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保温桶她向门口走去,叶枫平躺着,护士的听诊器还按在他胸口,他叫她:“小星。”她回过头:“明天我再来看你。”他露出笑容。回到家把保温桶仔细的洗干净,敞着盖子让它吹干,她走出厨房,看了下客厅的挂钟,还不到九点。回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她进了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她没钻被窝,而是穿着毛衣羊毛裤窝在了沙发里,徐淑云见了心里就有点明白:“是不是雨声等会要来接你?”她早就劝女儿住到新家去,女儿非说要陪她过完年。夏小星拿毛巾擦着头发:“嗯,他可能晚点来。”可她没有等到欧雨声,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等到了十点钟,才等来他一个电话,说,刚刚应酬完,喝了点酒,不能开车,过不来了。还说以后的两天也很忙,排满了饭局,估计都会像今天这样。她捧着电话听完,说:“知道了,你少喝点酒。”“嗯。”欧雨声应着。她又说:“哪天能来提前给我来个电话。”“嗯。”他还是这一声。、其实隔的有那么远吗?就一条江,晚上不堵车,四十分钟就可以跑到,他前段时间天天过来,是怎么做到的?这些话,她只在心里说。她告诉他:“我今天开车了,没搭公汽。”“哦。”他竟然就吐了这么一个字。她突然也不想说话,话筒里一下变的一片死寂,两人仿佛都在屏住气听对方的呼吸,隔了会,欧雨声先开口:“我挂电话了,明天还要早起。”“噢。”她应了一声,欧雨声的电话就断了。她举着电话,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半天坐着没动。欧雨声,有点不对劲。接下来的三天,欧雨声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忙的没空来找她,甚至电话也没有一个。她每天忙着往医院跑,也顾不上他。现在没有比叶枫的健康更重要的事,他已渐渐在好转,脸色不那么苍白,嘴唇也有了点血色,她心里踏实了一点。这天陪叶枫看了会电视,她站起来回家,叶枫坚持要送她:“我已经好了,送你回家都可以。”他说着。“外面冷!我自己开车来的,不用你送。”她劝他。终究犟不过他,只好同意让他送她到车上。晚上八点多,街上的空气真的很寒冷,一说话,嘴里就吐出一团雾气。她拉开车门,对他说:“你赶紧进去,你不能感冒的,你别忘了。”叶枫拍着身上的羽绒服,又扯一下围巾,“我穿的很多。”说着,看她一眼,顿了顿,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你脖子露在外面,不冷吗?”就把围巾一圈一圈的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夏小星知道拒绝不了,只能由着他了。怕他着凉,她快快的上车离去,隔着玻璃对叶枫挥了下手,她就把车向外开,一拐上了马路,她回了下头,果然看见叶枫还在原地站着。她不消失,大约他是不会进去的。就在扭头准备提速的瞬间,停车场上一辆车正在开进去,车灯一晃,她忽然在一排停着的车里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奥迪,她一愣,定睛想仔细去看,可那车灯的光亮已经没有了。什么都看不清。而她已汇在了车流里,不能再回头了。双眼目视着前方,她对自己说,那不会是欧雨声的,他忙的连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在这里?她嘲笑着自己的这个想法,C市开五六十万奥迪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是碰巧罢了。一进家门母亲就从房里走出来,对她说:“雨声七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趟,我告诉他说你去了医院,他说他知道,最近忙,没空过来,非要给我两万块钱,说过年了,给我和他母亲每人两万,让我们买衣服穿。这孩子,真是的!”徐淑云满脸难得的笑容,“小星,妈妈把钱给你吧。”她在客厅中央怔一下,欧雨声过来了?她想起了那辆奥迪车。回过神,她对母亲说:“。。给你你就拿着吧,他总来吃你做的饭。”“饭才花几个钱?”母亲在说。“妈,你别罗嗦了,就拿着吧。”说完,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听见母亲还在客厅里叨叨着这孩子,这孩子的,声音里都是愉悦,似乎从父亲被判刑以来,这是母亲最高兴的一回。她拿起手机给欧雨声打电话,电话“嘟—嘟”的一声声响,她的心不知为什么就越来越急,其实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她却觉得很久远似的。终于被他接起,传来他的声音,“喂?”一个字,客气而疏离,她顿时愣住,说不出话来,那端也没声音,静悄悄的,似乎只等她开口,隔了好一会,她才说:“是我。”“哦,”欧雨声像幡然醒悟一般,声音随即温和了,解释着,“我没看来电显示。”她胸口却已被那种冷漠哽住了,那是很久以前的感觉,他怕她缠他,就是这种样子。喉咙微微的发胀,她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变了调:“你在哪?”“我刚回到我这边,正约着人见面。”如果这是真话,那辆奥迪车就不是他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回到他那里。她问:“你过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欧雨声的声音里什么也听不出来:“我抽空过来一下,看一下我妈,顺便看了下你母亲,知道你去了医院。”听他提到医院,她忍不住就问了:“你有没有来过医院?”电话里静了几秒,然后他说:“我很忙。”她举着电话,有点茫然,我很忙,这算回答吗?听见欧雨声又说,“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我约的人来了。”她没有等到他的电话,那晚她熬到很晚才睡觉,后来她给他打过去,电话却全部转去了秘书台。他没有给她打过来。她一直没找到他。他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秘书台,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就算他对她最冷淡的第一年,欧雨声也没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即使偶尔开会不能接,过后他也会打过来。其实结婚以来,他一直是个严格履行丈夫责任的男人,他从没让自己在她的视线里消失过,就算是不回家,她也知道他在那里。她有过江去找他的冲动。但最后克制住了,还有一两天就过年了,过年他不可能不出现吧。知道欧雨声出国是在两天以后,他在小年夜的前一天去了美国,走之前他没来见她,也没和她说一声。那天中午她从医院回来,想着每次陪叶枫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实在是无趣,她就去超市买了一副跳棋。因为那时候她烫伤在A大医院住院的时候,叶枫就是买了一副跳棋每天陪着她在医院解闷的。她每次跳不赢他,都逼着他让她三步棋。拿着跳棋她走出超市,在门口碰见了婆婆,她是来买年货的。她住回娘家以后,到婆婆家的距离其实只有几百米远,但因为和欧雨声几个月都处于冷战状态,所以她几乎没怎么去过婆家。欧母见到她就亲热的叫:“小星,你怎么一直不来吃顿饭?雨声说你忙,除了上班,还在一家广告公司学习,是不是真的?”“嗯,妈,”她觉得有点对不住婆婆,只能含糊的蒙混过关,“。。是在两边跑。”欧母捏一下她的胳膊:“难怪越来越瘦了,你看你的脸都尖成什么样子了,我炖点燕窝,年三十你来陪我们吃个年夜饭吧,雨声出了国,只有你来陪我们了,跟我们吃一会你再回家陪你妈妈。”她全身一震:“出了国?他去了哪个国家?”欧母看她不知道,吃了一惊:“他没告诉你啊,他去了美国,昨天走的,还说可能要待好几个月,过年前突然赶着走,他爸爸还在为这生气呢。。。”她低下了头。听见婆婆在说:“小星,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别哭,这孩子是太不像话了,出国怎么不和你说一声呢?他肯定是怕你不让他走,小星,你别哭!。。”她眼泪却一颗一颗掉下来。他怎么能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掉?他不是才对她说了“我爱你”的吗?难道都是假的?把她哄回他身边又一声不响的丢下她?他到底想干什么?因为叶枫吗?她早就感觉他不对劲了。 种种唤醒那天是婆婆把她送回家的,一路上不停的骂儿子,替儿子向她道歉,最后她把眼泪擦干,对婆婆说:“妈,我自己打电话去骂他。”婆婆这才松一口气,说:“好,你狠狠的骂他,我也要打电话去骂他一顿。”回到家她才想起她的车还留在了超市的停车场上。她没有去管车,脱了外套趴在了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流了几滴眼泪。似乎她有点明白,虽然她想不通,可大致猜到了欧雨声为什么要离开。她没有打电话去责问他,欧雨声不给她来电话,她也不打,她看他到哪天才来找她。有时候男女间的较量就是这样展开的,双方越成熟,陷入这种游戏的机会就越多,仿佛风平浪静的,一切如常,其实却如深海的海沟,在目光触及不到的底下,不知有着怎样汹涌的暗潮翻滚。于是,暗战就爆发了,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看谁最后扛得住。她对母亲说欧雨声因为工作需要出国去了,徐淑云说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出国,她回答母亲,外国人又不过年,就搪塞了过去。年三十她吃了两顿年夜晚,六点去到婆婆家,先陪着欧雨声的父母吃,或许是因为那天当着婆婆的面掉了眼泪,欧雨声的爸妈待她格外的亲热,连一脸官相的公公,也叫了她好几次:“小星,吃点这个。”七点半她回到自己家,又陪母亲吃,母亲知道她大约吃饱了,给她搛了块鱼,就没再叫她吃了。饭后她陪母亲看春晚,手机响起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欧雨声,可是不是,是叶枫。早上她还给他送了两杯豆浆的,知道下午他表哥把他接回了家里,这会儿就告诉她,他吃完了年夜饭,自己坐着的士回医院了。她说:“你表哥不是让你在家里住一夜的吗?”他说:“在医院睡惯了。”然后问她,“小星,你在干吗?”她随口答:“陪我妈看春节联欢晚会。”叶枫仿佛也是随口在问:“欧雨声没和你在一起吗?”她顿了一下,说了两个字:“没有。”她没告诉叶枫欧雨声出国了,自从他走了之后,她再没在叶枫跟前提起过欧雨声,以前她常不经意的会和叶枫谈起欧雨声,说自己的失落和迷惘,但欧雨声突然消失以后,她绝口不提了。听到她的回答,叶枫显然有点吃惊:“今天是大年夜,他怎么不和你。。。”她一下打断他:“要不要我来陪你看会电视?”她懂他的期盼。叶枫在那边明显的愣了一下:“要。。我就怕你抽不出身。”他回医院,不就是等着她有可能来陪他一下吗?和母亲说了一下,她开着车去了。确实,如果欧雨声在的话,她肯定抽不出身,但现在,他不在。他知道她会去陪叶枫吧,所以他走了,是生气,还是嫉妒,她有点分不清。只是想着,在异国他乡,他身边有没有人陪着他过年?她想起那一晚他突兀的那一句“我爱你”,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准备离开了?他忍受不了自己的老婆去照顾情敌吧。十点多的大年夜街头,车辆异常的少,偶尔相遇的公交车都跑得很快,的士更是半天才有一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还在街上,一路上,处处张灯结彩,今晚的霓虹,艳过任何时候,可也寂寞过任何时候,C市的长街,迎来了一年中最空旷的一个夜晚。医院是没有节日的,护士还在值班,叶枫见了她只会傻笑。她陪着他看完了春晚,倒计时来临的时候,整个城市陷入了爆炸声中,她站在病房的窗边看着远近升腾的烟花,一朵朵的在夜空漫开,盛放一两秒,用流星似的的璀璨换来那一刻的美丽,即使随风而逝了,似乎也是值得的。她看着烟花,也看见了玻璃窗上叶枫望着她的眼睛,那样的一动不动,和夜空里绽放的点点繁星叠在了一起。她陪着叶枫迎来了农历新年,欧雨声没有打电话来,回家以后,她等到天亮,也没等到他的电话。年初三许青兰来给母亲拜年,她跑去楼下把她接了上来,扶着她一级一级爬楼梯。相比于往年的门庭若市,今年只有许青兰来,母亲见了她很高兴,留着她吃晚饭,就去了厨房张罗,她拉着许青兰进自己房间说话。两人面对面坐在两张圈椅里,她给许青兰递一个芦柑:“陈凯自己拜年去了?”陈凯在一家军工企业上班,每年要给大大小小的领导和一些同事拜年,许青兰因为腿不方便,很少陪他去。“嗯,”许青兰低头剥着芦柑,“他本来想陪我出门的,我劝他还是去给同事拜年,他听说我是到你这来才没跟着,最近,他黏的我很紧。”夏小星抬起头,有点诧异:“他干嘛黏你?”在她一贯的认知里,陈凯是把生活里的许多物质排在许青兰前面的,他的爱是有条件的,是中规中矩的,是永不可能沸腾的,又怎么可能黏着她?许青兰低着头:“我取得了一个去加拿大交流访问的学习机会,时间是半年,四月份走,签证就快下来了,陈凯不想让我去。”“为什么?”问完她便反应了过来,那个一直喜欢着许青兰的数学系男生,不就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吗?“他帮你联系的学校?”许青兰是中国史教研室的,在她那个二流学院里,出国的机会几乎没有。许青兰缓缓的点了下头。“你们俩还有联系?”她当年亲眼看着许青兰把那男生的信烧掉,她当时流的眼泪,如果滴在那蓝色的火苗上,定能把那火焰浇熄了。“他有我邮箱地址,每年都给我写两三封信。。。最近为出国的事,写的比较多,被陈凯看见了。”她问:“为什么突然又想去了?”几年前自由的时候都不去,现在不自由了,为什么却要去了?许青兰眼里一点一点的酝起了水花:“我想替自己活一次,一辈子就任性这一次,你说行不行?”夏小星鼻子酸酸的:“你为什么不早点任性?”“是不是晚了?”许青兰噙着泪问她。她没有回答,她给不出答案,这要她自己去选择。只是在心里她问自己,爱分早晚吗?只有爱不爱,和后不后悔吧。五点多她给叶枫打电话,告诉他许青兰来了,在他们家吃晚餐,晚上她不给他送饭了,对着话筒她说:“你叫你哥给你带个饭,或者去食堂将就一顿,行不?”叶枫在那端轻声的答应:“好。”她放下电话,许青兰问她:“叶枫好点没有?”她拉她去往客厅:“好多了,要不吃完饭带你去看看他?”许青兰点头:“好啊,我正想去探望他的。”一顿饭吃了两个来小时,主要在说话,菜早就凉了,许青兰谈些学校的趣事,说改期末试卷,给学生出的填空题,问一般史学上的四史是指那几部书,有学生填:不知道,心里烦,司马迁,诸葛亮。她还是给一分,因为司马迁和诸葛亮沾了边。她和母亲使劲笑,说现在的学生这么牛啊,许青兰麻木的说,我早见怪不怪了。临近八点,她带着许青兰去了医院。出了电梯顺着走廊走,路过一间间病房,每扇门上的玻璃窗口中都透出光亮,惟独前方叶枫的房间门是黑的。隔着五六米,她就看见了这种异常,一楞之下,她松开挽着许青兰胳膊的手就加快了脚步,一个护士迎面走过来,天天见面已认得她,对着她说:“今天来的这么晚啊?你不来,他连晚饭都没有吃,我给他送药,量脉搏,他一直在床上躺着,没见他起来过。”夏小星一下停住脚步,顿在走廊里。许青兰在她身后两步跟过来,站到她身边望着她,嘴里叹息一声,轻声叫她:“小星。”她像没听见似的,许青兰压低嗓门在说:“你不能这样惯他了,他会越陷越深的,除非你想离开欧雨声。”她只愣着不语。许青兰望着她:“是不是狠不下心来?”她目光怔怔的,许久,才说:“你先进去,把他叫起来,我去外面给他买份盒饭。”说着就快速的转了身。很快她拎着盒饭回到走廊,站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许青兰说说笑笑的声音,她才抬手推门而入。叶枫坐在床边,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笑容就定在脸上,望着她不作声。她把盒饭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赶紧吃饭!”叶枫僵硬的笑了一下:“刚才有点瞌睡,我就睡了一下。”她提高嗓门:“快点吃饭!罗嗦什么!”叶枫顿时不言语,像被训斥的孩子似地伸手揭开了盒饭盖子。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许青兰在东拉西扯,她有时候附和几句,叶枫低着头吃饭,偶尔抬头看她们一眼,目光就在她脸上不安的扫一下,她只装没看见。不久许青兰接到陈凯电话,她趁机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陈凯是不是在等你?”叶枫把她们送到电梯前,空旷旷的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她按了向下键,指示灯从一开始一个数一个数的往上跳,这时,她扭过脸来看向叶枫:“初六以后我就要上班了,到时除了礼拜六礼拜天,其他时间我没空给你送饭了,你要自己订饭了。”就看着叶枫的脸瞬息黯了下去,像被一层黑云笼罩了一般。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六楼,里面空无一人,她扶着许青兰走进去,许青兰低着头去按一楼,她抿住唇,望着叶枫,他只一脸灰暗的看着她。电梯门缓缓的阖上,冰冰冷的钢铁,把叶枫隔在了门外,而他眼中渐渐凝聚的绝望,却仿佛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关闭住了。紧紧地,她咬住了唇。她把他从幸福中唤醒,又一次残忍的点醒了他,她是别人的,她不属于他,她只是短暂的陪伴他,她终会离他而去。欧雨声还是没有电话。春节过完她开始上班,她不再是每天去医院,而是二天去一次,只是电话每天没断过,最后一句永远是“小星,你什么时候来?”而她不是答“我今天来”,就是“我明天来”。这天中午从党校出来,她没有开车去广告公司,而是去了蓝天小区。欧雨声离开已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她没有来过新家。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她走进客厅,身后留下一串犹犹豫豫的脚印。站在客厅,她环顾四周。自从她想离婚以来,她就在封冻对欧雨声的爱,那之后她越来越吝啬流露对他的感情,从他承认喜欢她,开始追她,她就始终处于被动接受的状态。她甚至开始怀疑对他的爱到底还剩多少。但这一刻,在欧雨声离去了之后,她真真实实的在想他。他是不是想用这样的离开,来提醒她他的存在?在她因为叶枫忘记他,忽视他的时候,他用消失,让她无时无刻不记得他。脱了外衣,她撸起袖子开始做清洁。先抹桌椅窗台,从书房,客厅,再到卧室,走去床头柜的时候,她看见抽屉半敞着,随手就准备推上,低头却看见里面都是钱。她愣了一下,把抽屉整个拉开,眼前是一二十沓捆的整整齐齐的红色票子,至少十几万,也许是二十万。抽屉敞着,显然是为了让她看见,这是欧雨声专门留给她的现金。他是不是怕她再突然遇到什么急事,所以放些钱在这里。这个人的情商一向都这么低,贿赂了母亲,现在又想贿赂她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舍得给她打个电话?从新家出来,她去了广告公司,在策划室坐了一会,小安看她心不在焉的,就叫她:“星姐,你是不是累了?”她一下站了起来,小安吃了一惊,“星姐,你有什么事吗?”她摇摇头,“没事。”径自出了策划室就去敲童颜办公室的门。童颜看见她就直起身:“小星,找我有事?”她开门见山:“嗯,我想问一下龙辉的电话号码,原来有的,不知被我丢哪去了?”“噢,我给你一张他的名片。”童颜说着,就从抽屉的一叠名片里翻出了一张。她接过名片谢了一声就出了经理室,站到走廊里,掏出手机,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嘟”声响了几下她便听到一个随意的声音:“喂?哪位找我?”她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直接说:“你告诉欧雨声,让他有本事的话,就这辈子都不要回来见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没有他的骚扰,我现在不知有多清净,你就说是夏小星说的,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一转脸,却看见童颜在她身后站着,见她望过来,立即越过她向前走,嘴里说着:“我什么都没听到。”头也不回一下。她一声不响的收起电话,回了策划室。欧龙公司,下午两点。三楼会议室的外面,龙辉缓缓的放下举着手机的胳膊,低头看向手里的电话,他的嘴咧了一下。伸手推开旁边的门,天花板上明亮的光照着椭圆形的长条会议桌,桌上是依次排开的十几部电脑,每部电脑前都坐着一个人,在园桌前端的墙上,有一个大屏幕,欧雨声正端坐在里面,在倾听这边一个部门经理的发言。欧龙公司的两地视频会议正在进行中。龙辉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候会议的结束。一个多小时以后,在欧雨声的一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的总结语中,开会的人纷纷起身,屏幕上的欧雨声欠了欠身,似乎也想离开,龙辉叫住了他:“雨声,等一下。”他停住,看向龙辉。龙辉把椅子稍稍一转,正对住前方的摄像头,两人在荧屏中面对面互望着。等最后一个人走出了会议室龙辉才开始说话:“我刚接了个电话,你看见了吧。”欧雨声点了下头,龙辉接着说,“你老婆的电话。”欧雨声一怔,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她让我转告你,说你这辈子有本事的话,就不要再回来见她,也不要给她打电话,她过得很好,没你的骚扰,她落得清净,她说是夏小星说的,让你不要再回来了!”欧雨声半天没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抿住唇笑了起来。“你想玩到什么时候?”龙辉皱着眉,“把这么一大摊子事情撂给我,你知道我最怕被人拘着,你赶紧滚回来好不好?”“我不是每天都在和你们开会吗?你监督着点就行了,你也该管点正事了。”“我宁肯管你的闲事!”龙辉表示不满,“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想把你老婆让给别人吗?”他抬一下眼:“我是这样的人吗?”“那你在玩什么花样?”欧雨声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跟着直觉走,不想让她将来太后悔,至少有一段时间,不管是几天,她是在陪着他的。”他停了下:“我永远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叶枫如果是真心爱她,也不会让她毕生背负这种负疚,可万一呢?。。。我怕万一,我不敢想象,也许那一天她会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然后就会离开我。我走开,是给叶枫一个机会,在没有我的情况之下,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他,他每天能够见到她。”“还有,我不想让她太累,同时哄两个男人,她会很吃力的。”只一天,他就在夏小星脸上看出了忐忑,她想全身心的照顾叶枫,可是,又怕冷落了他,所以才会对他说,“你早点过来。”可她的心那时也许还在医院里,他不想看到这样身心分离的夏小星。“你这样走掉,就不怕你老婆真的被他抢跑?”“要能抢跑,他几个月前就抢跑了。我这样走开,她能够专心照顾他,可是,她心里也会想起我更多,刚刚的电话,你不是听见了吗?”龙辉跟他对着干:“她叫你不要回来!”欧雨声只是笑笑,他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欧雨声沉吟了一下:“等他出院的时候。”那时候,他希望夏小星可以不再管叶枫了,她身边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男人,只是,他不确定的是,她狠得下这个心吗?他看见了她为叶枫流的眼泪。其实他也是在赌博,拿离开她的时间,去赌她爱了他十年的心,也许分离,能让夏小星想起来,她曾经那样深深的爱过他。他会用一生,去报答那个小女孩的爱,他想让她远离叶枫,以免她要拿一生,去背负那个她无意中造成的伤害。他很自私,他只能管自己爱的人,他管不了叶枫,虽然他也深深的同情着他。 突如其来托龙辉给欧雨声传话的当晚,夏小星接到了欧雨声的电话,那时已过了十点,她刚钻进被窝。欧雨声大约就是守到这个夜深人静的点给她来电话的。他叫她一声“小星”,声音听着很温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喊完就不言语,静静地等她开口。她没有委屈的跟他抽抽搭搭,而是平静的说:“欧雨声,你回来,我们俩去离婚。”欧雨声说了句:“别胡闹。”她这才责问他:“谁胡闹?你还是我?你一声不响的走掉是什么意思?”欧雨声不辩解,也不扯理由,更不回答为什么,只说:“对不起,别生气了。”可她还是生气:“你回来,我们俩去离婚!”“你爱上别人了?”欧雨声竟然说,“要是你爱上别人了,我就答应你离婚。”她赌气说:“对!我爱上叶枫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可以回来离婚了吧。”“别把离婚挂在嘴边,”欧雨声轻声说一句,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叶枫现在怎么样了?”她终于也觉得闹没意思,情绪有点低落的说:“慢慢在好起来。”“好好照顾他。”她没料到欧雨声会这样说,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嫉妒,不知是真的不嫉妒,还是功力强大,伪装的好。她没回答。“小星,”欧雨声在叫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是不嫉妒,虽然懂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照顾他,可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否则我不会走这么远。。。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叶枫的身体好了,你能不能以后不见他?”她愣住。“你上次对我说,让我别欺负他,可是,倘若他一直忽视我的存在,自顾自的只管靠近你,那是不是就在欺负我?”手举着电话,坐在被窝里,她半天说不出话,许久,她才说:“叶枫没有痴心妄想,他只是。。。”她停住了。“他只是情不自禁想留在你身边,想多看你几眼,想陪你等公汽,想等你给他送两杯豆浆,是不是?”她骤然难受起来,这就是叶枫,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爱上她,离开了她三年,却仿佛比从前更爱她,她的每一次拒绝,哪怕是稍稍的一点冷淡,都能让他坠入地狱,她越来越对他狠不下心,越来越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原来欧雨声看得这么明白。“小星,”欧雨声叫她,她只听着,“没有那个丈夫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身边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存在,我也是,即使知道你不会和他怎么样,可也难以忍受,所以在你必须照顾他的时间里,我走开了,等我回来,你还要我继续容忍吗?”他接着说:“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我只悔恨自己以前那样待你,想起你受的委屈,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活该,现在我只想和你好好过下去,除了分开,我什么都答应你,所以,等叶枫好了以后,你不要再见他了,行不行?”夏小星说不出话来。欧雨声又说:“你现在不用回答我,你还是好好照顾他,让他尽快好起来,等到那时,我再回来,然后你给我答案,好不好?”她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好字。欧雨声来过这个电话以后,又像之前一样无声无息了,她也没给他打过去,只是去医院的次数多了,又变成了每天都去。几乎每次都给叶枫带豆浆,有空就给他送饭,有一次周末,还把他领回家里来吃饭。徐淑云待他很热情,炖了补身的骨头汤,一直说他太瘦,叫他多喝,叶枫真的喝了两三碗。饭后夏小星送他回医院,路上对他说,那汤喝多了腻味,不及吃别的菜来的舒服,你干吗拿那汤管饱?叶枫坐在副驾驶座上,嘴角噙着最大的心满意足对她说,这是妈妈汤,有妈妈的味道。夏小星横他一眼,说,既然知道有妈妈,那你干吗还开快车?叶枫把脸转向窗外,轻声说,我克制不住。他已经知道欧雨声出国了,夏小星最终还是告诉了他,然后对他说,我现在可以多陪陪你。后面的话夏小星没说出来,可他也像听到了。他知道自己正在享受一顿奢侈的饕餮之宴,也许要不了多久,宴会就将散席,到那一天,他该怎么办?时间一转眼过了两个月,已是四月底。叶枫的身体基本康复了,那天傍晚,夏小星去看他,又听见值班的护士说:“你马上就能出院了,高兴吧?”叶枫抿着嘴一笑,不言语。她也没作声,等护士走了才开口:“今天不想下跳棋了,我们斗地主吧。”两个人也能斗地主,发三份牌,一份扣着不动,拿另外两份斗,输的人往嘴上贴纸条。不一会,两人上下嘴唇上就沾满了白纸,一说话,纸条便被吹得飘起来,还不敢做大动作,否则纸条会被吹走,又得重贴一次。两人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一高一低的,对着脸僵着嘴唇吵架,还要控制着出口的气流,都挣着要当地主,最后看着对方的滑稽模样,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夏小星俯在床沿笑的肚子疼,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听见病房里只剩了她的声音,抬起头去看叶枫,见他正痴痴的望着她,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四目相望,对视几秒,她扭头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她把贴在唇上的纸条一张张揭下来,有两三张已经干透了,和皮肤粘在了一起,她先没当心,拿手一扯,唇上就一疼,竟然把嘴唇皮撕破了,渗出一点点血。她赶紧把余下的纸条用水打湿了才取下来,搞完立即走出卫生间,看见叶枫站在病床边,手捂着嘴脸上有疼痛表情,她骂一声:“你是猪啊,你不会把它舔湿了再拿下来?有你这么蠢的吗?”说完她舔一下嘴唇,舌上一缕血腥气,叶枫上前一步抱住她,脸埋在她耳边:“小星,我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但是我会当心一点。”她没有听懂:“你做了什么要重来一次?”没有听见叶枫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听他轻声说:“。。来见你。”四月底,她穿着薄薄的开禁毛衫,叶枫穿着衬衣和马甲,他的双臂紧拥着她,她感觉到他在激烈的颤抖,她没有推开他。许青兰没有去成加拿大,她启程的前一天,陈凯酒后驾车,撞了人,开的是单位的车。当时她正在叶枫的病房里,接到许青兰的电话:“小星,陈凯出事了。”声音带着哭腔。她驾着车和叶枫赶到另一家医院,陈凯已被警察带走了,被他撞伤的中年男子正在里面抢救,家属哭成一团,许青兰被堵在墙角,她微微歪着身子站着,像一棵疾风里无助发抖的幼树。医院要五万元押金的抢救费,叶枫说,我去银行取钱,她说,不用,我有钱。开着车她就回了新家,在床头柜里拿了十万块钱便赶回了医院,交了押金,剩下的钱她放在包里,准备等会都给许青兰。她去拿钱的时候,叶枫一直陪许青兰在墙角站着,前面围着一圈情绪激动的人,她冲进去,站在叶枫面前,扭头对他说:“等会不管出什么事,你都给我站着不要动!”叶枫望着她,轻声说了句:“好。”她一只胳膊伸向后面,握住许青兰的手,对那群人说:“你们有话对着我说,我是她姐姐,先救人要紧,别的等下再谈。”她比许青兰大三天,三天,也可以算姐姐了。 明争暗斗手术室门前,不久就更加混乱。伤者的亲戚朋友来的越来越多,每多来一人,伤者的妻子和女儿便要哭一次,那女儿十四五岁,一脸的泪水,嘶哑着喉咙一直冲着他们叫:“你们把我爸爸还回来!你们把我爸爸还回来!”围着他们的一群人情绪就越来越激动。夏小星站在许青兰和叶枫的前面,脸上不时的被大声斥责陈凯的人喷些唾沫星子,她都忍着,没抬手去擦一下。没一会儿手术室里出来一个医生,对家属说要做剖脑手术,还拿着病危通知书要家属签字,哭声顿时响起,事态的发展愈来愈严重。趁伤者的亲戚与朋友都围着医生的空隙,夏小星扭头看了下许青兰,她脸色冰凉,两眼茫然的望着她。叶枫轻声的说了一句:“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我表哥过来?他们人太多了。”像这样下去,等会不知会怎么样。夏小星想了一下,点了下头:“好,你叫你表哥过来,我也叫个人。”她想的是,让叶枫的表哥过来赶紧把叶枫接走,她和许青兰不要紧,即使被这群人推几下也没关系,但叶枫不行,他是男人,容易受到攻击,而现在,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碰他一根手指头。欧雨声远在美国,她想到了龙辉。龙辉的名片还在她的包里,她低头找了出来,拨了过去。龙辉几乎是立刻就接起了她的电话,显然是已认得或是已储存了她的电话号码,开口就来一句:“是不是又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雨声?”她没有时间和他废话,说了“不是的”三个字之后,就快速的对他说:“我这有点麻烦,你来帮我一下。”龙辉聪明透顶的人,听声即辨出了异常,语气顿时一变:“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叶枫的表哥先到了,但和他们一站到一起,也被围住了,那群人明显的是更不想放过男人。龙辉比他晚到半个多小时,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三个人,来了他就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那对哭泣的母女,成功的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以后,他真诚道歉,然后说:“对不起,这件事,欧龙公司会负责到底。”在场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欧龙公司,看见由它出面承担了责任,才放过了他们。龙辉让自己带来的人陪着伤者家属一起等手术结果,他送他们几个出医院。进出电梯,过医院大厅,几分钟的路程里,龙辉一直用眼角余光暗暗的打量着叶枫,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叶枫真人,只一眼,他心里便生出惋惜。这男子,如此的清俊秀逸,如果不出车祸,必定是个神采飞扬的潇洒情种,会痴情,会沉迷,但却绝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沉沦的无可救药,不可挽回。他心里叹息一声。出了大厅,他站住和四人告别,最后对夏小星说:“雨声让我把事情处理好,他在准备回国了,后面的事由我们来管,你们不要操心了。”夏小星还是担心:“要是人救不活怎么办?”“该怎么赔就怎么赔,满足家属的要求,交警那边我也派人去问了,要真是酒后驾驶,可能会有点麻烦,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交代完,龙辉就返身回了医院。夏小星把叶枫送上他表哥的车,隔着摇下的车窗对他说:“这两天大约不能过来看你了,我要陪许青兰。”叶枫点头,微笑一下:“我知道,你管好她吧。”她挥挥手和侧脸望着她的叶枫表哥道别,看着他们的车开走,她才向许青兰走去。两人坐进她的车里,她刚想点火,许青兰低下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直直的垂落。“早上出门前,他就求我,说你能不能不去加拿大?我没答应他,还是说,我想出去看看。中午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办公室几个人在一起吃饭,他吃不下去,然后又问我,能不能不走?我没有说话,他等了半天,才挂掉电话。不到一小时,就出了这个事。”眼泪把她的裤子染了一片深色,夏小星抽出纸巾递向她,她伸手接过:“要是那个人救不活,陈凯会不会坐牢?”抬起头,她问道。夏小星伸出胳膊抱着她肩:“别想这么坏。”可其实她也在这样担心。许青兰还在流泪:“是不是我害了他?”夏小星安慰她:“不是,你没有。”许青兰还是哭:“是我害了他,也害了被他撞的人。。”她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那个撞伤的人最终被救活了,可是大脑受到损伤,昏迷了五天之后醒转过来,智力回到了婴儿时代。欧龙公司一次性赔付了那对母女一百万元,并承诺负担以后所有的医疗费用和伤者女儿今后的教育费用,这件事算是以私了的方式快速妥善的解决了。一周以后,夏小星陪许青兰去拘留所把陈凯了回来。从铁门里出来的陈凯,一见许青兰,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丝毫也不理会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嘴里只说着:“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去加拿大!”大滴的眼泪,就滴在许青兰的肩上。许青兰旁若无人的大声哭了出来,夏小星跟着红了眼睛。只有她知道,许青兰这一刻的哭声里埋葬的是什么,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真正爱情,这样的情难自禁,以至于想任性的放纵自己一次,想从此为自己活,却还是被束缚住了。许青兰告诉她,她给那个一直等她的男生发了最后一封电邮,说:找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孩吧,忘掉瘸腿的我。那男生回复了一句话,让她哭了又哭,湿了一条枕巾。那句话说: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如果有,我今生娶别人,下辈子非你不娶;如果没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早上九点,许青兰陪着陈凯来她家道谢。这次如果不是欧龙公司出钱出力,陈凯闯的祸也许会变成缠绕他今后生活的一道枷锁。他眼眶微红,低着头,沙着嗓子说:“对不起,以前的我太糊涂,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次欧龙公司垫的钱,我会尽我所能的偿还。我和许青兰商量好了,房子我们暂时不买了,等那钱退回来,我就先还上一点,剩下的,以后我慢慢还。。”夏小星没等他说完:“陈凯,这钱既然他们出了,你还他们也不会要了,我也不会要,房子你就别退了,我只有许青兰这一个好朋友,我想她过得好一点,以后不要和我提钱的事了。”陈凯眼眶湿了,说了句“对不起”就紧抿着唇说不出话,许青兰把头伏在她肩上,有点哽咽:“小星。。”她拍着她的背,心里也有点酸:“别放在心上,比起你借我的十万块钱,欧雨声帮的这点忙不算是什么,一百万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你们就别较真了。”许青兰半天才说出话:“。。你帮我谢谢他。”“嗯!”她答应着,“我会对他说的。”她真是这样想的,她要解燃眉之急的时候,许青兰拿出了她所有的身家来帮她,她真的不觉得这一百万就比这十万多。夫妻二人告辞出门,母亲还有点舍不得许青兰走,想留着她吃午饭,许青兰说:“阿姨,我会常来看你的。”徐淑云这才放开拉着她的手。她把他们送到北门外的大街上,看着陈凯扶着许青兰上了公汽才往回走。刚刚拐进小区,却突然在门旁的告示牌下看见了欧岚岚。似乎欧岚岚早就看见了她,见她望过来,就向她走了过来:“我刚在街上看见你,估计你很快会回来,专门在这等你一下。”她抬眼看着欧岚岚,她们俩从来就不是有话说的人,她在这等她,又想告诉她什么?看出了她眼里的疏离和冷淡,欧岚岚神情也淡淡的,她侧脸看向别处,随口说着:“我哥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夏小星一愣,立即就问:“他几时回来的?”欧岚岚这才把脸转向她:“你还真的不知道啊?他回来两天了,难怪龙辉让我假装碰见你,给你传个话。”她上下瞄着她,“我运气还不错,要再等不到你,我准备去按你家门铃了。”夏小星抿住唇望着她。欧岚岚看她一眼,似乎想替欧雨声解释一下:“龙辉说我哥回来了以后每天在开会,也许是太忙了。”看她还是不作声,她把脸又转向别处:“搞不懂你和我哥在玩什么,明明国外没什么事,却偏要跑出国去,现在回来了,还要别人来传话,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无不无聊?”说着连招呼都不和她打,转身便走了。夏小星愣在路中央,站了半天,直到旁边传来喇叭鸣笛声,她才赶紧让开了。回到家她犹在发怔,欧雨声回来了,却不来找她,他是什么意思?手机在桌上忽然响了起来,如果是之前,她百分之百会猜是叶枫,此刻,她却在想,会不会是欧雨声打来的?她走过去拿起了手机。还是叶枫。她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情绪,不是失望,仿佛是愤怒。欧雨声,他究竟在玩什么?!她接起了叶枫的电话,叶枫在那端轻声叫她:“小星。”她“嗯”了一声,她答应了今天下午去看他的,连着几天在陪许青兰,昨天又去拘留所接陈凯,她将近一周没见叶枫了。其实真要想见,又哪会没有时间呢?她只是听龙辉说,欧雨声要回来了,她才借机不见他的。叶枫!以后,她真的,真的,要慢慢不能见他了。欧雨声说的对,她身边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男人,她改不了爱欧雨声的习惯,就像叶枫改不了爱她一样,他们是这样相似的两个人,所以她不能再和他缠下去了,即使不忍,即使已开始心疼,她也要狠下心了!她叫他:“叶枫。”叶枫应一声,她开口说,“我下午不过来了,欧雨声回国了,我没空来看你了。”电话里顿时寂静无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她装的没事一样的说着:“你去银行查了帐没有,六十万是不是已经到账了?”那女人住的房子她已经脱手了。叶枫住院以后,那女人后来来找过她,说那个男人害怕,躲了起来,然后就把钥匙交给了她,临走的时候,那女人脸上有解脱的表情,最后告诉她,她以后不回这个城市了。她随后就把房子委托给了一家房介公司,没想到卖了六十万,两天前,她把款打给了叶枫。叶枫终于说话:“钱到了。”又没了声音。她知道再说下去通话会变的越来越困难,于是说:“有空我再和你联系,我要挂电话了。。”话还没说完,叶枫就截住了她:“小星,后天是什么日子你记不记得?”“后天?”她一愣。“嗯,后天,五月八号。”“噢!”听见日期她反应了过来,立即笑起来,“我自己都忘了,我生日到了。”就听叶枫在问她:“那天我能不能见到你?”她笑容顿时凝住,不敢轻易的开口。又传来叶枫的声音,带着点乞求:“让我帮你点一次生日蜡烛好不好?你一次也没让我给你点过。”三年前,他每次带着生日蛋糕来见她,她都是和别人庆祝去了。想想从前,她好像真的很少给他好脸色。心里淤积了满满的歉疚,她模棱两可的答应他:“好,到时再说吧。”匆匆的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她怔着。欧雨声会不会记得后天是她的生日?结婚三年,三个生日都是她缠着他过的,今年要是她不说,他能想起来吗?他甚至回国两天了,都不来见她,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坐不住了。现在是上午十点,欧岚岚说他回国就在开会,她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忙成那个样子?拿着车钥匙她起身出门,母亲在客厅,问她去哪,她只说:“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这个时段的道路比较通畅,她的车开到欧龙公司大门前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半人高的自动铁栅栏门拦在车前,她摇下车窗,把头探出窗外看向传达室,那里坐着一个人,看清了她的脸之后,立即把手按向了自动门的开关。门卫和她互相都认得,上次就是他关着门死都不让她出去,夏小星瞪着他,那门卫对她举了下手,认错似的向她笑着。她还是板着脸,现在想一笑泯恩仇啊,她是女人,女人是最会记仇的,别忘了。自动铁门缓缓的缩开了,她把车开了进去。绕过姹紫嫣红的大花坛,楼侧一排车,她看见了欧雨声的车也在里面,她找了个空位,停了进去。下了车她向楼里走去,身旁是五月的玫瑰和月季,开的正艳。进了楼她才想起她不知道欧雨声的办公室在几楼,但她却不想打电话,龙辉的办公室在三楼,先找龙辉也行。刚上到二楼,楼梯上就有一个笑嘻嘻的小年轻迎了过来,见了她,什么都不问,就说:“我带你去Boss的办公室。”夏小星愣一愣,那小年轻马上解释:“欧总在五楼开会,门卫给我们通风报信,我先带你去他的办公室,然后再去叫他。”她心里明白经过上次那出闹剧,大约欧龙公司的人都知道她了。跟着那小年轻来到四楼,她看见有个戴眼镜的女孩在一扇门旁站着,那门已经打开了,上面写着“董事长室”,见她过来那女孩就微笑着请她进去,带她上楼的小年轻一转身向楼梯跑去,想来是通知欧雨声去了。她进了他的办公室,里面很大,也很明亮,一排长窗,采光极好。旁边还有一扇门,敞着一条缝,她看见一个洗脸台,原来是个小小的盥洗室。整个房间布局简约大气,除了桌椅沙发,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书柜,占了一整面墙,从高到低砌满了书,中英文各占了一半,她想起他说的书房给她用,他的书都在办公室,想来他是把办公室当书房了。那戴眼镜的女孩给她沏了杯茶就退了出去,她走向书柜,透过玻璃去看那些书,竟然有《史记》,《孙子兵法》,《资治通鉴》,还有《资本论》,她忍不住腹诽,难怪她经常摸不透他,看这些腹黑的书,能不腹黑吗?她抽了几本书随意翻着,欧雨声并没有马上就来,似乎他一点都不急,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才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她看向门。 记不记得门被推开,欧雨声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对上,欧雨声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夏小星看着他,他脸色一贯的冷峻,没什么表情,眼睛望住她,反手带上门,就向她走来。路过办公桌的时候,随手就把手里的文件夹甩在了桌上,然后,就立在了她面前。夏小星合上手里的书,仰着脸望着他。从年前二月初他不告而别,到今天,五月六号,欧雨声离开她已快三个月,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只给她打了一次电话。欧雨声仿佛瘦了,肌肤晒黑了一点,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呈现一种小麦色,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清澈,他半边脸像在闪光,另半边,却更显瘦削冷峻。他安详的望着她,眸光深不见底,仿佛并不曾丢下了她三个月,既不闻,也不问的。夏小星也很淡定,四目相望,她等着欧雨声给她一个解释。离开她之前,他说了他爱她的,唯一的一次电话里,他也说了越来越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回来了,却不来找她?她语调淡淡的,先开了口:“是加州的阳光把你晒黑的吗?”欧雨声薄唇一抿,溢出一缕笑:“嗯,那里的阳光带着香气,骨头都可以晒化掉。”她冷冷的:“洋妞好看吗?”欧雨声向她靠过来,她自然的往后退,背就贴在了书柜上。“都没你好看。”她问:“那你干吗回来了还不来找我?”欧雨声俯视着她,声音低沉:“你是不是想我了?”她停了两秒:“没有!”欧雨声欺上来:“那你怎么找到这来了?”她后脑勺贴着书柜的玻璃,已经躲无可躲:“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她话音刚落,欧雨声伸手一捞,已把她搂在了怀里,一只手绕到她颈后,托住她头,便吻了下来。贴住她唇就用力的闯入她嘴里,密密的堵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像要窒息她似的吻着她,仿佛干渴的旅人,终于觅到了一汪泉水,不住的吸吮着,却就是不够。她肺里的最后一点气也被他吸光,唇在他嘴里几乎不像是自己的,等欧雨声终于放开她,她只能在他的臂弯里调整呼吸。欧雨声捏住她下巴,稍稍抬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想我了?”这次她不说没有,可也不回答。她想了,但没想到寝食难安的程度,那,算不算想?欧雨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着,似乎在极力的捕捉她每一分的微妙情感,两人眸子对住,他低语道:“我有太久看不见你爱我的表现了。这两天,我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管住自己不去找你,我在想,要是夏小星来找我就好了,知道我回来了,她会不会立刻来见我?我在等你来,要是你再不来,我就没法工作了。”夏小星伸手推他:“你连电话都不打,我怎么知道你回来了?”欧雨声不放开她:“会有人通知你的,你这不是来了吗?是不是一知道就来了?”她是知道了就来了,可她不想承认:“你妹说的没错,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无不无聊?”“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不是幼稚,是不可理喻!这不是欧雨声该有的行为。”欧雨声收紧双臂:“我只是想在分离三个月以后,看见你终于有一点想我的表现了,你觉得是幼稚,那我承认,我幼稚了,你是不是想嘲笑我?欧雨声也有这样耍心眼,小儿科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夏小星!”说着,他又吻向她。吻的正酣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听见响声,欧雨声立即放开了她,扭过头去看,果然是龙辉,不敲门的,只能是他。龙辉只一个脑袋探进门内,假假的“啊”了一声,就夸张的做着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雨声,两点五十的飞机,千万别忘了。”欧雨声瞪向他:“滚!我没忘记。”龙辉笑着对两人做了个鬼脸,关上门离去了。欧雨声回过头,看向夏小星,她正抬眼望着他:“你刚回国,又要去哪?”他顿一顿:“去上海,突然有点事,临时定下来的。”回国以后,他是真的很忙,三个月,堆积了许多事,有很多是需要他亲自出面一下的。夏小星咬住了唇,那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来找他的话,他都没见她,就又去了外地。欧雨声伸手搂住了她,她头抵在他肩上,不做声,欧雨声在她耳边低声叫她:“小星。”声音带着歉意。其实他有点后悔了,不该耍那种心眼,回国就应该去见她的。夏小星不动,只轻声问:“你哪天回来?”“两天以后,这次我下了飞机就来找你。”他忙着保证。夏小星抿住唇,不说话。两天以后,是五月九号,等他来找她的时候,她的生日已过去了。其实她并不是太在意,她知道他工作重要,可还是失落了起来,欧雨声,终究还是记不住她生日,倒是可以满足叶枫的愿望了,也许,叶枫做梦都在想着帮她点一次生日蜡烛呢。心里隐隐的觉得难受,似乎有个地方怎么也无法填满,仿佛像在漏风,一点一点的凉风,会不经意的吹的她冷。爱到底还是有深浅的,欧雨声,就算是说了“我爱你”,“我越来越喜欢你”,却依然没有把她放在心口最重要的位置,只能这样了吗?他在低头看她,她垂着眼不想和他对视,她不想让自己的失落曝光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夏小星已成熟,戒不掉爱欧雨声,所以她最终选择了留在他身边,但她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她把自己的爱,也慢慢的隐藏了起来。可欧雨声固执的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颚,他逼着她与他对视,凝视着她,他眼里像有许多的情绪在翻涌,动了下嘴唇,他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最终,却像是忍住了。她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眸子里藏起了失落,不开心大约是藏不住了,就让他以为她是在为他要去上海而不痛快吧。欧雨声似乎吻不够她,俯下脸又来亲她,她闭着眼,被动的承受着。很久以前她是积极回应他的,但现在不会了,她一直喜欢他的吻,技巧娴熟,有松有驰,很懂得把握节奏,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该温柔,唇肌霸道的时候不容她躲闪,轻柔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他嘴里的一片花瓣,在被他细细的吮,慢慢的抿,他的舌进到她嘴里的时候,又常常缠绵到极致,她每每在他的唇下沉迷。今天也是,沉迷了,可是,心里却有失落,那失落和唇上的炽热交融着,就变成了难过的味道。那一些些的难过,会堵的心口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