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程石?”秦天宇随口一问,见她肯定的点头,他笑着戏谑:“这么不放心?” 苏磬呆了一呆,脸竟有些发热,垂下头去,轻声说:“没有。” 秦天宇有些惊讶,他的记忆中,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她从来都是浅浅淡淡,神情自若的,每次见到她,他就会想起“人淡如菊”四个字来,形容她,再确切不过。只是,现在,仿佛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小磬,你好像好久没有出去旅行了,”秦天宇看着她,好像是在问她,却又说的肯定。 苏磬沉默。真的,除了那一次宏村的三天,一年多了,她竟然没有再离开过,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要定下来了?” 苏磬微微一笑,老实的答:“我不知道。” 秦天宇看着她,道:“小磬,要不要听我说两句?” 苏磬点头。 他掏出一根烟,问:“介意么?”苏磬摇头,秦天宇点燃了烟,缓缓的说:“小磬,你其实一直生活在现实的边缘,维持一种半现实的状态,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可是小磬,这个世界却是现实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现实的可怕。以程石这样条件的男人,不要说女人,连男人都会羡慕,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会少,但是以你的脾气……”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呵呵一笑,“恐怕对此非但不管,还是放纵的吧?” 苏磬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我看得出来,也听小鱼说过一些,程石对你很好。这些东西不需要多接触,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一眼就能看清楚。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真的,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是需要管的,当然,也看你怎么管。小磬,如果能定,为什么不呢?有些东西,抓住了,可能就是一生一世。” …… 一生一世?或许。 苏磬独自走在深秋的马路上,快要入冬了,天气格外的阴寒,她拉紧了衣领,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依旧缓缓的迈着步子,偶尔想想秦天宇晚上对她说的话,脸上会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对于他的问题,她其实还是不知道。想了,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快乐,生活安稳,会有淡淡的幸福。至于其他,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又如何让别人去相信?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能要求别人做到? 走着走着,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掏出手机,看着程石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才响了两声,电话便通了,可是那头吵的厉害,她知道他在讲话,却听不清楚。耐心的等了一会儿,那边的嘈杂声小了一些,才听到他在问:“在哪里?” “街上。” “那你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接你。” 她抬头看看路,说:“不用了,我就快到家了。” “好,那你小心一点。” 挂了电话苏磬继续走路。程石回到吧台,一手拿起外套。 陆迪非正在跟吧台的女侍应瞎聊,看到程石的动作,吐了一口烟问:“就走了?” 程石颔首,拍拍陆迪非的肩膀,又对那女侍应说:“今天的记在我账上。” 陆迪非哈哈一笑,“你真当我寒酸啊!” 程石笑看他,也不废话,打了招呼,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那女侍应看着他的背影,问陆迪非:“最近很少见他来,怎么今天来了也急匆匆的?” 陆迪非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他啊?转性了。” 女侍应一边擦着酒杯一边笑:“转性?不是。我看,是心定了。” “哦?”陆迪非斜着眼瞄她,“说来听听。” “一个男人,坐在Pub里,意只在酒,有些心不在焉,熟视无睹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女性们。你说,不是心定了是什么?当然,前提是他不是Gay。” 陆迪非夹着烟的手指指那女侍应生,吐出两个字:“犀利。” 第 19 章 圣诞就要到了。程石每天忙着加班应酬,苏磬一如既往的在五点准时下班,偶尔会买了晚饭到程石办公室,一起吃完,陪着他加班到结束,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程石每天回家,都会发现一些细小的变化。比如门上挂了红红绿绿的圣诞花环,窗台上多了小小的圣诞老人和驯鹿,窗玻璃上粘了金银色的天使贴花,镜子的边框上镶了圣诞垂花装饰,茶几上摆了金色的烛台…… 程石抬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加快了脚步上楼,取出钥匙开门,一只脚才跨进去,一抬头就看见苏磬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尖,正往墙上挂什么东西。他心里一急,连鞋都没脱就大踏步的跨过去,拦腰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程石松开她,皱着眉头问:“你没事爬这么高做什么?也不怕摔下来。” 苏磬开始被吓了一跳,见是他,才笑道:“摔没摔着,倒是被你吓死了,”接着又问道:“吃了晚饭没?给你留了饭菜,在桌上。”说着自己又要往凳子上爬。 程石一把拉住她,“你要干嘛?” 苏磬扬了扬手里细细碎碎的红绿两色缎带,“把这个挂上去。”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缎带,“我来,”他挂好了,站在上面问:“这样可以么?”见她点头才从凳子上下来,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以后这种事情等我回来再做。” “哦,知道了。” 他这才笑了,走过去换好鞋。她已经在厨房帮他热饭菜,餐桌的竹枝框里摆放着一叠餐巾纸,纸的一角印着红色的圣诞老人和绿色的藤叶,他笑着摇头,她都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的? 见她从厨房里出来,他问:“这几天你就忙些这个啊?” 她笑,“过节嘛。”说着把碗盘放到他的面前,说:“吃吧。” 程石拿起筷子默默的吃饭,苏磬没有走开,安静的坐在他对面。程石其实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晚饭,只是有她这么陪着,再简单的饭菜也吃得香甜。 程石洗好了澡钻进被子,将她揽到胸前。 苏磬低声叫他:“程石,圣诞夜那天早点回来。” 他一愣,理顺她的头发,笑道:“我就知道你记不住,那天公司有圣诞晚宴,今年和叶氏合办。” “哦,对,是忘了,那就23号早点回来,好不好?” 程石答应,问:“要做什么?” 她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小声说:“24号晚上我不想去了。” 程石往后一退,看到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女伴,怎么可以不去?” 她笑,双手圈上他的脖子,“那我更不要去了,你那么招摇。” 他伸手呵她的痒,嘴里不住的问:“去不去?去不去?” 她痒的缩在他怀里“咯咯”直笑,终于讨饶:“好了好了,去去去。” 他才停下来,手臂紧紧的环住她,开始吻她,她却闪开:“不过,我不要做你的女伴。” 程石不说话,喘着气,头埋在她脖颈间,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你嫌弃我。” 苏磬失笑,他又来了。耐心的跟他解释:“程石,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程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勉强她,跟着他无非就是跟那些人喝酒寒暄,倒真的不如让她自己躲在她的角落里。抱紧了她,柔柔的吻上去,嘴里模模糊糊的说:“那你要补偿我。” 苏磬被他暖暖的气息包围着,任他从她的发间,额际,眼睛,鼻子,嘴唇……一路吻了下来,她只觉全身绵软,酥酥麻麻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十三号那天,程石早早的把应酬推了。钥匙才在锁孔里旋转,门便打开了,眼前出现苏磬微笑的脸。 “回来了?” 越来越有家的感觉,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她总是在那里,不再是一室清冷,他觉得温馨,心里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暖意和幸福密密的填满,“嗯,”程石边换鞋边看着她的笑颜,“这么高兴?” 苏磬不说话,等他换好鞋子,主动去拉他的手,拖着他往屋里走,她很少这么做,程石按捺住满腔的惊喜,由她拉着,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客厅的角落里,立着一棵小小的圣诞树,旁边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程石想起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曾经去当地人家里过圣诞,西方人的观念里,一家人一起装饰圣诞树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就好象中国人的团圆饭。 苏磬拉着程石在那棵树旁边坐下,对他微笑,“我们来装饰它,好不好?” 那笑容直直的透透的渗进程石的心底,瞬间心花开遍,“好。” 程石将灯光绳从顶端到根部牢牢的缠绕在树枝上。彩花,铃铛,小玩偶,圣诞袜,大大小小的星星和彩球被一一的挂在树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偶尔相视一笑,安静,却美好。 苏磬最后把一个小小的天使固定在树的顶部,退后了几步,笑眯眯的观赏面目一新的圣诞树。程石悄悄的关了灯,打开灯饰的开关。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两人紧紧的依靠着。 一室温暖。 就这么过了好久,她缓缓的说:“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喜欢么?” 程石明明满心欢喜,却故作不满:“没有其他的了?” 苏磬好笑的看着他,不说话,她慢慢的发现,对付这样耍赖的程石,不搭理最管用,他自己一会儿便找台阶下来了。 程石见她只笑不答,自顾自的转了话题:“我也有礼物给你,你等我一会儿。” 苏磬笑着点头。 程石跑出去,又跑回来,递了一份文件到苏磬手中,开了灯,笑着让她打开。苏磬疑惑的翻看,笑容逐渐收起,居然是她这所房子的房产证和相关契约。这里所有的,竟都已经归到了她的名下。 她说不出话来,一脸震惊,看向程石。 程石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不是喜欢这里吗?本来要到明天才给你,还记得去年的明天吗?” 苏磬木木的点头。一年前的圣诞夜,他意外的出现在她的门外。一年了,他们在一起,居然整整一年了。 程石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怎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房东有多难说话?我嘴皮都要磨烂了,他才肯松口卖房子。”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她知道他一定花了很多钱,她的房东从来都不慷慨,她的租金也从来不便宜,而且,这些文件里唯一缺的就是交易金额。他,是不想她知道。 苏磬摇摇头,叹气:“程石,我不喜欢这样。”价值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她会恐惧,恐惧天平的倾斜。她一直珍惜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公平。 程石将她拉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苏磬,我懂你的意思。记得那天我说过的吗?我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俩的地方。就这样,好不好?” “可是,程石……” “好了,就这样了。” “程石……” “谁让你当时不肯去我那里?” “程石……” “我以后不出生活费,你养我……” “程石……” 他一下子吻住了她,不再让她开口说话。很久,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她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想张口说话。 “你再来,我就又要亲你了。” 苏磬哑然失笑,叹气,终于妥协。 今年的圣诞晚宴因为两个公司的合办显得格外的隆重。灯光璀璨,人也多了不少。 苏磬照例找了离自助餐桌最近的角落坐下,自得其乐的吃吃喝喝,看秦小鱼来来回回的穿梭,偶尔也会找寻程石的所在,他一点都不难找,挺立在人群里,出众耀眼,他的眼光也不时的向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相视一笑。程石的身边,总伴随着一个身影,苏磬看得清楚,是叶心蕊。苏磬微微一笑,低下头去喝自己的水果冰水。 自己公司的人熟知苏磬的作风,也没人来搭理她,只有秦小鱼或者陆迪非偶尔兜过来跟她说上几句。倒有叶氏的几个员工,会跑来搭讪,苏磬微笑着,无可无不可的一一回应,礼貌,却淡薄疏离,没有耐心的说了几句也就走了,也有有耐心的,一直坐在她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有问她便答,没问她从不主动说。 直到苏磬被一个阴影笼罩,她抬头一看,是程石,他立在她面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立刻站起来,“程总。” 他略略点头示意,伸手抓过苏磬的手,也不管众人的眼光,把她拉起来就走。 那头的叶心蕊正在找他,却看到程石拖着苏磬走过来。她脸色变了变,克制着自己,叫道:“程石,我爸来了。” 苏磬已经看到了,那个人,十几年的岁月,她居然还能认得。 叶明远上下打量着这个跟在程石身边的人,总觉得似曾相识,他也注意到了刚才两人牵着的手,还有女儿不悦的脸色,寒暄过后,他问:“程总经理,这位小姐是……?” 程石还未来得及开口,叶心蕊便说道:“爸,她是苏磬,是程石公司的。” 苏磬?叶明远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来,有些明白了。 苏磬坦然的跟他对视,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苏磬终于知道叶心蕊锐利的眼神是从何而来,她和叶心蕊的眼睛又为什么这么相像。叶明远的眼睛眯起来,却不动声色:“哦?你叫苏磬。” 苏磬微微而笑:“是。苏磬。” 她和眼前的这个中年人都明白,她在十一岁之前,一直有着另外一个姓氏。 叶磬。是她十一岁以前的名字。 第 20 章 苏磬由秘书带着走进叶明远的办公室。叶明远指指沙发:“坐吧。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饮料?” 苏磬坐下,微笑:“喝茶吧。” 秘书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茶几上,悄悄的退了出去。茶气袅袅的升起,叶明远却不知如何开口,眼前坐着的,是他遗弃十多年的女儿。这么多年,他一直心怀愧疚,没想到再见竟是如此戏剧化。 “爸爸……” “你……” 叶明远正犹豫着,却不想苏磬居然先开口了他“爸爸”,他心头一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磬,你竟然还肯叫我一声爸爸。” 苏磬端起茶杯,抱在手里,笑容浮上嘴角:“难道不叫,你就不是我爸爸了?” 血缘的关系从来都不是说斩就能斩断的,何必做无用的挣扎?毕竟他生了她,也养了她十年。 叶明远也笑了,有些宽心,看着她恬淡的样子,知道她生活的不错,他问:“你妈好么?” “还好。” 叶明远怔怔的重复:“那就好,那就好,”他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小磬,其实爸爸当年是有苦衷的。” 苏磬微微而笑,点点头。其实,对她来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早已不再重要。只是,她看着叶明远,她记忆中的这张脸是年轻的,如今却已爬满了皱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着孤独,年老而衰的孤独,眼睛里,闪着急待倾诉的渴望。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人老了,就会常常想起以前的种种。” 叶明远停下来,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继续说:“我和心蕊的妈妈是青梅竹马,可是,我们有血缘关系……” 苏磬一惊,猛地抬头,叶明远自嘲的笑笑,对她点点头,“关系虽然不是很近,但也不远,所以硬是分开了。后来,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你妈,恋爱,结婚,有了你,生活虽说平淡,一家人也和和美美的。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江叔叔和你妈在一起,”他把烟递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呼出:“当时年轻气盛,也不听你妈解释,犯下了让我后悔一生的错误,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和心蕊的妈妈发生了关系。当时你才四岁,后来我和你妈和好了,心蕊的妈妈却突然失踪了。直到你十岁那年,她突然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那孩子就是心蕊,也已经六岁了。因为血缘的关系,心蕊从小体质就弱,经常会生病,她妈妈走投无路了才回来找我。我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跟你妈摊牌,那个时候心蕊母女更需要我,你妈没吵也没闹,甚至连话也没有多说,第二天就签了离婚协议给我,条件是走了就不要再回去。” 是的,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原来,这样的决绝,来自母亲。苏磬怔怔的望着手中的杯子,茶叶都已经展开,沉到杯底,安卧。 叶明远掐灭了烟头,长长的叹气:“心蕊的妈妈前几年也去世了。事情过去了十几年,真没想到,我这些话现在唯一能说的人竟是你。小磬,你怪不怪爸爸?” 苏磬抬起头,缓缓的说:“爸,都过去了。” 叶明远轻轻拍了拍苏磬的肩膀,笑道:“有空经常来陪爸爸喝喝茶,吃吃饭,人老了,开始怕孤独了。” 苏磬笑着点头。 叶明远有些犹豫,心蕊对程石的感觉他不是不知道,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小磬,你和程石……” 苏磬没有想过要掩饰,接过话来说:“我们住在一起。” “什么?”叶明远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那心蕊这孩子还整天……我得说说她,她从小身体不好,所以老惯着她,任性的很。” 苏磬笑道:“爸,你连这也要管?” 叶明远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说:“不管?难道让你们姐妹争得头破血流,跟那个什么电视剧里演的,缺胳膊少腿的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苏磬不禁笑了出来,叶明远也呵呵一笑,抬手看看表,站起来道:“走吧,今天不是圣诞节嘛,晚上爸爸请你吃饭。” “好。”苏磬答应,想了想,又说:“那我打个电话。” 叶明远了然,走开了去。 苏磬挂了电话放回包里,笑着说:“爸,要不就去我那儿吃吧?” 叶明远玩笑道:“怎么?怕爸爸请不起啊?” 苏磬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是程石已经做好了晚饭。” 叶明远哈哈大笑,拿起外套:“是嘛?程总经理亲自操刀下厨,那我可真要尝一尝了。” 程石见到叶明远跟着苏磬一起回家,有些吃惊,却不动声色:“叶董事长,您这是?” 叶明远走进门,伸手拍拍程石的胳膊,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听苏小姐说你饭做的不错,特意来尝尝你的手艺。” 程石一听,总是觉得哪里奇怪,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眼睛下意识的去寻找苏磬,却看到她一闪身已经溜进了厨房。 叶明远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屋里琳琅满目的圣诞装饰,拿起茶几上瓷质的圣诞老人晃了晃,“你们的圣诞节过得有滋有味的嘛!” 程石脸上的笑容柔和起来,“都是苏磬弄的。” 苏磬把餐桌摆好,三副碗筷,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吃饭吧。” 这样朴素的温暖。叶明远好久没有尝试了。心蕊是个爱玩的孩子,父女俩很少在一起吃饭。家里一直请着保姆,饭菜做好了也总是他一个人在吃。 叶明远轻轻的叹息,听到程石叫他:“叶董,请坐。” 苏磬端着汤盆从厨房里走出来,程石上前接过,轻轻的放到桌子的中央。 叶明远笑声爽朗,“程石,苏磬是我的女儿,你就亲切一点,叫伯父吧。” 程石惊愕,脱口而出:“伯父?” 叶明远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戏谑他:“好吧,我就当你叫过了。” 程石看向苏磬,她抿着嘴看了他一眼,只是微笑着,微笑着说:“爸,坐吧。菜都是程石做的,很好吃,你多吃点。” 吃饭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偶尔筷子轻触碗碟的声音。叶明远突然说话了:“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做着吃的?程石,都是你做?” 苏磬专心致志的吃菜,笑而不答。程石看看她,知道她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笑道:“能在家吃就在家吃,大部分都是苏磬做,今天是碰巧。”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苏磬和程石话都不多,叶明远却觉得这顿饭吃的格外舒心。吃完了,苏磬收拾了碗筷来洗。她洗碗,程石从来都是在一旁陪着,帮着把洗好的碗筷擦干收好,可是今天,她悄悄的示意,让他陪着叶明远。两人自然而然的,便谈起了合作案的事宜。苏磬洗好了,泡了三杯茶,给他们端了过去,也不打扰他们的谈话,自己进了书房。 过了很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苏磬背对着门正埋头看书,她转过身来,叶明远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小磬,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苏磬抬头看看墙上的钟,站起身,“嗯,我下去送送你。” 父女俩慢慢悠悠的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斜长斜长。叶明远无数次想象过和苏磬父女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像这样的,不亲昵,但平静祥和。 他拉开车门的瞬间,苏磬突然问道:“爸爸,八年前妈妈是不是找过你?” “八年前?”叶明远沉吟,仔细的想了想。其实并不用多想,离婚后那么多年,苏磬的母亲苏林只找过他一次,他记得很清楚,是为了苏磬转学的事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林也没有多说,只是求他为女儿做一件事情。 他点头,又问道:“小磬,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磬默默的摇头,笑道:“没有,是我自己任性。” 她站在原地,看着叶明远的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八年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迷解开了,答案竟真是如此简单,母亲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为了她,还是跟父亲低过头。 苏磬轻轻的开门,关门。屋里却不见程石的人影,兜了一圈才发现他在阳台抽烟,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她给他拎了件外套走过去,说道:“你也不冷的么?” 程石掐灭烟头,“不冷”,却接过衣服给她披上,一边问道:“叶明远是你父亲,那么叶心蕊是你的……?” “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伸手拂上她的脸颊,轻叹:“怪不得你们的眼睛那么像。” 苏磬微笑。是这样。 程石认真的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接着说:“可还是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苏磬的眼神,笑容早已不同,像是被洗过的,清水般澄澈,偶尔会闪过一丝忧伤,却坚韧无比。“苏磬,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稍微软弱一点。” 苏磬没有答话,只是偎进他怀里,软弱一点吗?她会不知如何自处,不知如何保护自己。 第 21 章 陆迪非进了蓝调,径直走向吧台。还是上次那个女侍应生,笑着问他:“又是一个人?” 他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是啊,闷啊。” 女侍应将手里的杯子擦净放回原处,说:“闷?那就喝酒吧,想喝什么?” “Gin and Tonic,拿来我自己调。” 女侍应笑得更厉害了,“你果然闷坏了,”反身到酒柜拿了小瓶的Dry Gin和一听Tonic Water放到陆迪非面前,递了玻璃杯过去,随口问道:“你那朋友呢?” 陆迪非拧开瓶盖往杯子里倒酒,“忙着在家做居家好男人。” 女侍应笑不吭声,开始调酒。陆迪非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问:“调什么?Margarita?”他左右张望,“哪个点的?” 女侍应嗤笑,在杯沿夹了一片青柠,不理他,端起酒杯出了吧台往角落走去,陆迪非的视线跟了过去。 等女侍应送酒回来了,陆迪非问:“她一个人?” “怎么?有兴趣?事先警告你,她心情不太好。” 陆迪非的兴趣又来了,凑近了说:“你又有什么说法?” 女侍应瞥他一眼,笑着戏谑他:“女人的问题你应该最在行啊,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陆迪非灌了一口酒,摇头,“你错了,这女人可比男人复杂多了,”他转过头去又往那角落看了一眼,她在发呆,有些闷闷不乐,偶尔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一小口,陆迪非转回来,“不过,对她,我倒可以猜一猜。她爱上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不爱她。” 女侍应笑着摇头:“就这样?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你不信?”陆迪非眉毛一挑,嘴角弯起来,笑得诡异,“我们可以赌上一赌。” “差不多得了啊,小心我轰你出去,”女侍应捞起抹布,擦去吧台的水渍,故意在陆迪非面前扫过,没好气的说:“干我们这行时间长了,别的不行,记住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陆迪非不知所以。 女侍应眼睛扫过角落,“她以前跟你那个居家好男人朋友来过,你会不认识她?” 陆迪非恍然大悟,讪讪的笑,端起酒杯,举了举,“嘿嘿,我过去看看她,”他走到叶心蕊面前,他玩笑道:“小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叶心蕊却没有听出他的声音,连头都未抬,想也不想就甩了三个字出来:“不可以!” 陆迪非不管她,一屁股在她右侧的沙发上坐下,“叶心蕊,心情不好也不用这么不友好吧?” 叶心蕊这才抬起头来,斜眼看他,“陆迪非?”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在人群中搜寻。 “别找了,只有我一个人。” 叶心蕊有些失望,垂下眼睛开始喝酒。 夜里,程石睡得朦胧,好像听到门铃的声音,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 程石随手抓了衣服,套好,开门。一看来人,眉头皱起:“陆迪非你干什么?” 陆迪非一把拉出身后的人,指了指叶心蕊,“喏,她硬要来找你们。”他说着,不再管他们,自己先走进屋里。 程石看看叶心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闪到一边,淡淡的说:“进来吧。” 叶心蕊进了客厅,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说:“我想用了一下洗手间。” 程石给她指了方向,走进厨房,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翻冰箱的陆迪非,语气冷峻:“陆迪非,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陆迪非拿了面包出来,凑到程石跟前,小声的问:“苏磬真是叶明远的女儿?” 程石讶异,反问:“你也知道了?” 陆迪非啃了一口面包,叹道:“原来真是啊,那苏磬和叶心蕊就是姐妹了,”反手拍拍程石的肩膀,嘿嘿笑:“你小子……” “吃你的面包,”程石转身出了厨房。 陆迪非跟出来,伸着头张望,有些奇怪,进来这么久也没见到苏磬的人影,就问:“苏磬呢?在睡觉?” 程石往沙发里一坐,答道:“不在。秦小鱼的哥哥1号结婚,她被秦小鱼拉去帮忙了。”程石其实是老大不愿意的,秦天宇结婚,干苏磬什么事情,可秦小鱼硬是说她忙不过来,把苏磬拉去了,连着两天都住在他们家,他想见她,还只能乘着上班时候中午吃饭的空隙。后来还干脆来了电话,说要等到婚礼结束才能回了。 “哦。”陆迪非抬手指指洗手间的方向,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程石假装听不懂的反问陆迪非。 陆迪非斜着眼睛瞪他:“装,就会装,你和苏磬还真是天生一对,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为止。” 程石却笑了,打趣的问:“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陆迪非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你,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程石眯起眼睛看着他,笑得不可捉摸:“那你总知道怎么送叶心蕊回家吧?” 陆迪非咬牙切齿,狠狠的说:“算你狠。不过,我可告诉你,今天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两人说着,叶心蕊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见陆迪非,皱着眉头说:“陆迪非,你怎么还在?” 陆迪非朝程石看过去,摊摊手,好像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站起来,坏笑,故意说:“我是要走了,叶心蕊,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叶心蕊摆手:“不用,”四下看看,问:“苏……”说了一个字,却改口道:“我姐呢?” 陆迪非和程石不禁对看了一眼,都有些愕然。程石先恢复了平静,“哦,苏磬这两天不在。” 叶心蕊垂下头,低声说:“是嘛?”过了一小会儿,她抬起头来,直视程石,像是下了决心:“程石,我有话跟你说。” 陆迪非识趣的立即告辞。送走了陆迪非,程石关上门,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窝在沙发里的叶心蕊,她好像出神的在想什么,程石走过去,淡淡的问:“喝点什么?” 叶心蕊缓缓的摇头。程石还是走去厨房给她泡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然后也坐下来,“要说什么?说吧。” ---------------------------------------- 苏磬简直就怀疑秦小鱼拉她来帮忙的目的,每次两个人正干着活儿,她不是跑去跟她的楚林海腻腻歪歪,就是吃这吃那,时间一晚,她一定是率先睡着的那个。秦父秦母也拿她毫无办法,倒是苏磬,认认真真的帮着准备核对各项事宜。 苏磬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认识了秦小鱼,秦父秦母知道她一人在外,总是对她很照顾。她很早便知道人要感恩的道理,所以秦家的事情总是不会推辞。只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准备一个婚礼是那么麻烦的事情,细小,琐碎,所有的细节都要编排好,统筹好,必须面面俱到。 几天里,苏磬总是觉得疲累。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安静的人,对于许多热闹的事情一般都是避开了去。这段时间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竟觉得那么不习惯。所有的感觉汇聚到一起,只剩了两个字:逃离。 中午的婚宴上。苏磬一直有些恍惚,婚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新郎新娘上台,诉说恋爱史,拥抱亲吻,互诉衷肠,许下诺言。苏磬怔怔的望着台上笑容可掬的一对新人,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就这样,一辈子牵扯在一起了。 他们需要付出多么巨大的勇气? 婚宴结束后,跟秦天宇和秦小鱼打过了招呼,早早的便离开,他们知道她这几日也是累了,没有强留。一路慢慢悠悠的走回去,新年的第一天,虽是冬天,街上却也热闹非凡,苏磬双手插在口袋里,垂着头,淹没在街道人群里。她突然开始强烈的想念外婆的小镇,那感觉强烈到令她无法抗拒。 回到家,程石不在。她匆匆的收拾了一下,留了张字条在桌上,直奔车站而去。 母亲见到她有些惊讶,却也只是淡淡的说:“我以为你们都不回来呢。” 这一次见到母亲,苏磬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轻轻的叫:“妈。” 江唯的父亲见她似乎有话要说,留了空间给她们母女。 “妈,我见过爸爸了,”苏磬还是决定要跟母亲说,见母亲有些不解,解释道:“我是说,叶明远。” “哦,是吗?”母亲低着头打毛线,语气虽淡,苏磬还是感觉到了她微微的震动。 “嗯。”苏磬看着母亲,知道她并不想谈,就只说:“他挺好的。” 母亲只是点点头,没有再接话。她抬起头看看女儿的脸,手上却没有停:“你都在忙些什么?脸色这么差。” 苏磬笑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一个朋友今天结婚,帮了几天忙,睡眠不足。” “那等下吃了晚饭早点休息。” 苏林跟别的母亲不同,她从来不问苏磬关于恋爱,婚姻的事情。她是有些明白的,父母的婚姻,包括再婚,加上后来江唯的背叛,苏磬在这方面总是有些阴影的,这么多年,她很少回家来,多多少少跟这些事情都有关系,所以苏林不去强迫她,总是希望有一天她能自己明白过来,也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她彻底的从阴影中走出来。 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听到苏磬又在叫她:“妈。” “嗯,”她答应。 “我想去外婆那里呆两天。” 苏林看看手里的毛线,答道:“明天一早再过去吧,这条围巾是打给你外婆的,我晚上赶一赶,你明天正好带过去。” 第 22 章 苏磬轻轻的关门,下楼。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细微的脚步声。一月的清晨,空气中笼罩着浅浅的薄雾,小区的大铁门还未开。苏磬走向边上的小门,看门的李大爷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小磬这么早就出去了?” 苏磬微笑着点头,“去镇上看看我外婆。” 一脚才跨出大门,苏磬便看到斜对面的街上,停着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车子。这才想起,她除了给他留了字条,从昨晚到现在,竟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给他,此刻看到他的车子,心里早已一片柔软。 她走到车窗边,看进去,他靠在椅背上熟睡着,眉头紧蹙,一脸的倦意。苏磬沉默的看着他的睡颜,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早餐的缘故,胃里突如其来的闪过一阵钝痛,难以言喻。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敲车窗。敲了两三次,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车外的她。 两个人隔着车窗就这么对视着。长时间的沉默。眼波间,此起彼伏。 过了好久,苏磬叹了口气,绕到另一边的车门,示意他开锁。她坐了进去,扑鼻而来浓烈的烟味,她低头看到若干个烟头,堆积在小小的盒子里。摇下了一点车窗,冬日清晨的空气一钻而入,她抬头去看他,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神情阴晴不定,只留给她静默的侧面。她知道,他是在生气。 “程石,”苏磬轻轻唤他的名字。 程石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又叫道:“程石,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程石极用力的一把将她扯入怀里,牢牢的箍住。苏磬猝不及防的,他的嘴唇便侵袭上来,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呼吸,箍着她的手臂也越收越紧,猛烈的,不留丝毫的余地,唇齿间只剩浓重的烟草味道和他独特的男性气息。 苏磬知道,他是在用他的行动传递他的愤怒,所以,她没做任何反抗,忍着微微的疼痛,由他抱着,吻着,却情不自禁的,软软的唤他:“程石……” 听到她的呢喃,他的吻更深了,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似的,再也不要放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呼吸粗重,盯了一会儿,目光却又调开了去看窗外,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苏磬的心情平复下来,脸上若隐若现的浮着红晕。她伸出手去覆在他的手背上,却被他拂开。 她无奈,想跟他解释:“程石……” “我要睡觉。”他粗声粗气的打断她,脸却还朝着窗外,口气像个正在赌气的孩子。 每次他一这样,苏磬就忍不住的想笑,可是现在,她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笑意,生怕加深了他的怒气。 “好,”她答应着,伸手去推门。 他一把死死的拽住她,低吼:“你要干嘛?”好不容易等到她,她又想跑到哪里去? 苏磬回过头,见他一脸怒容,眼底集聚着怒气,她缓缓的摇头,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主动去亲他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嘴唇,轻轻的说:“你一夜没睡,去我家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也不回答她,自顾自拔了钥匙推了门就下车,站在旁边等她。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小区里走,李大爷又探出头来,笑呵呵的打量着程石,语气戏谑:“小磬,怎么又回来啦?” 苏磬脸微微一红,只“嗯”了一声,便匆匆的往里走。 母亲听到开门声,从厨房探出身子,问:“你没走?我还以为……”说了一半的话在看到程石的瞬间卡住了。 苏磬领着程石走进门,对正在客厅看报纸的江父和愣在厨房门口的母亲说:“爸,妈,这是程石。” 程石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恭敬的叫:“叔叔,阿姨。” 江父站起来,“呵呵”笑,道:“来,坐吧。” 苏磬走到母亲身边,低声问:“妈,家里有早饭吗?我也还没吃。” 母亲却“噗哧”笑了,“你刚才出去之前怎么不吃?” 等母亲进了厨房,苏磬对程石说:“你先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我去厨房帮我妈。” 苏磬走进厨房,轻声叫:“妈。” 苏林自顾自的忙碌,淡淡的回应:“怎么?”一转身却见苏磬沉默着,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她摇头轻叹,把两碗粥,几个馒头,还有一些小菜放到托盘里,递给苏磬,“去吧。” 江父跟程石随便聊了几句,见苏磬从厨房出来,便站起来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走走。” 苏磬把托盘上的东西一一端到桌上,递了筷子给程石,说:“吃吧。” 程石看了她一眼,方才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从她手中接过筷子,一声不吭,埋头开始喝粥。苏磬看着他,知道他还在生气,便也不再说什么,坐下来吃早饭。 吃完了,苏磬正要收拾碗筷,程石却抢在她前面,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托盘,端起来走进厨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跟她说,苏磬呆呆的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以。 厨房里传来母亲和程石的对话。 “吃完了?东西就放这儿吧,我来弄就好了。” 程石笑容可掬:“阿姨,您忙您的,我来洗。” 苏林也不勉强,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他把碗筷都洗好,擦干净。苏磬和程石的事情,苏林不是没有听说过,她不太干涉女儿这方面的事情,是因为她总觉得,在感情上是她亏欠了苏磬。如今见了程石,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半。 “阿姨,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听到程石的声音,苏林回过神来,笑道:“没有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苏磬看着他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的倦容,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了他走进房间,关上门,对他说:“你在这里睡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说完就要往外走,他却又拉住她,问:“你一大早出门是要去哪?” 苏磬笑了起来,“终于肯说话啦?” 程石见她笑得灿烂,气也消了大半,可是一想到他老老实实的在家等了她几天,才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回来就看到她留的字条说她回家了,心里就又不舒服起来。她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跑掉,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他一看到字条,把赵秘书从家里拉出来帮忙查了她家的地址,飞车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找到她家,却已经很晚,怕打扰她的家人,就打她手机,居然还关机,于是在车里呆了一夜。 苏磬见他脸色又阴郁起来,忙答道:“我是要去老镇看看外婆,”说着把他往床边推,“你先睡,然后起来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顺便带你转转,好不好?” 程石也是累了,躺下很快便睡着了,苏磬蹲在他身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走开,轻轻的给他拉上门,一抬头,便触到母亲的目光。 “睡了?” “嗯。” “他是在楼下呆了一夜?” “嗯,车里。” 苏林摇摇头,叹气:“天这么冷,这孩子,待会儿中午给他熬碗姜汤喝了。” 苏磬在母亲身边坐下,叫道:“妈。” 苏林转过身子来面朝她坐着,伸手把苏磬垂在胸前的头发理了理,拢好放到肩后,“小磬,你从小就是能拿主意的孩子,也在外面东奔西跑了那么些年,妈从以前到现在都不太管你,是相信你自己绝对有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程石这孩子不错,”她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很多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苏磬望着母亲,点头。苏林笑着颔首,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又说:“你爸爸那里,都在一个城市,有空就去看看他,怎么说他都是你亲生父亲。” 苏磬终于安心,微笑起来,“妈,我知道。” 第 23 章 苏磬轻手轻脚的在床沿坐下来,端详他熟睡的脸庞,此刻的他,睡颜里透着满足和安宁,又带着点儿任性和固执。凝视着他,苏磬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他宽阔的额头,她丝毫都没有察觉,自己轻柔的动作里,隐藏着无限的眷恋。 当手停留在他脸颊的时候,蓦地被他抓了个正着,程石一扯,苏磬便跌入他怀里。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他搂的紧紧的。 程石的声音闷闷的,哑哑的从她的肩窝里传出来:“你做什么?” 她轻笑,“起来吃饭了。” 程石不放手,也不说话。苏磬只感觉他热暖的呼吸细细的喷在她的颈间,她只稍稍的一动,他便揽得更紧,仿佛只要他一松动她就会消失不见。 “程石?”苏磬动弹不得,只能唤他。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又没了声音。 苏磬轻轻的叹气,不再挣扎,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半晌,她说:“昨天是我不好。” 程石突然一翻身,把她半压在身下,伸手轻柔的拂开她脸上的一丝乱发,不允许她回避的,直视她的眼睛:“你怎么不好了?”她休想再糊弄过去。 “唔……”她欠了欠身子,却被他牢牢的钳制住,“程石,这样我没法说话了。” 他不为所动,手下丝毫没有放松:“说话只需要用嘴。” 苏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想笑,却不敢,嘴唇抿得紧紧的。 “说吧。” “说什么?”她故意的,看着他的双眸无辜起来。 程石皱眉,这么不老实?他微微的眯起眼睛,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就在他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苏磬突然说道:“我不好,不该一声不响就跑回来。” 他眉毛一扬,“就这样?” “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 “看到了,”他粗声说,她是变笨了,还是故意跟他装傻,没看到怎么知道她是回家了。 “嗯,那我们出去吃饭吧。”苏磬说着就想要起身,却又被他按住,纹丝不动。 他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话还没说完,你休想出去。” 苏磬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是认真的,心中叹息,收起眼里最后一丝顽皮,柔柔的看入他的眼睛深处,“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程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她是说到就会做到的,却还是脱口而出:“真的?” 苏磬轻轻的抽出被他束缚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笑道:“一定都经过你的批准。” 他俯下头去,轻柔的吻住了那道微笑。 良久,程石终于结束了那个吻,抬起头来,笑着看她红潮未退的脸。两人相对凝视着,过了一会儿,外头好像有什么声音?苏磬嗔怪着推开他,坐起来,“我先出去了,你赶快起来,下午还要去外婆那里。” 一走出房门,苏磬就愣在那里,过了几秒钟才叫道:“哥。” 江唯看着她笑道:“昨晚打电话回来,才知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起?”在秦天宇的婚礼上看到她,也没顾得上说几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却消失了。不能去她家找她,打了她手机,关机,才打电话回来,原来,她是回家来了。 苏磬笑笑:“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才回来的。” 江唯还想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出现在她身后的程石,愣住了,心里酸涩,不是滋味。 气氛正有些怪异,母亲拿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叫道:“来,都来吃饭了。小唯,去叫你爸出来吧。” 江唯答应,这才走开。 苏磬拉着程石正要坐下,程石却从母亲手里接过碗筷,一副一副摆放好,又笑着问:“阿姨,还有什么要拿出来的?” 苏林笑嘻嘻的看着他,道:“还有个汤,我去端出来,你坐着吧。” 程石却已朝厨房走去,嘴上边说:“我来就好了,您都忙一上午了。” 苏林也不推辞,只是补充道:“小程,厨房那碗姜汤是给你熬的,你喝了再吃饭。” 程石道谢,点头答应:“嗯,好。” 苏磬有些呆愣的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这个人,在长辈面前真是乖的不象话。苏林却抿着嘴在一旁直笑,倒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感觉来。 程石把汤碗在桌子上放好,江父和江唯也从房里走出来,母亲这才招呼道:“赶紧过来吃饭,”瞥了一眼苏磬,“你们等下还要出去的吧?” 苏磬点头“嗯”了一声,拉过程石在她旁边坐好。 江唯看了两人一眼,坐下来,心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笑着问:“下午要出去玩?” 苏磬已经开始认真的吃饭,程石见她一副不想答的样子,便笑道:“是啊,以前没来过。” 江父抬头,狐疑的看看江唯,又看看程石:“你们认识?” 江唯点头:“就是上次国庆回去的时候,在火车站。” 江父“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一片沉默,好像都在吃饭,又好像各有各的心思。等吃完了,苏林坚持着没让程石再洗碗,直把他和苏磬往外赶。 苏磬没让程石开车,两人坐旅游专线到了古镇。 先直奔了外婆的老屋,苏磬给外婆介绍了程石。解释了半天,外婆恍然大悟,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了看程石:“原来是块小石头啊。” 苏磬怎么忍也没忍住,大笑,东倒西歪,头靠到外婆的肩膀,“嗯,外婆,他就是小石头,叫他小石头就对了。” 程石哭笑不得,又毫无办法。于是,外婆就真的“小石头”,“小石头”的叫。苏磬每次听到,都笑得前仰后合。 冬日午后,阳光充足,温暖。两人帮外婆把所有的被褥都拿出来晒着。程石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磬不理他,笑着跑进屋,扑到外婆怀里,嗔道:“外婆,小石头欺负阿磬。” 程石从未见过苏磬这般模样,他呆呆的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钻进屋子,洒在那亲昵依偎着的祖孙俩身上。他看得有些痴迷,竟无法移动脚步。 直到外婆朝他招招手,笑眯眯的唤他:“石头,来。” 程石走过去,蹲下来,外婆拉起他的手,盖在苏磬的手背上,缓缓的说:“阿磬是个苦孩子。石头要好好照顾我们阿磬。” 程石动容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苏磬的脸轻轻的靠在外婆的膝盖上,外婆低头慈祥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宠溺,布满皱纹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苏磬的头发,身子轻轻的摇晃。苏磬一动不动的呆着,眼睛里,亮晶晶的,隐隐的泛着水光。 程石牵过苏磬的手,郑重的,“外婆,石头记住了。” 外婆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像是两朵花开,“好孩子。” 晚上,两人没有回城里去。苏磬跟外婆睡在大大旧旧的木板床上,程石在隔间里打了厚厚的地铺。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开始在镇上闲逛,竟碰上一场水乡古镇的传统婚礼。伴着婉转悠远的评弹声,一对凤冠霞帔的新人站在缓缓驶来的花船船头。上了岸,由大红的喜字引领着,一行人吹吹打打的喜气洋洋的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 两人跟着队伍一路的走,跨过了石桥,绕过小小的广场,走进深深的古巷,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新娘从花轿里出来,和新郎一起拜见公公婆婆,然后牵巾拜堂。 程石看得有趣,低声问苏磬:“你们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结婚的吗?” 苏磬摇摇头,“我也只是小时候才见过……”说着举起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讲话,程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新郎正用杆秤挑开新娘头上的红方巾,然后,喝交杯酒。最后,新郎新娘竟用事先安置的卡拉OK开始情侣对唱。 苏磬笑得合不拢嘴,对程石说:“果然是时代进步了,真是先进。” 程石拉了拉她,嘴唇贴到她耳边说:“我们以后也这么结婚,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音乐的声音太大了,苏磬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她转过身来,双手扯他的胳膊,笑着说:“走吧,回去了,外婆还等我们吃午饭呢。” 第 24 章 街的一角,坐落着小小的咖啡馆,外观雅致,乳白色的墙壁上写着它的名字:心的咖啡。苏磬轻轻的推开店门,一阵铃铛清脆的哗响。柜台后面的人抬起头,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示意她随便坐。她在靠窗的角落坐下,略略的扫视,米色的墙壁,金黄色的窗帘,椅子是藤制靠椅,上面放置着小小的靠垫,所有的灯饰显然都是店主精心挑选过的,散发着柔和的暖色光,温馨,又浪漫。这样的空间里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和奶香。 叶心蕊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相视一笑之后,叶心蕊问:“喝什么?” “卡布其诺。” 叶心蕊抬头交待了站在旁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笑着问她:“怎么样?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苏磬略显惊讶,浅浅一笑,“很温暖。咖啡也很好喝。” “你喝过?” 苏磬点头:“很久以前,进来过一次,不过没有看到过你。” “嗯,我有时候上午来,有时候下午来,不会一直在。” 苏磬微笑。这时候,服务生端了咖啡来,巧克力粉勾画出小小的心型,漂浮在卡布其诺的表面。 叶心蕊笑得有些骄傲:“这是我的特色。” 苏磬笑着回应:“我知道,”看着叶心蕊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橙汁,好奇的问:“你不喝咖啡?” 叶心蕊摇头,“我从小缺钙,医生说不能喝咖啡。” 原来是这样。苏磬沉默,低头轻啜了一口那杯卡布其诺,想起叶明远跟她说过的,因为血缘的关系,叶心蕊身体不好。 叶心蕊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可是我又太喜欢咖啡的香气了,所以才跟爸爸要求开了这家咖啡店,”她吐吐舌头,“虽然自己从来不喝。” 苏磬微笑着点头,眼前的叶心蕊跟她以前看过的竟截然不同,眼中的锐利消减了许多,倒添了几分小姑娘的天真活泼。 叶心蕊突然叫道:“姐。” 苏磬猛地抬头,一脸惊异,随即便反应过来,笑着答应。人与人之间,可以如此简单,真好。 “爸爸都跟我说了,没想到我还有个姐姐,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你,”叶心蕊一边感叹一边说,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却先笑了起来,“我本来打算跟你不共戴天的呢,可是现在连爸爸都不帮我了……” 还不等苏磬反应,她马上又接着说:“姐,你的话一直都是那么少的嘛?上次吃饭见你也是,几乎都不说话的。” 苏磬也插不上话,一直认真的听她讲,此时却“噗哧”笑出了声,“你哪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叶心蕊突然凑近了,一脸诡异的说:“姐,你说你这么不爱说话……”她突然有些黯然的垂眼,顿了顿才说:“程石的话也是少的惊人,你们俩呆在一起不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