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然本来要驳她那一套什么离婚,什么夫妻共同财产,听她一感慨,立刻就站在了她的现实对立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了钱就没了经济基础,你还存在什么?”苏亦好啜了口水,“财产能约定,可感情呢?结婚最重要的东西是感情,可郑重约定的却是财产,你说人可不可笑?或者应该说是可怜,保不住大头,只好在些蝇头小事上争来夺去,梁漱溟先生说过……。”陈明然看她似乎又要虚空到遥远的星球,立刻把她拉回来,“你不也是和我做的婚前财产约定?逼我签名?”苏亦好果然迅速归位,“什么叫我逼你签名?谁知你是什么人?我总得想点办法保护自己。”“你用保护?全世界的女人就都需要入植特洛伊木马以便于随时操控、注意动静了。再说你也傻,约定有什么用?八年内离婚,财产你一分钱拿不走。八年后离婚,那还离婚的什么劲?”想想自己那时候就四十了,这日子跑的跟刘翔似的,真快,八年前的事仿佛如在眼前,这八年后……那时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肚子会凸出来,脸上一定也有不少皱纹,不知头发还在不在?想想怪恐怖的……禁不住看她一眼,不知她是个什么样子?眼睛会不会还这么亮?头发会不会还这么黑?“陈明然,没知识了吧?你我虽然夫妻感情一般,但你要是死了,这房子立刻就有我的三分之二。因为我是你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照继承法的规定,配偶先要继承家庭财产的一半,然后那一半是所有继承人均分的。你要是不想让我得着这房子,你就得赶紧立下遗嘱,免得被我得手,哈哈。”苏亦好口气得胜,十分得意的晃着水杯。“呸,你咒我死?”陈明然的脸色不大好看。苏亦好赶忙摆手,“我哪儿有?不过是就事论事吧。”陈明然不说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的说,“苏亦好,我不想死。”苏亦好吓了一跳,“说什么呢?谁说你要死了?”看他不吱声,怀疑的补充了句,“你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吧?”陈明然摇摇头,“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已经过了三十二年了,三十二年最好的时光。越活看的越清楚,越觉得生命匆匆,不可知的事情太多了。尽管每个人都要死的,可我不想早死。苏亦好,咱俩都好好活着,活到老,好不好?”苏亦好的心里突然噎住了,她没有说话,只点点头,眼里有些发酸,不知道他能不能和自己相伴到老。躺在床上,陈明然想想她的那些话,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他辗转又辗转,心里总在琢磨她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他们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如是几天,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吃中饭的时候,他手下的几个小毛头凑了过来,“头儿,有心事?”“没有。”修炼的功夫这么差,连小毛头都看出来了。小毛头嘻嘻笑了,“一脸的官司,我以为你有什么‘个人动向’呢。”陈明然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那么夸张?”“那倒也没有,只是看着眼神不如以前闪的快,所以才猜测是不是坠入情网。哈哈。”陈明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还挺有经验。”“那可是,兄弟我也是混过来的。这人啊,就是不能动心。一动心,保准乱,心乱眼乱哪儿都乱,乱一阵儿安定下来就好了。我总结,这叫恋爱抽动症。”陈明然大笑,笑了一阵儿想想还真是挺有道理,心里不禁一惊,陈明然,你对她动了感情。再一想,陈明然又理直气壮起来,她是谁?我老婆!对自己的老婆动感情,天经地义!昏头的月老昏头的月老陈明然起床,发现苏亦好穿了个黑色背心,正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侧坐在椅子上往对面看。“周末也起这早,完全不知享受生活。”嗒嗒的往洗手间走。苏亦好转过来,V字绣花的蕾丝领正好开到胸口,黑色的棉质显得露出来的部分又细又白。“规律是健康生活的保证。”“又是十二点,天天睡到自然醒,真是好。”“既然这么痛恨朝九晚五,当时为什么不去大学里当个老师?”“老师有什么好当的?上课误人子弟,科研是发那些注水的paper?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生产力是我们创造的,不是那些可以直接进碎纸机的paper。”“大学老师,听着地位多高啊,又闲,一周上两次课,其他时间爱干嘛干嘛。混到副教授以上,手上聚一堆学生给你干活,免费劳动力,还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不敢不干好,哪有这一本万利的事儿?”“看不出来你还这么黑心?你当学生的苦日子忘了?还是受剥削受的心理变态,现在要加到别人身上去?”苏亦好笑,“做学生的一方面骂娘,一方面再有这样的事,还是抢着干。干的时候,心里想,现在给你干,免得被边缘化,将来找工作,或许可以混个人情?老师那么多关系,随便推荐下,不是太容易了?可最后,十有八九都是落空的。”“没错,哪个硕士博士出来不骂自己的导师?——你们文科还好,我们理科更狠。我一中学同学当年在B大读硕,一年发八百块钱,还是国家发的基地建设费——国家发的可是九百六,他导师说要收管理费,到了他们手里,就剩八百了——每天按时按点儿的上班,到最后毕业,不把专利材料写好,谁也别想导师给paper上签字。最惨的是,有一位博士生就因为干的太好了,专利没做完,读了五年还没让毕业。”苏亦好脚尖上挂着拖鞋,一边摇晃一边说“文科生有文科生的难处,你不知道,以我为例……算了,说了像是开忆苦会,攻击英明伟大正确的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哎,不过想一想啊,我现在不恨我的导师,为什么呢?其实也跟他见了不少的世面,这视野也跟着开阔了些。”“觉悟挺高啊。”飞利浦呜呜的响,胡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无论多厚的脸皮,越刮越百折不挠的往外钻,并且越来越硬。“哎,真的,你别不信。你说大学里学着什么耍磕挠欣鲜煤媒玻磕挠醒煤锰靠烧馑哪晗吕矗褪潜雀咧惺毖劢绮煌皇歉呙鳎褪茄劢绮煌D阍偎笛芯可ё攀裁戳耍坎皇歉苫罹褪撬酰苫煜吕矗簿醯糜心敲葱┎磺宀怀氖栈瘛!?陈明然洗净剃须刀,“干几年活儿,你在哪儿都有收获,工龄也不是白玩儿的。”“我觉着吧,其实给导师干活是原始的一种学习形式,经过千百年的实践,也是有道理的。”收拾好出来,站在她对面,蕾丝领似张非张,什么牌子的衣服?“原始的学习形式?”“对呀,学徒呀。你想,跟着师父干活,然后慢慢的成熟练工,不是学徒是什么?古今中外多少年,学徒经过千锤百炼而被证明是传承手艺的一大最佳途径。本科生是群养制,研究生也只有优秀者才可以作为学徒,所以,古老的教育方式在现代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被中外各高校广泛的应用着。进化,真他喵的有意思,时兴的新名词,装的也不过是陈年旧酒。”陈明然翘起大拇指,“苏亦好,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将此理论扩成paper,往国外投一投,说不上能拿个什么奖来。”苏亦好不屑的扬一扬头,“姑娘我是世外高人,还在乎这一点世内的东西?”“那姑娘,中午咱俩吃什么?”苏亦好仍旧沉浸她发现新理论的喜悦中,“面条吧。瞎吃点,晚上再说。”“苏亦好,我提醒你,孔夫子有一句话你要遵守。”“说。”“‘讷于言而敏于行’,提醒你现在已经是主妇,以后请尽量把那高贵的头颅低下来看看民生,理论煮不了汤喝。”“切,让你吃一顿面条,费这口舌,爱吃不吃。”起身往厨房走,心里还想,明明说好是两个人做饭,现在越来越多的是她做——她做也就罢了,他还要理直气壮的挑三拣四,自己居然还气虚的避免和他吵,真是堕落。由于家里没菜,苏亦好所说的面条,真就是面条而已。水开后把面扔进去,扔点紫菜,扔点虾米。煮到差不多了,扔点盐,扔点味精。熄火后扔点葱花,滴点儿香油,陈明然十分无奈。“苏亦好,现在猪也是要吃的好才肯长肉。”“贵的不一定是好的,瘦肉精贵,你吃?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别心里没数。”“要留住男人先要留住他的胃,这话,不用我重复吧?”“那留住女人用什么?研究研究,你先留住我,我再留住你。”陈明然恨不得扑过去把她的嘴撕两半,死丫头,就嘴硬,煮都煮不软。气乎乎的说,“苏亦好,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休了。”苏亦好装模作样的笑了两声,心里却挺难受。唉,贤妻良母是每个女人的愿望,只是,先天的资质不同、后天的成长不同,弄到现在,骑虎难下,成了夹馅人。一方面传统对女性的标准对每个女人都构成了束缚。而另一方面,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觉得我也是智商健全的人,大家平等,凭什么就该给你做饭?现代女性,真是难。更难的是,为什么像马大宝那样抢着做饭让老婆在沙发上坐着的好男人自己就没遇上?这么个大男子主义者,怎么就没碰上林海薇那种传统的小女人而偏偏碰到了自己?老天啊,乱点鸳鸯谱。乱撞的婚姻,使月老也昏了头。“明天干嘛?”“图书馆。”苏亦好不抬头的说。“图书馆?干嘛去?”“学英语。”要是再换工作,就试试进外资所或是外企,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很自信,但知道自己的英语不恶补不行。陈明然眨了眨眼睛没有正面发表评论,“那好,明天刚好我也去看看最新的journal,一起吧”。“行吧,正好搭你车。”陈明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搭老公车,还有这么客气的?话总是说的很轻松,真正实施起来是需要代价的。第二天早上,苏亦好差点没把门擂破陈明然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磨蹭磨蹭,两人到市图时已经是十点半了。四处都是人,根本找不到座位。苏亦好拿着书,拐拐陈明然,“都是你,非要睡懒觉,连个座位都没有!”陈明然嘿嘿笑了一阵儿,“嫌我起的慢,不晚上就在旁边监督我?——或者,你直接冲进来好了,门又没锁,怨我?”苏亦好瞪了他一眼,瞅着北面还有个窗台有点地方,两个人过去站下,把书放在窗台上,陈明然看了看她的,“《社会契约论》,还是原版?”言下之意很明显,你能看懂?“哼,不要小看我,法科生必读书目。”虽然英文确实难懂了些,但总不能没开始就放弃吧。陈明然是标准的理科生,只是从中学历史中学过这个名字,对于这种抽象的理论书,他向来是敬而远之。但他也绝不相信她会真的兴致盎然,不信就走着瞧。果然,半个小时后,某人开始打瞌睡,然后眼光开始往外看,又低下头看了几页,左挠右挠,突然走了。陈明然一动不动,一会儿就看见某人手里拿着本书回来了,盖了那本满是小小的英文字的书,偷眼一瞧,是方块的中文字。这回没打瞌睡,也没有眼光乱转,没动,也没有像身上长了虱子。看的什么呢?“呜——呜——呜”,电话响了。苏亦好出去接电话,陈明然赶快看了眼,汪荣祖,《诗情史意》。还真是有水平,这种书她也能一动不动的看,他陈明然是看不下去的。回来了。两个人又看了会儿,陈明然拐拐她,“要吃饭了吧?”苏亦好看的正兴头上,“等会儿吧。”一等等到下午二三点,陈明然饿的实在受不了,早饭就没吃,饿死了。他合上书,“走吧。”苏亦好看他脸上写着饿,无可奈何的收了书,跟他走了出来。上了车,“让你吃早饭你不吃!”“还不是你催的?”“都是你睡懒觉,要是再晚一会儿,你要几点?到这儿就要十一点啦!”“又不是上班,那么积极干嘛?”苏亦好气鼓鼓的,“早知不搭你车了。懒!”陈明然毫不逊色的回过去,“我是懒,可是有人打着来学英语的幌子,好像看的跟英语也没什么关系?”苏亦好不好意思起来,讷讷的说,“我也是看了会儿的。”一会儿又感叹起来,“看看那些历史的东西,真是觉得人太渺小了。从古到今,人如同恒河沙数,我们总是说是非清白历史自有定论,可是,能写进历史的有几人?其他人,黑的兀自黑了,白的兀自白了,当时几人能知?后世更别提了。”“怎么来这么大的感叹?”“王振你知道吗?”“王震?三五九旅的那个?”陈明然手握方向盘,两眼不断扫向路的两边。“不是,明朝那个,是个太监,就是他把握朝政,操纵明英宗御驾亲征,结果导致土木堡之变。”“唔。”哪里有吃的?“英宗被擒,蒙古人要挟明朝,后来明朝人立了英宗的弟弟做皇帝,就是景帝,以免被挟制……”“你吃什么?”“随便。蒙古人一看要挟不成功,便打着送英宗回来的旗号准备袭击明朝。大臣于谦力排众议主战,救回了英宗,但一朝难容二帝,景帝不退位……”“还吃Friday?”“不吃,难吃。政治斗争就这样起来了。英宗被扶,景帝被废,英宗一上台便把陷他于敌人之手的王振恢复了名誉还刻成小像带在身边,倒是安排主战的于谦被陷害,全家抄斩……”“吃个呷哺呷哺吧,快也省事,晚上回家再吃。”“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陈明然一脸无奈的表情,“都死了几百年了,有什么好说的?你又罗哩罗嗦,直接说你想干什么不就完了?”“你!没知识没文化!”“我怎么没知识没文化了?若是我跟你讲十六进制的算法,你乐意听?”“历史又不是专业,人了解点历史有什么不好?真是头脑简单,一根线,对牛弹琴!”“你喜欢历史,我不能喜欢点别的?”“喜欢玩那些破游戏?没文化。”“好,我没文化,你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还用再去补英语?”话一说出来,陈明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苏亦好怎么都不再开口,早知道是这样。夫妻之间果然还是要婚前先了解,情趣、吃饭的口味、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苏亦好的心里头一次有了茫然和失落。是不是,越来越熟了,所以才会有更高的要求呢?有一件是肯定的,如果要选男朋友,她不会选陈明然。可婚都结了,似乎,也真的没有可选的了。女人的种类女人的种类公司里新来了个实习生,C大研二,女生,顾部长安排在苏亦好旁边,让她看着点。苏亦好虽然点头,却并没有当真,又不是给我干活,实习生嘛,做完走人,也没什么表现不表现,人家将来也不在这儿。女孩儿叫俞圆圆,自我介绍的时候,差点就没让苏亦好倒了牙。“姐姐,我叫俞圆圆。”据说是北方人,可这声音嗲嗲的像林志玲。苏亦好一边装订档案材料一边不在意的问,“哦,哪个于啊?”“就是最漂亮的那个俞。”苏亦好以为她说的是“鱼”,惊讶的停了手中的活儿,“还有姓那个鱼的?”“对啊,少吧?”“少,确实是少,我还真没见过。媛是女字旁的那个?”“才不叫那么土的,是圆满的圆。”女孩儿露着整齐的四颗牙,双目一弯,标准的笑容,这么熟练?苏亦好低头微笑不语。等她见那个女孩子在文件上的签字,原来最美丽的“鱼”是这个字啊,可为什么是最美的呢?看来自信心很足嘛。过两天,俞圆圆趁着午间,“姐姐,我平日说话声音是不是太大了?”“没有啊。”同学录上,与“四大恶人”中的屠娇娇相媲美的刘娇娇正在上传她去平遥玩时的照片,大家一致要求将“家属”的大头照贴上来,以便通缉。“那是不是说话时手势太多?”苏亦好心里有些不耐烦,“没有,挺好的。”我哪有时间观察你那些?俞圆圆似乎得到了鼓励,“我在法国兴业银行实习的时候,他们总是说我有恰到好处的优雅”。“哦,是挺好的。”每天上班都要化着精致的妆,不像苏亦好,素面朝天的来,灰头土脸的走。“你不知道啊,那些兴业银行的男士们可注重外表了,那头发弄的,特别有型。每次和他们一起坐电梯,我都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土头土脑的。唉。”似是满意、又似是惆怅的叹口气。苏亦好心想,德国人和法国人这么不同?想当年她同学在德意志银行打短工,可从来没见过她化过妆。“可是,我还是喜欢中资企业。我是本科毕业时进去实习的,当时他们特别想让我留下来,年薪倒不多,也就十万出头吧,可那时候反法情绪正特别高涨,我一想,我又不是没有饭吃,就让我拒了。”声音柔媚,却说的似壮士断腕。“是吗?你可够爱国的。”法国兴业报出巨亏,还能给一个本科生开这么高的工资?果然比荷兰银行、华侨银行的都高,似乎自己的师弟在那儿的时候没有那么高?“姐姐,你是哪儿毕业的?”“F大。”“F大呀,那你不是有很多同学在银行界?”小姑娘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惊讶,或者,土头土脑的苏亦好颠覆了她所认为的F大的形象。在金融界,F大的名气比C大大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一般吧。”苏亦好不想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匆匆的打开上午没写完的报告,装作冥思苦想,俞圆圆还算知趣,站了一会儿,走了。见她走了,田蓓凑过来小声说,“小苏,瞧她那样儿,交际花似的,我就瞧不上。”苏亦好笑道,“人家怎么惹你了?”“不是惹我,你没见她见顾部长,声音里柔的都能滴下水来。哎,她好像想进来?”“不可能吧?就咱这破地方,年年就那么一两个户口指标,还都给业务部门了,工资又不高,来干嘛?人家本科时去法国兴业就是年薪十万呢。”田蓓瘪瘪嘴,“她要是当时能进法国兴业,我把头当气球吹。说实在的,我可不希望她来,甭指望她加班,我撞见好几回她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练笑容,把我假的不行。”苏亦好哑然失笑,真有这样的人?对着镜子练笑容?又想想那个“最漂亮的俞”,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女人啊,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晚上李铮给她打电话,她就把这件事情当笑话讲给他听,特别的让他猜了一下“最漂亮的俞”是哪个字,然后问他,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个类型的?那头的李铮哈哈笑,“跟个洋娃娃似的,我肯定不喜欢——问题在于,这是你的描述。但透过男人的视网膜看到的,就不是这样的了。”“为什么?”“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肯定不同。就像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也肯定不同。一句话,有时候男人就是爱受骗,受漂亮女人的骗。”苏亦好抱着胳膊,“这么说,你也是易受骗人群的一分子了?”“你还别不信,食色,性也。男人大多数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对于这些事情,他们其实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漂亮的总是最容易激起冲动,如此而已。”想想也是,自己原来也参加过征婚,后来发现,没啥意思。女人多是冲着男人的资产和职业去的,男人呢,一般上来就是要照片,一听说你长相一般,好一点的是委婉的说“你我生活方式不同”,不好的,就直接不理人——这和学历高低没有关系。一定程度上,有点像我们的个人简历,你做过什么、你的毕业学校,这些似乎与人品无关的东西统统是最吸引眼球的硬性指标。对于女人来说,硬性指标永远都是外在美。说是内在美?扯,不相信天下有几位周总理。女人想省点事,就把外在搞的美一点,事半功倍,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是绝对真理。否则,就只好学自己,老黄牛似的,天天加班加点的干活,为的就是养活自己。熬的脸也黄、眼也暗,越发的只有对影相怜了——或者,若不是太独立了,也许不用嫁陈明然,最起码有个余地可以自己选一下。唉,爱情是女人心中永恒的话题,没有爱情的婚姻,感觉不是很好,好像自己处理了自己一样。女人,傻啊。收了线盘腿坐着,打算看会儿书,陈明然过来敲门。他现在越来越烦敲门,明明是一家人,偏偏要关着门,听着里面的笑声,他觉得自己被堵在门外。“什么时候去超市?给我捎个须后水。”陈明然倚在门口,语气随和,一脸阴森,最近发现吩咐苏亦好是一件顺理成章水道渠成以及理所当然的事。结婚果然有好处,可以互相吩咐,心理上认为至少有一个不计酬劳的忠诚下属。看她盘腿坐着,觉得很神奇,女人的身体就是比自己的软,他曾经偷偷试过,好像腿都要断了。“须后水?什么东西?”苏亦好依旧不适应裸着上身的陈明然,怎么就那么别扭?传说中的海归博士,是这样的?自己的父亲在家从来都至少要穿个背心啊。“……”,忽的想起来可以借此旁敲侧击一下,“你不知道?你的那个男朋友不用?”苏亦好没好气,“我警告你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总在我面前提他。”大眼镜后面的小黑眼珠儿一转,“行,买个须后水就行。哎,他用什么牌子的?”“我哪里知道?再说一遍,别老和我提他。”苏亦好对这些东西不上心,还真是没注意过,只在他家住过几宿,从来没想过这个。看来不是很亲密,放下一点心来,“他是什么味儿的?青草味儿?”“我哪儿知道?”不耐烦。“怎么会不知道?你们,那个,啵儿,总是要有的吧?闻不出来?”苏亦好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脸红了,她和他,还真是没有打过kiss,谈过婚,论过嫁,就是没有打过kiss。他对她算是负责到了底,扭不过她的要求,一张床上睡,但就是各睡各的,绝不犯城池一步。除了牵手,连吻都没有接过,唉。“我们没有……。”陈明然扬扬眉毛,原来如此!此女真是没碰过男人,连须后水都不知道,由此可以想见,她那个所谓的前男友,也不过是柏拉图式的。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那去超市问问好了,售货员都知道。”苏亦好在背后瘪瘪嘴,酷什么酷,不就一个须后水吗?殊不知陈明然正在门的那一面笑。一天心情大好。晚上,“哎,你的。”一个黑盒子扔了过来,陈明然接过一看,“谁让你买妮维雅的,我最烦妮维雅,我只用阿迪。”苏亦好一愣,好心好意,还挨说。“妮维雅怎么了?也不便宜,超市的小姐说不错……。”“我不用,太香了,一个男人,擦个须后水还那么香,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只用阿迪,明天去给我买阿迪。”“你不早说?”“你不问我?”为个须后水,还要给你打电话?“自己去买。”“你不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婆,也不是你的佣人,要挑牌子早说,现在怕使唤人使唤的不够?”“让你买个须后水就是使唤你了?”“谁让你胡乱挑剔?”“本来就是你没买好,不知道买什么牌子,就该给我打电话,怎么就给我打电话那么省?”“不省让你说我罗嗦?”话一出口,苏亦好又一想,算了,说好要磨合,“算了,明天我去买,只这一次,下次……。”“当老婆的连老公用的须后水都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那未免不合格,摆在卫生间,你看不见?”“那我用的什么卫生巾你知道?”“你强辞夺理!”“你夺理强辞!”第二天早上,苏亦好拿着卫生间里的小瓶子奔超市买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还沸腾型,看不出有什么沸腾的。”把新的换上,没吭声。晚上洗漱后涂涂抹抹完毕准备上床,有敲门声,“谢谢,以后须后水就买这个。”就让你买,就让你买,以后我的所有东西都要让你买!切!还当上你的佣人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一丝甜,居然有一丝成就感。磨合还是要的,慢慢磨合吧,婚都结了,至少没什么道德上的问题,磨合吧,会好的。在这个想法中,苏亦好慢慢的进入了梦乡。哥们儿的烦恼哥们儿的烦恼有个广告说的好,生活,就是一个七日,接着另一个七日。没错,五十二个七日后一年过去,五百二十个七日后就是十年过去,三个五百二十个七日过去,基本上就可以退休了。上了班就像是上了架的驴,碌碌又忙忙,忙忙又碌碌,盼来盼去,就盼这七日中的后两日。五天工作制真是好,可什么时候能干二休五,人类才是由必然王国迈向了自由王国。据说是白领精英的陈博士和苏硕士也是标准的盼周末一族。白领白领,有什么好当的?不过是平日累的腰椎突出、颈椎增生、腕关节指关节劳损、只能盼盼周末的可怜虫罢了。鉴于感情淡薄,两人决定在周末加加班,补一补。经过协商,苏亦好认为,由于陈明然一到周末就属于半日制活动者,稍远的地方无法到达,于是提议周六去附近的某大学逛一圈。陈明然说该大学熟到他的脚丫子可以自动走过去,实在没什么看头。苏亦好反言相讥,如果脚和大脑可以分离,允许脚自己去。此项工作难度较大,陈明然便不再言语。作为陈明然提议权的补偿,陈明然要求周日苏亦好独立做饭一天,二人共同逛超市买菜,品种由陈明然决定,时间不短于二个小时。协议达成。周六下午,磨蹭到四点,两个人出发了。他和她,晃晃悠悠,老夫老妻似的,中间没多大距离,却也没有手牵手。一对对小情侣在身边亲亲密密的招摇而过,一张张童子面似的脸,闪着润滑的光,春风似的轻轻笑着,让苏亦好觉得自己在那里那么不适宜。老了,确实是老了,虽然还没似干巴的梨,但已经在冷风库里放了不短的时间,唉,学校与自己无关了。“苏亦好,你觉得咱俩来合适?”人人都是会往后看的,毕竟是一段有生命的生活,但如果新世纪的人跑回中世纪,那显然是不合适的。陈明然不怀旧,他觉得没啥旧好怀,要怀怀哪个?怀小学?怀中学?怀大学?都一样,都是在他家门口,他想去,抬抬脚就去的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去的,同学们天南地北,那个学校再好,也只是没有感情的建筑。他过往的人生里没有太大的感伤,因为他是相信努力和坚定的人,坚定的努力,一切都能好。苏亦好没吱声,两个三十多的人到大学里来散步,似乎是有点装嫩。兴致阑珊的绕着校内湖走了一圈,打道回府。傍晚时分,正是蚊子凶狠泛滥的时候,大学里又花木多,四处都是伏兵。陈明然不停的东拍西拍,苏亦好也不停的赶来赶去,每人都让蚊子咬的抓耳挠腮,隔着衣服痒的不行。吃完晚饭,开始抹花露水。被咬的疱大小不一,陈明然身上都是大个的,不红只硬,苏亦好身上小一点儿,也很痒。陈明然得意的说,“看见没?咬我的蚊子都比你的要高级!”苏亦好不解,“怎么高级?说来听听。”“我的大,你的小。说明我的是蚊子中的博士咬的,你的是硕士咬的,再小的,是本科咬的。”苏亦好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铃铃……”苏亦好未启用任何音乐铃声的手机响了,抓过来一看,是李铮,犹豫了一下,“哎,哥们儿……明天看房子?看什么房子?”对面陈明然的脸色阴了,又是他!自从苏亦好搬进来,电话一响,只要口气不是特别恭谨的,似乎都是她哥们儿,呜啦呜啦的要讲半小时。看了一眼陈明然,“那……好吧。几点?行,地铁A口见。”挂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明天,陪一哥们儿去看房子,可能不能……。”“爱去去,告诉我干嘛?”陈明然气乎乎的。“那就当我没说。”苏亦好毫不示弱,作气给谁受?嗬,还真不说呀?“苏亦好,你也守点妇道。”“我怎么不守妇道了?你别封建专制似的,我就是陪朋友看看房子,这碍妇道什么事儿呀?小心眼儿吧你。”“我小心眼儿?女人有你这样的吗?和一个男的去看房子,你什么意思?房子是你去住?你是女主人?”“人家要买房子,这大的事一个人拿不准主意,让我帮着看看,怎么了?”“扯什么?我当时买房子也没有拉个女的来看,这也是借口?男的拉女的去看房子,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一男一女,意味着什么你自己不会想?”“难道你没有朋友?”“我有朋友也是男的。”“男的怎么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同性恋。”“呸!”陈明然气的差点把杯子扔了,“苏亦好,我即便是同性恋也是男女通吃。”说腰带以下的绝对是女人的劣势,苏亦好这点聪明还是有的。懒得继续进行这种“没有米的糠”的辩论,直接一锤定音,“龌龊的人看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样龌龊,因此不配评论别人”。收拾了碗筷走,小样儿,别以为姑娘我不做诉讼就说不过你,法学院的水晶杯也不是光成绩好就能拿的。苏亦好从来不认为她的朋友如何如何,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的。在她的朋友中,男性的比例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远远高于女性。而且,从来没有人说苏亦好生活作风不好,男男女女,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朋友而已。苏亦好也从来没想到,这会让陈明然很烦,她也根本不明白,又不是结交了不良的人,这有什么好烦的。陈明然自己以前似乎也不是很在乎,但现在越看越不顺眼,怎么那么多,左一个,右一个,电话一响,没别人,说起来就没完,哪有那么多好聊的?怎么和他就话那么少?陈明然恨不得把她打碎,按照他的意想重新编码,最重要的是,可以设访问口令,当然,口令只有他自己知道。恨恨的打开上次在植物园偷拍她的照片,拿了鼠标把那张利嘴划了个稀烂,却又一下一下的撤销,对着那照片发了会儿愣。唇很丰满,微微的有点笑意,嘴角向上翘,显得很有朝气,他拿着鼠标沿着唇的轮廓轻轻画着,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听着门外有脚步声经过,赶紧关掉,心里怦怦跳,而后又好笑,陈明然,你像是做了亏心事?继而又想,怕是,真的动了心了。死妮子!点你点你点你,打死你!周日,陈明然还赖在床上,苏亦好趾高气扬的出了门。李铮家里条件一般,有个弟弟还在上大学,房子全靠自己赚。要去看的房子是北五环以外,在A市本地人看来,很远,没办法,便宜啊,好在A市交通发达,远点也不怕。“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