊出了殿门,对御医道:“陛下若出事,为你是问。” 御医被吓到了,连忙扑进去抢救皇帝。 回府路上,谢殊笑着道:“这下有了实权,长沙王说要清君侧还像点样子。” 第二日,谢殊前往江州去见卫屹之。因为距离近,她事先并没有知会他。 到了军营,正是午后,军营纪律严明,分外安静。 相府所有护卫都必须留在营外等候,谢殊带着沐白随接引的士兵去大帐。 她金冠束发,宝蓝宽衫,眉眼精致,唇红齿白,一路走过,惹得休息的士兵们张望不断。 “第一次瞧见和咱们武陵王一样俊美的人啊。” “是啊,这姿色放在女子中也貌美过人啊,不过好像比不上穆家女郎呢。” 卫屹之坐在案后写东西,笔走如飞。 谢殊悄悄接近,正准备出其不意,就听他淡淡道:“怎么,这是要吓我不成?” “啧,你们这些练武之人还有什么乐趣?” 卫屹之搁下笔,抬头看她,眼中蕴笑,容貌愈发夺目,“怎么忽然来了?” 谢殊在旁坐下,抚了抚衣摆:“吐谷浑入侵一事,你有何看法?” 卫屹之故作失望:“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大敌当前,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卫屹之将刚刚写的东西给她看:“都安排好了,穆冲已经领兵应战,我手下善战的张兆和荀卓也在,暂时抵挡没有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里的事。” 谢殊点头,“长沙王真不省心,要反也别这时候反啊。”说完她忽然一愣:“时机怎么这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慕容朝出使大晋,自称途经晋兴郡遭遇晋军伏击,还说有晋军俘虏和武器做证据。我当时说晋兴郡兵马有一半是长沙王的,一半是我的,他也照旧神色镇定,丝毫不怕被查的样子。” “你是说,他早就和长沙王有瓜葛?”谢殊想到件事:“长沙王在宫中的内应就是个吐谷浑女子,极其忠心,以命挑拨九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原来她忠于的是慕容朝。” “难怪说反就反了,原来准备这么久了。”卫屹之看着谢殊:“你有什么打算?” 谢殊正要说话,帐外忽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叨扰武陵王了,我送汤来了。” 她抬头看去,聘聘婷婷的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彩绣襦裙,璀璨珠钗,眉黛双翠羽,霞飞染粉颊。 居然是穆妙容。 根本没想到帐中还有别人在,穆妙容抬头看到谢殊,险些把端着的汤给洒了。 “你怎么在?”话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又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参见丞相。” 谢殊扫了一眼卫屹之:“难怪一段时日不见,武陵王气色好了许多,原来是天天喝汤补的啊。” 卫屹之朝穆妙容使眼色,叫她退出去。可穆妙容一见谢殊就浑身防备,恨不得上前将二人隔开两三丈才甘心,不仅不走,还端着汤送到了案前。 “武陵王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谢殊道:“丞相也要来一碗吗?” 谢殊笑眯眯的:“本相就不用了,武陵王倒是很喜欢,你还是都留给他吧。” 卫屹之按了按额头,只好直接开口:“妙容,你出去吧,本王有事要与谢相商议。” 穆妙容瞅一眼谢殊,不乐意地出门了。 谢殊听到卫屹之对她那亲昵的称呼,笑道:“仲卿回武陵也不久,再回来身边倒多了个亲近的人了。” 卫屹之叹气:“别提了,她从宁州到建康探亲,途经武陵,去我府上拜谒,家母因为穆家与我的渊源便留她多住了一些时日,后来听说了她要来建康,又让她与我同行。” 谢殊呵呵两声:“挺好啊,旅途寂寞,有个如花美人在旁,才有消遣嘛。” 卫屹之忽然紧盯着她,似笑非笑。 谢殊瞥他一眼:“本相打算劝说太子和九皇子摒弃前嫌,携手与长沙王议和,稳定局势,出兵击退吐谷浑。武陵王以为如何?” 卫屹之只好收敛情绪,刚要回答,穆妙容竟去而复返。 “方才忘了问武陵王了,晚上您想吃些什么?” 卫屹之无奈:“这些自有火头军安排,你就不用亲手去做了。” 穆妙容还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谢殊抿紧唇。 卫屹之接着道:“你方才说的法子好是好,但我担心长沙王不肯和两位皇子和谈,尤其九皇子还未成年……” 穆妙容又走了进来:“丞相打算在这里留多久?可要尝尝妙容的手艺?” 卫屹之哭笑不得。 谢殊冲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既然穆姑娘这般积极,不如去本相府上小住几日,本相也能多饱口福啊。” 穆妙容一愣:“啊?不不不,多谢丞相,我还是不去了。” “别啊,刚才不是说的挺好的么?”谢殊叫来沐白吩咐:“去帮穆姑娘收拾一下,送她去相府吧。 五三章 卫屹之对谢殊的安排乐见其成,若非襄夫人一定要穆妙容跟在他身边才准他回来,他也不至于将她一个在室女带在军营里。 穆妙容却不甘心,就是不肯跟沐白走:“襄夫人明明答应我可以随时出入武陵王身边的,丞相也无权干涉人家家事。” 谢殊挑眉看向卫屹之:“原来这是你们卫家的家事啊。” 卫屹之干咳一声。 “也罢,只是今日本相与武陵王商议要事,只有穆姑娘进进出出,若以后消息泄露,便为你是问,你可愿承担责任?” 卫屹之点头:“谢相说的也是,毕竟兹事体大啊。” 穆妙容受了委屈,瘪起嘴扭头跑出去了,沐白连忙跟上。 帐中终于恢复安宁,谢殊这才朝卫屹之抬了一下手:“你接着说。” 卫屹之对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只能忍住笑意:“我是说长沙王未必会答应与两位皇子谈判,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九殿下这边就由我来说服,太子就交给你吧,找个机会让兄弟俩见面把话说清楚,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分不清轻重。”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谢殊说完起身就走。 卫屹之伸手拉住她:“这就走了?” “不然呢?”她瞄一眼案头的汤碗:“汤都放凉了,你还是快喝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嗯……说的也是。”卫屹之松开手,故作无奈地端起汤碗。 谢殊冷着脸出了大帐,他放下碗,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随即又起身追出帐外:“谢相且慢,本王随你同去建康。” 谢殊依然面色不佳:“武陵王请便。” 穆妙容先一步到相府,满脸不乐意,沐白跟在后面问她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给丞相,她气得直跺脚。 “什么都不做!” 沐白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不做就不做,我们相府什么没有?嘁!” 谢殊和卫屹之策马同行赶回建康,一路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入城后又兵分两路,一个要入宫去见太子,一个要回大司马府去劝说九皇子。 分别前卫屹之本想与谢殊私下说几句话,谁料王敬之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道:“丞相终于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他说完又来向卫屹之见礼,倒也算热络,但紧接着就又去和谢殊说话,还要请她与自己同车而行。 谢殊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跟他上了车。 卫屹之看二人言辞亲密,微有不悦。 苻玄默默退后一些回避,心里还奇怪,郡王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王敬之急忙前来是因为长沙王的动向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直往建康而来,而是忽然发兵往南,攻下了南康郡,目前已兵至晋安郡城下,若能拿下,他就能绕开江州,再取道会稽到达建康。 王敬之道:“长沙王一向行事低调,朝中竟无几人了解他,此人心思诡谲,忽然变更计划,定然是得知了武陵王在江州驻扎的消息。” 谢殊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徐州的兵力已经守在都城外,长沙王一定是为对付他们保存实力才绕道的。本相已和武陵王商议好,要劝太子和九皇子联手退敌。” 王敬之神色间仍满是担忧:“太子温和,但秉性怯懦,未必能被说动啊。” “总要试一试。” 东宫内,司马霖侧卧在榻上,郁结忧愁。 谢殊和王敬之一前一后跟随宫人进去,见到这情形都觉得不太妙。 榻边坐着王络秀,素雅宫装,云鬓高挽,那原本端庄的容颜不觉显出几分艳丽来。 谢殊上前见礼,王络秀起身回礼,悄悄看了她一眼。 司马霖从榻上坐起,一见谢殊就叹息:“丞相今日来此,可是九皇弟又有动作了?” 谢殊摇头:“九殿下还不至于冲动到真攻入东宫,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她朝王敬之使个眼色,让他说计划,毕竟一家人好说话。 王敬之将谢殊和卫屹之商量的结果告诉司马霖,他果然面露犹豫:“九皇弟会答应吗?” 谢殊劝道:“太子殿下是长兄,您都发话了,九殿下绝对会答应。” 王敬之点头:“丞相言之有理,九殿下也是担忧陛下和贵妃才会受人唆使,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的。” “那……长沙王那边呢?” 谢殊抿住唇,用扇子直扇风。 王络秀看了看她和哥哥,忽然道:“让我与太子说几句吧。” 谢殊和王敬之对视一眼,退出了殿外。 殿门关上,王络秀走到太子身边握住他的手:“殿下在成婚当晚不是承诺过要保护络秀一生一世的吗?如今大敌当前,殿下这是要退缩了吗?” 司马霖一怔,面露愧色:“你说的是,本宫是一国太子,如今父皇卧病,国家危亡,竟还畏首畏尾,实在不该。” 王络秀靠进他怀里:“殿下安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与殿下共同进退的。” 司马霖搂紧她,点了点头。 司马霆那边也不太容易,卫屹之劝了他许久,可他仍有顾虑:“长沙王与太子关系亲厚,谁能保证他们不是联手的?” “本相可以保证。” 卫屹之和司马霆齐齐抬头看向门口,谢殊正被苻玄请进门来。 “你这个奸臣,来这里干什么?”司马霆拍案而起。 谢殊笑容满面:“来说服九殿下啊,连太子殿下都答应对抗长沙王了,您还在这儿怀疑他的为人。” “什么?太子哥哥答应了?” “是啊,太子殿下随后便到,本相事先来探探殿下您的口风,不过看样子,殿下也不像人家口中所言的那般眼光长远嘛。” 司马霆被她一激,忿忿地坐了回去。 没多久,太子与王敬之一起到了。他特地着了朝服,甚为庄重,快步走入厅中后,见到司马霆,惭愧道:“九皇弟,若本宫能早些出面与你把话说清楚,未必会闹到这地步,这些都是本宫的错。如今内忧外患,你我兄弟,还是停下纷争吧。” 司马霆哼了一声:“别的都可以暂且不表,只怕太子哥哥与皇叔感情深厚,到时未必下得了手吧?” “本宫与皇叔感情再亲厚,也是分得清何为大义的。” 司马霆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谢殊趁机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二位殿下齐心协力,陛下也会欣慰的。” 司马霆想起皇帝,终于动摇,又看了看卫屹之,后者冲他点点头。 “那好,我这便与太子哥哥一同入宫去见父皇。” 太子大喜,竟要请他先行。 王敬之随二位皇子一同入宫,谢殊本也想去,被卫屹之拉住。 他脸上若无其事,手却顺着宽大的袖口探进去牵了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回来,难得有机会独处,你却不是吃味就是被王敬之拖走。” “我何时吃味了?”谢殊一脸正气。 卫屹之看了一眼门外,将她一把带到门后搂在怀里。 谢殊挣脱不开,笑道:“我怎么觉得吃味的是你呢?” 卫屹之含笑点头:“是啊,我就不会像你这样否认。” “……”谢殊白他一眼。 皇帝苏醒后眼见太子和九皇子齐齐跪在床头,同气连枝要对抗长沙王,倏然感动的热泪盈眶。 “想不到朕被亲弟弟谋反,如今还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朕心甚慰啊。” 这么一来,他看九皇子愈发喜爱,看太子也没了偏见,精神都好了几分。 第二日谢殊便下令让王敬之以太子口吻拟诏招降长沙王,又命武陵王重兵压后,若有不从,即刻发兵。 长沙王的兵马停在了晋安郡,暂时还没回应,宁州战场那边却传来了坏消息。 桓廷坐在酒家里和几个世家子弟饮酒,转头忽见窗外有美人经过,手中的酒不知不觉洒了大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简直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朋友们笑着推他,他的视线却舍不得收回来,忽然又见美人身后还跟着熟人沐白,心中大喜,立即冲了出去。 沐白带着几个人正跟在穆妙容身后做保镖,忽然被人扯住胳膊,转头一看却是桓公子,连忙行了个礼。 桓廷边往他手里塞银子边贼笑:“沐白,这美人儿是谁啊?” “哦,是宁州刺史穆冲的小女儿,在我们相府做客呢。” 桓廷神情一僵:“哦……” 看来是男女通吃的表哥又有了新欢,唉,没他的份了…… 正垂头丧气地要往回走,忽然有快马驰来,一路到了穆妙容跟前停下,下马禀报道:“丞相请穆姑娘回府,宁州有快报送到,与令尊有关。” 穆妙容切了一声:“有话就说,我才不想见着他。” 道旁有无数幽幽目光瞪着她,这什么人,竟敢唾弃我们的谢相! 来人面有难色,犹豫许久才道:“宁州刺史战死了。” 穆妙容呆住,脸刷的白了,手中东西全落在了地上,忽然身子一歪就晕了。 桓廷最先冲上去扶她,被左右看着又觉得尴尬,干脆一把抱起她对沐白道:“我送她回相府吧。” 回到相府,穆妙容再没了平日里的活泼娇俏,自醒来后就一直抹泪,连饭也不肯吃。她自幼受父亲娇宠,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谢殊劝了她很久,但她根本不予理睬,人眼看着一日日憔悴下去。 卫屹之目前已调兵到了建康城外,谢殊犹豫着要不要让他把穆妙容接去大司马府。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说起来只是在相府做客而已。 没等她开口,卫屹之自己来了。他甲胄未褪,手按佩剑,一路行色匆匆。 沐白将他带去穆妙容住处,谢殊也在,见他到来,刚起身要说话,默默垂泪的穆妙容像是见着了亲人,当即嚎啕大哭,直扑进了卫屹之怀里。 谢殊抿紧唇坐回去,摆摆手让沐白出去。 卫屹之轻轻推开她:“节哀顺变,令尊以身殉国,是英雄,身为英雄的女儿,也该坚强。” 穆妙容当真不哭了,哽咽着被他扶着坐下。 谢殊无言以对,她说了几天的话还不及卫屹之一句话奏效。 卫屹之安顿好她,就要告辞:“本王营中还有事务要处理,有空再来探望你。” 他冲谢殊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殊见穆妙容没事了,便也起身告辞。 一路缓行,刚走到回廊拐角,却见卫屹之站在那里。 “你不是走了么?” “见过你才能走。” “你刚才不是见过了?” 卫屹之走近几步,笑了笑,与她一起往前走。 谢殊道:“武陵王还是早些回营吧。” 卫屹之拖住她胳膊,在她侧脸上啄了一下:“好了,本王走了,谢相留步,不用送了。” 第二日太后忽然派人来了相府,将穆妙容接去了宫中。 穆冲是皇帝心腹,虽然远调宁州,君臣情分还在。皇帝刚因为欣喜身子好了一些,得到噩耗又心生哀戚。太后为宽慰他,得知穆妙容人在建康,便要替他尽尽心。 太后阅人无数,但看到穆妙容还是眼前一亮,拖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少不得就要问到年纪。 穆妙容在太后跟前自然是乖巧的:“回太后,妙容年满十七了。” “那应该许人家了啊。”功臣战死,皇室抚恤的典型手段之一便是为他们的儿女安排好未来,太后也不例外,温柔问道:“妙容许配人家没有?可有心仪的人选?” 穆妙容心中一动,立即道:“有,妙容心仪武陵王久矣。”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双更养霸王,这种理论我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矜持的人,面对读者我都是含蓄内敛的,所以有什么话我从来都不会直说的,所以—— 五四章 谢殊并不知道穆妙容进宫的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应对。 宁州战况并没有因为穆冲战死而变坏,相反,先锋荀卓和副将张兆利用他的死鼓舞士气,哀兵必胜,竟将慕容朝的军队逼出了宁州城,双方对峙下来。 谢殊趁机叫手下幕僚写了檄文指责吐谷浑破坏协定,罔顾道义,号召晋国男丁从军,一时间群情激奋。趁这机会,她开始全力部署对付长沙王的事。 长沙王终于派来了人,是个中年文士,看起来很精明。王敬之要带他去东宫见太子,他却直接说要见丞相。 王敬之只好又带他去见谢殊。 谢殊坐在书房里,看他直视自己,不跪不拜,叫来一名护卫道:“此人不识礼数,给我把他的腿砍了。” 文士大惊,连忙行礼:“丞相恕罪,小人冒犯了。” 谢殊见他没什么气节,看来长沙王用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她沉声问:“长沙王如何说?” 文士垂着头道:“长沙王说不与太子谈,也不与九殿下谈,而要与丞相和武陵王谈判。” 谢殊和王敬之交换了一记眼神。 长沙王果然精明,太子和九皇子刚刚才被说服联手,他偏偏挑了二人的支持者来谈,这样一来,很容易在谈判时就又将两位皇子分化了。 文士又道:“而且两位要轻装简从,不可带兵入城。” 谢殊冷笑一声:“长沙王多少兵马?建康城外多少兵马?你当他有资格谈条件?朝廷发招降书给他不过是看在他皇亲国戚的面子,更是不想让外敌占了便宜,他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没治呢!” 文士被她的呵斥惊了一下,稳住心神道:“小人职责所在,已经传完。” “那好,你回去,要把本相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长沙王听,告诉他,他就是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杀本相?” 文士担心她对自己下杀手,连忙拜了拜就溜了。 王敬之端着茶盏闲闲看了一眼谢殊:“丞相不担心刺激了长沙王吗?” 谢殊摇头:“所谓的和谈本就是拖延之计,杨峤的兵马现在已经绕到长沙郡后方了,长沙王倾巢而来,正好可以端了他的老巢。如今正是要激他动手,才能前后夹击一举反扑。” 王敬之恍然,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长沙王此举破釜沉舟,倒像是抱着必胜之心来的。” 谢殊笑道:“也许是必死之心呢。” 长沙王果然受了刺激,当天就撕了招降书,派兵趁夜偷袭了会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