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没关系。” “我看你咳了好几天,眼圈都黑了,好象还有些发娆,不如好好回家休息一下。” “下个礼拜要陪笑笑回去,这些事要处理好才能走。” “回国的时间可以往后推几日啊。” “不推!”语调坚决,虽然看不到表情,笑笑的眼前还是马上浮现出他惯常有的任性又执拗的孩子气模样,想也不用想,他那秀如远山的眉尖此刻一定已经蹙了起来。 Cindy犹豫一下,试探着问:“笑笑这几天也一幅不开心的样子……你们吵杂了?” 笑笑心中微微一动,很想听一听林以墨是如何在背后谈论这事,忍不住将身子悄悄往前一探,刚好看到他百无聊赖地趴到写字台上,捻着面前水晶狮子纸镇的耳朵:“她啊,老是为别人的事情跟我吵架,最讨厌这样了,好象别人都比我重要……” 他把秀丽的下巴搁在要签署的文件,围棋子似的眼睛显得有些茫然:“一定要做最重要的人才行,不能做次重要的,你明不明白,Cindy?”他轻声地继续说:“其实……后来我妈妈回来过来拿钱……我看见她感觉怪怪的,明明不想问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她为什么要把我送走……结果她很认真地说‘Chris,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不起,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东西。你看,如果不能做重要的就会被别人丢掉,只有不重要的东西才会被丢掉,比如垃圾、比如你已经看完就不喜欢的书或者衣服。” 他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像个天真的孩子做梦似的满心期待着:“如果……笑笑有我喜欢她那样一半喜欢我,那我在她心里就会是最重要的……我对她的喜欢,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达到。” 笑笑心中一酸悄悄退了出去,迎面碰上机要秘书正拿了文件过来,她伸手接过来:“你把最紧要的拿去给总裁,我权限范围内可以处理的就由我来做吧。” 小秘书在LF做了三年,跟笑笑几乎同时进公司,因此跟她熟的很,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这段时间聂小姐好象都没什么精神,总裁被累坏了——现在好了?” 笑笑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不精神不行呢,我们要回国一趟,这么一大堆的事情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了。” 不精神不行啊,不精神的话,怎么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呢?曾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惶恐绯徊,因为林以墨寂寞脆弱的眼神不见了,他是个这么不容易快乐的人,除开她,似乎谁都讨好不了他,如果连她都起了悖离之心,那他该怎么办? 她暗暗想:“小墨,我喜欢你,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对你诸多要求,才会希望你变得更好。如果你没有安全感,那么让我来给你,你就顺着我的步伐,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吧。”她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要对林以墨不离不弃,但是回想一下他的骄纵任性,又决定还是要稍加惩罚。 “回国的时候就跟他讲和吧,买个他喜欢的游戏送来哄哄他……”笑笑想象一下到时自己主动与他说话时,他将会有的可爱又别扭的表情,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正赶上一场大雨,晚春四月的天气又逢上雨,一进入离境大厅,一阵寒意顾时扑面而来。笑笑早在飞机上听了天气预报,知道家里这几天因为遇到冷空气温度骤降,她从行李箱里取出林以墨的外套递给Cindy,Cindy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突然侧过身子拿起了电话,询问来接机的司机到了哪里。笑笑明知道她在装傻,可是看见走在前面只着白色衬衣和一件低领黑色羊毛背心的林以墨身子在风中微微瑟缩,还是只得过去帮他把衣服披上。林以墨转头看是她,没来由得咬了咬下嘴唇,黑漆漆的眼里露出几分委屈神色,好象在说:“你还记得我啊。”但是终于掩饰不了的喜气洋洋的味道,马上便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他乖乖地任笑笑帮自己穿好衣服,又一把拉住她的手,把额头低下来在她的前额上轻轻抵了一下。 笑笑推开他:“你发烧呢,还不肯吃药,我看你真是趁人疯。” 林以墨任性又固执地说道:“我没事,好着呢——你要是一直不理我,我就一直不吃。” 笑笑懒得理他,牵着他的手过去问Cindy:“车什么时候才到?” “下雨路滑,机场口有两台车撞一起了,现在堵着进不来。”Cindy露出几分愠怒神色:“不知道他们怎么做事的,公司现定凡是接人的车辆必须提前半小时到达等候,早干什么去了?Chris,明天我开会整顿一下吧。” 机场大厅的自动门因为人员进出开开合合,一阵阵冷风吹到身上,让他止不住轻轻咳嗽起来,但心情似乎还不错,宽宏大量地说d道:“回头还是问问什么原因好了。”他看了看身边的笑笑眉眼弯弯,忽然难得地说了句幽默话:“如果他是被老婆叫去耽误就算了,现在的男人都怕老婆,没办法。” 笑笑发窘地看他一眼又觉得啼笑皆非,悻悻说道:“怎么不见你怕我,什么都是我让着你……” 过了一阵车子终于开过来,那个司机被堵在车流当中时早已急得满头大汗,又怕老板责备,领带还得系得一丝不芶,于是把冷空调打了起来。他们一上车,前座的Cindy顿时杏目圆睁:“怎么这么冷?” 司机吓得赶忙把空调关掉,又手忙脚乱地把车窗闸按下,嗫嚅道:“不好意思乔小姐,不好意思总裁,我刚等得急,随手抽了口烟,怕有烟味。” 车窗一落下,细密的雨丝便夹着冷空气灌了进来,笑笑连忙道:“快把窗关上。” 那边靠风坐的林以墨已经开始咳嗽。 起先还不要紧并不厉害,可是越到后来越加重起来,变成了一阵阵不间断的大咳,笑笑听到他咳声里有痰音,心里暗叫不妙,连忙从包里掏出止咳药,这时候林以墨已经咳得气都回不过来,每呼吸一下,咳嗽都好象从胸膛里迸发出来,很快便呼吸困难费力,身子发颤,面色瞬间变成了不见任何血色的惨白。 笑笑给他喷了喷剂,发现止不住,只能一边从后面搂住他,把他的背抵直让呼吸顺畅些,一边着急对Cindy道:“快去医院吧,他顶不住了。 司机这时被吓得脸色跟林以墨差不多,一踩油门车子便箭一般飞驰而去。 林以墨的哮喘是天生的顽疾,犯起来相当凶险,每次发作都能让笑笑惊出一身冷汗。她年幼时有次染了急性肺炎,正赶上家里大人忙,抽不出空来医院替换,有几个钟头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挂吊瓶,那几个钟头小小的她怕得要命,看着输液一点点缓慢地落下,总觉得自己会在这刻孤零零地死去。有过这种经历,她深深明白病时没有人在身边时的惶恐惧怕,是以林以墨每次不舒服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直到林以墨的呼吸终于在病床上平稳下来,她才悄悄把他紧攥住自己手指的手心掰开。 走出病房门口,她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保镖和司机,于是问道:“Cindy去哪了? “乔小姐打电话把副院长叫过来了,在联系急救室后的高等病房,现在估计去办手续了。” 笑笑皱了皱眉,她前天来了例假,包里的卫生巾在长途飞行中已经用完,头先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拿,现在正打算麻烦Cindy去车里的行李箱帮她取。 “那把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聂小姐要什么我去帮你拿,你留在这里陪林先生好了。”司机和保镖异口同声地说道。 笑笑脸皮薄不好意思指使大男人帮她去取这种女性私人用品,连忙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去可以了。” “我陪你去。”其中一名保镖道。 “车就停在后面妁小停车场吧?我自已过去,几分钟路而已。”她拿起包包,抬腕看看手表对司机道:“Chris输的液里面有一点镇静剂,不过他抗药性很强,大概一个多钟头就醒,你打电话去大三元,让他们送一份银杏香芋粥过来,再给大家叫点吃的……他们经理很巴结LF,会肯送的。” 林以墨一向嘴刁,唯一不排斥的药膳也就是大三元的银杏香芋了,司机连忙应承着点头。 外面的冷雨还在持续淅淅沥沥地落着,医院的主停车场设在地下,这个靠后门的小停车场是给职工专用。在不到换班时间的漆黑雨夜里,除开几盏幽幽路灯在雨丝里发出的光芒,几乎像死一般沉寂而没有生气。笑笑觉得周遭的情形气氛有些像念大学时和婉怡一起看的某部鬼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按动车钥匙,幸亏滴一声响,很快便找到林以墨那台银灰色的宾利雅致,她弯腰钻进车尾的行李箱,开始翻找自己的行李,眼睛瞥到远处停车场出口还有个小卖部在营业。 “不如等下去给大家买点牛奶面包先垫垫肚子。”她正思忖着,忽然觉得背后光线一暗,一个身影无声而危险地压了过来,一把男人的声音合着刺鼻的酒精马上将她包围,那人凑近她身边低声道:“小姐,你有钱没有?” 笑笑粹不及防,被吓得跳起来尖叫一声:“啊……” 背着光看不到那人的容貌,只能模糊判断出是个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男子,她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血液几乎凝结成一团,心中叫嚣着发出危险的信号。 “你要做什么?!”她一直往后退,后膝盖弯捶到敞开的行李箱,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那人已经凑了过来,浓烈的酒味直扑到笑笑的鼻端,他一手伸了过来,去扯她肩上包包的袋子,嘴里近乎疯狂地碎念道:“我要钱!我要钱!” 笑笑看着他神经质地举动,下意识地张口叫:“救……”命字还在喉咙里,那人已经不知拿了什么往她头上砸了下去,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以墨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一股极清淡的香味,虽然神智还有些混沌,他已经迅速分辩出来:“大三元的银杏香芋……” 他抬了抬眼皮,看见Cindy和保镖都一脸严肃凝重地围在身边,于是费力地把身子撑起来一点:“怎么了?笑笑呢?” cindy迟疑一下缓慢地说道:“Chris,聂小姐恐怕是被绑架了。” 林以墨似乎有些没听明白,一张白玉似的秀丽面孔上一片懵懂,他茫然地望了她一眼,又望一望身边的其他人,示意要他们解释得更详细一点。 Cindy继续说道:“她说去停车场拿东西,但是过了二十分钟都没回来,我们下去的时候发现车不见了,现在大家在等你的意思决定要不要报警……” 林以墨的呼吸完全窒息了几秒,沉默许久,终于嘶哑着声音轻声而坚决地回答“不报。”纽约的绑架案是全球最多的,但是真正有钱的事主却极少报案,如果用钱能买回家人的平安那么什么都是值得的,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冒这个险。 “就怕……不是为了钱。”Cindy秀丽的脸上阴云密布,走近一步,把手中的爱马仕柏金包放到林以墨身边:“他开走了车,但是这个包却没拿,就落在停车的位置上,里面还有现金和信用卡。如果是图钱,按理不应该这样,车的目标那么大 …我猜不透他想怎么样。” 林以墨似乎听得不是很专心,木无表情地靠在床上不说话胸口却开始急剧地起伏起来。 “会不会…那人太急了,又害怕慌张,所以没顾得上…… ”司机躲在一边细声说道。 林以墨厌恶地瞟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滚出去” 他把头仰到枕头上,阖着眼睛缓了下神,过了一会,侧头对Cindy道:“拿粥绘我,我要喝。” 这是笑笑的心意,怎么样也不能浪费。 Cindy把粥端到他面前:“那现在怎么办?” “你马上打电话把我名下和LF所有可以调动的流动资金全部汇过来,再让人顺着车子的方向去查,暂时不要报警。”第十三章 晚春四月的这天中午,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不厌其烦的下着,偶尔温润的阳光会费力地钻出来一阵,可是来不及不等少女琢磨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换上鲜艳的春衫,雨云又夺去天空的明亮,一切重又落入潮湿灰蒙。 这个时刻市公安局的三级警司何婉怡正在食堂排队打饭,她的上司刑侦队长老刘突然匆匆跑来在门口冲她说:“何婉怡。快来会议室,现在马上要开紧急会议,你负责记录!” 婉怡连忙从人群里钻出来说了声好,转身把饭盒交绘旁边的同事代劳,然后一溜小跑地去了刑侦队的会议室。她进去的时候很惊讶小小的会议厅里有这么多人,不止他们整个队的人企部到齐,刑侦处的李处长、局里分管犯罪调查的秦副局长竟然都在座。 “一定出什么大案子了。”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郁,她心里暗暗想。 “人都到齐了么?到齐就开始了,刘队你先介绍一下这起案件的情况。” 刘队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眉眼里处处透出精明强干,他点点头 “昨晚11点30左右,我们接到国际友好医院小卖部老板娘的报案,说有人在医院的后停车场被绑桨,因为背光,疑犯面部特征不清楚,只知道是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被劫持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当时正在停车场内拿钥匙开行李箱,疑犯袭击她以后,将她连人带车一起劫走。因为是医院内部的小型停车场,所以监控系统并不完善,没有什么有利证据证明被害人身份和疑犯的作案手法。但是据当天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回忆,场内唯一一台宾利雅致是LF国际航空集团名下的车。” 他点了根烟,吸一口继续说:“在医院的记录里,LF总裁Chcna林于当晚10:40分因哮喘发作入院,所以时间上基本吻合,于是我们进一步从外貌持征证明--被绑架人应该是Chcna林的未婚妻聂笑笑。这里……”他起身把会议室的窗帘拉上,打开正前方的投影机:“有我们短时间内在用络上整理的一此关于Chcna林的介绍,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却非常重要。” 会议室里十几道视线齐刷刷盯住投影仪上被几个高大保镖簇拥的年轻男子,那是个身形高挑却有些单薄的青年男子,照片中的他正低头准备上车,角度刚刚好可以看清楚雪白宽阔的前额以及秀丽挺括的鼻梁。 “Chcna林。中文名林以墨,美籍华人,原LF集团董事长Davld林唯一的孙子,现年25岁。四年前Davld林去世,林以墨以21岁之龄继承了林氏所有LF股份,被董事会推举为新任董事长兼执行总裁,是整个企业中最年轻的高层领袖。”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会议室里轻微的议论声和惊叹声过去以后才接着道:“众所周知,LF集团地位举足轻重,不论在国际还是国内都有非常大的影响,我们一经确定被绑桨者身份后马上便向上级做了汇报,局长批示:决不能让林以墨的未婚妻在本市发生任何意外!” “不过今天上午我们去见林以墨的时候吃了闭门羹,他显然不太认同我们的想法……”刘队皱了皱眉头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令人觉得不愉快的细节,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熄:“一直以身体不适为名拒而不见,只派了自已的秘书跟我们联络。他的秘书态度相当强硬一口否定被绑架的女子是聂笑笑,并坚持聂笑笑只是有事暂时离开。鉴于林以墨的身份持殊,我们不方便用普通方式来对待,所以只能无功而返。” “他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的未婚妻被绑架?什么人会对他们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时间地点估算得这么准确,几乎是刚下飞机就下手了。”一个警员提出疑问。 “林以墨接手LF以来行事风格狠辣刚硬,前年因为恶意吞并一个小航空公司被人发过恐吓信,去年又在公司内部大举裁员,为此有人抗议从纽约LF集团大厦的顶楼跳楼自杀。事后曾经引起轩然大波,可不知怎么又被压下去了,不过据说有人在他的别墅门口集会,他和家人出门的时候甚至被人扔过鸡蛋。相信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如果疑犯是出于报复目的绑架他的未婚妻,必然会对他们的一切动向了解得相当清楚。”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局长补充道:“一般富豪遭人绑架,出于安全或其他考虑家人大多不肯报警,宁愿支付大笔赎金。就算警方要介入,也会被他们拒绝,我估计林以墨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如果这次疑犯的目的是报复,那么聂笑笑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我们必须在问题发生前迅速解决,不能演变成一场国际犯罪!所以我们初步决定,这起案件分两头进行,一边追查犯罪人的线索,一边说服林以墨同警方合作。” 会议室里一阵静谧,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看上去简单的问题其实一般是最棘手的,这些优秀的警员宁愿与最凶恶的罪犯打交道也不愿意和这种手腕通天的富豪有瓜葛……远远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把细细弱弱声音:“我去。。。让我去见林以墨吧!” 婉怡慢慢站了起来,面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乌溜溜的眼睛深处有着一种奇怪而稀薄的悲伤。 “我……会说服他,相信我。”她轻声对大家说道。 时间像是没有止尽的海,淹没了一切一切,却不能淹没回忆。曾经熟悉的名字再次重新出现在面前--而且离得这样近,让何婉怡的心犹如被强大电流通过,麻痹又痛楚。 夜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或许是这几年里她心情最好的写照,最后分别时与笑笑决裂的场面像一把利剑凌迟着她的心,最最要好的朋友之间已经竖起了一堵厚厚的高墙,那堵高墙隔绝着一切。让她几乎不能想象她们曾经那样亲密的相互依偎。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我要保护你,笑笑!”婉怡默默地对自己说。 林以墨的病房是整间医院里最没有医院气息的地方,对于他肯与何婉怡单独见面,让一众整员觉得惊诧莫名。 “我和他是旧识。”婉怡这样对大家解释。 “真的?你跟LF总裁是旧识?怎么没听你提过。”大家更加惊讶了,言语中已经隐隐有了羡募。 婉怡艰难的笑了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么不愿意成为他的旧识。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倒回到当年,不去搭理那个仰头在树下发呆的孤单少年,那天斑驳树荫下的光影照在他身上让她一时心软,错误地觉得那个美丽的少年脸上的神情茫然又寂寞--如果不认识他,那么,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轻轻推门进去,看到他。 林以墨的容颜与当年相比并没几分大的变动。或许由那时的青涩变得老成了一些, 但是依然是一张雪白秀丽的芙蓉面,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睛,淡淡一笑: “婉怡姐姐,好久不见了。” 他面上的笑容极为清浅,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那是笑,婉怡看着林以墨玻璃珠子似的清澈眼睛不知为什么忽然打了个寒颤,当年的一切像潮水般的涌入脑海。事实上,至今为止她也没搞清楚,那时林以墨状如孩童般的言语为什么就能那么准确无误地将她洗脑,几乎像是一种用诡异魔法下的蛊惑,然后她便将整件事情发展到如此无可挽回。他是不是早已经看到了结局?又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在他的操控中?整件事在他眼里简直如同一个游戏,在他们三人将他当作孩子的时候,他却将他们全部变成了手中玩弄的棋子,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当年对林以墨由衷的喜爱如今已经变成了恐惧和警惕,这个一时荒诞捡回来的孩子根本就是个同时拥有着天使般纯洁的外表和蛇一样狡猾阴毒心肠的人。 他们互相客气地问了好,又寒瞪几句,婉怡方才切入正题。 林以墨如婉怡所想一样对笑笑被劫一事持否定态度:“快做新娘子的人很紧张呢,笑笑说她想一个人呆几天,你知道她有时候就喜欢当鸵鸟。” “就这么放下生病的你不管?这不是笑笑的个性。” 林以墨淡淡说:“我这样的情况一年总有好几回别说我本人,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是我让她去散散心别闷在这医院里。” 婉怡有些发急:“林以墨,你的确很聪明但别人也不是傻子。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绑架案,为什么你不肯跟警方合作?现在是你在当鸵鸟!” 林以墨垂下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形成一轮新月弧形,他有些疲倦地往枕上靠了靠,似乎已经对谈话失去了兴趣:“如果你是来恭喜我们,我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没有精神回答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虽然我们很久没见,但是真遗憾,我有些累了。” 说这话时,一直守候在外间的漂亮女秘书马上进来,对婉怡做了个请的姿势。 婉怡抬起头 ,紧紧抓住床栏边的金属杠:“我还有一些话,让我说完!” 看着他始终不再抬起的眼睛,她一字一句说道:“这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爱她,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没有朋友,但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请相信我,笑笑现在真的很危险,我们这种城市的绑匪不会像纽约的黑帮那样遵守游戏规则,收不到钱他们会撕票,可是即使收到了,他们也照样会杀人!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录过多少因为绑架而死去的人的名单?” 林以墨的脸色顷刻间变得阴云密布,他狠狠喘了口气,语气里已经掩饰不住愤怒: “何警司,你现在是在恐吓我么?我还叫你一声婉怡姐姐,是因为记得你当年的情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认识笑笑。别拿这点跟我得寸进尺” “我多不希望有你这种情分……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婉怡的声音微微低落,却依然掷地有声:“你难道以为我会咒她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得罪过多少人,说不定就是那些人买通了这边的黑社会绑架她借以打击你,他们也许根本就不是要钱这么简单!林先生你难道要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牵连到笑笑么?听我说,这个城市还是警察的天下,除开跟我们合作,你别无选择!” 林以墨的脸色一变再变,过了一会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你很恨我吧,何婉怡?” 婉怡怔了怔,低声辩驳:“现在扯这些做什么?我又为什么要恨你?” “你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一切都不会变,你和笑笑还是好朋友,康雷还会在你们身边,就像几年前那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我,现在这个局面也迟早会变成现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林以墨,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改变不变的结局,一切都是你的心魔作祟,我不过是比你自己更早发现了你内心的贪念,人在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同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而你,竟然贪心地既想得到爱情又不失去友谊……呵,怎么可能?” 婉怡觉得自己像个在夏天的毒辣烈日下步行了良久的人突然掉入了冰窟,寒冷与酷热同时席卷而来让她像打摆子似的抖起来,林以墨轻而易举地挑起了她对他无法容忍的痛恨,她咬牙切齿地道:“是!我恨你,上帝知道我有多恨你!” 林以墨面对她的激烈言辞倒是忽然笑了,他疲惫地拿手撑住额头:“你瞧,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我并没有要激怒你的意思,只是不喜欢你头先假惺惺的样子,何必装出一幅道貌岸然的姿态呢?大家又不是才认识三两天。” 他时常自诩自己是世界上最爱笑笑的人,因此很讨厌婉怡那种高高在上好象她是世界上最关心笑笑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刻薄了她几句。可是赢了她又怎么样呢?笑笑还是不会回来,婉怡的话更是让他止不住的胆战心惊--如果笑笑真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受到了伤害怎么办?自己这边虽然已经在彻查,但是到底比不上警察局人多势众。要不要跟整方合作呢?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他沉吟了一会,慢慢说道:“我不想跟你继续斗嘴,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阵再与你联络。” 婉怡自然不肯,刚要开口说话,林以墨枕头边的电话突然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他一把抄起来,看到那个号码脸色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也顾不得上婉怡在场便道: “喂?”声音竟然微微发起颤来。 看他如此神情,婉怡马上便明白了来电的人是谁,大气也不敢喘紧紧守候在一旁。她听得他说:“你还好么?……多少?……美金?欧元?……好……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林以墨一声不吭地闭目重重靠到枕头上,眉头紧蹙,无意识地将食指关节在唇边轻轻嗜咬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至难理解的天大疑团。 婉怡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要把他摇一摇:“是不是绑匪的电话?他说了什么?” Cindy乔看了看林以墨的神情,一把拉住她:“安静一点,让他静一静。” 过了好几分钟以后,林以墨缓缓睁开眼睛,用极为微弱的声音道:“我……要求跟警方合作,与你们一同将犯人绳之以法。” 面对这样的骤变,婉怡和Cindy同时一惊:“刚刚那个电话?似乎因为那一阵冥思苦想,林以墨已经精疲力竭,面上气色明显灰败下去,但还是 强撑着吃力地坐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大概位置了,何警司。” “什么?”婉怡又是一惊。 他的眼睛像秋夜碧空里破碎的星子,抿了抿淡的不见颜色的嘴唇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条件是我必须同行。” 婉怡和林以墨身边的保镖都被吓了一跳,却费尽心思也打消不了他这个危险的念头,他虚弱地靠在床头,单薄得几乎变成了一个剪影,但是却倔强、强硬得像磐石,冷冷说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好自已去了。” 婉怡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打电话回警察局请示,队长很恼怒:“瞎胡闹,不能答应!林以墨什么身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当得起这个责任?我们这边已经有点眉目了,你先拉住他再说” 她挂了电话,还在思量该怎么把上级意思传达,便听见Cindy在请医生准备:“对。我们需要一名大夫同行还有配备齐全的医疗车和一架轮椅…不适合移动? 我知道,但是还是劳烦你们……没问题。这是林先生自已的决定,我们不会追究医院的责任。” 婉怡心急如焚,一把拉住她:“你这时槟还凑这热闹?他坐都坐不稳了。你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Cindy看了一片漠然的林以墨一眼,再把眼光转向她,缓缓说道:“那么你认为现在世上还有谁可以阻止他?”林以墨对她们的谈话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记忆与思考本就极为累人,他平日里如玫瑰花瓣一般的面容这时已经显得憔悴无比,过了一会Cindy告诉他已经装备妥当了,才缓过神来说:“现在几点?” “下牛五点。” 他点点头:“去人民南路。” 婉怡疑惑得很,忍不住说:“人民南路?你怎么可以确定他们在那里?” 虽然明显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之言片语,林以墨总算还是耐心回答:“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说完这话他就不再作声了,显然是告诉大家不管愿不愿意相信都必须服从。 而事实上林以墨真的拥有着可怕的惊人记忆力,他是那种极少数甚至能记得二三岁时发生的事情的人,头先接到电话的瞬间,除开笑笑和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一晃而过,那是一种典型的江南小贩的叫卖声,拖长了声音:“甜酒,小钵子甜酒~小钵子原甘甜酒~”几年前,当他往返穿梭于中美两国之时,经常陪笑笑一起回家,路上也曾经听到这把声音,当时他对这种奇怪的广告语不甚了解,笑笑对他解择道:“甜酒是一种食物。用陶瓷小钵子装成一碗碗的,北方也叫醪糟。” “他的语调好奇怪,和你们的发音一点也不像。” 笑笑忍不住笑:“卖甜酒的大叔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南方方言十里不同音,你听不懂一点也不出奇,离这里五十公里地方的话连我都听不懂。” 他哦了一声又随口问道 “他经常都在这一带做买卖么?” “嗯,除开过年那几天休息其余360天都在,风雨无阻,很执着的一个人呢。”笑笑为此感慨了一会:“真快啊,小时候我经常在他那里买甜酒,那时候他还挺年轻的,现在都变成大伯了。不过也是,这么辛苦,头天晚上和上午要制作,下干四点准时从人民东路出发、五点左右到人民南,最后一直到人民西---不过还好,他生意不错。差不多都能卖完。” 林以墨说:“如果我是他,就去黄兴路,那里住宅区比这边要多,能卖得更多更快一些。” “去,如果他是你还卖什么甜酒啊。” 这是他们一段无足重轻的小对话,但是谁也想不到这段对话对往后竟然会有如此深重的影响。 五点,人民南路!只希望那个卖甜酒的男人还像当年一样执着,永不改变自己的路线。 婉怡知道自己拉不住林以墨,她就算是警察也没办法限制别人的行动,只好再次打电话回警局求援同时汇报林以墨提供的消息,刘队接到她的电话迅速说道:“你安抚住他,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疑犯大概的方位,我们会尽快将人质解救回来。” “你们也查到了?” “嗯。仔细询问了报案的大婶,她回忆起另一个重要线索,当晚有一台出租车停在院外,一直到早上都没离开,那个司机的形迹非常可疑,我们已经查到了司机的住址正准备过去--很有可能出租车司机的身份只是一个幌子,他或许是被雇佣的职业罪犯。” “是不是人民南路?林以墨说他们很可能在那里。” 电话彼端迟疑了一下,慢慢回答:“的确是人民南路,267号。” 婉怡还待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坐在旁边轮椅上的林以墨劈手夺下来“我是Chnca林,我要求警方采取措施,犯人是极度危险的人物!” 他动作太大,说话又急,引发了一阵剧咳,过了好一会才调整好呼吸:“如果发生了任何可能危险到聂小姐的行为……击毙他!” 他说这话时面色苍白神态冷漠平静,有种已经豁出去的义无反顾,好象对身边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婉怡有些害怕,她庆幸林以墨手中没有枪,否则真是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来。 等他挂了电话,Cindy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安心,她不会有事的。” 林以墨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轻轻说:“这事不对,那人只要三十万人民币,还让笑笑嘱咐我不要报警…她胆子一向都很大,怎么会这样乖乖听话?” Cindy面色顿时也凝重起来:“那看来真不是为了钱了,笑笑掉在停车场的那个包都不止这个数。”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就只可能是寻仇, 对方看来真的很危险,知道林以墨最在乎的是什么--笑笑是林以墨的七寸,捏住聂笑笑就等于掐住了林以墨的咽喉。 “我--要到她身边去。”林以墨抬起头,虽然依旧美丽但眼睛已经失去往日如琉璃般的光彩:“如果真出了事。我要在她旁边陪她。” 警察迅速包围了人民南路267号那幢靠路边的简陋居所,谈判专家拿着喇叭向屋里喊话,希望能与绑匪进行沟通,而与此同时狙击手已经在对面屋顶上找好了位置埋伏下来。 天空里飘着细密的雨丝,身边人来人往,警察的对讲机声音纷杂不断,林以墨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任由Cindy在后面为他撑着伞。他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幢小房子,手指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背脊挺得像剑一样直,面色苍白如雪。 大概僵持了二十分钟后,从林以墨头顶上方传来砰一声枪响,然后是第二声。林以墨的身子猛地震动一下,细长的指尖将轮椅把手攥得更紧,呼吸骤然停住,过了一会。他看见几个整察扶著一个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才猛然喘了口气出来,一下 子便瘫软到轮椅上。 那女孩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当抬头看到他以后,突然就攘开旁边的人发足狂奔过来。她跑得跌跌撞撞,几乎是扑进他的怀里。一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小墨。” 林以墨几乎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微微笑了笑,慢慢将手抬起,在她面上摸了摸。笑笑一把抱住他,她感觉到他一动不动依偎在自已怀里,没有半点生气,不由尖声叫道:“医生呢?医生在哪?” 林以墨在返院途中因为窒息引发急性休克,随行的医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他能够自主呼吸,笑笑在一旁握住他的手哭的眼睛都肿了起来。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林以墨方才醒过来,他带着氧气罩说不了话,只能静静看着守在旁边的笑笑,虽然疲惫不堪。却还是淡淡的笑了起来。 笑笑把脸挨到他旁边的枕头上:“外面那么凉,连鞋和抹子也不穿,Cindy说你任性闹别扭,不肯让别人帮你穿袜子,结果光着脚就出去了。” 林以墨显得有此羞涩,冲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生病了还不肯吃饭睡觉,这么不听话的小孩,小心不要你了。” 他很委屈,马上拽着她的头发用力扯了扯。 笑笑侧着身子抱住他,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非要跑去做什么,你那时候应该乖乖在医院等我回来才对。”才多久功夫。便觉得他越发瘦了下去,骨头铬到身上都会疼,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对方样样事情笨拙,恨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提点保护。 他想了想,做了个拿笔的姿势,笑笑会意递了纸笔给他,他又偏头想了想,慢慢写道:“我如果有事,你会难过,但是总会挺过来;可是我不行……” 笑笑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要说了。”她把他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别再说这种话,我这里……难受得很。”他们两个密密地靠在一起,笑笑吻了吻他的额头,过了一会慢慢坐起来,神情有有些古怪,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思量该不该在这种时刻把话题挑起来。 林以墨打量了她一阵,又写道:“说吧 ,什么事?” 笑笑挣扎半晌,终于问道:“我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不要报警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警察,而且……一枪就打死了那个人,几乎连给他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绑架犯,死有余辜。” 她顿时沉默下去,呆呆地看着那行字,过了良久忽然抬头大声说道:“他不是!”第十四章 林以墨安静地看着她,面上有一种沉积了许久的疑问终于得到证实的表情,虽然不发一言,但是乌黑的眼睛里已经写着“你继续”三个字。 笑笑迟疑一会终于慢慢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来在你一定会认为我是失心疯了,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可是那个人,真的不是绑架犯……起码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绑架犯。” 她沉吟了一会酌字酌句地说道:“他姓谢,不是你们嘴里的什么跨国黑社会成员,只是个很普通的出租车代班司机、很普通的父亲而已,他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叫谢长华,今年念初中一年级--那个女孩,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就在几天前,医院告诉他,如果再不做心脏移植手术,她活不过一个月了,手术费二十万,再加上后期的维持费用一共需要三十万。绑我的那天晚上,他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一直在医院外边游荡,因为不敢去病房里看到女儿的脸。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他家里,当时很害怕,可是没想到他比我更怕。” “他说他当时喝多了,就想要钱,只要谁能给他钱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小墨,他一直在求我不要报警,后来又说等他女儿的手术完了他就去自首,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那样悲伤绝望、哭得那么伤心,他跪在地上恳求我!我让他放了我,答应他不会报警还会给他钱让他女儿动手术。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肯信我,也不敢放了我,我们就一直僵持着--如果不是我的包丢在了停车场,当时我就付钱给他了。我费尽了口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终于同意让我打电话给你,我怕吓到你,所以才一直跟你强调我没事,尽量想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 她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你疑心那么重,越是简单的事情越会往复杂的方面想,你的心思本来就比常人要多拐几道弯,是我害了他,他本来不该死的……他只是个一心想救女儿的可怜父亲。” 林以墨看了她半晌,忽然无聊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阖上眼睛,显然这个故事已经勾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笑笑顿了顿,突然咬了咬牙,摇摇他的手:“小墨,我…我想…” 他睁开眼睛,偏着头望她一会,然后伸手将面上的氧气罩拉了下来:“我拒绝!” “你还没听完我说的是什么事!”笑笑几乎要叫起来。 林以墨不再理她,把头侧过一边,闭上了眼睛。 笑笑沮丧地在旁边坐了一会,想要再绅手攘他,又有些不敢,只好讪讪起身离开。 她走到外面迎面碰上Cindy,迟疑一会走过去:“Cindy,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的包不见了,信用卡和证件都在里面。” Cindy转身去掏钱包:“多少?” “三十…..万。” Cindy一怔:“三十万?为什么不问Chchna要?” “那个……我保证把证件补齐办好银行手续就还给你,现在我急用!你先借我好不好?” Cindy看了看她,犹豫一会,又把准备拿钱的手放下来:“我看……还是跟Chcna商量一下比较好。” 笑笑垂头丧气地望着她,终于什么都不再说,转身离开。 她脚下不听使唤,去了住院部的心内科,问了护士以后终于找到那个叫谢长华的女孩病房。谢长华住的是八人间的大病房,人来人往,嘈杂不断,那个小姑娘远远地躺在角落里,苍白孱弱。还没看到病床前面贴的名字,笑笑就一眼认出她,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谢长华三个字却像烙红了的铁块熨在心上,当时似乎怕她不相信,那个男子拿出照片薄指给她看,神经质地低喃:“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女儿。她命不好啊,这么小就得了这个病,她妈妈早几年跟我离婚了,现在也找不到……” 谢长华谢长华谢长华……满耳满脑都是她的名字,她快死了,她爸爸已经死了身边有两个护士从她身边经过,低语:“二十三床的病人怎么办?她爸爸是绑架犯,已经被警察击毙了,可是别的亲属又不肯过来。” “小姑娘怪可怜的 ” “就是,病得这么重也不哭不闹,怕她爸爸没钱,老是吵着要回家。” “今天主任说日子可能已经不多了。再不续费就只能停药了。” “唉。” 笑笑的眼睛一阵酸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她想起自已在那间狭小阴暗的房子里对那个男人发誓:“我一定会救她,你相信我,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救她!”她晕头涨脑地离开病房,坐到医院的花坛里发了半天的呆,那个人已经死了,她的承诺还需要兑现么?小女孩安静惨白的脸像强迫放映的录像带一样不断在面前重复,刺激得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心腔,一条命呢,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只要她肯施以援手,她就会活过来。 过了半晌,她腾地站了起来:“我要救她,一定!” 林以墨安静地看着她,面上有一种沉积许久的疑问终于得到证实的恍然表情,虽然不发一言,但是乌黑的眼睛里已经写着“你继续”三个字。 笑笑迟疑一会终于慢慢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来在你一定会认为我是失心疯了,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可是那个人,真的不是绑架犯…起码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绑架犯.”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那屋子的格局有此像她当年住的地方,昏暗的灯光暧昧不明地照在墙上,南方特有的春季潮湿让那里沾了黄绿色的霉印子,可能因为担心外面的阴雨打湿被单。所以窗户关得紧紧的,愈发让这狭小的空间朋郁暗沉。 笑笑觉得头部一阵隐隐作痛,脑子里像给人塞了桶浆糊有此懵懵的,试着动动身子竟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一条纤维绳绑住,嘴上也不知被贴了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停车场的一幕瞬间浮现在眼前… 啊,难道是被绑架了?!她开始拼命挣扎。却发现这举动徒劳得很,一着急忍不住地低呜呜声叫起来。 突然有把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你… 醒了?”那个人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这么猛然一出声,吓得笑笑手臂上的汗毛嗖一下竖了起来,如果不是发不出声音,她一定会放声尖叫。 那人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勇气慢慢走到她跟前,他个子很高,晃来晃去的灯泡几乎要触到头顶,笑笑就着灯光看到一张憔悴的男人的脸。 她第一反应是把眼睛紧紧闭起来,没有哪个绑匪愿意被人看到他的脸,说不准就会杀人灭口。但是那道遮着光绒的黑影久久也不离去,过了半晌,她终于听到他嗫嚅着用小心翼翼地口吻说 “对… 对不起。” 对不起?绑匪跟她讲对不起?笑笑摸不着头脑,终于缓缓张开眼睛,认真看着面前这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人低着头,敞开的衣服领子磨得已经发了线。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 喝多了,等我清醒过来… 就已经把你…” 这个姓谢的男子,并不是如林以墨和警察局的人想象中危险的黑社会成员,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出租车代班司机,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叫谢长华,在念初中一年级—— 那个女孩,患很严重的心脏病。绑架笑笑的这天晚上,医院明确告诉他,如果再不做心脏移植手术,谢长华的生命不会超过半个月。 手术费二十万,加上后期的维持费用至少需要三十万。可是,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车不是自己的,房子是租的以前的一点积蓄早已经全部花在了女儿的看病上面。他从医院出来 去小卖部买了两瓶二锅头仰头猛灌下去,冰冷的雨淋在身上,冷得他打摆子似的直哆嗦,心里却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滚烫无比,世界虽然这么大,脚下的路对他来说却处处都是绝境。他很想去陪陪女儿。但是又不敢踏入病房一步,女儿那张绝望却又平静懂事的脸,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这时候停车场里传来车开电子锁的声音,滴答!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眼里掠过一丝火苗,开这么名贵车的人,一定有钱! “我喝多了,只想要钱… 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小姐。”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嘴唇一直抖 “我放了你,你不要报警好不好?” 笑笑呜呜咽咽的从嘴里发出声音,死命点头。 看笑笑似乎很合作,他又迟疑了一会,慢慢伸手过来想去解她腕上的绳子,猛然又把手缩回来:“不行!你会报警,一定会报警,你看到了我的脸 … 你知道我是谁!” 笑笑连忙把头一阵猛摇,头都晕了起来。那男人望了她半晌,顺着床边滑到地上,低声说:“我现在不能放你,长华… 她快死拉,她妈妈跟我离了婚,早不见影子了,我得照顾她,我不能被抓起来。” 他无视笑笑的挣扎,自言自语道:“等她做完手术,再放你…等她病好了,我就去自首好不好?” 他们两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到第二天上午,那男子似乎倦极了,竟然靠着床边打了个盹。笑笑看着他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蹭着往床边移。一不小心动作猜微大了点,脚踝碰到床栏,那男子倏地跳起来,一把恶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咙:“你想干什么?” 笑笑胆子还算大,但是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一阵惧怕,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那男子见她落泪,拖住她的手慢慢松了:“你别哭 … 我… 我 … 实在是… ”似乎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突然毫无预警的跌坐在床头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也由头先的混浊变得清亮了几分。犹豫着对笑笑说到:“你会不会很难受,我把胶布拿下来,但是你不要出声。” 看着笑笑合作的点头,他终于伸手把她嘴上的胶布扯了下来。 刷一声响,笑笑只觉得唇边一阵剧痛,她来不及呼痛,马上说:“放我走,我给你钱,把我的包拿给我!” “你肯给我钱?”他面上先是露出一阵不可置信的狂喜神色,继而又显得迷茫 “什么包?” “就是我刚刚提的那个!” “没看到。” 笑笑怔了怔,马上又道 “没关系,你先放了我,我待会给你送过来。” 他看着她急切渴望自由的眼神,不知怎的忽然就发怒了,一把扑上来:“你骗我!你一出去就会报警把我抓起来。” “我不会!”笑笑吓得把头一闪,但是又想到还呆在医院的林以墨现在已经不知吓成什么样,哇一声就哭了:“真的不会!你让我回去,我男朋友也在生病。他找不着我会急死的。你女儿看不到你。会着急…他也是啊 … ” 那人似乎被触动到什么,神色缓和下去,不再说话,一把把她的嘴巴又拍上胶乖。两人继续僵持了下去。 到了下午,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像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地说 “我给你打个电话。一分钟你让你家里送钱来” “好!” 笑笑对林以墨对叙述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 :“就是这样… 我来不及说什么,又怕吓到你。只能金糊地说我没事。然后嘱咐你不要搬枭酬可是我知道,如果给了他钱,他一定会放我的。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你疑心那么重,越是简单的事情越会往复杂的方面想,你的心思本来就比常人要多拐几道弯,是我害了他,他罪不该死… 他只是个一心想救女儿的可怜父亲而已。” 林以墨看了她半晌,忽然无聊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阖上眼睛。显然这个故事已经勾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笑笑顿了顿,突然咬了咬牙摇摇他的手 :“小墨,我…我有个想法 … ” 他睁开眼睛偏着头望她一会,然后伸手将面上的氧气罩拉了下来 :“我拒绝!” “你听我讲完啊!”笑笑几乎要叫起来。 林以墨不再理她,把头侧过一边。闭上了眼睛。 笑笑诅丧地在旁边坐了一会,想要再伸手攘他,又有些不敢,只好讪讪起身离开。 她走到外面碰到Cindy,迟疑一会走过去:“cindy,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的包不见了,信用卡和证件都在里面。” cindy转身去掏钱包 “多少?” “三十… 万。” cindy一怔 :“三十万?为什么不问chihka要?” “那个 … 我保证把证件补齐,办好银行手续就还给你,现在我急用!你先借我好不好?” cindy看了看她,犹豫一会又把准备拿钱的手放下来:“我看…还是跟chihka商量一下比较好。” 笑笑垂头丧气地望着她,终于什么都不再说,转身离开。 她脚下不听使唤去了住院部的心内科,问了护士以后,终于找到那个叫谢长华的女孩病房。谢长华住的是八人间的大病房,人来人往,嘈杂不断,那个小姑娘远远地躺在角落里苍白孱弱。还没看到病床前面贴的名字,笑笑就一眼认出她,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谢长华三个字却像烙红了的铁块熨在心上。 她想起昨天打了电话以后,那人一下有精神了,眉梢眼角处显得喜气详详,还生怕她不相信,从柜子里翻出照片薄指给她看 :“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女儿。她命不好啊。这么小就得了这个病… ”然后又笑:“不过她碰到贵人了,想在有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她从没见过男人这样哭,从没见过谁的心会这么痛。 谢长华谢长华谢长华…满耳满脑都是她的名字,她快死了,她爸爸已经死了… 身边有两个护士从她身边经过,低语 :“二十三床的病人怎么办?她爸爸是绑架犯,已经被整察击毙了,可是别的亲属又不肯过来。” “小姑娘怪可怜的… ” “就是,病得这么重也不哭不闹。怕她爸爸没钱,老是吵着要回家。” “今天主任说日子可能已经不多了,再不续费就只能停药了。” “唉。” 笑笑的眼睛一阵酸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回忆自已在那间狭小朋暗的房子里对那个男人发誓 :“我一定会救她,你相信我,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救她!”她晕头涨脑地离开病房 ,坐到医院的花坛里发了半天的呆,那个人已经死了,她的承诺还需要兑现么?小女孩安静惨白的脸像强迫放映的录像带一样不断在面前重复,刺激得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心腔,一条命呢,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只要她肯施以援手,她就会活过来。 过了半晌。她腾地站了起来:“我要救她,一定!” 笑笑一直在林以墨病房外面挨到晚上,等他睡醒了才磨磨蹭蹭进去,他旁边的桌子 上摆了个空碗 ,估计吃了点东西。精神好了许多,氧气罩也拿了下来,正靠着床头翻一本书。看到她进来笑了笑:“去哪了?这本书很有意思,你来念给我听。” 笑笑蹭着墙角走过去,瞟一眼那薄薄的绿色封面:“《小王手》?童话?” “嗯。大人看的童话。” 笑笑这时哪还有心思看童话书。她不敢抬头,一鼓作气说到:“我们救那个女孩好不好?” 林以墨啪一声把书合上眼里头先的笑意消失无踪:“我说了我拒绝!” 笑笑看着他冰冷的表情,血一下冲到脸上,她冲他嚷道:“才三十万而已!可以救一条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三十万… 而已?我为什么要救她?” “我答应了他… 而且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 “那是权宜之计,可以完企忽略!他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直接导致这件事情的原因是他非法禁锢,俗称绑架,这已经是非常重的罪!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聂笑笑!去跟一个绑架犯兑现承诺?” 笑笑发了一阵呆,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是自己良心的这关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