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一道进入了无边的向往之中,她仿佛真的同他奔驰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越过茂密的丛林,前方渐渐浮现出山的影子,她忍不住问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高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会意,“那叫格瓦山,山里有野豹子,你怕不怕?”陆贞轻轻摇了摇头,将头搁在他的怀里,温柔而坚定地说道:“有你在,我就不怕。”说罢又指另外一个方向,“你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是不是就是经幡?”他顺着陆贞的方向看过去,前方的纱帘仿佛真的就是无色经幡,迎风飞舞着。高湛紧紧地抱住了陆贞,紧紧地,一生一世也不愿放手。蛰伏了这么久,母后的冤屈终于报了,现在,怀里的人就是他此生唯一想要留住的女子。他望向天空,母后,是否冥冥之中,您一直就在某一处看着我,保护我,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将阿贞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以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再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随着娄太后被送进西佛堂,陆贞紧绷的思绪也跟着缓和下来,终于可以全力以赴寻找瓷土。手下的内监们倒是卖力,可惜找到的东西总是不尽人意,为此,陆贞大伤脑筋。虽然孝昭帝并没有给她规定时限,可不代表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耗,如果再一无所获,恐怕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会止步于此,那么她的计划就再也无法达成。一想到这一点,陆贞更是卖了力,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卖力就可以解决的,就在陆贞一筹莫展之际,高湛却将惊喜带过来了。一进门,他就欢喜地举着一个小纸包说道:“阿贞,你看看这个东西。”陆贞奇怪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她挑起一点白色的土末送到嘴里尝了尝,听到高湛说道:“刚才有个副将送了这包土过来,说是在东岭那边找到的。我比了比,觉着还挺像你说的东西。”陆贞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细细地用舌头感觉瓷土的味道,片刻之后,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她开心地拉住高湛急切地问道:“没错,这就是瓷土!太好了,总算有个结果了。东岭有多少这样的土?好不好开采?”高湛为难地摇头,而后笑道:“这我可不清楚,要不明天你自己出宫去查查吧。”陆贞歪着头,瞧着他的脸,故意问道:“你放心让我出宫了?”高湛知道她是想起先前的事情,笑着点头道:“娄氏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让嘉彦多派几位羽林郎保护你,这样就算在宫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一得到应允,陆贞不再停留,找到高湛所说的副将问明了详细的方位,立即就带人往东岭去。因是预先打过了招呼,所以一到东岭就有人满脸堆笑迎上来,“今儿一大早喜鹊就一直叫着,果然,陆大人您立马就来了。”这男子看起来四十上下,一身衣服倒是光鲜,然而眼睛里透过的精光却让陆贞不由得生出提防,“您是?”中年男子连忙自我介绍,“我姓吕,您叫我老吕就好。陈将军那天找到的那土就是我们矿上的。”陆贞微微点头,客气地说道:“吕老板,麻烦你了,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说的瓷土矿脉。”吕老板赶紧朝前方比了比,热情地说道:“大人您这边请。”陆贞谨慎地跟在后面,听他一边走一边介绍,“我这小地方,本来是个小煤窑,可挖着挖着,没挖出石炭,反倒尽找到些发白的土。我寻思着完了,这土可卖不了钱啦,嘿,哪想到前几天陈将军派人过来看了,又说我这土能顶大用,陆大人,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哪……”陆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了看身后一直跟随的御林军,这才稍稍安心一些。进了山洞,前方便是漆黑一片,吕老板点起了一盏油灯,“咱们往这边走。”闻着泥土的芬芳,陆贞有些激动,一想到那些瓷土就在前方,她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步伐。身后的吕老板却转过头对保护陆贞的羽林郎提醒道:“大人,前边洞窄,你们可不能这样肩并肩地走,得排成一行,一个个往前才行。”为首的羽林郎警觉地往前探了探首,见洞势的确如此,便只能妥协。一行人慢慢地往前走去,奇的是越往前,洞里巷道越来越多,很快就分不清方向,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油灯的光芒也在渐渐微弱,陆贞不禁生出怀疑,“不对吧,书上说,这瓷土矿大多是生在地表的,怎么会这么深?”吕老板眼珠子一转,立即露出了无辜的表情,“这我可就不懂了,不过大人您别着急。”说着又加快了步子,而后停在一个岔口前,指着前面邀功似的说道:“你看那儿不就是了吗?”陆贞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到前面的洞口处一片雪白,她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吕老板在身后的呼喊,拔腿就奔过去,一条矿脉正蜿蜒到前方,雪白的颜色分明就是瓷土。她立即蹲下身,捏了一些放到鼻端嗅了嗅,熟悉的气息立即就飘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不错,就是这种瓷土。”身后的吕老板不知道何时已经跟过来了,看到她如痴如醉的神色,立即笑眯眯地说道:“大人,您把灯给我,我帮您放在高一点的地方,照得远点。”陆贞想了想,也觉得提着灯确实不方便,遂依言把灯交给了他,自己继续专心查看矿脉。突然间她觉得有点不对,忙蹲下细看,这一看,真真是惊得非同小可,脚下白色的矿脉到了不远处就停下来,和岩壁的界限清晰明白——这哪里是挖出来的,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将瓷土堆在了上头。“吕老板,这是怎么回事?”陆贞大怒,立即转身质问,迎接她的竟是一片空旷,吕老板早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那盏油灯挂在岩壁的凸起处孤独地摇晃着。陆贞一个激灵,暗叫不妙,本能地出声大喊:“来人啊!”没想到才一开口,洞内就开始摇晃,随即,顶端的支撑纷纷裂开,一大堆的石土劈头就将她盖住,她只觉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恢复些许知觉,身体被什么压住了,根本就无法动弹,胸口闷得无力呼吸,左手却觉得冰冷,但是竟然在轻轻摇晃。跟着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陆贞,陆贞,我是沈嘉彦,你醒醒!”她试着张口,却无一丝一毫气力,就连睁开眼的力量都在消失。就在这时,一股冰凉的液体扑面而来,她本能地倒吸了口气,跟着疼痛就从全身上下涌上来,陆贞轻轻地呻吟一声,随即听到外头惊喜的叫唤,“听到声音了,陆大人还活着。”而后,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某个细微处开始松动,她眯着眼,根本无力再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眼前不再那么黑暗,一丝光芒悄悄跑进来,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真的要就此死掉了吗?陆贞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往事在脑海里呼啸而过,爹爹叹息着说:“你要是个男儿就好了……”杜司仪严厉地看着她,“以才授官,那你能够立下什么大功?”孝昭帝惊喜地说道:“要是你说的真的能变成现实,这对我北齐国力可是绝大的帮助!”最后的最后,她的眼前浮现出阿湛的面容,他的手指贴着她的,轻声在她耳畔念道:“定不负,相思意!”定不负,相思意……阿湛……外头的人正是沈嘉彦,听到陆贞的声音之后,他大喜,立即催促着手下将坍塌的石头搬开,声音已经开始急躁,“你们快些,把那些石头都搬开!”手下哪敢怠慢,跟着矿工们拼命地使劲,一块块石头被迅速地搬开,眼看着就要成功,却没想到问题再度出现——有一块巨石正好就压在陆贞的身上,单凭着木头的重量,根本就不可能挪动开,而沈嘉彦也不敢轻易尝试,若是木头断开,那么陆贞将会遭受新一波的冲击,届时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正焦急着,就听到有人高喊,“太子驾到!”他立即转头,刚好见到高湛飞奔而来的身影,“如何?”“不妙。那块石头太大,木头撑不住重量。”沈嘉彦没有隐瞒,坦白相告。高湛走到陆贞身边,看着她已经面目全非的小脸,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痛得无以复加,“阿贞,阿贞,我来了!”看到高湛方寸大乱,沈嘉彦反而镇定下来,“她刚才又昏过去了,听不见。”闻言,高湛往四面看了看,果然如沈嘉彦所言,情况很是不妙。他不禁狠狠地捶了一下矿洞。稍早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可是一转眼就让她发生这样的危险,一想到那一份瓷土还是自己交到她手中的,高湛就恨不得能代替陆贞去受这一番苦。沈嘉彦慌忙拉住他警告道:“别动!这儿支撑的木头细得很,要是震断了,你也得被埋在这里。”高湛绝望地看着毫无动静的陆贞,虚弱地说道:“断了就断了,要是救不出来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沈嘉彦定定地看着陆贞,忽然间跟着接了一句,“好,我陪你。”高湛疑惑地抬头,“什么意思?”沈嘉彦拿剑指着前方解释道:“看到那根东西没有?那是原来撑着岩壁的木梁,要是我让人去把木头烧断,这岩洞有八成可能会继续垮塌,可那块大石头也有两成可能会往一边滚开。原来这里只有我一人希望在洞塌之前把陆贞救出来,现在,你愿不愿意一起帮忙?”高湛登时明白沈嘉彦的意思,他是在赌,拿命赌,用两条命赌两成希望,成功了就一起活着,失败了,三条命就全埋在了一起。高湛知道,自己绝对可以做到,可是沈嘉彦他居然……高湛的心一动,“嘉彦,她是我的女人。”沈嘉彦避开了这句话,淡淡问道:“我只问你,救不救她?”高湛看了看他的眼,再看了看已经快要没有气息的陆贞,坚定地点头,“救!”沈嘉彦立即吩咐手下将木梁点火,然后将其他人都赶出洞。随着木梁的断裂,岩壁内开始不安地晃动,而压在陆贞身上的大石头也跟着这道剧烈的晃动开始松动,沈嘉彦乘此机会立即冲过去,将大石头奋力推向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高湛立即就将下面的陆贞移开,没想到沈嘉彦却因着这晃动竟被石头压住了,高湛想也不想就放下陆贞转身去推那块石头,“我用力,你想办法出来。”矿洞内的摇晃更加剧烈,大小石头纷纷落下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就令人绝望。眼看着大石头依然纹丝不动,沈嘉彦一咬牙,喝道:“你别管我,带着她先走!”高湛兀自推着石头,艰难地应道:“不行,我一定要救你!”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帮着高湛一道使劲。那石头终于松动,沈嘉彦趁势移动着,终于脱离危险,一抬头却见到高湛满脸满身的血,他不禁大吃一惊,立即扶住差点要跌倒在地的高湛,“你怎么样了?”高湛强打精神站直了身体,用力抹了一把遮住视线的血液,“我没事!”他抱着陆贞由沈嘉彦护着,躲避着落下的石头,冲出矿洞。孝昭帝一听到高湛和陆贞出了事,立即就赶去了修文殿,没想到甫一进门就听到高湛愤怒的声音,“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他忙走进去,就见到一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高湛,高喊着:“殿下,把剑放下……”孝昭帝忙道:“怎么回事?”元禄一见到孝昭帝,立即上前焦急地回答道:“皇上,太医刚正给陆大人包扎伤口,只是下手略为重了些,陆大人叫了一声,殿下就突然发火了,他说太医们没本事,救不好陆大人!”闻言,孝昭帝立即看向高湛,却见他一扫素日的俊朗,面目狰狞可怕,双眼几乎要爆裂开来,头上的白纱正渗着触目惊心的红色。他一手抱着榻上的陆贞,一手拿着剑胡乱地挥舞着,似乎是担心有人要伤害陆贞似的。孝昭帝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他好半天才回过神,眼见着一个内监被高湛挥舞的长剑划伤,忙走上去,尽量轻声地说:“阿湛,你放下剑,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先救陆贞要紧,对不对?”高湛只觉得头痛得要裂开,心口有一簇火焰在狂热地燃烧着,方才陆贞的一声呻吟已经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烧得一干二净,此刻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她,保护她,不准任何人再伤害到她。于是,也不管眼前到底是什么人,不管不顾地就喊:“你们滚,我知道,你们没一个人安着好心,你们都想害死她,你们都是凶手!”忠叔担忧地看着高湛丧失理智的样子,生怕他的长剑伤害到孝昭帝,连忙拉着他往后退,“皇上,太子殿下这个情况有点不对。”孝昭帝接着劝说道:“阿湛,你理智点,陆贞命在垂危,你要是再乱来,她可就真的活不了了!”高湛的长剑依然在漫无目的地挥舞着,险些刺伤孝昭帝。如果是从前,他必然是会停手,可是现在孝昭帝在他的眼里也是恶人,伤害陆贞的恶人,他不能让恶人靠近,“我告诉你们,陆贞是本太子的人,谁要是再敢害她,就是与本太子为敌!”此时的房内早已经失去了控制,眼见着高湛的长剑又要伤到孝昭帝,萧观音的心一紧,立即冷声道:“快去捉住太子,他现在根本就是神志不清!”这个声音立即将高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一见到萧观音,高湛的怒火愈加地烈,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她也曾经将阿贞害得那么惨,现在她又想干什么,“你又想害阿贞?”对,一定是来害阿贞的,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阿贞才不会再被伤害到!高湛想着,手上的长剑蓦地就飞向萧观音。萧观音哪里料到高湛竟然会真的出手,吓得面如土色,身子根本就忘了挪动。眼见着那把长剑就要刺过来,忽然间,她觉得自己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侧倒去,与此同时,高湛的那把长剑直直钉入木桩,离她的左脸颊只有一线之差,飞扬的发丝应声而落。高湛看到自己居然没有伤到萧观音,愈加愤怒,伸手还要再攻击,忽然觉得颈部一痛,他愕然转头,眼前闪过沈嘉彦的脸庞,跟着便失去了知觉。再度醒来,高湛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伸手捂住了头,这才记起自己已经受伤。一想到受伤这个词,高湛便一个激灵,立即想起陆贞来,他猛地坐起来,双腿正要着地,就被一双手拦住,他抬起头,就看到玉明着急地喊道:“殿下,您现在不能动!”高湛烦躁地拨开她的手,撑着床试着站起来,“你让开,我要去看阿贞!”没想到又有一道声音跟着冲过来,这一次更加大胆,“元顺、元长,拿绳子来,殿下他又犯病了!”高湛认出元禄的声音,再看到玉明正用力按着自己,不禁大怒,“元禄,你发什么神经?玉明,放开我,听见了没有?”听着高湛清晰明白的命令,元禄一下子愣住了,回神之后,他冲到高湛面前,大着胆子伸出五指在高湛面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看得清我有几根手指吗?”看着元禄莫名其妙的举动,高湛大怒,“元禄!”没想到听见这一吼,元禄非但没有如往日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开心地收了手,“殿下,你别怪我,我这也不是着了急嘛。”看到高湛已经起身往门外走去,他慌忙跟了上去,生怕太子殿下因自己刚才的行为降罪,慌忙跟上继续解释道:“您昨儿突然中了邪,拿着剑到处乱劈,还差点给贵妃娘娘扎一透明窟窿,哎哟喂,那可把我吓得啊……”闻言,高湛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停住步子反问道:“我拿剑砍了贵妃?”元禄惊奇地看着高湛,“您都不记得了?”高湛试着回忆当时的情形,却不想疼痛立即袭来,他本能地抱住头,皱着眉,“我这是怎么了?”元禄忙解释道:“太医说,殿下您是被石头砸了,所以才会这样。不过没事,您根本就没扎着娘娘!”高湛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什么时候拿剑砍萧观音的,又是怎么昏迷的,竟然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可以想到的,反而是陆贞的脸。蓦地,他立即想起来,“阿贞她怎么样了?”有了前车之鉴,元禄今次再不敢掉以轻心,他小心地扶住高湛,这才应道:“还……还没醒呢。”高湛一凛,再顾不得自己的头痛,立即奔向陆贞的房间,一进门,就见到陆贞双目紧闭,面色比先前更加白,衬得脸上的伤口愈加突兀。高湛的心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连身体都无法站稳,手轻轻地划过她脸上的青紫,强忍住心口的痛楚问道:“太医……她……”一时之间旁人根本没弄明白高湛的意思,率先理会过来的倒是玲珑,她连忙让元禄搬了把椅子过来,轻声道:“殿下,您先坐一下,听我慢慢说。”这一次,高湛没有拒绝,依言坐下,双眸定定地盯着玲珑,等着她的下文。玲珑不敢有所隐瞒,立即就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太医说,万幸大人的五脏六腑都没有大碍,只是在石头下埋得久了,气血不活,所以到现在还一直睡着。不过她已经喝得进药了,只要拿上好的参汤存住了气,过两天总是会醒的。”她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其他人注意高湛的情况,却见高湛紧紧地捏住了拳头,指节发白,青筋直冒,看得丹娘胆战心惊。丹娘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殿下,我听说您昨天也受了伤……”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便加了一句,“要不,您也回去歇着吧,要是姐姐醒过来,看到您这样子,也会难过的。”高湛并没有理会丹娘的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昏迷的陆贞,眼神也变得迷离——陆贞受伤已经成为事实,现在除了尽快让她苏醒之外,最要紧的就是查清楚幕后策划者到底是谁,若不除掉此人,谁也无法保证对方不会再度出手。思及此,他猛地站起身对丹娘和玲珑交代了一句,“你们照顾好她,除了我,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匆匆离开。伤害陆贞的幕后凶手要查,但是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也必须承认,尽管清醒着,高湛也不敢确定如今的萧观音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迁怒于陆贞,会因此再下杀手。一进含光殿,高湛立即跪在了孝昭帝和萧观音面前,愧疚地说道:“皇上,昨天我突然癫狂,差点犯下大罪,实在是歉疚至极!”孝昭帝被高湛突如其来的动作大吃一惊,立即上前扶起他,“你怎么就起身了?你头上的伤那么重……”“已经没事了。”高湛顺势站起来,摇了摇头,跟着就朝萧观音深深敬了一个礼,“贵妃娘娘,对不起。”萧观音淡淡地看了高湛一眼,别过头去。随即看到孝昭帝的示意,这才应道:“本宫可当不起太子殿下如此大礼。您昨天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陆贞吗?”高湛略带歉意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同她确认道:“这次真的不是你做的?”闻言,萧观音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转过头去,一旁的孝昭帝一看,立即过来打圆场,“好了,你们俩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阿湛,这些天我都和观音在一起,我敢担保,这件事情绝对和她无关。”高湛尴尬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我又莽撞了,我一定会去查清,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事实上,高湛在决定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置陆贞于死地之后,脑子里就立即浮现出一个名字,那就是沈嘉彦——在矿洞里,他亲眼看到沈嘉彦为陆贞奋不顾身的样子,自然也就看出沈嘉彦对她的感情。如果自己开口,沈嘉彦必然愿意出手相助。想到这里,高湛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间,沈嘉彦应该是在羽林监军营内。监军营的校场上,士兵们正操练着,整齐划一的步调,吼声如雷,尽显北齐男儿的豪迈。换做他日,高湛必然会为这些儿郎们喝一声彩,但是现在他满心的思绪全部都落在了陆贞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远远的,就看到沈嘉彦跟一个士兵在比划,长剑在他手上如同有了生命般,几下子就将对方的兵器挑飞,围观之人喝彩连连。眼看着士兵的长剑朝自己飞来,高湛索性分身跃起,轻松地接住,而后对着沈嘉彦赞道:“好剑法!”士兵们见到是高湛,连忙行礼,高湛摆了摆手,令羽林郎们全都退下,这才走近正在擦汗的沈嘉彦,淡淡说道:“她还没醒,但是不会有性命之忧。”闻言,沈嘉彦全身一震,悬着许久的心终于不再那么忐忑,可是他依然不敢表露出丝毫的关切,只能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好。”高湛问道:“你不担心她?”沈嘉彦将毛巾贴在脸上装作擦汗,含糊不清地应道:“有你在,我不用担心。”高湛看着他的样子,内心已经明白了几分,略一沉吟便说道:“我需要人帮我查出那件事的真相。”沈嘉彦扯下毛巾说道:“我早就查过了,那姓吕的身份是假的,所谓的瓷土矿也是从南梁买来的,看来,有人早就布下了这个局,等着要她的命。”闻言,高湛迫切地问道:“那姓吕的现在在哪里?”沈嘉彦无奈地摇头,“查不到,那人早有准备,消失得无影无踪。”高湛的目光虚无地飘浮着,缓缓看着半空,沉吟道:“花这么大力气设这个局,是谁这么恨她?难道……”沈嘉彦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即摇头,“不是我妹妹,这些天她根本没出过门。”高湛有些歉意地看了沈嘉彦一眼,想起了萧观音,不由地继续道:“我之前也怀疑过一个人,但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是她做的。”二人陷入了一阵为难,他们在明,凶手在暗,谁也不能确保陆贞现在身处修文殿就真的安全。宫内人多手杂,很多事情根本就无暇顾及得到,只有尽快将凶手揪出来,才能确保陆贞不会再遭到任何人的毒手。沈嘉彦慢慢地想着,突然间,一个念头闯进了脑海,他猛地把剑插回剑鞘,低声说道:“要想知道凶手是谁,只有一个方法……”高湛看到他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点头,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引蛇出洞!”第48章:救治朱漆大门紧紧闭上,将所有的消息都锁在了巍峨宫墙之内,主子们的事情虽然没有办法传出去,但是一举一动,总会引起无数下人的关注。自从满身是血的高湛抱着奄奄一息的陆贞回宫的那一刻起,陆贞在宫外遇到埋伏的事情就在宫内传遍了。陆贞和高湛的关系成了公开的秘密,而陆贞的病情自然也成为了宫人们交头接耳的对象,尤其是陆贞所在的,司正司宫女一见到琳琅就立即搭话,试着从她嘴里掏出点消息来,“哎,你听说那件事了吗?”琳琅一愣,随即会意,“你是说陆大人吧……”说到这里,琳琅的眼眶也跟着微微红了一些,“哎,也不知谁那么心狠,把她给害成那样!”司正司宫女见到琳琅松开,立即试探问道:“听说她不行了?”闻言,琳琅脸色微微一沉,“哪儿的事,太子殿下现在把她当心头肉似的,什么人参、鹿茸,都跟不要钱似的给陆大人喝。我刚才去修文殿看过了,陆大人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说话。”司正司宫女早已听说过此事,可真正听到,还是大吃一惊,“修文殿!太子殿下真把她带回去啦?”琳琅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那可不,住的还是太子殿下自己的寝殿!陆大人虽然不能说,但是能写啊。现在她吃过药睡了,等明天一大早醒了,就能把害她的人的名字写出来!”司正司宫女一听,倍加好奇,“她怎么知道是谁害的她?”琳琅双手合十,庆幸地说道:“那就要多亏老天有眼了,石头砸下来的时候那个凶手也没能逃走,临死前良心发现,就把收买他的人供出来了。”一听到此言,宫女们立即又将琳琅围住,好奇地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而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在瑟瑟发抖,美丽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像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却忘了涂上胭脂。她没有心思再听她们余下的交谈,迈开步子急匆匆地朝前走着。一旁的小宫女赶紧迈大了步子跟上,渐渐有些吃力,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道:“沈大人,你是不是走错了,咱们回司里去,不该走那条路。”此人正是阿碧。闻言,她本能地抬头看着前方,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走错了方向,一时之间心里头愈加烦乱,忍不住就拿小宫女出气,“滚,别跟着我!”小宫女看了一眼她难看的脸色,吓得拔腿就跑,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看着小宫女离去的背影,她再也撑不住,无力地靠着墙壁,双唇也跟着忍不住发抖。这些天在宫里,她一直都注意着修文殿那边的一举一动,原本以为陆贞已经没有希望再苏醒过来,如此,她便真的将这个眼中钉拔去,没想到那么重的石头砸下去,陆贞居然还没有死!这个女人,命怎么就这么大?如果说上次的红香院她说服沈嘉敏设下的那个陷阱还存在着一些漏洞的话,那么这一回布下的天罗地网,陆贞根本就逃不掉,而且,阿爹说那姓吕的出事后就找不着了,她还以为他按原计划逃出京去了,可怎么会被抓了呢?如果姓吕的真的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供出来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根据那些线索找到父亲,自然也就清楚是她下的手。谋害上司女官本就是大罪,再加上太子殿下又受了伤,恐怕……阿碧不敢再想下去,她猛地站直了身体,暗下决心,不行,不能让陆贞醒过来!她勉强镇定了心绪,决定今天晚上去修文殿探一探风声,若是有机会,便直接送陆贞归西。自然,也必须乔装打扮一番,此刻她的一身宫衣太过招摇,若是以普通宫女的身份进去,反而不会受到怀疑,要是出了事情,逃跑大概也会容易一些。想到这里,阿碧立即开始行动,将自己早先的宫女装又找出来,再用胭脂水粉将原来的面容遮盖住,这才往修文殿走去。一路上她都低着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到了修文殿门口才停下来。她不敢立即进去,又在门口张望了半晌,才走上去,准备去敲门。没想到手才举起来,一道声音就传过来,“阿雪,徐芳仪等你都半天了,怎么你还在这里磨蹭?”阿碧还未回神,已经被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地挟持住,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本能地抬头看去,才发现来者是腊梅。阿碧微微一愣,随即见到腊梅眼神里的另一层意思,连忙低下头,故意粗起嗓子说道:“姐姐我错了,陆大人之前救过我,我就是想过来看个热闹……”腊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名宫女就夹着阿碧步入茫茫夜色之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阿碧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抬头看去是一道熟悉的背影,她立即认出是娄尚侍,连忙恭敬地说道:“大人,是您找我?”娄尚侍回过头扫了阿碧一眼,淡淡说道:“陆贞的事,是你干的吧?”阿碧猝然一惊,没想到娄尚侍在西佛堂诵经两个月,居然还对宫里头的事情了如指掌,不由得生出一股冷汗,本能地否认,“不是我……”娄尚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在本座面前还装什么装?”顿了顿,她又看着阿碧说道:“只是本座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笨,设得出那样精妙的陷阱,怎么反倒看不穿人家的诱敌之计?”闻言,阿碧马上明白过来,禁不住喊道:“啊,难道陆贞还没有醒……”娄尚侍白了她一眼,“你总算是还有点小聪明……刚才你真要走进去了,只怕里头守着的太子马上就要把你拿下,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这一张假脸。”阿碧豁然开朗,念头一转,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磕头道:“谢大人救命之恩!”娄尚侍无奈地摇头,“你呀,只会耍点小手腕!你跑到修文殿里去到底想干吗?是想杀了陆贞灭口,还是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你去之前,有没有去太医院打听过陆贞的病情?做这件事情之前,为什么不向本座禀报?”听着娄尚侍的提醒,再想想自己之前的鲁莽,阿碧羞愧地低下头,“我以为大人您……阿碧实在是太不谨慎了!”娄尚侍看着阿碧的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别以为本座现在身在西佛堂就什么都不知道,内侍局里,还有我不少人!”阿碧跟着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是怎么发现太子的陷阱的?”“丹娘老是哭丧着脸,陆贞要真醒了,她会这个样子吗?”娄尚侍淡淡地解释完,便感慨道,“不过,这陆贞的命也实在是太硬了点,这么折腾居然都没死。”说到这里,她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原来想把这次的事推在谁身上的?”阿碧不敢再看娄尚侍的眼,低下头老实回答道:“柳絮。”娄尚侍仔细回忆了一下,同阿碧确认,“就是原来青镜殿那个给周太妃殉了的宫女?”阿碧点了点头,“是,我查到她姓吕,家里没什么人了,所以就让外头那个矿主冒了她二叔的名。”娄尚侍看着她,“所以到时候查起来,也只是柳絮的家人知道了侄女死因的真相而泄愤报仇?”阿碧再度点头,“是。”娄尚侍冷冷一笑,“想得倒是不错,可是陆贞还活着,你这些安排就全没用……”一听到这句话,阿碧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她低下头,不知如何回应,心里的绝望悄然浮出。娄尚侍看她如此,便继续道:“气馁了?她现在没醒,就有办法让她以后永远不会醒!”闻言,阿碧惊喜地抬起头,“大人……”娄尚侍却不看她,眼眸里露出了一丝凶狠——在西佛堂的这段时间,远离了内侍局,这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姑妈重新掌握大权,没想到,姑妈居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害得她无法提前回去。一想到自己被丢在这里的始作俑者是陆贞,娄尚侍肚子里的这股子火气根本就无法平息,而且现在,更有了弄死陆贞的理由。这段时间,她看似远离斗争,其实她的耳目一直都为她提供消息,自然也就知道太子为陆贞做了多少的事情。她依然认为,只要将陆贞弄死,必然会让高湛崩溃,到时候,高湛没有了防备,姑妈才能有机会重新执掌大权。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陆贞开口说一句话。绝对不!昏迷不醒的陆贞并不知道危险再度靠近了自己,此刻的她依然安静地躺着,任凭一旁的高湛望穿了眼,依然毫无知觉。此刻的高湛脑子里就像是塞进了一团乱麻一般,根本就无法理出丝毫的头绪来。他和沈嘉彦布下那么精妙的局,到处散发陆贞已经苏醒的消息,可是等了这么多天,居然连一点迹象也没有。虽然那个姓吕的矿主在阖闾门外畏罪撞死,但是他绝不认为事情会是那么简单,一个区区的宫外之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布局这一切?更何况,对方还只不过是一个一等宫女的亲人罢了。然而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线索,反倒是陆贞,经过太医的多番治疗,非但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愈加危险。最令他愤怒的是,那群庸医没有专心治阿贞的病也就算了,居然还对他的伤口指手画脚的。一想到这些,他的怒火就愈加浓烈,头也渐渐涨得厉害。“阿湛,我来看看阿贞。”正想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高湛转过头,就见到一身龙袍的孝昭帝站在面前,一脸关切,“皇兄?”孝昭帝担忧地看了看高湛,又低头看了一下陆贞,问道:“阿贞怎么样了?”一提及这个,高湛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怒气,他握紧了拳头不悦地说道:“我要把那些胡说八道的太医都斩了,他们居然说阿贞已经油尽灯枯了!”那种不悦,掺杂着一种叫绝望的东西。现在,他太需要一个人肯定地告诉他阿贞一定会好起来。一想到这里,他不禁脱口问道:“皇兄,你是金口玉言,你告诉我阿贞一定会好的,对不对?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把她救回来,她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眼看这素日里雄姿英发的高湛变成如今的样子,孝昭帝十分心痛,他不忍地按着高湛的手,“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金口玉言,岂容有假,得到了肯定,高湛登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了欢喜的表情。见到高湛的面容稍稍缓和,孝昭帝试探着劝说道:“可是阿湛,你这个样子,阿贞就算醒来,也会不开心的。听皇兄话,出去换件衣服,洗把脸,清清爽爽地再回来陪她好吗?”高湛立即摇头,坚决地拒绝,“不行,我一步也不想离开她。”孝昭帝试着用示弱,“可是我那边有好多政务忙不过来,阿湛,你暂时离开一会儿,去昭阳殿帮帮皇兄成吗?”“皇兄你说什么呢?”高湛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孝昭帝,“什么政务比得过阿贞重要?”孝昭帝神色一凛,终于没有再开口,叹了口气,便离开。此刻的高湛全身心都挂在了陆贞的身上,见他离开,也不挽留,继续低头看向陆贞。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盏粥,他直接将粥推到了一边,烦躁地说道:“我不想吃。”端着粥的元禄立即急了,“您就喝两口吧,这可是皇上专门让司膳司送来的。”丹娘也跟着附和道:“对啊,殿下您多少就吃一点吧,您这么饿着,姐姐知道了,也会心痛的。”是,的确不能让阿贞再心疼,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样才可以照顾好她。思及此,高湛终于拿起碗来,胡乱吞了两口,就丢回盘子里,目光再度落在陆贞的脸上。可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影子渐渐地开始虚浮,没有动,影子却一溜儿散开,她的脸散成了四五个,终于,黑了下来。“殿下,殿下!” 丹娘看到高湛晕倒,吓了一跳,却被随后赶来的忠叔阻止,“别推他,殿下没事,这都是皇上安排的。”说罢,他做了个手势,几名内监走进了门。“你们……要做什么?”丹娘看到他们开始挪动床上的陆贞,立即冲上前想要制止,不想却被元禄一把拉住,“丹娘,皇上下旨,让陆姑娘回用勤院疗养!”“什么?”丹娘瞪大了眼,“皇上怎么可以这样,他明知道……”元禄立即解释道:“丹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殿下再和陆大人待在一起,他的癫狂症早晚会再发作的!”“可是你们也不能……”丹娘看着一行人将陆贞送出房门,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她挣脱掉元禄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跟着冲出门去,尾随其后。内监们将陆贞抬进用勤院便离开,闻讯而来的杜司仪看着床上已经毫无声息的陆贞,不由得有些焦躁。这个时候,丹娘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愤,大哭着朝一旁的杨姑姑问道:“姑姑,他们为什么要把姐姐和殿下分开?你看姐姐这样子……”杨姑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这是命,谁也怪不着。”听到杨姑姑也这样子说,丹娘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听得杜司仪更加烦躁,她瞪了丹娘一眼,大声训道:“吵什么吵,不是还没死吗?那些太医都是些吃白饭的,元寿,你去给她瞧瞧!”一旁的元寿领命,走到陆贞的身边,伸手搭在陆贞的脉搏上。丹娘屏住呼吸,哭声也不自觉地止住了,双眸紧紧盯着元寿,眼里充满了期待。可是,她却看到元寿的眉头越锁越深,她的泪水又跟着弥漫起来。片刻之后,元寿站起身,杜司仪便领着他离开,一言不发。丹娘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不禁开始担忧,“杨姑姑,你说,姐姐真的没有救了吗?”杨姑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命,陆贞若不能醒,说明她命已至此,若是醒了,那便是命不该绝。”丹娘怔怔听着,看向床上安静的陆贞,咬了咬唇,突然坚定地说道:“不,我相信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她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杨姑姑并没有回答丹娘的话,只是看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之后的日子,陆贞就在用勤院里疗养,说是疗养,其实也不过是维持生命罢了,除了杜司仪,根本没有人再来看她,甚至连高湛都没有出现。丹娘听说,长公主和皇上都禁止太子出修文殿,为的就是不让他再见到陆贞。丹娘原先还可以跟元禄互通消息,到后来,连元禄都被长公主关进了柴房,于是,跟高湛的最后联系也跟着中断了。陆贞的气息已经渐渐地微弱了,伸手探到鼻端下,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只有用羽毛才能探出一点波动——照这样下去,陆贞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真的会如杨姑姑所说的那样命已至此了吗?丹娘此时唯一能做的便只是向苍天祈祷。用勤院陷入一片死寂,绝望已经露出了端倪,就在丹娘以为高湛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了!一进门,他就直冲到陆贞面前,一把抱住她,“阿贞,阿贞!”回应他的,依然是悄无声息,可是这一次,高湛却没有素日里的激动,出奇的平静,甚至连命令他们离开的声音都异常的平和,“你们都出去。”丹娘正要开口,未想门外又冲进两个身影,居然是长公主和孝昭帝。长公主的声音里透着紧张,“阿湛,你要做什么?”高湛大喝一声,“出去!”这一声暴喝令众人顿住,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步退向门口,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将眼前的局面打破,“你还想不想救她?”丹娘定睛一看,却是杜司仪带着元寿走了进来。那边的高湛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你说什么?”杜司仪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想救她,就把她放下来,让我试一试。”听到这一句,丹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冲过去拉住高湛喊道:“殿下,快放下姐姐,杜大人,你……你有什么办法?”杜司仪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道:“叫人烧几壶滚热的水,多拿几条毛巾放在里边。”杨姑姑一听,马上离开房间去准备。与此同时,几个内监抬着一个巨大的冰块走了进来。杜司仪扫了一眼兀自呆立的孝昭帝和高湛,冷冷说道:“男人都出去,皇上,您也是。”高湛却不愿离开,“你要做什么?”杜司仪说道:“殿下,你要是还想救她,就别磨蹭!”高湛微微一怔,一咬牙,率先退出屋内,其他人也跟着一道站在了门口,房门立即就被关上。丹娘奇怪地看着杜司仪,却见她迅速褪下陆贞的衣衫,跟着吩咐几个宫女道:“把冰块全给她盖上。”丹娘一听,吓了一跳,立即问道:“这……这是干吗?”杜司仪看都不看她,反倒转身低声吩咐着杨姑姑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丹娘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陆贞的面色慢慢发紫,内心紧张不已,却不敢再出口发问。却听杜司仪在此时命令道:“好了!把冰块弄开。”一旁的宫女听令,很快就将冰块拿得一干二净,而杨姑姑则和几个宫女戴着厚厚的手套,迅速把滚烫的毛巾一下子敷在陆贞身上,盖住了她的整个头脸。看着眼前的情景,丹娘真担心她们会将原本就气息微弱的陆贞闷死,没想到的是,须臾之间,她居然看到陆贞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丹娘原本以为自己看错,没想到,陆贞居然又动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惊喜地叫出来,“姐姐的手动了!”闻言,杜司仪大喜,立即喝道:“再来!”如是几番,杜司仪这才令丹娘开门,将早已经守在门外的陈太医请进来,“她的手指刚才已经能动了,你快给足底扎针!”陈太医惊讶万分,高湛却欣喜若狂,立即命令,“快扎!”陈太医这才回过神,匆匆取出金针,杜司仪说道:“扎独阴和涌泉两穴!”一针下去,陆贞全身跳了一跳,丹娘欢喜得难以自制,第二针落下,随着针体的转动,陆贞居然开始慢慢挣扎。高湛生怕陆贞再次不动,连忙吩咐道:“你继续!”陈太医见陆贞有反应,忙用针如飞,一针下去之后,陆贞突然弹了一下,这一次居然呻吟了一声。杜司仪见状,立即吩咐,“你再用点力!”陈太医闭目,用力将银针一探,陆贞突然一动,睁开了眼睛。高湛大喜过望,“阿贞!”然而陆贞却没有如他希望的那般回应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慢慢地合上双眸。高湛的心一凛,本能地抱住她拼命呼唤,“阿贞,你醒醒!”陈太医见状,立即探了探陆贞的脉,随即面容一喜,说道:“殿下不用着急,陆大人生机已复,很快就能再次醒来了。”果不其然,过了些许时间,陆贞真的再次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依然带着迷蒙的双眸,高湛激动不已,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抱紧她的冲动,颤着声问道:“阿贞,你还认得我吗?”陆贞迷茫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慢慢认出眼前的男子,她张了张口,努力用似乎要裂开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好半天,才念了两个字,“阿……湛……”高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含着泪点头,再点头,捉着她的手久久不敢松开。他在心里暗暗呼唤:母后,是您的在天之灵听到了我的祷告,所以才将阿贞又送回来的吗?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我以我生命起誓!眼见着陆贞度过危机,孝昭帝心情大好,待杜司仪一出来便好奇地问道:“杜司仪,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杜司仪没有隐瞒,“微臣在静心院待了那么多年,里面全是生了病却没资格诊治的宫女和内监,还有一些犯了错的太医。见过那么多死人和病人,微臣也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医术。陆贞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几近假死之态。那个元寿,以前伺候过前朝的太医院医正,他告诉我,以前遇到这种病人,那位医正曾经用过冷热相交的方法来刺激病人,没想到还真的有用。”“也是阿贞命大。”杨姑姑在一旁微笑着接口说罢,也跟着好奇道,“可为什么你又一定要让太医刺她脚底的穴位?”杜司仪淡淡应道:“我也是偶然想起丹娘曾经提过,说刑部审案时,曾经用羊舔过犯人的脚底。要知道脚底是人全身最敏感之处,病人刚醒的时候,在这个地方施针,效用一定最大!”孝昭帝赞许地点了点头,“杜司仪,你这一次可是立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你。”杜司仪略略施礼,口气依然是淡淡的,“多谢皇上,不过这丫头既然认了我做师傅,我救她,也是天经地义。皇上如果真有心嘉奖,就请多建几处像静心院那样的地方,给那些枉死的下人们一条生路吧。”听到杜司仪的请求,孝昭帝肃然起敬,他立即点头,“朕这就吩咐人去办。”杜司仪再度道谢,转头听见高湛欢喜的声音,重重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笑容。这一次,高湛再度将陆贞接回了修文殿疗养,将养了数日,陆贞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康复,只是因为昏迷太久,只能以汤药续命,所以此刻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她却没有太多的沮丧,一直配合太医进行调养。唯一令她郁闷的是自己的右手,不知为何,总是无法拿东西,不仅不能拿勺子拿书,就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虽然丹娘和高湛都说,是因为右手被压过,一时血脉不畅,加之她身体虚弱所致,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因为这种无力的感觉太怪异了。就比如现在,她虽然抓住眼前的这个荷包,可是手却抖个不停,根本就力不从心。陆贞叹了口气,将荷包放下,左手紧紧捏住右手,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不,应该说是撞开更合适,陆贞本能地看过去,就见到长公主怒气冲冲的脸。陆贞有些奇怪,随即想起自己与高湛的事情,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眼见着她快步走过来,陆贞忙支起身子朝长公主勉强行礼,“下官参见公主殿下。”长公主冷着脸,打量着眼前的陆贞,却见她长发简单束起,小小的脸颊只有巴掌大,许是生了这一场病,下巴尖得令人心疼,她一身白色单衣外加了一件粉色的褂子,将原本苍白的脸颊衬得娇艳了一些。见到此景,长公主收起了目光,冷冷说道:“好一副病西施的样子,难怪能迷倒阿湛!”陆贞已经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又不知她所指的是什么事情,便只能低头。见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长公主内心的火气更盛,“我有话要问你,你从实回答,若有一句撒谎,管你是谁,我定斩不赦!”陆贞轻轻点头,“殿下尽管问。”长公主立即开口,“你到底是不是防御使陆襄的女儿?”闻言,陆贞一怔,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深处悄悄升起,来者不善,看来接下来的问题会更棘手。但是她必须回答:“不是,我是商人陆贾之女,但陆贞这个名字是真的。”长公主冷哼一声,“总算你还知趣,没有说谎,那你是不是那个曾经被通缉过的杀人女犯路珍?”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陆贞先是一惊,跟着也回过神——皇宫很大,人更多,这件事当日所知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这长公主与娄太后之间的关系也不差,必然是会听说。思及此,陆贞也不再隐瞒,咬着牙点了点头,又立即替自己辩解道:“不过,那件事是事出有因的……”长公主闭了眼,愤怒地吼道:“够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待在宫里?”陆贞张了张口,正想解释当时的来龙去脉,高湛已经闻讯赶来,听到长公主的话立刻替陆贞解释,“皇姐,你误会了,阿贞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她是无辜的。”长公主回头,这才发现高湛不知何时已进了门,“阿湛!”高湛直直坐在陆贞身边,抬头看着长公主,严肃说道:“皇姐,请你相信我,阿贞绝对不是什么杀人犯。而且,以后请你也别再这样质问阿贞,她是我未来的太子妃,我希望你能尊重她一些。”长公主没想到高湛居然鬼迷心窍到了这种地步,怒气更大,“我不许!陆贞,你别躲在阿湛后面,你自己说,你到底配得上阿湛吗?他是太子,以后的皇上!你好歹也为阿湛想想啊。难道你想让人家嘲笑,说堂堂北齐国主,竟然娶的是个商人家庶出的女儿!”闻言,陆贞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这是她的软肋,她一直觉得无力,一直努力,就是想让自己更配得上他,可是现在……眼见着陆贞的脸色大变,高湛再顾不得其他,大喝道:“皇姐,你住口!”长公主苦口婆心地劝道:“我是为你好!她这个样子,就算是给你当侧妃,我也不能同意!我问过太医,她已经是个残废了……”听到这里,高湛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掩住了长公主的嘴,生怕她继续说下去,他连忙胡乱掩饰,“皇姐,你累了,我送你出去!”说完,也不管陆贞,连拉带拽地将满面怒火的长公主拉出房门。看着他二人消失在房间里,陆贞再也无力支撑自己,软软倒在床上,努力地用手抓着锦被,却发现右手怎么也没办法抓紧。一股虚浮感自手心传过来,她想起这些时日的情形,想起被右手抓住又飞快逃离的东西,想起丹娘他们闪烁的眼神——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蒙在了鼓里,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气血不通,肯定会痊愈,原来……原来……她无力地松开手,将右手摊在自己面前,掌纹交错,一如从前,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从里面消失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没有显赫的身世,好歹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做一个足以同高湛匹配的女子。可是现在,她只剩下一只左手,不能握笔,也不能拿刻刀,什么都不能……“阿贞,刚才没吓到你吧?”高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本能地抬头看去,随即拉住他的手惶恐地问道:“长公主刚才说的,我是个废人了……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是被她听见了,高湛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绝对不能否认。他努力在心里组织好最恰当的言辞,随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才拉住她的右手,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阿贞,你镇定些,听我说,之前你病才好,我也只能瞒着你,可现在,我必须要告诉你真相了。你的右手在矿洞塌的时候被压伤了,太医说,必须要很长时间才能治好,但绝对不会是残废。阿贞,你之前那么勇敢,昏迷了快一个月都能醒来,所以这一次,你能不能再坚强一点,和我一起共同面对这个事实?”陆贞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的右手看去,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能好吗?”高湛点了点头,坚决地说道:“我保证。”陆贞闭上了眼,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右手依然无力。高湛轻轻地搂住她,柔声说道:“阿贞,你既然选择和我在一起,就必须要面对很多的磨难。这一次你出事,也是受到我的连累。可我知道你有信心战胜一切,对不对?”陆贞抬眼看他,迎着他的目光,半天才点了点头。高湛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阿贞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女人!以后不管有再多的艰难困苦,我都会陪着你的!”艰难困苦……是的,往后还有很多的艰难困苦。听着这句话,陆贞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他在耳边说了什么,已经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第49章:拒婚陆贞决定再相信一次高湛的话,虽然内心依然存着一丝疑虑,但是她还是决定再相信他一次,也给自己一点希望。随着时日的推移,她的身体渐渐康复起来,太医将医治的重点从她的身子转移到了右手上,而她也听话地配合着,阿湛说她的手会好,那么她一定会好的。她此刻依然需要疗养,但是瓷土的事情却不能停,所以一回到青镜殿,她就立即对内监们这些时日送来的瓷土进行检查。调养了数日,她的右手似乎还真的有所好转,每日的衣食住行渐渐也不需要丹娘跟前跟后伺候着。如此数日之后,她便起了雕花的念头,这手艺荒废了数日,她的技艺还不够熟练,若是再这样荒废下去,还真的很危险。一想到这里,陆贞立即尝试雕花,可是,就在她照着从前那般力道捏住雕刀的时候,却觉得手一酸,那雕刀就从她的手指之间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陆贞连忙俯身拣起,弯腰之际,耳边却莫名地响起了长公主那天的话,“ 我是你姐姐,你居然为了一个废人……”废人……一想到这个词,陆贞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她拣起雕刀,连声安慰自己,“不怕,我一定能好起来的。”“大人,你在做什么?”玲珑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嗯?”“殿下虽然同意你搬回来,可你别忘了,他再三吩咐过,一个月之内不许你碰这些东西,你不会想让我挨骂吧?”玲珑忙走近她笑着将雕刀拿走,“我来帮你放好。”陆贞顺势挥挥手,“你就放在柜子里吧。”玲珑点了点头,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赶紧拿着雕刀走到柜子前,没想到才一开柜门就将里头的一个盒子碰落,玲珑低头一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好漂亮的钗子!”只见那钗子华丽至极,尾巴上各点缀着羽毛,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玲珑低头一看,正要开口发问,就见丹娘飞快跑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信朝陆贞说道:“姐姐,刚才有个侍卫过来,要我把这信带给你。”玲珑立即将钗子收起来,不悦地朝丹娘说道:“殿下不是吩咐过要咱们小心吗?怎么你问都不问我一声,就随便收了不认识人的信?”丹娘捏着手上的信,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声地辩解道:“可是他认识我啊,他叫我丹娘……”陆贞微微一笑,接过信打圆场,“好了,别那么杯弓蛇影的,只是一封信而已。”说着,习惯性地对准信封的一头正要撕开,未想手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一咬牙,加大了力道,只听嘶的一声,信倒是撕开了,却把信纸也跟着弄破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信纸摊开一看,上头只有寥寥数句:“东岭陷阱之事真相已明,盼出宫一见。明日午时,锦香楼雅间,沈嘉彦。”是沈嘉彦!先前的确有听高湛说沈嘉彦正在全力处理此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着落了。陆贞捉紧了信的一头,再度低头,“东岭陷阱……”是的,她的确也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如此恨她。陆贞决定赴约,但是不敢对高湛说明,生怕他太担心,只说孙家瓷窑的人前几天送了包泥土过来,她觉得成色还行,想要去查探一番,顺带诓他说想吃东城锦香楼里的什锦汤。高湛虽然有些担心,奈何政务繁忙,便也只能由着她去,只是暗暗地多加了些人手保护她,防止发生意外。次日一早,陆贞便带着元禄出宫,先是去孙家窑里看了一番,而后便依照信上的指示前往锦香楼,然而一进到雅阁陆贞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她见到的并不是沈嘉彦,而是沈嘉敏!一看清眼前人,陆贞心中一惊,根本不愿同她再生出瓜葛,转身就想离开,却未想立即有人拦在了面前。陆贞怒道:“你要干什么?”身后的沈嘉敏得意一笑,说道:“放心,我没有恶意。我是想帮你找到真相,可如果不用大哥的名义约你,你会理我吗?陆典饰,请坐吧。”陆贞警觉地看了她片刻,知道此刻的自己是绝对走不了的,索性便坐下,警觉地看着沈嘉敏,“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嘉敏懒懒应道:“什么花样都不玩,就是跟信上说的一样,告诉你东岭事情的真相。”闻言,陆贞立即绷紧了身体,“到底是谁要害我?”她原本以为沈嘉敏会跟自己周旋一番,或者是答非所问,没想到沈嘉敏居然真的开口同她解释道:“那个吕老板,是原来青镜殿宫女柳絮的二叔,他的侄女被你害得去殉了葬,陆大人贵人多忘事,大概不记得了吧?”柳絮二字闯进耳朵的同时,陆贞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容,自然,从前的往事也跟着记起来,她惊疑地站了起来,“柳絮的二叔?”沈嘉敏点头,满意地看着陆贞的脸色,“人家为了报仇,辛辛苦苦地设了一个局,没想到你陆大人一出事,太子表哥急得跟什么似的,马上让衙门的人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吕老板走投无路,一头撞死在宫外的城墙上……陆大人,你身上的血债,还真不少呢。”果真又是一条人命,陆贞脸色顿变,如宣纸般雪白。嘉敏偷偷看了陆贞一眼,立即又继续说道:“我要是你,羞都羞死了,哪儿还能跟你一样,没皮没脸地缠着太子表哥!现在人人都在耻笑他!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七品女官!太子表哥放着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不要,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残废!”陆贞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在内心拼命地安抚自己,没事,阿湛也说过,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就必须要面对很多的磨难,这并不算什么。思及此,她立即睁开眼,说道:“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激怒我。没用的,我和阿湛之间,早就不在乎这些了。而且就算我的手一时好不了,阿湛也不会在意的。”沈嘉敏没想到陆贞居然软硬不吃,还说出这种话来,火气一下子上扬,脱口便讽刺道:“一时好不了?你根本是全残了!别人在骗你知不知道?以前你除了烧瓷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来,你怕是连泥巴都捏不动了!”闻言,陆贞的心登时冷了一半,她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想起太医每次为她治疗时皱紧的眉头,不由得信了一半。可是,她也知道,不论是不是如此,此刻她不能跟沈嘉敏妥协,否则,一切都输了。她强撑着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沈嘉敏瞪着陆贞,强压住心里的怒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很快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看在我告诉你这么多真相的分上,你就在这好好待上一会儿。最好别想着叫你那些侍卫,要不然,我转头就告诉太子表哥你出宫来是为了跟我哥哥私会的。”说罢,她又狠狠朝一旁的两名侍女命令道:“看好她!两个时辰过后再放她出来。”侍女连连应诺。沈嘉敏转过头,看到陆贞依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猜想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必然已经影响到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说道:“好酒好菜我都点了,你放心慢慢享用,放心吧,里面没毒。哦,我忘了,你现在根本拿不动筷子。翠华,陆大人想吃什么,你就拈一筷子喂她,记着了吗?”这是一种羞辱,可是此刻的陆贞,却只剩下木然,她怔怔地看着沈嘉敏离开房间,怔怔地听着沈嘉敏的声音消失在走廊里,怔怔地回过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耳畔脑海里回旋的全部都是沈嘉敏和长公主的声音——沈嘉敏得意地说:“现在人人都在耻笑他,你知道吗?你是什么身份?太子表哥放着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不要,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残废!”长公主狠狠地瞪着她,“难道你想让人家嘲笑,说堂堂北齐国主,竟然娶的是商人庶女!”沈嘉敏的声音跟着又响起来,“ 一时好不了?你根本是全残了!你除了烧瓷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来,你怕是连泥巴都捏不动了!”陆贞痛苦地闭上眼睛,轻轻弯曲着右手,“陆贞,再坚强一点,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刺激你!你要相信阿湛,他说过你的手总有一天会好的,他说过以后不管有再多艰难困苦,他都会陪着你的!”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可是眼前脑海的景物,却渐渐被沈嘉敏和长公主的面容取代,她们不断地在她耳旁重复着方才的言辞,那嘲笑的、不屑的目光,像一把刀,狠狠地摧残着她的自尊。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嘉敏带来看守她的两名侍女忽然走过来,朝她福了一福身,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消失的地方,心里忍不住疑惑——她们就这样走了?为什么沈嘉敏要把我留在这儿两个时辰又什么事都不干?陆贞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四周探了探,真的没有一个人看守,陆贞的疑惑更重,却不敢多加逗留,立即飞快下楼。才一出来,元禄就迎上来发牢骚,“哎哟喂,我说陆大人,你这顿饭怎么吃了这么久?可担心死我了。”陆贞摇了摇头,“没事,咱们回宫吧。”说着,便要俯身上轿,可是眼角的余光却被某个东西吸引住,她抬眼看去,一张写着硕大“医”字的幡旗正迎风飘扬,似乎是向她发出召唤。沈嘉敏的声音又在她的耳畔萦绕,陆贞低头看了看自己微曲的右手,咬了咬牙,又站直身体转头对元禄说道:“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要去那边走走。”元禄一听,吓了一大跳,脱口就道:“那哪儿成……”“听话!”陆贞大喝一声,扭头便走。而元禄,却被她吓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的陆贞陆大人居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时,陆贞已经消失在人海里,元禄大腿一拍,喊了一声不好,连忙跟上,可是哪里还见得到陆贞的影子。其实陆贞并没有走远,因为医馆就在前面。医馆里头安静得很,除了前头抓药的学徒,就剩下帘子后大夫的诊断声,陆贞进去的时候,恰好有人已经诊断完毕,一面道谢,一面走了出来。陆贞踌躇了一下,便走进去,将手放在桌子上,淡淡说道:“劳烦大夫。”白胡子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为她听脉,片刻之后,他蹙起眉问道:“姑娘新近可曾受过重伤?”陆贞点了点头,又听那大夫说道:“这恐怕……”陆贞见大夫顿在这里,立即说道:“大夫不妨直言。”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姑娘的右手似乎是曾被什么压过许久,如今伤了血脉,外面看起来没事,可是……我不妨同您直说,姑娘,你这只手,恐怕真的是回天乏术了啊。”陆贞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般,她不愿相信地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大夫,却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叹息道:“可惜啊……”她再也听不清大夫接下来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迷迷糊糊地交了诊金,踉跄着迈出医馆的大门,几乎无法站直,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根本就无法支撑这一具血肉之躯。回天乏术,回天乏术……原来,她真的是个废人,真的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她配不上阿湛,配不上他。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小孩朝着她跑过来,冷不防就将她撞了一下。陆贞踉跄着退后数步,本能地扶住墙才不至跌倒。那小孩子们懵懵懂懂,仰着天真的笑脸喊道:“太子殿下娶媳妇儿喽!太子殿下娶媳妇儿喽!”陆贞一震,不可置信地再听了一遍,那小孩们的叫声真真切切地传到耳畔,“太子殿下娶媳妇儿喽!”她倒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就拉住一旁跟着看热闹的妇人急急问道:“大娘,太子殿下要娶谁?”妇人丝毫未曾察觉到她的脸色,笑眯眯说道:“还有谁?就是沈国公府的大小姐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还不过去凑个热闹?”沈国公府的大小姐……沈嘉敏……阿湛要娶的是沈嘉敏!一想到这里,陆贞心一恸,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无法撑下去了。就在这时,有人伸手扶住了她,她转头一看,却是元禄。见到陆贞面无血色,他急切地问道:“陆大人,你没事吧?”“放开我!”陆贞喘着粗气,狠狠说道。元禄兀自扶着,为高湛辩解,“大人你千万别生气,那些破小孩肯定是在瞎嚷嚷……”陆贞一声暴喝,“我叫你放开我!”元禄一惊,双手不自觉地松开。陆贞撑着墙壁站直了身体,慢慢往前走,察觉到元禄还在身后,她立即转身,冷冷说道:“别跟着我。”元禄看着陆贞反常的模样,一脸着急,他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只是沉默地跟着。陆贞却忍不住了,反手从头上取下一根金钗,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你们要还跟着我,我就……”那金钗在陆贞雪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看起来尤为突兀。眼看着陆贞越来越使劲,那金钗已经快要刺破脖子,他吓得手脚发凉,忙道:“陆大人你先放下,我不跟就是,你千万别想不开。”陆贞回过头,不再理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也不相信,她才不相信阿湛会娶沈嘉敏,她一定,一定要去弄明白这件事情。陆贞迷迷糊糊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她想去的地方,沈府。此刻的沈府门前早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张扬的红色双喜字贴满了墙壁,昭示着大喜的来临,而沈家的仆人们更是一脸得意之色,趾高气扬地将四周的人都赶到了一边去。不一会儿,一个内监带着四个小内监走了出来,一脸喜色地上了轿子。围观的一个百姓立即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来宣旨赐婚的公公,嗬,你看他手里那个红包,只怕足足有十两黄金吧。”另一百姓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怎么了?太子殿下可是咱们北齐第一美男子,难道还花不起十两谢媒钱?”他羡慕地看着沈家大门,说道:“也只有沈小姐这样的门第,才配得上做太子妃。”一时间,所有人都谈论起来,有人说他们是天作之合,有人说他们是金童玉女,一句句道喜声、羡慕声逐一传过来,塞进陆贞的耳朵里,跟之前的乱麻搅成了一团。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试着将这些声音驱逐,可是那声音却似乎变成了无数个,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扫过来。她痛苦地伸出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右手的无力在提醒着她一个铁铮铮的事实,眼前的大红喜字也在告诉她一个铁铮铮的事实——皇上下旨,为高湛和沈嘉敏赐婚,从此,她的阿湛,再也不属于她了。而连她引以为傲的右手,也不再属于她了。陆贞觉得自己就要在人潮里溺毙,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就在这时,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突然出现在眼前,稳稳地扶住了她。陆贞下意识看过去,竟是一脸关心的沈嘉彦。她倒吸了一口气,依然觉得脑子混乱,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沈嘉彦心疼地看着陆贞毫无血色的脸颊,低声说道:“相信我,这一切,事前我都毫不知情。”一直紧绷着的心,就因这一句话,莫名地有了一丝丝宽慰。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手臂,试着站起来,却不想眼前一黑,竟然软软地倒了下去。陆贞在一片慌乱的梦境里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现沈嘉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别过头,略有些尴尬。只听沈嘉彦说道:“我略懂一点医术,你刚才晕过去只是因为太虚弱了,并没有大碍。”陆贞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说些什么——沈嘉敏是他的妹妹,现在皇上下旨,沈嘉敏将会成为高湛的太子妃,这样的心结,让她如何放得下来?见她没有出声,沈嘉彦也已猜到一二,解释道:“我妹妹借了你的名义把我引到东岭去,赐婚的事情,我并不知情。”陆贞无奈地笑了,“她也是用你的名义把我引出宫来的。”沈嘉彦愧疚地说道:“她知道如果我在府里,一定会设法阻止此事……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沈家的责任,我进宫去找皇上说清楚。”陆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欢喜,只是摇头,“不用了,这件事情沈司珍一个人做不出来,肯定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她是太子的姐姐……再说,圣旨都下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难道你们还能退婚不成?”沈嘉彦坚持道:“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它已成事实,就默认它的合理。”陆贞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今夜无星无月,一片黑暗,萧瑟的秋风冲向屋内,冰冻着她早已凉透了的心。她只觉得无力,微微捂住右手,似是说给沈嘉彦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去争了。她们说得对,我是个残废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阿湛。”沈嘉彦只恨自己嘴拙,吐不出一个妙字来安抚她,怔怔地看了她半天才道:“不,你很好,就算做皇后也配得上。”陆贞强笑抬眼看向他,不以为意道:“是吗?谢你吉言了。”沈嘉彦张了张口,再度不知如何出声安慰。陆贞转过头看向窗外,免去了他些许尴尬,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这样下去,试探着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陆贞摇了摇头,疲惫地说道:“不知道,我不想回宫,也不想见他们,我只是觉得很累,想好好地睡一觉。”沈嘉彦试着劝道:“你至少应该听听他的解释,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太子殿下他也肯定是不情愿的。”陆贞绝望一笑,“我跟他约定过,要是有什么争执,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可是,现在事已至此,你觉得解释几声就能让那道圣旨灰飞烟灭吗?为了我,他已经牺牲得太多了,如果事情已经不可改变,我就算见了他也只会徒增伤心。”沈嘉彦沉默了一下,“你舍得吗?”陆贞苦笑着反问,“舍不得又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沈嘉彦再一次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了句不相干的话,“这儿是客栈,你就好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陆贞闭上了眼睛,低声哀哀地请求道:“沈大哥,我现在很累,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沈嘉彦担心地说道:“那你答应我,别到处乱跑。”陆贞睁开眼看着他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哪儿都去不了。你要不放心,叫个人在外面看着我就是。”沈嘉彦见她疲惫至极,又看她真的乖乖地躺着,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为她拢好了被子,柔声吩咐道:“那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来。”陆贞闭上双眸,似乎真的已经睡着了,沈嘉彦待了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悄悄走出去。那一边房门一合,陆贞便再度睁开眼,她的视线悬浮在半空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良久,才软软地下床走到窗前。隔着雪白的窗纸,依然可以看到窗外的灯光一片绚烂。她抬了抬手,将那窗门撑起来,张灯结彩的画面一下子扑入眼帘。那是属于高湛的喜庆,与她无关,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会是他们两个人喜庆。眼前浮现出高湛俊朗的脸庞,他朝她微笑,大掌宽厚,带着温暖,他会将她的手全部包住,放到唇边,告诉她,定不负,相思意,然后……然后呢?她的泪水跟着就落下来,一滴一滴,无法自制。她伸手自怀里摸出手绢,想要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手还没有伸到半空就开始发抖,柔软顺滑的手绢顺着隙缝落到了地上。她低下头,看着雪白的绢布沾满了灰尘,夜风吹了进来,手绢努力地抖着身体,却像她一般绝望。她抬了抬方才去拿手绢的手,忽然凄凉地笑了,“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手残了,烧不了瓷,升不了官,报不了仇……连阿湛都要娶别人了……”她踉跄地走到桌边,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将一只茶杯拂到地上摔碎,然后捡起瓷片,颤抖着割向自己的右腕。一阵钻心的痛楚自手腕传过来,鲜血立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沿着桌子落到了地面上,不一会儿便开始蔓延。真是奇怪,她居然不觉得痛,触目惊心的红色铺满了她的视线,像极了沈府墙上那些鲜红的喜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沾了一下那些红色的血迹,而后走到窗前,倔犟地与那些喜字做对比。果然,还是血色要红一些,艳一些。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不知为何,她居然想起爹娘,年少的时候唯一一次见到爹的红装就是在她订婚的那一日,后来便再也见不到了,可是没关系,还有机会,你看,现在不就是机会吗?陆贞软软地靠在了墙上,顺着往下滑,恍惚之间,竟然见到爹牵着娘在同她招手,她笑着迎上去,“爹,娘,女儿马上来陪你们了……”以后,就见不到阿湛了,可是没关系,阿湛有沈嘉敏陪着,至于那些诺言,携手一世的诺言,怕是只能辜负了。“阿湛,对不起……”她低低地念了一句,终于失去了知觉。陆贞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醒来的时候,更没有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沈嘉彦的脸,伤口处痛得不敢动弹,又绷得难受。她倒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就见到沈嘉彦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接着便把药水送到她的唇边。陆贞别过脸,摇了摇头。沈嘉彦蹙起眉头厉声道:“听话。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宫里去。”说着,又将汤药送到她的唇边来。陆贞拗不过他,只能张嘴,一口口地喝进去。沈嘉彦看着碗里的汤药被她喝光,这才说道:“这是参汤,你喝了,能好得快些。”说着又将碗放到一旁,扶着她躺下来吩咐道:“好在你才受了伤,手上没劲,割得不算深。”陆贞苦涩一笑,割得不深又如何,反正早就已经废掉了,她将头转向他处,只听沈嘉彦介绍道:“这是我在城南的别院,没几个人知道。你的伤是我请羽林军的军医来看的,他的嘴很严,不会说出去。”陆贞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救我?”沈嘉彦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想寻死?”陆贞激动地举起右手,将颤抖的手指伸到他眼前,绝望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沈嘉彦微微一愣,随即伸出大掌勇敢地握住道:“不,你还有我。”陆贞震惊地看着他,没料到他竟然在此时此地说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