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普天成的声音都吓住了。那边却说:“这事不能多谈,跟你透个信,还望省长能早有准备,免得将来……”普天成也没敢再多问,对方能透露到这一步,已经很出格很违规了,也冒着风险,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主动挂了电话。这个电话像一股寒流,猛就将普天成的好心情卷走。几天来,普天成一直在关注新闻,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期望,期望能在媒体或电视画面上看到宋瀚林。可是没有,宋瀚林所在的那个组去了南方某省,有关该省学习实践活动的新闻都上了央视一套,但里面没有宋瀚林的只言片语。这天晚上,秋燕妮忽然慌慌张张找到家来,进门就说,审计署要来大华,审计相关项目资金。“什么时候的事?”普天成也不管乔若瑄在场,紧着就问。“刚刚得到的消息,是总部通知的。”“总部?”不听“总部”二字还好,一听,普天成差点发起火来。乔若瑄大概也意识到什么,破例没给普天成难堪,大度地招呼秋燕妮坐。“有什么事,请坐下谈,那么慌干什么?”乔若瑄是在含蓄地批评秋燕妮不够沉着。秋燕妮乖乖坐下,可怜巴巴地望着这对夫妇。普天成还在思考,乔若瑄先道:“你们总部就这点能耐,谁想查就让查?”秋燕妮早已没了往日的女强人风范,尽管也想努力镇定,可就是镇定不下来。吭哧半天,结结巴巴地回答乔若瑄的话:“总部说让他们查好了,看他们能查出什么来。”“胡扯!”乔若瑄暴躁地喊了一声,抓起电话就像是要往外打。普天成摁住她打电话的手,轻声问:“你想打给谁?”“还能打给谁,这个时候派人来审计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吗?”普天成轻轻拿开乔若瑄的手,将电话搁回原处,然后笑着冲秋燕妮道:“你先回去吧,情况就算是我们知道了,至于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还是由你们总部来拿主意。”乔若瑄和秋燕妮同时将不解的目光搁普天成脸上,见秋燕妮还坐在那里不动,普天成加重声音道:“听到没,这是你们大华自己的事!”秋燕妮有点伤感地收回目光,起身黯然离开。这天晚上,普天成第一次用副省长的身份,冲自己的妻子说:“你准备一下,明天去北京。”乔若瑄刚要问什么,普天成又道,“有两条你必须注意,第一,你去北京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惊动老首长。具体找什么人,想必你应该知道;第二,目前必须保证,任何方面都不能介入大华,大华的火要让大华自己来灭,同时你要摸清大华高层的真实意图,对这家公司我越来越不放心。”“难道他们会放水?”乔若瑄讶然失色。“一切皆有可能!”普天成重重道。第八章突发恶性工程事故,新省长终于出手1刘建英走了,但她的话却像石块一样压在了普天成心里,重腾腾地搬不掉。宋瀚林的危机远没有过去,不是说马上要出事,而是该出的事至今不出来,也灭不掉,让人心里十分恐慌。“他一日没有着落,我这心就一日不安啊。”刘建英那天几乎是哽着嗓子,呜呜咽咽。到这时候,普天成才知道,作为一名高官夫人,内心要承受何等的压力。丈夫在位时,她们体面、风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到之处,鲜花和笑脸,恭维和谄媚,能给她们的全给她们了。一旦有风吹草动,屁股下立马就拿火烧。“高层对他评价不一,有人说他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能把海东打造到目前这程度,不容易啊。但也有个别人,抓住他在海东的一些过失不放,非要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刘建英说。“一个人哪能没过失呢,不是一再讲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吗,怎么轮到我家瀚林头上,就抓住一些枝枝叶叶不放了?”刘建英又说。刘建英每说一句,普天成的心就重一下,刘建英把肚子里的委屈还有担忧道得差不多了,普天成的心也就灌满了铅,重得不能再重了。后来他说:“大姐多虑了,这些现象都很正常,没有人会把老书记怎么样,大姐还是放宽心吧。”“问题现在海东不在你手里啊,如果天成你接了班,大姐还担这个心?”刘建英长长叹气道,话语里有深重的失望,却也有一种不甘心,不罢休。话题因此扯到路波身上。“他狠啊,表面上中规中矩,不显山,不露水,背后却不择手段,明枪暗箭一起放。”“大姐,扯远了。”普天成忙制止。“扯什么远,他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干的那些事以为别人不知道?随便捅出去一件,他这个位子也坐不稳!”刘建英抓起酒杯,猛灌几口,接着就狠狠地攻击路波,说出的话既刻薄又恐怖,有几件事普天成都未曾听说。比如路波除跟副省长姜正英有染外,还在省电视台包养了一个美丽女主播,叫潘什么来着。女主播的母亲正好跟刘建英认识,常在刘建英面前显摆呢,仿佛女儿被人包养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普天成眉头锁在一起,想听,又怕听,后来听刘建英越说越没了遮拦,不得不再次打断:“大姐,不谈别人好不好,吃点菜吧。”“你怕了?”刘建英猛地瞪住普天成,质问,“天成,你为什么怕,你是老功勋老革命家的儿子,他们谁敢把你怎么样!”“大姐!”普天成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一双骇人的眼睛。刘建英这才收住话,普天成的反应太过强烈,她不得不把话收起来,刚才差点就说出江山也有你普家一分子。意识到自己犯了禁忌,刘建英低头喝水。普天成的心就彻底乱了。沉默一会后,刘建英又絮絮叨叨起来。她是收不住自己嘴巴的,如果收住,她跟宋瀚林之间就不会老发生矛盾。宋瀚林曾哀叹,这辈子很多事,就坏在老婆身上,刘建英太自以为是,老以为嫁到红墙内就把自己装进了保险柜,于是到哪都扮出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这种优越感曾遭到老首长的猛烈批评,警告她不要觉得披上一件红色外套就把自己装扮成了布尔什维克。也提醒过宋瀚林,管好你太太,不要让她把你宋家那些家底子全抖光。宋瀚林语重心长地跟她谈过,可听不进去,这辈子她是吃定老本了,现在她在京城搞了一个圈子,身边尽是沾红染绿的人,你还别说,他们就是有特权,什么事都玩得转。帮人拿地搞批文,什么紧俏帮人弄什么,名声大得很。刘建英此时的对手又变成路波夫人秦素贞,女人喜欢攻击女人,这是本性。“她干了多少恶事,哪个行业都插手,插进去就独霸,贪婪无度,骄横跋扈。她一年卷的钱有多少,还有她妹妹,她儿子,娘家哥,海东快成她秦家作坊了。天成你不能装聋作哑,这些事你要管,现在管不了,将来要管,我就不信……”正说得起劲,猛见普天成脸上又有了凶意,她马上将话收住,主动替普天成杯子里续了水。“天成你喝水,大姐现在就信任你一个。”普天成脸上那份凶不是为刘建英生的,刘建英让他想起了秦素贞,想起了龟山,想起了许多事。后来话题落到方南川身上,刘建英照样一肚子怨气,她怎么对谁都有怨恨啊,这心态真是令人可怕。刘建英道:“真是把他看错了,看走眼了,都说他来了,海东会沿着瀚林确定的方向往下走。谁知他连屁也不放一个,由着姓路的折腾,你看现在把海东折腾成啥样了。”“没那本事,就别来抢人家饭碗,本来天成你很有希望,高层那么多人替你说话,怎么着你也根正苗红,能力又不在别人之下。他一来,你又得迂回,又得白白熬几年,熬熬也无妨,可他这样子,让人担心。”“大姐……”普天成这次居然没有阻止,可惜刘建英说几句不说了,看来一涉及方南川,她还是有顾虑的。这些都没有什么,充其量也就是牢骚话,嘴上功夫,而且说得极没水平,可见刘建英是乱了方寸的,发泄怨气的方式更接近长舌妇,普天成听听也就罢了,不会太往心里去。所涉及的事也非什么新闻,不过是替他把心里话翻腾出来晾晒一遍。问题是刘建英最后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还拿出了一样东西!“天成啊,大姐是想问你,假如真有什么不测,你能不能一个人扛起来,我的意思你明白不?”普天成猛然骇住,大睁着两眼,几近恐怖地看住刘建英。刘建英避开普天成目光,这时候的她已有些平静,脸色也没刚才愤怒,甚至红扑扑地显露出几分妩媚来。“我是说万一有什么变故,大姐还是希望你能一人扛起来,这种事牵扯面太大不好,掉进水的人越多,岸上打捞的人就越少,只要瀚林不出事,一切就都好解决,顶多,你也就是委屈几天。”见普天成不表态,刘建英咬咬牙又说:“当然,这也是瀚林的意见。”说到这儿,刘建英不说了,她到海东来,不就是为这一句话吗,这句话说了,她的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她起身,舒展了下腰,活动了几下胳膊。普天成蓦地发现,那个呜呜咽咽哽着嗓子没有主意张皇失措的刘建英不见了,眼前的刘建英马上又变回高官太太,居高临下的气势,不可侵犯的威严,还有她特有的高贵、美丽,都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更不能违背!仿佛每一根眉毛上,都飞扬着至高无上四个字。原来她一直在演戏!刘建英站了那么一两分钟,从容地走到衣架那儿,那儿放着一纸箱,刘建英打开它,拿出一样东西,细细地把玩一会,脸上流露出陶醉而又不舍的神情。普天成对那种神态很熟悉,如同官员捧着自己的任职文件,如同情人捧着相爱者的照片,还如同吸毒者手捧毒品。未等刘建英说出是什么,他已猜到,刘建英将要打开的是一件珍藏品。“天成啊,早就听说你有一件稀世之宝,只是无缘得见。不过据大姐多年研究,你那宝物不是一件,是一对,年代嘛,比你知道的还要早五百年。那宝也不是龟山出土的,出土地在河南二里头,当时是一对,你手里那尊估计是从民间渠道流传到龟山白云观的,大姐手里这件,可一直在皇亲贵族手里。大姐费了不少心血啊,就为了能将它配成对。现在好了,大姐成全了你,我把它放下了,要是喜欢,你留着,让它们也互相有个伴。要是不喜欢或者有什么顾虑,你把它砸了。”说完,刘建英果决地转身,毅然离开包房,腾腾腾走了!普天成怔在那里,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白玉双走进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普天成眼前是两尊陶。刘建英说得没错,这宝物果真不是一件,是一对,普天成一直供奉着的,民间应该算是公陶,象征着阳,或者天,他终于发现陶下底座处有个“乾”字,只是年代久远,早已看不清,用手能隐隐摸到一点儿轮廓。这阵他是凭借放大镜还有多年积累的专业知识来判断的,而刘建英这尊,“坤”字却保留得相对完整,足见刘建英没说谎,她这件的确在皇室流传。“乾”和“坤”都有了,合起来是什么呢?凝神端详半天,普天成还是收起“坤”,一言不发地将它放进柜子。他有一尊就够了,多了,受之不起。普天成再次投入工业企业督察中。南怀新任书记巩学瑞和市长娄钢对普天成的态度让普天成暗暗惊讶,两人毕恭毕敬,礼貌而周全,一切做得都很到位。巩学瑞如此,普天成尚能接受,再怎么说他也受过巩学瑞直接领导,人家不可能这点素质也没。娄钢对他这样,普天成就有些不自然,受之不舒服。偏是娄钢的态度比巩学瑞还要扎实,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了,特别是陪普天成视察时,步子始终紧随其后,而且一直在右边,将左边留给巩学瑞,一次也没乱。身位从来不跟普天成平齐,永远保持半身位的距离。中间休息或是听报告,为普天成续水的永远是娄钢。在南阳工业园区,南翔电子老总介绍生产线时无意中站在了普天成正对面,将记者的视线遮挡住,娄钢走过去,轻轻撞了一下南翔老总,就将记者的视线撞开了。这个动作正好被普天成注意到,当时没多想,只顾着给工业园区鼓劲。回来途中,普天成就觉娄钢有点意思,能在任何时候都把细节拿捏在手里,不简单!南怀情况比广怀好,南怀之前是比不上广怀的,工业经济综合指标全省排第六,但从这个季度各项数字看,南怀提升很快,目前仅次于海州。当然,海州跟南怀无法比,人家实力摆在那里。但南怀的许多做法还是引起了普天成注意,特别是两位新领导到任后,针对工业园区提出的战略举措以及对工业企业的扶持手法,令普天成耳目一新。特别是他们提出的把园区建设作为重要突破口,率先做大做强园区经济,将五大园区作为南怀五张名片,用齐了力往外打的战略构想,不只是有气魄,更是对新的发展形势下如何快速高效发展工业经济的全新解读。普天成认真看了南怀市委、市政府重新制定的《关于工业园区发展建设的若干意见》以及配套细则,除传统的领导包片、部门包点等措施外,对南怀提出的市直机关“两集中”“两到位”改革大加赞赏,这项改革就是充分授权或在园区设立机构,为园区项目提供一条龙服务,审批不出园,服务不出园,一切围着园区转。还有南怀提出的力争通过三年左右的时间,培育千亿元产值项目区两个,百亿元产值项目区三个,园区工业增加值增长百分之四十五以上,实现税收同比增长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目标感到由衷高兴。针对南怀发展模式,普天成强调,加速推进新型工业化,不是要另起炉灶,而是要转型升级。必须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以“等不起”的紧迫感,“慢不得”的危机感,“坐不住”的责任感,切实抓好增长方式的转变,着力在发展中促转变,在转变中谋发展。要立足现有基础,依托园区优势,加大科技投入,着力改造提升传统优势产业,积极引导和扶持新兴产业,加大技术改造和产品研发力度,不断提高产品科技含量和企业竞争力。要结合南怀产业基础和已具备的技术优势,选择电子信息、新型材料、新型能源、食品医药、现代物流、节能环保等领域作为主攻方向,进一步加大财政投入,强化政策支持,培育和发展一批战略性新兴产业,从突破核心技术和推进产业化方面下工夫,使之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和产业升级的排头兵。晚上,娄钢夫妇来了。夫妻二人登门,含义就不一样,官场上的夫人外交,用好了还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你自己来是公事,再殷勤周到,那也是应该的。有了妻子陪伴,从外延到内涵都有了变化,很多关系就是一次次的夫人外交中拉近的。可见娄钢不傻,而且颇动了一番脑子。娄钢的妻子在海州市人民医院工作,这几天休假,专程过来看娄钢。普天成热情迎接,娄钢妻子抱着一束鲜花,笑吟吟地送给普天成。普天成笑说:“美女送的花我当然得接受,快坐。”娄钢提着一篮水果。客房里本来就摆了水果,普天成没胃口,一看又提了这么多,说是浪费。娄钢说,她非要买,我也没办法。娄钢妻子冲普天成笑笑,转身收拾房间去了。巩学瑞和人大两位领导刚走,房间有些乱。普天成和娄钢坐下说话,娄钢妻子手脚麻利地将房间收拾整齐,远远地坐在了对面,也不过来,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们。两人谈了一些面子上的事,普天成问:“感觉吃力吗?”娄钢点了下头,道:“是有些吃力。”“压力大是好事,多逼逼自己,方法和干劲都是逼出来的。”普天成说。“谢谢省长教诲,到南怀后的确有太多触动,以前总觉得自己还行,可真到了担重负的时候,就觉得方方面面都不成熟。”“太谦虚了吧,娄钢,我看你干得蛮不错嘛。如果都要像南怀这样,我这趟任务可就轻松多了。”普天成说了句大实话,也让娄钢脸上表情松弛下来。“都是跟着省长您在学习,您是我们的楷模。”“我?”普天成哈哈笑出了声,继而将目光转向娄钢妻子,“怎么样,是不是心疼老公?该心疼啊,一个人跑这么远,丢开家不说,工作千头万绪,这市长实在不好当啊。”娄钢妻子浅浅一笑,想起,又没起,并拢起双腿,轻声道:“哪有省长您辛苦,跟省长比起来,他这是享福呢。”见普天成并不对她反感,又多了一句,“以前我觉得当官好,现在不这么想了。”“哦,那你怎么想?”“我说不好,怕省长批评。”“我哪敢批评你,还指望你多多支持娄市长工作呢。”普天成笑得越发轻松,轻而易举就把房间里的气氛调节到最好的程度。娄钢妻子果然就大方地说了:“现在我有点心疼你们,一个个累的,哪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好。”“知音啊,大知音,娄市长你好福气,能娶这么好的老婆,就冲这点,你也得把工作干好。”一句话说得,娄钢跟妻子脸上都有了欣慰,感觉就这么一会儿,跟普天成的关系就近了许多。之前在他们心里,普天成简直就是尊神,遥不可及。“快表态呀,难道还要省长求你不成?”见娄钢犯结巴,娄钢妻子起身说话,听上去是在逼丈夫,其实是替丈夫在普天成面前买好。普天成朗声一笑:“态就不表了,我相信娄市长。来,吃水果。”坐了半个多小时,娄钢夫妇喜笑颜开地回去了,临走时娄钢妻子说,她才知道省长腿不好,她们医院有个专家,对这病有研究,在国际上还是权威呢,这次回去她就让老专家上上心,专门为省长拿一个治疗方案来。普天成笑着道了谢,怕她真操这些心,说:“老毛病了,无大碍,你就不必费心了,好好照顾娄市长就行。”娄钢妻子说:“照顾他是我的责任,可省长您也不能总忍着痛不治啊,再有毅力也不行的,有病还是要找我们大夫。要不我跟老专家学按摩,学会了天天给省长您按。”“这我可受不起。”普天成边夸张地说着话,边往外送他们。楼道里有冷风袭来,卷起一股暗香,吹进他鼻子,后来他才明白,暗香是娄钢妻子的体味。这女人,有点意思啊,不过让人感觉不到假。冲完澡,普天成脑子里又冒出娄钢夫妇,索性站在灯光下,细细回想一遍,将自己跟娄钢的一些往事瞎琢磨了一番,感觉之前有点误会这个人,不过一切还来得及,就冲娄钢在南怀干出的这些成绩,也应该肯定人家。第二天的行程仍然是看企业,跟企业家座谈。吃过早餐,普天成刚想打电话给方南川汇报南怀这边的情况,好让方南川松口气,毕竟下面情况并不都是一团糟。手机突然叫响,一看是方南川秘书打来的,赶忙接起喂了一声。“普省长吗,我是小杜。”方南川的秘书叫杜新源,原秘书二处副处长。“知道了,你说吧。”“省长让你接电话,请稍等。”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不大工夫,方南川说话了:“普省长吗,我是方南川,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在南怀。”“邓家山隧道出了事故,我暂时腾不开身,请你马上赶往现场指挥抢险,动作要迅速、果断,到现场后随时跟我保持联系。”“什么?!”普天成脑子里轰的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声音发紧地追问一句。“邓家山隧道,估计死了人,具体情况还没向我汇报,你马上赶过去。对了,正英同志在现场,你们要携起手来,全力以赴进行营救,另外,要控制好局面,动静能不大就尽量不要大。”“明白了。”普天成握电话的手有些发软,嗓子里瞬间就拉起了烟。2邓家山茫茫苍苍,满山的红叶扑面而来,秋天在这里别有一番生色。吉东市委书记廖昌平和市长黄勇早已赶往现场,此时正在营救被困民工呢。接到电话,廖昌平指示副市长胡兵前去迎接普天成,胡兵又叫了市长助理李晓田。到吉东往山上去时,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林国锋也赶来了,说要同去。普天成没反对,这个时候,去多少领导都不嫌多,关键要顶用。“事故是前天下午四点二十分发生的,被困农民工三十六人,在三个不同的作业面上,技术人员三人,还有一名项目部经理。”胡兵一坐到车上,就赶紧向普天成汇报。“前天下午就发生?”普天成大为惊骇,特大安全事故有明确规定,事故发生后,事故发生单位必须立即向当地政府、安全监管部门报告,然后再由当地政府按规定逐级上报,积极施救,并在二十四小时内写出书面报告。这都多少小时过去了,为什么方南川那边还没有接到正式报告?“他们隐瞒了事故,是被困者家属听到消息,跑到市政府求援,我们才得到的消息。”胡兵说。“哦——”普天成重重地哦了一声,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多年前那起安全事故,想起了自己弟弟朱天彪。那起事故一开始也是瞒着未报,后来实在瞒不过去,才……“市里得知消息赶过去救援,正英副省长还冲廖书记发火呢,好像我们不该知道似的。”胡兵又说。普天成闭上了眼睛,将车外那一片火红关在了视线之外。施工现场一片乱。普天成他们赶到的时候,救援工作正在紧张进行,隧道四周尘土飞扬,参与抢险的车辆、人员往来穿梭,隧道附近道路旁停着不少抢险车辆。闻讯赶来的家属齐聚在离隧道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那里拉起一道红线,十几名警察守在那边。再往东看,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坐落在半山腰处,副省长姜正英坐镇指挥。闻讯赶来的市长黄勇汇报说:“隧道塌方的区间长度为二十五到三十米,被困人员所处的作业面距离塌方处可能有四五十米,另外一支作业队困得更深。”“他们的生命体征怎么样?”普天成紧着问。“消防部门的同志一直在探测,下面有生命迹象。”“那就好!”普天成一边说,一边往指挥部方向去。黄勇在后面继续汇报,困在最里面的是邓家山下面牛头镇的农民外包工队,队长叫徐有福,一年四季都在工路上找活干,隧道里面最难的地方,都由外包工来干。这个不用汇报都能想得到,外包工挣的就是这份危险钱。往上走几步,远远望见,副省长姜正英正冲高速集团董事长程铁石发火,程铁石旁边,立着大河集团老总赵高岩。姜正英率先看见了普天成,几步走下山坡,来到普天成面前,颤着声音叫了声普省长。普天成扫一眼姜正英,道:“把最新情况告诉大家。”姜正英暗下脸,几乎是哭着嗓子说:“情况很不好,坍塌面太大,落下的石块完全堵住了救援通道,里面空气越来越稀薄,真怕农民兄弟坚持不住了……”不知为什么,听到“农民兄弟”四个字,普天成心里狠狠疼了一下,目光又转到紧着步子下来的赵高岩脸上,但没发火,他一再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现在要合力营救。紧急救援会再次召开,二十分钟后,普天成调整了救援方案,要求不止在二号隧道施救,立刻从一号隧道打通道,设法将高压风送入里面。同时派专家上去,看能不能从顶部想办法。各路人马领命而去,普天成急着往二号隧道去,刚走没二十步,突然蹿出来一位记者,大声喊:“普省长,我们要报道,不能限制新闻自由!”普天成扭过目光,姜正英脸色紧张,赵高岩更是黑了脸。有人想驱开记者,没成功,记者冲破人墙扑过来,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让记者到现场?“把他拉一边去,添什么乱!”普天成恨恨甩下一句,往前走了,身后传来记者的疯狂声。他记起方南川叮嘱他的话,动静能不大就尽量不要大。这种事,吵大了对谁都不利啊。进入隧道,尘土飞扬得让人看不清里面,有人递上防尘面罩还有安全帽,普天成抓过帽子,急着就进去了。身后紧跟着黄勇,终于来到救援现场,普天成看到总工程师叶德新,叶工除眼球和牙齿外,其余都让尘土染得看不清颜色。另一边指挥抢险的是市委书记廖昌平,也被尘土染得活脱脱像个盗墓贼。叶德新大声跟他汇报最新进展时,普天成惊讶地看见,叶工十个指甲在流血,那是情急之下用手扒石块扒烂的。现场救援队伍有两拨,一拨是交通厅紧急调来的专业抢险队,正在用潜孔钻由外往里打,目的是尽快穿越坍塌体,力争能往隧道内通风,并能探清隧道内部被困人员的情况。另一拨是消防队员,正在塌方碎石上挖小导洞,导洞是将来被困人员的逃生通道。廖昌平看到普天成,奔过来,简单汇报了施救过程,说还是速度太慢,这样下去估计两天两夜才能打通,里面困着的人怕是……普天成也发现了这问题,塌落下来的石块还有碎沙太多,完全堵住了隧道,而且一边打,一边还在落,照目前这速度,怕是两天两夜都打不通。怎么办?思考良久,他问叶德新:“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叶德新摇头,说目前只能这样,别无他法了。普天成转身找交通厅长,骆谷城竟然不在现场。市长黄勇看出他的意思,走过来悄声道:“骆厅长一直在外面通电话,没跟进来。”“就他一个怕死啊!”普天成莫名地就发了火。大约二十分钟后,骆谷城进来了,穿着皮鞋,打扮得干净体面,头发梳得光溜溜的,也是奇怪,同样是进洞,骆谷城身上居然没多少灰尘。“骆厅长,你们的应急预案中还有没有更奏效的办法?”姜正英见状,抢先一步问。“这个嘛,这个叶工最清楚,他是专家。”普天成恨恨扭过目光,继续看住叶德新。叶德新焦急地思考一会,说:“还有一个方案,再找一个救援平台,从横向、纵向和垂直向三个方向进行施救,这样可以加快速度,不过需要更多的人员和设备。”“需要多少,马上说。”普天成脸上闪出一线亮光。叶德新在一张纸上算了一阵,给普天成报了数字,还有必需的设备,普天成掏出电话,发现洞内没信号,疾步出来,向方南川报告,请求更多支援。第二天上午七点,方南川赶到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交通部一位副部长,以及交通部派来的专家。糟糕的是,就在普天成向方南川和交通部长汇报救援情况时,一直担心的次生灾害发生了,离救援面十米处洞顶二次坍塌,救援线上的叶德新还有市委书记廖昌平等全被堵在里面!二次坍塌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坍塌事故除山体松动原因外,更关键的原因来自施工质量,因为这一次坍塌的几乎全是加固上去的洞顶!情况万分危机,方南川完全疯了,不顾一切地冲进隧道,遗憾的是,隧道被严严实实地堵住,这次的坍塌体是原来的两倍还多!救援持续了两天三夜,尽管先后又从省里和市里调动了不少力量,然而,惨剧还是发生:叶德新和廖昌平遇难了。叶德新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是弯曲着的,脊背和两条腿都被砸断,一条胳膊到最后也没找到,估计是压成肉浆了。廖昌平是为了保护一名消防战士,头部被一块重石击中,救他出来时,人还有呼吸,但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他的呼吸却停止了。这场巨大的灾难共夺走六条人命,廖昌平,叶德新,一名消防战士,还有三名被重石压在下面的农民工。五人受重伤,其他轻伤,值得庆幸的是,困在作业面上的徐有福他们凭借多年施工经验,灾难发生后不惊不乱,凭借石缝里漏进去的空气活了下来。灾难过后很多天,普天成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这天他再次来到叶德新家,之前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堂堂交通厅的总工,生活会是这么艰苦。叶德新一家住在八十年代修的一幢旧楼里,面积不过六十平方米。妻子一直患有风湿性关节病,严重时全身蜷曲,痛得下不了床。女儿虽然嫁了出去,但三年前又离了婚,带着孩子住在娘家。叶德新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还活着,耳朵聋了,什么也听不见,眼睛虽然动着,但目光痴呆,看什么都麻木。事故已经处理完毕,死者也已火化,老母亲到现在还不知道。倒是叶德新的妻子很坚强,虽然病魔缠身,但自始至终没向组织提什么要求。她说这是命,如果不是她,老叶就不会二次去上班,一切也就不会发生。听着此话,普天成心如刀绞。叶德新是他二次请出山的,为的就是高速公路,没想……普天成放下一笔钱,这笔钱是他自己的,最近他正在忙着为叶德新一家解决住房,人死不能复生,但他应该让活着的人过得安心一些。从叶德新家出来,时间还早,普天成不想回办公室。自从事故发生后,办公室就成了新闻中心,不断有人给他来送信息,可是这些信息还有什么用呢?事故结论是交通部会同省里一起做出的,做结论前几天,路波很活跃,专程去了一趟北京,向中央检讨了错误,又请来几位专家,帮着分析原因,结果后面请来的专家推翻了前面专家的意见,弄得负责处理事故的交通部副部长着实被动。事故最后定性为自然灾害,主要原因是山体结构复杂,之前探测不明,施工中因外力造成山体塌陷,引发恶性事故。施工质量或违规雇用外包工等问题被掩盖起来,事故发生后,普天成他们还忙着善后,就有人主动将徐有福的外包工队合法收入转到大河集团名下,变为大河集团第十一项目部,徐有福成了项目部经理。迟报瞒报的问题也没人追究,副省长姜正英向事故调查组证明,她是第一时间接到事故报告的,报告时间并没有超过规定期限。至于为什么没有层层往上报,姜正英的解释是,她跟交通厅交代过,现场太乱,交通厅长骆谷城又在现场,此事是主持工作的副厅长处理不当,被耽搁了。姜正英受到批评,路波在会上严厉批评了她,差点就说她是玩忽职守了。骆谷城倒是相安无事,批评都没挨几句,替他担责任的是常务副厅长,他是事故发生后第一个被问责的人,路波抢在第一时间,免去了该同志交通厅副厅长和厅党组成员的职务,赵高岩等人分别受到纪律处分,但也仅仅是纪律处分。大河集团被勒令整顿。没有谁为死去的六个人负责,尽管廖昌平和叶德新的追悼会开得很隆重,叶德新还被追认为优秀共产党员,但这又能弥补什么呢?令普天成想不通的是,方南川继续保持了沉默,几次事故分析会上,他都黑着脸,但就是不说话,后来终于在一次通报会上说了一句有分量的话:“我们要吸取血的教训,同时要一查到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责任人。”但当真的结论出来时,方南川却选择了沉默。难道他必须沉默?这场灾难让普天成身心受到重挫,刚刚燃起的激情还有斗志似乎被那厚厚的坍塌体击碎了,血,好长时间他都梦到血,还有眼泪。廖昌平妻子的,叶德新妻女的,还有那些遇难者家属的,这些泪堆积在心上,让他走到哪儿都觉冰凉。倒是妻子乔若瑄想得比他通:“你就宽恕自己一次吧,也宽恕别人一次,这种事难道见得还少?”见他还是无精打采,乔若瑄刺激道:“装什么装,这种事自己又不是没干过。”是啊,自己又不是没干过,怎么就?吉东市长黄勇来了,同一天来的还有吉东市团委书记肖丽虹。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事故真的扰乱了他的思维,普天成居然将两人安排在一起,说:“有什么事就说吧,现在也用不着互相瞒。”黄勇是怀着满腹意见来的,他对这起恶性事故的处理意见最大,以至于后来的分析会上,副省长姜正英都不让他参加,将他留在吉东,说吉东现在需要稳定。组织部长何平也找黄勇谈话,让他保持高度警觉,要识大体顾大局,目前是非常时期,谁也不能为海东抹黑。是啊,不能抹黑。“我想不通。”黄勇说。“想不通什么?”普天成冷笑着问。“将一起重大责任事故演变成一场感人泪下的救援行动,难道这就是在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这问题问得好,多少天来,普天成也在反思这个问题。每次事故后,我们的口径总是统一在如何以高度负责的态度和迅速果断的行动开展救援,包括媒体在内的所有喉舌,都将聚光灯盯在救助行动上,领导如何以身作则,干部如何齐心协力,消防官兵还有人民子弟兵如何奋不顾身,总之,都是好词,感动人心的词。再配以施救的画面,还有被救者感激涕零的话,于是一场灾难很快演变成一个充满传奇,充满温暖的童话,人们似乎再也不去追问灾难是怎么发生的,灾难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而只知道一味地歌颂,一味地褒扬。“这样不公平,廖书记不能白死。”黄勇冲动地说。“他没有白死。”普天成近乎机械地回答了一句。“可这样一个结论让人心里堵啊,玩忽职守者逍遥法外,弄虚作假者反倒出尽了风头。”“不要说了!”普天成猛地打断黄勇,过了一会又道,“吃菜吧。”但是谁也不动筷子。肖丽虹来是有别的事,上次化向明在电话里跟普天成说,他在海东留了条尾巴,想请普天成把这条尾巴割掉,不要再闹得他忐忑不安。这条尾巴不是别的,是女人。女人姓杨,有一个很俗气但也很动听的名字:杨柳。吉东电视台播音员。普天成之前并不知道化向明在海东还惹下这么一档风流韵事,化向明跟他说过之后,他才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去了解,结果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化向明跟杨柳已经保持了长达五年的关系,最初的牵线人就是孟杰伦。杨柳是孟杰伦大学同学的表妹,当初往电视台分配,还是孟杰伦出的力。后来孟杰伦到省城,多次带着杨柳,结果就在某个夜晚……故事并不精彩,五年时间化向明在杨柳身上据说也花了不少代价。如今养一个情人,代价绝不会小,况且人家还是女主播,代价更大。但杨柳并不满足,这女人胃口大得惊人,房有了,车有了,银行存折上的数字过了七位数,但还不甘心,非要嚷着化向明将她调进省电视台,而且声明要做某名牌栏目主持人。这事化向明未能满足,主要是怕招人眼。杨柳不满了,闹,结果把化向明闹烦了,两人关系一度紧张,后来化向明提出分手,他真是力不从心,很疲惫。哪知杨柳张口提出赔偿三百万青春损失费,让化向明瞠目结舌。矛盾激化后,化向明让孟杰伦协调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孟杰伦信誓旦旦,说包在他身上。后来杨柳果真不闹了,化向明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他离开海东到了别的省,杨柳突然追过去,再次提及赔偿的事,不赔偿也行,离婚娶她,否则,她就抱着孩子去北京上访,看他这个副书记还当得了当不了!杨柳为化向明生过一个孩子,但化向明一直没见过这个孩子,只说是寄养在杨柳外婆家。普天成让肖丽虹打听,这孩子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化向明跟杨柳的,不能让化书记代人受过。第二,杨柳跟肖丽虹同为女人,年龄也差不多,有些话应该能敞开了谈,普天成让她问清,杨柳究竟想做什么,要钱,还是想调动工作?如果仅仅是想到省台来,他可以办,但前提必须是把跟化向明的一切事忘掉!肖丽虹费了不少努力,总算完成任务。“孩子有,但不是化书记的,是杨柳跟电视台一位男播音员的。杨柳跟化书记好时,还跟这位男播音员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肖丽虹说。“什么?!”“这事我从几个渠道打听过,一开始杨柳不认账,后来我说服那男的,他承认事实后,杨柳才不乱说了。”“无赖!”普天成恨恨骂了一句。“也不能全怪她,一开始杨柳也不知道,错以为是化书记的,后来跟化书记闹僵,又回到男播音员身边,他们做过亲子鉴定,现在已确定无疑。”“男的有老婆没?”普天成问。“有,前些日子离了,他老婆不生育,他又是独苗,孩子对他很重要,再说杨柳长得又漂亮,男人嘛,都这样。”说到这儿,猛意识到漏了嘴,忙收住话头,不好意思地盯住普天成,脸上的表情窘极了。普天成瞪了肖丽虹一眼,肖丽虹这话是有点不合胃口,弄得他脸色难看。好在肖丽虹很快改了口,道:“杨柳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钱,她跟化书记的事在吉东传得沸沸扬扬,杨柳没法在吉东待下去,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化书记把他们俩都调到省台。”“他俩?不可能!”普天成猛地擂了下桌子,很愤怒的样子。见肖丽虹吃惊,又道:“让她死了这条心,拿别人的孩子讹人,这种事亏她做得出来!”“她是女人,怎么说也是受害者。”肖丽虹嘟囔了一声,似是替杨柳鸣不平。“她差点惹出一场大风波来,知道不?!”普天成的声音更凶。肖丽虹低头不说话了,杨柳惹出的麻烦有多大,她比谁都清楚。如果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化向明怎么可能向普天成求助?这种事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不是一件光彩事,何况是省级领导。“你告诉她,收起她的野心,安安稳稳跟那男的过日子,再敢乱说乱动,怕是连市台都不能留她。”普天成再次警告道。“不会吧?”肖丽虹吓得口都干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普天成,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旁的黄勇见状,插话道:“这事我回去找她谈,省长就不用操心了。”“不管你们谁跟她谈,都要跟她点明,她这种做法太无耻,也太荒唐!”普天成还在发火。黄勇跟肖丽虹相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既惊又骇的表情。两人走后,普天成又生了一会儿气,不知是生杨柳的,还是在生孟杰伦的。到现在他才明白,化向明为什么不替孟杰伦说话,原来真是不值得说!当下属的,如果这点事都替领导处理不好,还怎么让领导替他说话?还有,普天成突然怀疑,杨柳指不定就是孟杰伦下给化向明的一个套,当初是作为“礼物”献上去,后来又当做“砝码”,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杨柳那个孩子指不定都是……算了,不想了,这种事想起来就恼火。那个叫杨柳的女人是被他驱逐出脑子了,可是,普天成突然又想起了金嫚。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想起金嫚了。3普天成决计请几天假。心太乱,做什么也不专心。与其这样坐立不安地煎熬着,不如请假去趟东北。他想金嫚啊——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了。就在他决定去找方南川请假的时候,弟弟朱天彪突然来了。进门就说:“哥,不好了,金嫚她……”“金嫚怎么了?”普天成被朱天彪的脸色吓坏了,失声问道。朱天彪吞吞吐吐,脸上表情起伏,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普天成被他弄得越发着急:“说啊,你不是在那边吗,突然跑来干什么?”“哥……”朱天彪的声音听上去是在哭,眼里果真就有泪。“到底什么事,快说!”“哥,金嫚没了。”朱天彪放声恸哭起来。“什么……”普天成顿觉天旋地转,几乎不能控制地软倒在坐椅上。朱天彪见状,抹了把泪扑过来,连着叫了几声“哥”。普天成挣扎着睁开眼,喃喃问:“你刚才说什么,金嫚她……”“哥,天彪不好,天彪没能耐,没能保护好她,天彪有罪。”“她到底怎么了?!”普天成猛地起身,一把撕住弟弟的衣领,眼睛露出吃人的凶光。“她……她……”朱天彪再次失声痛哭,他的脸比以前瘦削了许多,胡须如乱草般,坚硬而又粗糙,整个人像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快说啊!”普天成又吼。朱天彪这才一字一顿,将实情道了出来。金嫚死了!金嫚真的死了!朱天彪说,金嫚本来过得很开心,到东北后,金嫚先是想开一家超市,想自己挣自己花,不给任何人添负担。朱天彪嫌超市累人,让她再想想。后来两人合计,在城中心地带开了一家茶坊,投资不算太大,生意倒挺红火。金嫚非常用心,加上有朱天彪一帮哥们的照顾,这家叫“陶然居”的茶坊很快在东北小城有了名气,天天晚上客满为患呢。有了自己的生意,金嫚的心也不那么堵了,对普天成的思念,似乎在一天天减弱,至少不用天天跟普天成打电话,诉说委屈了。有那么一段时间,金嫚还想把自己嫁出去,说随便找个男人打发完事,这样就不用他们兄弟为她操心了。朱天彪说这事他不敢乱点头,得问他哥才行。金嫚笑说:“我又没卖给他,干吗非要你们兄弟点头啊。”嘴上说着,并没见她跟哪个男人来往,不过脸上的欢乐却明显比以前多。一切似乎都朝有利于普天成的方向发展,只要金嫚开心,不给他添乱,就有时间把一切处理得妥当点。哪知十天前突然去了两个人,说是找金嫚了解点事。金嫚一开始并没当回事,也没告诉朱天彪,后来见那两人行踪诡秘,问的话也很离谱,就急着找朱天彪商量对策,偏巧朱天彪有事,离开了小城,等他回来后,就听别人说,金嫚出事了。金嫚是出车祸死的,死得很惨。出事那天,金嫚的茶坊没开张,下午三点多,有人在金嫚住的小区看见过她,金嫚匆匆忙忙走出来,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出了小区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往东去。朱天彪后来找到那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说,那天他是拉过金嫚,但金嫚到狮子桥头就下来了,至于怎么在离狮子桥五百米远处的假日酒店门口被车撞飞,司机就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