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石和苏磬之间的事情,陆迪非冷眼旁观,从不插手,他居然发现他从来没明白过苏磬,认识她那么久了,慢慢的了解她其实不是随便的女人。他相信,丽江的意外绝对不是她乐见的。只是现在,她和程石……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会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保持如此关系的女人。所以他以为,她对程石是有感情的,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陆迪非自认阅人无数,女朋友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像苏磬这样的。程石刚才的异常,他清楚的看在眼里,现在,他看着苏磬,轻叹了一口气,到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下班有空没有?” 苏磬这才笑了起来,她玩笑道:“干嘛?又要请我吃饭啊?” 陆迪非恢复他一贯的玩世不恭:“是啊是啊,本公子今天晚上孤家寡人。” 苏磬白了他一眼,说道:“换个地方我请你吃,你那老地方我都吃腻了。地方你负责想。” “没问题。”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世界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陆迪非费尽脑子想出来的吃饭地方,苏磬才一跨进去,就看到了程石,不是一个人,他的对面坐着那个拥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 她先笑,再摇头,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陆公子,看你挑的好地方。你说怎么办吧。” 陆迪非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这个地方环境不错,东西也不错,他和程石以前的确也来过。眼下的境况却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 程石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进来的两人,一个傻着眼发愣,一个抿着嘴在笑。程石望着那个熟悉无比的笑容竟也无可奈何的笑了,就是这么巧。他跟叶心蕊说了几句,站起来招呼那两个人。 于是,四个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坐定了,先开口的是叶心蕊,“下午都在办公室见过了,我叫叶心蕊。” 苏磬无可无不可的微笑,说:“苏磬。” 陆迪非还苦着脸,苏磬见他不答话,就顺着说:“他是陆迪非。” 叶心蕊倒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是认识陆总监的。” 苏磬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服务生来点饮料,程石问过了叶心蕊和陆迪非,眼睛看过来,“你喝什么?” 苏磬抬眼,“冰水,谢谢。” 然后她就听到程石在交待那服务生:“在冰水里面加些水果,切小一点。” 叶心蕊只觉得哪里异样,她见了苏磬两次,虽然她都是跟着陆迪非出现,但叶心蕊总是觉得她和程石之间存在一种不可捉摸的默契,他们不亲密,甚至看起来根本不熟悉,可是那种默契在两人之间却着实存在着,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说不清道不明。 叶心蕊话到嘴边,出来的却是:“苏小姐喝水这么讲究?” 苏磬笑着摇头,只说了几个字:“懒人喝法而已。” 服务生送来了饮料,苏磬接过,白色透明的玻璃杯,乘着清透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冰块和几块颜色各异的水果,煞是好看。空闲的时候,她就喜欢买各种各样的水果在家,慢条斯理的切成小块小块,喝水的时候放上几块。苏磬很迷恋这样乘着水果的水,因为水使人宁静,水果使人愉悦,两种感觉加起来就是美好的生活。只是很多时候,她都懒得跟人解释,比如现在。 陆迪非懊恼的很,本是怕苏磬在意办公室里的事情,晚上带她散散心,没想到却成了现在的局面。一顿饭吃下来,几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只有苏磬是在认真的吃,只吃不想,因为桌上都是她爱吃的菜,味道也很好。偶尔也听听他们讲话,隐约知道叶心蕊的父亲跟程石是有生意上的往来,看样子叶心蕊大概是有意与程石发展个感情什么的。 吃完了走出来,苏磬见陆迪非还一副很内疚的样子,想等程石和叶心蕊走了请他喝一杯去。没想到程石却先发制人:“陆迪非,叶心蕊家住北环,正好跟你顺路,你送她。我送苏磬。” 苏磬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忍住,她从来都不知道南环和北环原来是顺路的。这个程石,居心何在?她正想帮陆迪非解决难题,那家伙却难得的不多话,拾趣的拉着老大不情愿的叶心蕊上车就走了。 剩下两个人站在路边,程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垂着头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可研究的东西,他无奈的说:“你站着别动,我去开车过来。” 头依旧低着,从头至尾没有看过他一眼,她说:“你先走,不用送我,我想走回去。” 她说完了,安静的等他回应,等了好久也没听他说话,于是抬头望过去,他正默默的瞅着她,眼里的深幽令人无法琢磨。在他的注视下,苏磬的心头竟突突的跳了起来,她回避的,不再去看他的眼睛,掉转了身子,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她走了几步,觉得侧后方有人跟着,扭头一看,是他。他若无其事的赶上来,伸出手自然而然的牵住她,说:“那我跟你一起走走。”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走路。阵阵温暖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心传递过来,苏磬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她看到周围的霓虹渐渐的模糊,泛起绚烂的光圈,好像曾在梦里看到过的,美丽却不真实。 于是,她停下来,声音有些软弱:“我陪你走回去拿车吧。” 程石低头仔细的看她,问:“怎么了?累了?” 苏磬没有否认。 “那你呆在这儿不要动,我一个人回去,开了车过来接你,好不好?” “好。”她柔顺的有些异样。 苏磬站在灯光闪耀的城市黑夜里,看着程石的背影渐渐走远。不,不是累,是一种久违的无力感,捉摸不定的,越来越多的浮上心头,让她不知道如何控制。 第 8 章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程石无法专心投入工作。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燃起了一支烟,他望着窗外的景物,急速的吐着烟雾。他究竟是怎么了? 从他第一眼看到苏磬,他就知道她是随性的女子。 丽江的夜晚,混杂,喧嚣。他舞跳的难看,又无法拒绝美丽的纳西姑娘。他笨拙的舞动,却在不经意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白布上衣,蜡染布长裙,长发松松的挽着,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坐在不远的石阶上,喝着啤酒,饶有兴致的欣赏他们的舞姿,眸子清亮,笑得肆无忌惮。 他知道她在笑他,那笑容仿佛是有一种强大的磁力,吸引着他,他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陪她喝啤酒,她几乎不跟他对话,只在互碰酒瓶的时候对他微笑,眼角眉梢,灿烂如花。即便如此,透过那对眸子,他依然看到了,眼前的女子,是如此心平如镜。 后来,她醉了,靠在他怀里,面颊酡红,酒精把她的眼睛变得飘忽迷蒙。他未来得及思考就迷醉在她致命的风情里。 一夜缱绻。 醒来的时候,她走了。房间里仿佛空无一物,一切未曾发生,她也未曾出现。他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境况,他仔细的搜寻,她真的一丝痕迹都未留下,就这样,消失了。他默默的坐在床沿,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她有一双清透湛亮的眼睛,和浅淡如水的笑容。 在丽江古老的街巷里,他整整寻觅了一天一夜,那个女子,真的似在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给他一丝淡淡的惆怅。 当陆迪非把她带到他的面前,他终于证实,原来那不是一个梦。突然之间,她的一切在他面前明朗起来,她成了他的职员,有悦耳的名字,纯良得体,心无所属。 他们的生活终于重新有了交集。他默默的观察她,却不靠近。她通常沉默着,一言不发,沉迷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固执的,有节奏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任何别人,都是她生命里的过客。但是,跟人相处的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柔顺,毫无怨言的。偶尔遇到事情,她也会大义凛然的说一些大道理,迫得他说不出话来。 任何时候,她都喜欢把自己置于暗处,找寻她的身影已在不知何时成了他的习惯,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身处同一空间,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她的位置。 她从不主动约他,从不等待他,他却一天比一天多的渴望跟她呆在一起。多久了,他没有别的女人。他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生活,而他呢,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不确定过,他离苏磬的生活究竟有多远? 叶心蕊的事情他是想解释的。只是,他要她亲口问他,他要证明,她是在乎他的。可是,办公室也好,那天吃饭也好,哪怕直到现在,他看到的她,她表现出来的,除了漠然,只是漠然。他的一切,她好像隔岸观火,丝毫无关她痛痒。他生气,恼怒,却拿她毫无办法。程石捏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墙上。 有人敲门。程石甩甩手,疼得呲牙,“进来。” 赵秘书探了头进来,小心翼翼的叫:“程总……” 他抬头,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我刚刚听到响声……” 程石若无其事的摆摆手,“没事,你去忙吧。” 赵秘书退了出去。程石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看看表,下班时间了。无心做事,整理了东西干脆下班。 苏磬不在家。他打开冰箱,什么都没有,眉头蹙起,几天没过来,她难道都在外面吃?程石去超市买了菜,开始做饭。做饭是留学的时候逼出来的,几年学留下来,居然也做了一手好菜。回国接手父亲的公司也有几年了,很少空闲,也很少有心情自己做饭,也只有在她这里,跟她在一起,才有了这份闲心和耐心。 饭菜都做好了,他又打她的手机,还是关机。她到底去哪了?烦躁异常,他抓了车钥匙走出去。车子开了几条街也没看见熟悉的人影,电影院,书店,她常去的饭馆……他挖空心思想出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手机打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都是关机。饭菜凉了,他对着电视换了一晚上的台,苏磬还是没有回来。 程石唯一想到的人就是秦小鱼。 “啊?程总?!”秦小鱼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吓醒了,在电话里一惊一乍。 …… “苏磬?苏磬不是休假了吗?已经三天了啊。” …… “去哪了?不知道啊,苏磬一向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啊!” …… …… “陆迪非!!!”程石这一嗓子彻底把陆迪非从美人怀抱里轰了起来。 “程石,你半夜三更发什么神经病?” “苏磬休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程石冷静下来,憋着气问。 陆迪非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休假不就是休假么?” “你批的?” “是我批的,两个星期,我以为你知道呢。” 电话“啪”的挂了。陆迪非瞪着手机,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奇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可真会算时间,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以后就是十一长假,加在一起就是三个星期。她早做了打算,要无声无息的消失三个星期。而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程石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究竟把他当什么?手中的玻璃杯“喀嚓”而碎,他瞪着血从伤口里缓缓的涌出,恍然不自知。 迷糊间,他好像看到她朝他走过来,在他旁边叹气。程石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生怕她又跑了去,掌间的刺痛却让他清醒过来,原来他不是在做梦,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风尘仆仆,疲倦,有些狼狈。 苏磬蹲下来,稍稍仰望着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脸。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两个偶尔需要彼此取暖的寂寞灵魂。她一直漂泊流离,她知道自己随时会离去,也无法预知他何时会离去。所以她无法忍受失控,她离开,是因为她失控了。她需要清醒。需要放逐。 一直以来,旅行是她的自我放逐,她去过很多地方,独自一人,没有任何牵挂。她桀骜,一贯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原来她也会期待别人的陪伴。清晨时分,搬了主人家的小藤椅,坐在宏村的南湖边,青山绿水,白墙黑瓦,写满斑驳的岁月。头一次,她竟会想念一个人,于是,她遵从自己的心,回来了。 回到家里,竟是一地碎片。她深深的叹气,拿来医药箱,替他清理,消毒。他一声不吭,任她摆弄。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用纱布给他包扎,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幸好是左手,不然明天要怎么上班。” 他不说话,默然的看着她。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喝水怎么也能喝成这个样子?”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叹了口气,看入他幽黑的眼,说:“我去宏村呆了两天。” “好玩么?”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眼底积聚的怒气却出卖了他。 她沉默了,静静的与他对视。终于,她缓缓的伸过手去,轻轻的握住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才开口说:“不要再用力了,伤口会裂。” 在她的注视下,程石的怒气在陡然间释去了,眼里却思绪沉淀,他有什么理由生气?他不也是好几天没来看她?不也是三天了才发现她不见了?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回来了。 他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心头也渐渐的放松下来,可是,他却再也忘不了了,忘不了怎么也找不到她时,心仿佛要被掏空了的感觉。 她突然间轻笑了起来,说:“程石,你怎么那么喜欢做饭?” 他瞪着她,她还好意思问。 她继续笑:“以后少做点,你看你每次做了,要么只吃一点点,要么就不吃。” 看着他的脸色渐渐阴沉,她才止住了笑,跑去把饭菜都热好,整整齐齐的排在桌上。他们好像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场景,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吃饭,简单,却温暖四溢。 苏磬抬头看看挂钟,凌晨三点了,他明天还要上班的,“你去睡觉吧,这里我来弄。” “你明天不去上班?” “程老板,你要压榨你的员工么?我还在休假中。” 看她巧笑嫣然,程石蓦然心动,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呼气,声音低沉沙哑:“那你回来做什么?” 她脖子一痒,呵呵的笑起,又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其实我就是回来吃你做的饭,明天一早又要去了。” 程石突然一下子把她拦腰抱起,苏磬吓了一跳,惊呼:“你干嘛?” 他抱着她朝卧室走去,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明天老板放自己假,你也哪里都休想去。” 苏磬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嘴唇就已经被封住了,当炽热的唇贴上她的皮肤,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只任由他完全主导她的身体,她的心。 第 9 章 第二天,程石还是去上班了,老板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他头痛的看着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伸手按了按眉心,这就是睡眠不足的后果。那个罪魁祸首却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大觉。想到苏磬,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拿过手机拨了出去。他听着拨号音嘟嘟的响,心情竟异常愉悦。 “喂,你好。”听筒里传过来的还是那三个字,声音慵懒至极。 还没睡醒么?他唇边的笑意加深,“是我。” “程石?”电话那端,她清了清喉咙,“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特别安定。“要起床了没?”他问。 她在那头低低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昨天打电话给小鱼了?” 早上程石刚走,苏磬就被秦小鱼的电话轰炸,那丫头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大声在电话里叫唤:“苏磬你个死人在哪里逍遥,程老大要人都要到我这里来了”。一顿饭的代价安抚了那条聒噪的鱼,苏磬才得以舒服的睡回笼觉。 “我找不到你。”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传过来。 突如其来的水气袭上她的眼眶,她说不出话来。他也沉默着,耳畔只有彼此静静的呼吸声。 安静过后,他问:“待会儿要干什么?”语气轻快了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中午了,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一小抹阳光,又是一个好天气,她答:“会出去走走吧。” “嗯。那我下班了再打电话给你。” “程石,”她及时的叫住他,“晚上我跟小鱼约了吃饭。” 他“哦”了一下就不吭声了。 “那我挂了?”苏磬坐起身,打算起床。 “晚上吃完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只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他已经挂了电话。 又是秋天了。叶由绿转黄,飘落,安然入地。这是苏磬最喜欢的节奏,安静。她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慢吞吞的街上闲逛,看人看物。现世安稳,比什么都好。 苏磬对节日从来不敏感,看到周围铺天盖地的月饼盒子,她才知道,原来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买了几个月饼,走出店门。看了看四周,不知不觉的,竟到了公司附近。她抬头看那栋熟悉的办公楼,想了想,然后走进路边的一家咖啡店。 忽略了赵秘书写满惊讶的脸,苏磬对她颔首微笑,说:“来看看他,直接进去方便么?” 赵秘书愣愣的点头。半天才想起来哪里不对,除去那次意外,苏磬来签字,都是让她先通报,再敲门,但这一次却…… 苏磬看出了她的困惑,笑着解释:“我正在休假。” 赵秘书恍然大悟。 轻轻的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不出她所料,他不困才奇怪。苏磬反手轻轻的带上门,程石手撑着额头,眉头微蹙,闭着眼睛,睡着了都好像在烦恼着什么。那表情让苏磬想起他生病时候任性无理的样子,她静悄悄的站着,微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打算先到沙发上坐着。 程石睁开眼,看到苏磬,还以为是在做梦,定了定神,才沙哑着嗓子问:“怎么是你?” 她看他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禁就笑了出来,“你好歹也等我完全坐下了才醒不是?” 程石的讶异迅速的被随之而来的惊喜所取代,她是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吧,他走过去揽住了她,低低的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走累了,借你的地盘歇一下,”她笑,朝桌上努嘴,“顺便给你带杯咖啡上来。” 未等程石再说话,苏磬又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推开他,自顾自的沙发上坐下,苏磬开始慢条斯理的从她那大包里掏东西出来。程石刚坐下,目光就被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吸引了去,她正仔细细致的切着一个月饼。程石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苏磬这样认真的模样,让他觉得心里特别温暖,特别安稳。 苏磬切完了,抬起头,眼睛直直的撞进程石的目光里,她嘴角一弯,扬起微笑,“吃月饼吗?” 端着咖啡坐到他对面,苏磬递给程石一个小小塑料叉子,月饼切成六等分装在小小的铁盒里。程石其实并不喜欢吃月饼,可是跟她这么分着吃一个,竟觉得特别好吃。 快吃完的时候,赵秘书的电话进来,“程总,叶小姐来了。” “我知道了。让她等一下。”程石摁了键,想跟苏磬解释一下。 苏磬却收拾了东西,笑着先开口说:“你忙。我先走了。” 程石走过去拉住她,叫:“苏磬……” 她突然拉过他的左手,瞧了瞧,问:“手还疼么?” 他看着她的笑颜,摇头。 “嗯,那就好。小鱼差不多也快下班了。我晚一会儿给你电话。” 等在门外的叶心蕊看到苏磬,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苏磬对她笑笑跟她打个招呼,便走了出去。 ------------------------------------ 和秦小鱼见面,免不了又是一阵大呼小叫。苏磬每次都微笑着听秦小鱼控诉她的种种不负责任的罪状,因为她明白,小鱼不是真的怪她,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 “苏磬。”秦小鱼突然安静下来叫她的名字。 她倒觉得意外了,“嗯?” “我哥要结婚了。” 苏磬一愣,随即便笑了。秦天宇,他终于要结婚了。她说:“真的?那你别忘了替我跟他说恭喜。” “嗯。定在元旦。我爸一个朋友的女儿。我哥说他会亲自把喜帖送给你。” “好。” “苏磬你知道嘛?”秦小鱼说的时候有些犹豫。 “什么?”苏磬下意识的问道。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嫂子,我们那么好,我哥他对你又……” 苏磬沉默,等着秦小鱼说下去,她知道小鱼想说这些话很久了,以前不说是基于她们之间的了解,不想她为难,如今,秦天宇要结婚了,说说也无妨。 “苏磬,其实这么多年,我哥他一直在等你,等你有一天不想漂泊了,等你有一天想安定下来有个自己的家。” 苏磬垂下眼睑,长勺子轻轻的在冰水里搅动。是的,她从来都知道,虽然秦天宇从来都不说,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根紧绷的弦,谁都不会轻易去触碰。 秦小鱼突然笑了起来,“苏磬,要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大概是要恨死你的。你看我跟我哥感情那么好,你这个死女人敢让他这么等着……” 苏磬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终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这才应该是秦小鱼的作风。” “梁悦悦喜欢我哥喜欢了好些年了。我哥说,其实他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等的人总也不来,目标就渐渐模糊了。也明白了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梁悦悦也是一直这么等着他。他说他做不了一个伟大的男人,只能屈从身边的温暖。” 屈从身边的温暖。苏磬微笑,这才是生活。秦天宇想要的,她可能永远也给不起;她想要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别人又如何知道。 “你和程老大怎样了?” 苏磬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被秦小鱼突然这么一问,猛地没有反应过来:“啊?什么怎么样?” “昨天晚上我差点没被我们敬爱的程老大吓死,”秦小鱼一边说着一边暧昧的笑,“你是不知道他急成什么样子,我真怕他要冲过来把我家都拆了。” 苏磬心里一动,一阵暖流涌上心来,她说笑道:“拆了不好么?让他赔你个新的。” “我倒是想……”秦小鱼眼珠子一转,“苏磬你别转移话题,说真的,你跟他,有没有可能修成正果?” 苏磬笑道:“你还不依不饶了。顺其自然吧。我不做计划,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小鱼撇撇嘴:“你这臭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苏磬又笑:“也不知道谁以前整天羡慕来羡慕去的。” 秦小鱼一瞪眼睛,“此时非彼时,程老大那么极品。多少青春美少女巴望着呢……” 听到这里,苏磬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秦小鱼还在继续说,苏磬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戏谑小鱼:“极品男来电了,青春美少女要不要把握机会?” 秦小鱼一听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不要,昨晚上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 苏磬笑着摁下了接通键,手机才放到耳边,程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在哪里?” “万家灯火。” “那我过去接你。” “等一会儿吧……” 苏磬才说了一半,秦小鱼那头又连摆手,带手势的。苏磬挂了电话,问秦小鱼:“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说,程老大一声令下,小鱼小虾岂有不从之理?我们也差不多走吧。” 苏磬和秦小鱼走出来的时候,程石已经等在门口了。苏磬才想起来他的手应该不能开车,远远的看他斜靠着路边的栏杆站着,只穿了衬衫,没有打领带,一只手抓着西装外套,嘴里叼一根烟,烟雾缭绕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看见了她们,他掐灭烟,走了过来。 “真是极品……”秦小鱼摇头晃脑的拉拉苏磬,“我家阿楚要有他一半有型,我秦小鱼做梦都要笑醒了。” 苏磬看着她的模样,好笑的说:“那你家阿楚做梦,岂不是要哭醒了?” 程石刚好走到她们面前,顺口一问:“谁要哭了?” 秦小鱼立刻不说话了,脸上分明写着,你是老大,我是小跟班。苏磬也不说话,抿着嘴笑。 “秦小鱼!”程石突然叫道。 “是,程总。” “昨天晚上,打扰了。” 秦小鱼慌忙摆手,“不打扰不打扰,程总有事尽管吩咐。” “小鱼,”苏磬推推她,朝旁边努嘴,她家阿楚终于来了,不然就怕她要说出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了。 看见自家男朋友,秦小鱼笑嘻嘻的跑过去,胳膊勾住,挥手说再见。 苏磬看看他的手,问:“我们打车回去?”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走走吧。” 两人肩并肩的在路上走,“你跟秦小鱼认识很久了?”他突然发问。 苏磬笑起来,“是啊,有七八年了。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 不再对话,只往前走。路边有歌在唱:两个人一起散步,风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第 10 章 “你要的报告”,陆迪非把一叠案卷扔到程石桌子上,然后吊儿郎当的在他对面坐下,点燃一支烟递过去:“你手怎么了?” 程石接过,抽了一口,轻描淡写的看看左手,“小事。” 陆迪非边点烟,边斜着眼睛看他,问:“人找着了?” 程石吐了一口烟,瞄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多事了?” 陆迪非瞅着程石那一脸严肃劲儿,哼哼的低笑,“你三更半夜扰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多事?” 程石不搭话,沉默的抽烟,眼睛在烟雾后面静静的盯着陆迪非。 陆迪非瞧着程石的表情就想笑。这两人还真是一对,苏磬那个女人整天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眼前这个,喜欢从早到晚一本正经装酷,玩深沉,其实心里在意的要命。 “想喝酒了,今晚去蓝调?” 程石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说:“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陆迪非了然,拍拍衣襟站起来,“替我跟苏磬问个好,有些天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 感觉到程石凌厉的眼神射过来,陆迪非得意的挑挑眉毛,假装没看见,转过身自顾自的走出程石的办公室。 等到陆迪非“砰”的拉上门,程石就拨通了苏磬的电话,“我下班过来接你,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中秋节,我包了馄饨,你要过来么?” 苏磬记起,之前的好几个中秋,好像都是在秦小鱼家里过的。今年难得她自己记得,又正好休假,就想自己弄点东西,所以拒绝了秦小鱼的邀请。 程石破天荒的没在办公室多作停留,一下班就去了她那里。她在厨房忙,馄饨已经都包好了,整整齐齐的排放在盘子里。他过去给她帮忙,两个人的相处还是安安静静的。 忙了一会儿,他不自觉的就冒了一句话出来:“陆迪非让我替他问你好。”他说完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苏磬一点也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她笑起来,接他的话:“是好久没见他了,”说着拍了拍手,“我给他打个电话去,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馄饨?” 等她打完电话回到厨房,见他狠命的在剁葱,好像有仇似的。她一手接过他手里的刀,好笑的说:“随便切几刀就好了,你这么剁法,葱要哭的。” 程石听了她的话只能苦笑,直想抽自己嘴巴,本是想跟她两个人好好的过节,没想到祸从口出。 陆迪非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我就知道苏磬对我最好了,最有良心,不像有些人,重……”一边聒噪还一边对程石挤眉弄眼。 程石阴沉着脸打断他,“陆迪非,叫你来是用嘴吃的。” 陆迪非怎么会不明白程石在怒什么,他摆明了就是来看好戏的。看多了程石面无表情的一张酷脸,他发现这家伙恼怒失态起来更为有趣。他跟程石从小玩到大,程石近几个月变化太多了,玩得少了,女人也少了,只要一失态,事情多半跟苏磬脱不了干系。 一顿中秋晚饭,苏磬笑脸相对,气氛还是很好的,就是程石那厮,要不就是不说话,只顾吃;要不就是沉着脸,盯着他。好戏看够了,陆迪非识趣的告辞,再待下去,搞不好程石会把他打包扔出门去。 刚收拾停当,苏磬的手机响了起来,程石帮她拿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你家里电话。” 苏磬接通,说:“喂,你好。” 程石愣了一愣,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告诉她是家里的电话了?。 又听见她答应:“嗯。妈。” 苏磬一一的回答母亲的问题,中秋节过得好不好?最近工作忙不忙?吃的好不好?很简略。语调是她一贯的淡薄。 “小磬,国庆节回来一趟吧。你好久没回来了。”母亲在电话那头缓缓的说,“我们都挺想你的。” 苏磬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也好,也该回去看看外婆了。” 挂了电话,她呆呆的发愣,直到程石走过来把她拥进怀里,问:“国庆要回家?” 她点头。 “那什么时候走?” “二十九号或者一号吧,三十号人太多。” “要不要我帮你订票?” 她摇摇头,“我自己订就好。” 程石拥紧了她,柔声说:“你说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苏磬推开他,跟他对视,笑意盈满了眼睛,她说:“那还不简单,坐在那里想就好了。” ----------------------------------- 走出火车站,苏磬才意识到,她真的好久没有回来了,久到足以忘记故乡的味道。直到漫步在铺满青石板路的巷子里,呼吸着这独有的柔软潮湿的空气,她才有了真实感。她在一栋老屋前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黝黑的板门,“吱呀”一声。 门里的老人正在做针线,听到响声,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轻轻的咳嗽,慢悠悠的说:“是阿磬回来了啊。” 苏磬走过去,蹲下来,把头靠在老人腿上,轻轻的叫:“外婆。” 外婆放下针线,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苏磬的脸颊,“阿磬回来就好。” 苏磬帮外婆收拾打扫了屋子,坐在老旧的木板床边安静的看外婆做针线,从小,她就最喜欢看外婆把针在花白的头发上蹭啊蹭的样子。 外婆抬起头来,和蔼慈祥:“阿磬有没有回去看妈妈?” “打了电话回去跟妈说过了,阿磬先过来陪外婆呆两天。” 外婆呵呵呵的笑,说:“还是阿磬最疼外婆,给外婆讲讲阿磬都在外面做些什么。” 苏磬就开始讲,讲工作中碰到的趣事,讲平日里做的闲事,讲走过的那些地方,还讲秦小鱼……她不停的讲,讲得很慢,虽然外婆不一定全听的明白,但是她知道外婆喜欢听她讲,听得乐呵呵的,笑容从眼角的鱼尾纹弥漫开来。 刚回去的两天,苏磬就呆在镇上外婆的老屋里,帮外婆做饭,洗衣服,偶尔陪邻居的阿公阿婆们下下棋,聊聊天。 外婆找不见她,就会在门口喊“阿磬”“阿磬”。 她就笑着跑回去,钻在外婆怀里撒娇:“外婆,阿磬在呢。” 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程石打过几个电话。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他问她就答,他说她就听着。偶尔她会说两句让他跳脚的话,他一点都不恼,反而对她这样小小的顽皮有些上瘾。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也不觉得尴尬,手机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有两次,这么呆着呆着,她竟睡着了。 第三天的时候,母亲来了电话,让她回城里去。她答应了,却多磨蹭了一天。 清晨,她蹲在河边帮外婆洗床单。等她洗完了,站起来转过身。有个人站在她面前,似乎是站了很久的样子,那人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有些恍惚,好像不知身在何处。 两人呆站了许久,那人打破了寂静:“阿姨叫我来接你回去。” 她缓过神来,端着洗衣盆越过他,说:“好。你要等我一会儿。”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叫道:“磬磬。” 她身形一顿,停下来,转过身,浅浅的笑容浮上嘴角:“怎么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过了几秒钟,他说:“你去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第 11 章 江唯,是他回来了。 苏磬站到他面前,再平淡不过的说:“走吧。” 他点头,接过她的包。她没有拒绝。两个人并肩走在来时的青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悄悄的回荡在古老的巷子里。 他开口:“是我让阿姨不要告诉你我回来了。” 苏磬双手插在衣服的大口袋里,头低低的垂着。还是记忆里的声音,熟识,却陌生。她漫不经心的接话:“哦。是嘛?” “是。怕你知道了不肯回来。” 这么多年,只要江唯回来,苏磬就不回来,总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苏磬的唇边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是的,她不想见他。 --------------------------------- 江唯。她的哥哥。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十二岁,他十五岁。 她被母亲领进一道陌生的门,告诉她:“这是江唯,以后他就是你哥哥。”哥哥?她抬起眼眸冷冷的直视面前的少年,触到的是同样冰冷的目光。 他看了她一会儿,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没有妹妹。” 直到他的房门“砰”的关上,苏磬才把眼光移开去看母亲,“妈,我们以后要住这里是不是?” “是,小磬和妈妈以后就住这里。”回答她的,不是母亲,而是她的继父,江唯的父亲。 “那我的房间在哪里?”她直截了当的问。 江唯在房间里听得真切,也是“砰”的一声,是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 水火不容,就是他们当时的状态。慢慢的,江唯发现,苏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她从不吝啬回击。他犯她多少,她不多不少的犯过来,绝不吃亏。那个时候的江唯,真是年少轻狂,她越是那样,他就越想招惹她。 印象最深的一回。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她被两个男生敲诈,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一口咬定身上没钱。他就是想看她的好戏,看准了那两个男生也只是纯要钱,没什么别的意图。他走上前去说:“她有钱,就在她书包里。”其中一个男生问:“你怎么知道?”他说:“我是她哥。我爸早上给她的。”看江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两个男生胆大起来,伸手去拿她的书包,苏磬一甩手避开,嫌恶的说:“别动,要钱是吧,我拿给你们。”钱递了出去,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拔腿就走。 事情过去几天。江唯和同班的两个女同学一起在路上走。苏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盯着那两个女生看了一会儿,笑嘻嘻的指指江唯对其中一个说道:“他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不敢对你说。”另外一个女生大约对江唯是有点意思的,愤愤的问:“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苏磬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回答:“我是他妹。他自己告诉我的。”于是,江唯喜欢某某,传得纷纷扬扬,他甚至还被班主任找去思想教育,班主任语重心长的给他分析了一下午早恋的弊端。 年少的岁月。已不在。 --------------------------------- 现在的她,他甚至都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听他讲话。 他继续说:“磬磬,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哦。是嘛?” 江唯的眉头皱起,他停下脚步,叹气说:“磬磬,你是连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讲吗?” 不是不讲,是无话可讲。她也停下来,回头望他,笑容在阳光下闪耀,却不见温暖,她说:“我们不是要赶十点半的车么?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他无奈的摇头苦笑,追上她的脚步。她是变了,变得让他无所适从,他要怎样才能重新认识她? 一路无话。 回到家。母亲见到她第一句话就不冷不热的:“你总算也知道要回来了。” 苏磬知道母亲是有些生气的。她叫道:“爸,妈。” 江父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嗯。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也很多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小磬来,坐吧。” 重组家庭的关系很微妙。尤其像他们这样的。最早的一段时间里,母亲忙于讨好江唯,江父都将热心寄予到她的身上。就比如江唯与她不和,母亲通常是责怪她不懂事,而江唯也时常被江父训斥。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苏磬还是能分辨谁是真正对她好,所以她很早就改口叫了江父爸爸。江唯却从未改口叫过母亲。 爸爸的概念,苏磬从不计较的仔细。她亲眼看着她的亲身父亲丢下她们母女,有了别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母亲,她要怎么说母亲,迅速的改嫁,快到她无法反应,后来无意中知道,原来母亲和江父是早就认识的。她父母的婚姻,竟是这般是非难辩。 原来,诺言容易许,也容易破。许了,又破,何必? 餐桌上很丰盛。看得出来,母亲是精心准备的。 八年,他们四个人,有八年没有这么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都坐下了,江父一直微笑着,母亲的眼睛竟有些湿润。江唯,她知道,江唯一直在观察着她。刻意的忽略很多东西,她安静的吃饭,还是很怀念的,母亲的手艺。 仿佛谁也不愿意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和谐,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碰触碗盘的响声。打破沉默的,是她的手机。 江唯看着她,这点她倒是没变,包里塞的杂七杂八,找一个东西要找很久。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有耐心,她一直翻,手机也一直响。 “喂,你好。”她坐了下来。 “在做什么?”是程石,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传过来。她一恍惚,怎么竟有好久没见的感觉。 “吃饭呢。你呢?” “我没饭吃。”他有时候耍起赖来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她笑起来,但不理他,“我在家了。” “回去了?嗯,也好。那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七号吧。”两个星期休假,七天假期,她也是应该回去上班了。 “我到时去接你。” “好。那我挂了,饭吃了一半。”事实上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桌子人都盯着她打电话,她飞快的说:“到时候再见。” 才挂了手机,母亲就问她:“谁呀?这个时候打电话。” 她重新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顺口答道:“一个朋友。” 母亲没再问下去。大家接着吃饭。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又说:“小唯也七号去S市,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走。” 苏磬心不在焉的回答:“我还没买票,到时候再说。” 江唯迅速的接口:“我帮你买过了,这种时候票都难买,所以干脆一起买了。” 苏磬抬眼看他,淡淡的说:“也好。谢谢哥。” 江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不止他,江父,母亲都停下来,看着她。 她坦然的扫视,笑着问:“怎么了?” 江父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呵呵的打岔:“没怎么,没怎么,”给她夹了块排骨,“小磬,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笑笑,点头。母亲也自顾自开始吃饭。 只有江唯,心里五味掺杂。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叫过他,哥。 一开始,她总叫他:喂!喂!他郁闷的想改正她:“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不要老喂喂喂的。”她“咯咯”的笑:“反正你的名字叫起来也差不多,唯,唯,听起来像打电话,还不如喂喂。”后来,她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她,佯装生气,她只好说:“好吧,那就叫阿唯吧。” 他一直都还能想起,她在他耳边叫:阿唯,阿唯。 第 12 章 剩下的几天里,苏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旧物。这些年,她回来的次数极少,但这几乎是她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做的事情。她总是不辞辛苦的把所有的东西都从床底,从抽屉中拖出来,杂乱无章的摆满了整个房间,一样一样的拂去灰尘,翻看。最后再一样一样放好。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请进,”她头也未抬。 江唯靠在门框上,静静的看着她。她盘腿坐在地上,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围在中间,垂着头,正在翻看一大叠发了黄的旧报纸。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恋物癖,用过的东西从不丢弃,喜欢保留很多看起来无用的东西。 他以前总嘲笑她是个捡破烂的,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会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眯眯的说,“我就是捡破烂的,我捡的最大的破烂就是你。”那时候,她的笑脸,阳光般灿烂夺目,直直的透到他心底,又从心底泛滥开来,散了他一身的暖。 想起往事,他微微的叹气,惊动了她。她从报纸堆里抬起头,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怔忡,然后对他浅浅的微笑。他的心里突然充满了难言的苦涩。从在老镇上再见,直到现在,她对他,要么无话,要么就是这样无关痛痒的笑。 他和她,还能回到从前么?八年前,他离开时,她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至今还在他脑海里盘旋,“江唯,你可以就这么走了,只是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直到苏磬站到他面前,江唯才回过神来,她低眉垂眼,看也不看他,只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了两个字:“你的。” 他接过,不知所以的呆站着,然后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妈,我出去走走。” 江唯回到房间,打开那个信封,开始翻看,看着看着,竟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他学生时代别人写给他的小纸条,情书,和卡片。大部分竟连拆都没有拆开过。 ----------------------------------------------------------- 她上中学开始就一直跟他在一个学校,那些女生自然不会放过她,谁让她是江唯的妹妹,妹妹通常都是最便捷的传递工具。她很称职,称职的过分,她往他们教室门口一站,清脆响亮的叫:“江唯,”不等他站起来,她又叫:“情书!”全班哄堂大笑,让他不得不觉得她就是故意要让他出丑。 有一回他火了,当着全班的面对她吼:“苏磬,你烦不烦?”在整个班级的注视下,她居然能面不改色,走过去,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放在他课桌上,然后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烦死了,以后我让她们自己来。” 之后,她就真的不来了,来的是一个怯怯的小女生,答他话的时候有些害羞:“苏磬说这样我就可以经常看到你了。”江唯气结,从那时起,他发现自己竟可耻的怀念苏磬清脆的嗓音,因为只有在那种情况下,她才会叫他的名字。 放学后,他去她的教室门口等她。她一见他,笑道:“这么心急,都改自己来拿了?”说着真的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他,他不接,铁青着脸说:“以后都别拿给我。你爱留就留着,要么就都扔了。”她笑的更厉害了,“原来是戒荤吃斋了。”后来就真的没再拿给过他。 ----------------------------------------------------------- 江唯翻着那些卡片和信,笑得无奈,她居然真的都留着,还留了这么多年。 苏磬慢吞吞的在路上走,这个是她故乡的城市变化很大,马路宽了,楼房高了,人呢,早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走着走着,余光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物是人非中,学校,她和江唯的中学,倒一点儿都没变。 她轻轻推开铁门,走了进去。花圃,教学楼,图书馆,操场,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篮球场上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她在架子下面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心思竟有些恍惚。 ----------------------------------------------------------- 学校的篮球赛,江唯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每次,他都不可一世的对她说:“又到了我驰骋沙场,叱诧风云的时候了。” 她就笑,讽刺他:“是招蜂引蝶的时候吧。” 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怎么?你不乐意啊?” 她白他一眼,不想理他,只坐在那里看他比赛。 身后有一个女生问她:“苏磬,江唯是你哥哥,为什么你们不同姓?” 她头也不回,张嘴就说:“他跟爸姓,我跟妈姓。” “可是江唯不是这么说的哦……” 她没好气的打断:“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他说了算。” 一张大笑脸出现在眼前,是江唯。“这可是你说的,我说了算。” 她嫌恶的推开他,“闪边去,别影响我看帅哥。” “我这么帅,你看我就好了,”他死皮赖脸的往她跟前凑,不忘了补充:“磬磬,我说了算,你不许反悔,反悔了就跟我姓。” 磬磬?她一身鸡皮疙瘩起来。 曾经的花样年华,青葱往事。 --------------------------------------------------------- 苏磬抱了抱双臂,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天色暗了下来,操场上的人也散了,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准备回去。突然,她站定下来,看着前方。江唯站在离她约两米远的地方,望着她。 两人对视了许久,江唯说:“磬磬,我们是不是……” 苏磬打了个冷颤,有些回神,她又微笑起来,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她说:“是不是我妈做好了饭等不及,让你来找我?” 江唯点头,有些苦涩的,又叫:“磬磬……” 她走过去,一脸笑容,“那我们快回去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属于他们的青春已经用完,可能没有彼此遗忘,却已然消失。 江唯默默的走在她身边,不时的看她。现在的她沉寂,淡漠,很多时候好像遗世孤立了一般。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衣,宽宽松松的套着,灰绿色的大摆裙子,整个人越发显得瘦瘦小小。走路的时候,头固执的低着,很多小习惯,她依旧保留着。 ---------------------------------------------------------- 那天的球赛打完,他把她拉到他那一堆队友中间,大声宣布:“我女朋友,你们都罩着点。”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有人起哄:“江唯,她不是你妹妹嘛?” 江唯冲那人吼:“不是一个爹生不是一个娘养,哪辈子的妹妹。”说完就笑嘻嘻的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 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江唯,你真变态。” 他不管她,手臂伸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一副好事得逞的样子,说:“磬磬,你来不及反悔了。” ……因为反悔就要姓他的姓,有什么区别么?她不反悔,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悔。最后反悔的是他,不是么? 她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破碎,决绝。这就是他反悔的代价。 第 13 章 节假日的火车车厢要比平时嘈杂混乱许多。江唯身高腿长的想护住苏磬,却懊恼的发现他自顾不暇,国外呆久了果然不行,倒是苏磬在这样拥挤不堪的环境里游刃有余。好不容易坐下了,这样凉爽的天气里,江唯竟然满头大汗。 苏磬在她的大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他接过来,有些窘迫:“谢谢。好久没坐这么挤的火车了。” 她却已经低下头去,掏出一本书来,打算开始翻看。 江唯不打算放过她,他们不能永远这么下去,可是,她根本不给他任何继续话题的机会。他把剩下的纸巾还给她,词不达意的问:“你呢?”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习惯了。” 她的笑容坦然,平静。早就习惯了,习惯一个人生活,穿梭在陌生的城市之间,习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自己照顾自己,不依靠任何人。然后忘记一些让自己失望的事情。 江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还是那双眸子,漆黑透亮,可是里面却寂静一片,年少时的锐气和冷冽已经消失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合上她明亮的眼睛,然后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那是他们的初吻。不管走了多远,过了多久,那个冬天的夜晚始终是他最深刻的记忆。 他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你,去过很多地方?”他问。 “嗯。”她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 “都去了哪里?”他继续耐心的问,却看到她迅速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 她把塑料袋递给坐在他们对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说:“吐出来,吐出来会好受些。”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小姑娘接过塑料袋,“哇”的一声吐了。这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让江唯有些无法反应,直到苏磬推他,对他说:“到餐车去买瓶水来。” 他买了水回来,递给她,她拧开,将瓶口凑到小姑娘嘴边,柔声说:“来,稍微喝点水。” 他问:“还需要什么?”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车厢里太闷了,空气不好,她应该原本就有晕车的毛病,所以才会吐。这车不能开窗,我陪她到那头去透透气。” 苏磬才走了没过多久,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江唯拿出来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程石”两个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喂。”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愣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我打错了,”就挂了机。 江唯知道对方还会再打来,便将手机拿在手里,几秒钟不到的功夫,就又响了,他摁下接听键,没等对方说话,就飞快的问:“你,是找苏磬吗?” 电话那端的程石有些错愕,随即皱起了眉毛,声音变得冷硬:“是,我找苏磬。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