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淑媛的话,是从嘴里横着出来的,又冷又硬,把潘翔升打了一溜跟头,一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陶淑媛瞪了潘翔升一眼,扭身走了。潘翔升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怔在书店门口,看着街道上陶淑媛远去的背影,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他怎么能不知道表妹陶淑媛对他的感情呢,可是他不能接受,接受的话,那就会……可是所有的一切又不能跟陶淑媛讲明白,只能这样看着表妹痛苦。还有,他是真心希望表妹能和王美生好起来。最近,上级组织已经向他下了命令,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向王美生亮明真正的身份,这样王美生也能更好地配合陶淑媛工作。组织上经过对王美生各种渠道调查,认为可以把他吸引到共产党的阵营中来,先在外围组织做一些工作,这样可以更好地充实我们的队伍。这样的话,王美生就是自己人了,陶淑媛与他恋爱,也将是正确的选择。可谁能想到,现在竟出现了这样的事,一个陶李氏,把事情完全搅乱了,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的样子,陶淑媛又开始跟他“较劲”起来,这可怎么办?潘翔升一时没有了主意。但他心里有一个信念,绝不能因为感情的事情,让王美生远离共产党,更不能因此让王美生对共产党产生错误的理解和看法,这是“上线”给他传递过来的上级指示。潘翔升知道,这是因为一年多前熊大填一案导致的结果。一九三九年的九月,晋察冀军区锄奸部怀疑在吕正操部工作的熊大填等知识分子是天津国民党特务机关“天津党政军联络办事处”派到冀中军区的CC系特务和汉奸,在未经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将熊大填等近二百名来自清华大学和全国其他高校的青年知识分子秘密逮捕。熊大填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擅长制造炸药和雷管,他放弃去美国留学的机会,来到解放区,在兵工厂制造炸药,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冀中平原的“地雷战”,就是跟熊大填紧密相联,那些名目繁多的各种地雷,就是出自熊大填之手。只可惜,这样一个优秀人才,在冀中军区部队转移途中,为防止他“逃跑”,被锄奸部的一名头目,用大石块砸死在高粱地。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延安中共高层,发来一道道指示,要晋察冀军区马上纠正错误做法。这件事影响重大,甚至也惊动了国民政府和蒋介石,蒋介石亲自给朱德和彭德怀发去电报,要求不要制裁这些知识分子。后在各方压力下,经过调查,发现是一起冤案,最终释放了所有被逮捕的知识分子。但也就是这件影响广泛的事,给投向共产党的知识分子带来负面影响。所以现在上级党组织,非常关注对知识分子的工作方针,尤其像王美生这样有学问的人,更加慎重小心,严密保护。特别是爱护他们的感情,不能伤害他们的情感。潘翔升思虑再三,一定要处理好自己与陶淑媛的感情问题。心里这样想,但还是没有具体的办法。他深知陶淑媛执拗的个性,不能硬来,只能慢慢说服引导。没有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人,还有王美生。本来王美生想着跟陶淑媛继续好下去的,可是陶李氏的登门,让父亲非常恼火,对陶淑媛产生了不好看法,坚决不同意他和陶淑媛来往,而且又把先前的那个女子提出来,并且又要安排他和那个女子见面。王美生头疼起来,于是找到陶淑媛,想要谈谈。两个人再次在英租界的菜市场门口见面。本来王美生说要在咖啡馆里或是西餐厅里见面的,可是陶淑媛不去,说是我们爱情没有了,不能再让你破费了,还是在马路上见面吧,光天化日之下,说得更清楚、看得更明白。陶淑媛一番话,说得王美生哭笑不得。两个人见面了。王美生首先讲,父亲又准备让他跟那个富家小姐见面。陶淑媛说,你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王美生说就是商量一下,找出一个什么理由,才能不见那个女子。陶淑媛说,要是有我这个挡箭牌就好了,是不是?王美生语言笨拙,被噎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陶淑媛望着大陆书店,忽然缨缨地哭起来。王美生手忙脚乱,问她哭什么。陶淑媛抽泣地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为自己考虑,谁能想到我的感觉?你们口口声声说得光明正大,你们都有理由,理由一大堆,而且全都正确无比,可是我呢?难道我就该做你们的棋子,任你们随意摆布?陶淑媛的话,当然有所指向,可是单纯、简单的王美生听不明白,琢磨了好半天,才问她,你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人在我们中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陶淑媛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情绪激动说走了嘴。她不想让王美生知道她对潘翔升的感情,那样的话,可真就乱了套。那是她心中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陶淑媛毕竟还有革命觉悟,不能因为爱情,把革命搅乱了。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王美生倒是没有再问,只是依旧烦恼自己的婚姻。看着王美生忧愁的面容,陶淑媛又为王美生着想,觉得他也不容易。这段时间,应该说她跟王美生也有一点感情,但不是爱情。她就是觉得王美生像孩子一样单纯,有些可怜,不能看着不管。王美生见她沉思不讲话,有些着急,最后竟然赌气说,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回美国去,省得在这里天天如此烦恼。王美生这句话,可把陶淑媛吓坏了,王美生要是真走的话,那她后面的工作可是全都堵死了,这可不行!陶淑媛知道,自己跟王美生的这场爱情,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管有怎样的困难,也要坚持下去。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我陶淑媛所做一切,不是为你潘翔升,是为了革命。陶淑媛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你父亲不就是因为我母亲去你家的事,才提出来让你跟我断绝关系的,对不对?王美生老实地点点头。陶淑媛接着说,那好,我就把我母亲的事情,真实地告诉你,然后我们再想办法。随后,陶淑媛又讲,现在你要回答我,你跟我在一起,高兴吗?王美生依旧老实回答,说,刚开始不高兴,现在倒是很高兴。你是一个有趣的人,还能疏导我的思想,很不错。王美生的坦诚,让陶淑媛很感动。于是她开始坦诚地讲了陶李氏的过去还有现在,还有自己的家庭。王美生认真地听着,听后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了陶李氏来他家的目的。陶淑媛望着他惊讶的表情,问他是不是特别失望,怎么认识了这样一个姑娘。王美生眨巴了一下眼睛,摇着头说,一点都不失望,相反更感到她的可爱。两个人站在菜市场的门口,谈着各自对对方的看法,还回忆两个人相识以来的整个过程。那一刻,他们忘了所有的事,尤其是陶淑媛,完全沉浸在真正的交谈当中,似乎看王美生,也不像过去那样讨厌了。她觉得王美生最大的优点就是简单,而且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讲出来,不像潘翔升,似乎总是掩盖着什么,不能如实把情况讲给她。陶淑媛想到这里,那个身材修长的长发女子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在心里问自己,那个女人是谁?这时,王美生突然问她,你不会喜欢我的,而且我们也不是一类人,我看出来了,你是在强迫你自己跟我来往,对不对?陶淑媛没有想到王美生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以为他看穿了什么,一时心里紧张,没有马上回答,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味。但表情上还很镇定。王美生突然又问道,你是什么人?能告诉我吗?陶淑媛心里“咯喳”一下,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多了,而且太把王美生看成一个孩子,不知道哪句话没有掌握好,让他产生了怀疑。此刻,王美生不眨眼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陶淑媛见状,知道现在要是不回答,肯定会引起王美生的怀疑,再一想到那天潘翔升跟她讲的,组织上已经考虑在适当时候,向王美生亮明身份,这样能够取得他更大的支持,从而尽早从王鸿儒那里得到最真实的情报,有王美生的帮助,一定会更加顺利的。陶淑媛想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问他是怎么想的。王美生说,你是不是共产党?陶淑媛见他这样问,反而心里踏实了。于是问他,你看像吗?王美生后退了两步,歪着脑袋,仿佛小孩子在做算术题,然后认真地说,不像,共产党应该是那样……的,嗯,对,那样的。陶淑媛笑起来,说,应该是哪样的?王美生摆摆手,说,我讲不出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你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我爱的人,就应该像你这样的人。王美生说完,自己笑起来。陶淑媛望着他天真的笑容,心里一阵发热。王美生最后说,现在跟我回家吧,我就是让我父亲看一看,我和陶小姐是多么的相爱,任何人都无法让我们分开。陶淑媛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了。她想,她和潘翔升来往了那么多年,她表达了那么多的爱意,可潘翔升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一句温柔体贴的话语,总是冷冰冰地回绝她,总是给她讲革命道理。现在和这个男人对比起来,真是径渭分明呀。是的,潘翔升根本就不爱她,王美生才是真正爱她的男人。陶淑媛好像豁然开朗起来,不由自主地挨着王美生的肩膀,向王家走去。是的,她要好好跟王美生相爱。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这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假如说,过去完成任务,还有潘翔升的因素在里面,现在则是完全为了革命,跟他潘翔升没有任何关系了。连陶淑媛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革命境界,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因为一种特别的情绪而忽然上升起来的。潘翔升向自己的“上线”汇报了陶淑媛在塘沽码头看到的日军运送细菌武器装备一事,同时也从“上线”那里接受了新任务,务必在十天之内,搞清楚日军将要在金融界的动作,从而和国民政府联合,共同制定策略,一起应对日军的阴谋。任务紧急,潘翔升再次找到陶淑媛,询问现在她和王美生的情况。没想到,陶淑媛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现在非常好,就像一个人一样,你说吧,下一步让我做什么,就是和王美生结婚,我也答应,马上就会成为他的新娘。潘翔升听出来,陶淑媛这话还是带有赌气的成分,他也知道为什么,于是平静地讲了上级的要求。陶淑媛听说要在十天之内,从王鸿儒那里搞到关于日军在金融界的最新阴谋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难度太大了。尽管现在她和王美生关系不错,但是跟王鸿儒说那么重要的话题肯定不行。因为平时王鸿儒只字不提银行的事情,即使讲,也是大体上讲,根本不讲具体的事。潘翔升见她不说话,问她是不是有难度?陶淑媛只好实话实说,难度很大。潘翔升问她,现在希望组织上有什么配合?陶淑媛讲,现在最大的配合,还是争取让王美生配合。潘翔升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就跟王美生摊牌,把我和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陶淑媛听了,又有些犹豫,感觉有些不好把握。潘翔升问她担心什么,难道王美生会去告发给日本人?陶淑媛说,那倒不会,就是怕把他吓着。潘翔升笑起来,说,现在没办法,只能这样,吓着他,你就再去安慰他吧。陶淑媛不爱听这样的话,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争辩什么。她只是想,那天王美生已经在问她的身份,尽管没有问到底,但说明他已经有了这样的猜疑,所以现在把真实情况告诉他,时间也正好不早不晚。于是,潘翔升不看陶淑媛的表情,当即下了命令,明天中午,三人一起吃顿饭,在餐厅见面,向王美生讲明情况,希望取得他的帮助,尽快完成任务。因为依照王美生的性格,摊牌再晚,他会产生不好的想法,认为共产党不信任他,那样反而适得其反。所以现在向他讲明,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在这点上,潘翔升和陶淑媛想得倒是完全一样。第二天中午,三个人坐在了英租界的一家西餐厅里。王美生对于潘翔升请他和陶淑媛吃饭,非常纳闷,所以坐下后,立刻就问潘翔升,想要说什么事情。潘翔升不慌不忙地把当前的大形势讲给了王美生。形势非常严峻,可以说中国的抗日斗争,现在进人到了最为残酷的时刻。尤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对日斗争更为惨烈。在缺枪、缺弹,缺少各种物资给养的情况下,根据地的抗日军民,正在以最大的毅力和坚强的精神,做出最大的牺牲,在抗击着日本法西斯。他们用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等游击战,打击消耗着日军正规部队,他们用大刀、红缨枪还有土炮,在和武器装备优良的日军抗衡。尤其是一九四一年初,日军五万多人对沂蒙山区进行大扫荡,施行铁壁合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国民党又对根据地进行围剿,根据地的民众们不屈不挠,坚持斗争,用鲜血谱就英雄诗篇。潘翔升还讲了许多具体的事例,都是普通士兵和民众的抗日事迹,连陶淑媛都听得人了迷。王美生更是听得认真,眼圈潮红,忽然认真地问潘翔升,潘先生,听你的口气,你该是共产党吧?潘翔升四下里看了看,点点头。王美生表情不自然地笑起来,说,好、好,很好。陶淑媛想让他表态,于是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总是几个“好”字,还是说些有用的话,表明一下自己的观点。王美生被陶淑媛说得不好意思,想了想,小声说,事情突然,我没有想到,嗯……我是想说,共产党里还有潘先生这样的读书人,看来,这个党不错,将来我也考虑参加 王美生的话,把陶淑媛逗笑了。王美生紧接着又问陶淑媛,你是不是共产党呀?陶淑媛有些惭愧的样子,说,我还不是,正在努力争取。王美生用手指着潘翔升和陶淑媛,原来你们都是有理想的人,都是有组织的人,我钦佩你们。接着又有些埋怨,应该早点告诉他,怎么到现在才讲。陶淑媛没有理他后半句,而是接着前面的话解释道,她和潘先生的高度还有差距,还没有达到潘先生的精神高度,所以简明扼要地讲,还不是一个阶梯上的人。潘翔升听出来陶淑媛话里有话,故意讲得酸溜溜的样子,但也不计较,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陶淑媛见状,又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该那样讲话,搞得潘翔升不好意思,所以也就不好再多讲什么了。现在只看王美生的态度了。潘翔升、陶淑媛都望着王美生。王美生坦诚地讲他痛恨日本人,拯救自己的国家,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所以他愿意献出自己的力量。潘翔升听罢,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握了握王美生的手,然后把日本人欲在金融界捣乱的事讲了,希望王美生做通他父亲王鸿儒的工作,不要为日本人利用,更不要为日本人做事,应该把日本人的阴谋诡计讲出来,不让鬼子得逞。随后,潘翔升又对王美生说,经济战场不比军事战场简单,同样是重要的工作,相信学习金融的王美生会有清醒的认识。王美生说他知道。过了一会儿,王美生问潘翔升,向他父亲打听什么,怎么打听?潘翔升说,我要是知道,也就不费这么大的事了,现在还不知道。王美生想了想,说他会想办法的。看得出来,这件事在王美生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很容易办到。同时王美生保证,他父亲就是不关心政治,远离政治,但他不会做汉奸,更不会做出有损国家的事情。这次谈话,出奇地顺利,王美生也没有反感。陶淑媛也松了口气,决定见机行事,到时候配合好王美生,或者说让王美生配合好她。其实王美生是一个急脾气的人,与潘翔升见面后的第二天,他就跟陶淑媛商量,要立刻去找父亲,让她也在旁边,及时补漏,纠正他不妥的说法,然后让父亲讲出最近日本人想干什么。可是被陶淑媛拦住了,不应该这样莽撞,应该找一个好的契机,否则会前功尽弃。因为依照目前的状况,王鸿儒什么都不会讲的。由于时间紧迫,更可能怕父亲一时不小心,替日本人做了事情,成了万人痛骂的汉奸,所以王美生非常着急,一个劲儿催促陶淑媛想办法。异常着急的陶淑媛,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但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办法,当即遭到王美生的反对。爱动感情的王美生,眼圈里含着泪,脸色惨白地说,他决不允许陶淑媛那样做。原来陶淑媛的设计是,要当着王鸿儒的面,去刺杀日本人,让她的鲜血唤醒王鸿儒的国民良知还有抗日热情,那时王美生再去询问父亲,从而让王鸿儒主动讲出来他所知道的内幕。王美生说陶淑媛疯了,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陶淑媛说,戊戌变法中,谭嗣同的流血,就是这样的目的。唤醒麻木的最有力东西,就是鲜血。谭嗣同放弃逃跑,用鲜血维护变法的故事,是潘翔升讲给她的,现在她又讲给王美生。王美生当然知道当年北平珠市口谭嗣同的壮举,可他不允许陶淑媛那样做。王美生长叹一声,想起他刚回国时,在日本人武德馆附近发生的血案,那个直立着胸膛、勇敢走向日本鬼子的持枪青年,大义凛然的身姿,至今还在他的梦里出现,只要想起来,他就会感到热血沸腾。王美生向陶淑媛讲了那次他亲眼目睹的壮举,说完,掏出手帕,擦着眼睛。陶淑媛瞪大眼睛,问他真的是亲眼所见?王美生又激动地描述了一番。陶淑媛望着远方,深吸一口气,说她就是要效仿那位抗日英雄。王美生望着有些激动的陶淑媛,似乎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于是问她,是不是与那位牺牲的青年壮士相识?陶淑媛低着头,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流下泪,但说她不认识,就是听说过。王美生再问,陶淑媛又说起了别的。王美生疑惑地看着她,心里想,这里面肯定有事,她一定瞒着我什么事。出于礼貌,王美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不住地偷看陶淑媛,想要找出陶淑媛与那个勇士到底有什么关联。两天来,陶淑媛和王美生始终在商量如何从王鸿儒那里“诱出”秘密,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终于让王鸿儒对日本鬼子气愤满怀,竟然不由自主地讲出了日本人的诡计。让王美生和陶淑媛惊讶不已。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一天,王鸿儒发烧,王美生和陶淑媛一起送他去英租界里的“马大夫医院”看病。这所医院设施好,医生水平高。其前身是军医院,由当年侵华的英法联军设计建设,后来一个叫马根济的英国传教士主持医院工作,因为曾治愈过李鸿章夫人的重病,于是名声大噪,后来马根济去世,人们便俗称这所医院为“马大夫医院”。这所医院完全中式建筑,看上去仿佛一个大庙宇,里面有高级病房,也有普通病房;既有男护士,也有女护士。卢沟桥事变后,这所医院开始接纳伤兵和难民,并参加战地救护工作。王鸿儒正在高级病房看病的时候,突然医院外面开进来一辆军用大卡车,十几个日军士兵,持枪闯进医院,他们在一个军曹的带领下,说是搜查抗日分子,随即在医院里蛮横搜查,胡乱捣碎物品。其中一个士兵撞倒了正要去化验室化验血液的王鸿儒。王鸿儒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王美生和陶淑媛吓一跳,连忙去扶他起来。王鸿儒不起来,坐在地上,抬手指着日军士兵,说了一句“粗野无礼,简直是一群暴徒”,尽管那个士兵没有听懂,但能从王鸿儒气愤的表情中看出来是在骂他,于是恼怒了,举起大枪,用枪托猛击王鸿儒的前胸,一下、两下,接连三下,王鸿儒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王美生看傻了,愣在那里。就在这时,陶淑媛勇敢上前跟士兵论理,并用身体护住王鸿儒,当即遭到那个士兵的殴打,嘴角淌出血来,而且被推操倒地,头也摔破了。后来几个英国医生出面制止,日军才瞪着眼睛住手。军曹握着腰上的战刀,大声喝道,谁妨碍抓捕反日分子,马上带走。陶淑媛气愤至极,还要上前拼命,被两个英国医生紧紧拉住。就在这时,日本兵抓住了正在普通病房里看病的一个瘦弱青年,说是反日分子,两个日本兵虎狼一样冲上去,架起那个满脸满身都是鲜血的青年,后面一个日本兵对青年连踢带打,最后被带出了医院,扔上了卡车,然后一群鬼子兵扬长而去。王鸿儒回家后,躺在床上,已经没有气力睁眼了,不敢咳嗽,只要一咳嗽,就会吐血。全家人一起痛骂日本人是一群野兽,随后手忙脚乱地赶快找来医生看病。两天后,王鸿儒稍好了一点,已经不再吐血,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这天下午,面对再次来看望他的陶淑媛,望着她头上的白纱布,王鸿儒感动得老泪纵横。他气愤不已,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儒雅,咬着牙床子说,小日本真是丧尽天良呀,他们真是坏透了根儿。于是,王鸿儒历数日本人的滔天罪行,在气愤中,竟然自言自语说起了日本人欲要捣乱证券交易所的恶毒行为。陶淑媛一听,心中欣喜,早已忘了头部和脸部的疼痛,立刻把王鸿儒的话,在脑子中强记了下来,当天晚上就把情报汇报给了潘翔升。原来,日军的金融行动是,正在跟英国租界最高机构工部局商谈,要把中国的两大银行—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存放在英租界的白银,全部移交日本在天津投资的银行—横滨正金银行。这件事一直在秘密谈判,一旦英租界工部局答应,不仅华北证券交易所无法成立,整个华北的经济将要完全被日本人控制,其损失巨大,甚至将会影响整个华北地区的经济发展。潘翔升马不停蹄地把这一重要情况,汇报了“上线”,很快情报转到了中共高层,紧接着中共方面,又把这一情报通报给了重庆国民政府。国民政府立即照会英国政府,表示决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国民政府的压力下,本来想要妥协的英国政府,开始与日本政府在东京举行谈判,最后英国人在日本人的施压下,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英租界当局暂不移交“中国”和“交通”两大银行的白银,但也不归还给两家中国银行,继续封存在英租界的汇丰银行。应该说,在当时日军完全侵占中国的情况下,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王美生和陶淑媛对此功不可没。陶淑媛因此加人了共产党,从一名交通员正式成为一名地工人员。王美生也正式进人潘翔升领导下的地下党组织中,三人成为一个行动小组,由潘翔升具体负责。陶淑媛非常高兴,王美生也感到欣喜。两个人正式以恋人身份为地下党工作,如此的身份,成为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