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八)可算回来了说是不能将归家的愉悦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是真到那一日,小两口都忍不住一再去到船头眺望家乡的方向,等到日头偏西,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永和镇那熟悉的景致,二人眼中的光彩那是怎么也无法隐藏得住的。行李是一早就打包好了,再三检查过了,每一个都绑得结结实实,捆得妥妥当当。赵成材想起这晚上就有一班回扎兰堡的船,若是赶得上这趟船,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这话他们可没对旁人提起,人家行船已经够辛苦的了,若是再让人家为了他们夫妻去赶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不行就在这镇上住一晚,总之明晚也是可以到家的。却不料运气就是这么好,等他们从大船上下来,有几个水手帮着他们把行李搬上小船,要送到岸上时,刚到岸边,保柱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刚从扎兰堡过来的客船也正停靠在码头上,准备下客。“大爷您快瞧咱们那儿的船”赵成材见之大喜,忙跟那船工道,“就送我们去那儿我们就搭那船回家”顺路的事,那船工当然无不应允,送他们到那船下,顺手就帮他们还把行李全给搬了上去。章清亭忙又拿了几十文钱送他们零用,几个船工笑着道谢走了。赵成材满足得连连叹气,“嗳呀今儿这算是赶得巧了,明儿一早就能到家,还能赶上午饭呢你们咱们怎么这么好运气呢?”“可不是……”章清亭正请来船上伙计帮着把行李搬到船舱里去,却见迎面出来一伙人,一下子嗓子眼里象是被人扔了个苍蝇进去,不上不下的,噎得难受。“怎么了?”赵成材从后头拿了东西一回身,瞧见来人,也是脸上笑容一僵,立即挡到娘子身前,嘿嘿冷笑,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借光”对面那位身着黑裘,手持洒金折扇,故作风流又皮笑肉不笑的,可不正是扎兰堡的老对头,薛子安?他今日出来,也不是一个人,不仅带着夫人,还带着一双儿女,都是一身的珠光宝气,锦衣华服,不知是到永和镇来采买过节的东西还是去走亲戚。薛夫人瞧着他们,就想起从前被这对夫妻忽悠之事,脸上多少也有些尴尬,拉着女儿快步走了。薛子安带着儿子,却甚是无礼的上下打量着他们夫妻,眉头微挑,笑容虚伪,言语讽刺,“真是好巧啊看来赵先生是从京城学成归来了?孩子们哪,你们可得看好了,象这样头戴方巾的可都是读书人,你们无论怎么淘气都可以,可就是不能得罪这样的人他们一张嘴,可抵得上咱们家百十人的拳头呢现在既蒙他开口借光,我们这等升斗小民怎么能不借呢?若是不借,万一哪日他又给闹上衙门,说我们不知进退,有辱斯文,那可是罪莫大焉更加得防着的是,万一他们来日青云直上,升官发财,若是追究起来,我们又怎么担当得起?”孩童无知,瞪得大大的眼睛看着赵成材,一脸的迷惑。赵成材本来铁青着脸,可听薛子安如此一说,却是脸色越发和缓下来,最后竟带上一抹淡淡的讥讽之意,“不敢当薛大爷客气了不过听您方才这一番话,倒是说得甚有道理。且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这读书嘛,确实比做那些旁门左道,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遭人唾弃的生意是要高洁多了。您既有这心,想必家中子女日后定是要成大器的,那时他们青云直上,升官发财,护着您这当爹的,您这将来的日子想必也是好过的。只是这子女争了气,做爹的可不能给他们扯后腿,若是不然,哪怕是您位高权重,金银满仓,也须知王子犯法也理应与庶民同罪,那时纵是有大罗金仙恐怕也保不住您”薛子安脸色变了几变,只把拳头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脾气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发起火来,只把手头的儿子用力往前一推,“我们走”他心里压着火,手劲儿未免大了些,那孩子被他猛地往前一推,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去。薛子安更是火大,觉得失了面子,一把将儿子提着后颈拎了起来,骂骂咧咧,“怎么?眼见快过年了,就骨头软了,逢人就下跪讨赏么?纵是要讨赏也得分清人家,别不管穷酸还是臭杀猪的,也一并去求了,丢不丢人的你?”章清亭听得心头火起,“是啊我们就是一个穷酸一个杀猪的,那又如何?我们挣的每一文钱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既不求人,也不靠人。纵是走出去,也是抬头挺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象有些人,竟然教孩子有了钱就可以下跪磕头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呢相公,咱们可千万不能学这样的歪风邪气”薛子安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分明是自己说错了话,无法反驳。“那是自然咱们家好好的家风岂会如那些不讲礼义廉耻的人家一般?”赵成材冷哼一声,“自己其身不正就算了,连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薛子安鼻子差点都给气歪了,霍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就要发火,却听儿子方才摔疼了,又半天没人理睬,大声哭闹起来。让前头薛夫人听见,大是心疼。转头厉声呼喝,“你还忤在那儿干什么?怎么把孩子都给弄哭了?还不快带他过来?”薛子安狠狠瞪了一眼小夫妻,“你们给我记着,咱们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逢的时候”“随时恭候”赵成材毫不示弱的立即回了一句。薛子安悻悻的拖着儿子走了,章清亭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一回来就遇到这种人,真是晦气”“咱们有什么好晦气的?没见是他走,咱们回去么?有晦气也是跟着他走的”赵成材盯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自语,“迟早有一日……”“你说什么?”章清亭没听清,还待追问,赵成材却摆了摆手,不想多谈,“赶紧把行李收拾进去吧,就保柱一人在那儿忙活呢”怕娘子心情不好,他还找了个让她高兴的事由,“你不赶紧收拾打扮起来?明儿就要回家了,把你的新衣裳准备起来吧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到时又说我不提醒你。”章清亭给气得乐了,这时候她哪有这份心情?算了算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跟自己过不去。他自横行他的,可他们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找着自己的乐子,那才划算呢这一夜,当真难眠。半夜里夫妻二人都醒了几个更次,从来没觉得黑夜这么漫长,几乎是眼睁睁的盼着天亮,只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阵,到了五更天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全都收拾了起来,主仆三人就围着火炉等着船靠岸。保柱兴奋异常,“大爷,夫人,你们说咱们回去会不会把他们吓一大跳?”“傻小子,咱们又不是离家多久了他们早知道咱们这时节要回来的,怎么会吓着?”保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章清亭笑道,“保柱也想家了吧?”保柱连连点头,“京城再好,毕竟不是咱们自个儿的家。家里虽穷些,但住着踏实我还惦记着咱们家马场的那些马儿呢,也不知怎么样了,开春就要生小马驹了,那时咱们家可就要兴旺了”章清亭和赵成材相视而笑,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去,多一刻也等不及天终于一点点的露出了曙光,船终于晃晃悠悠的到了岸。正好有一早要去永和镇的人乘坐来的马车,倒是给他们行了方便。章清亭三步并两步的上了岸,雇了两辆车才把一家子的行李全都装下。因章清亭之前雇车较多,有一个车伕恰好认得,笑呵呵的打招呼,“赵夫人,可好长时间没瞧见你们了,这是打哪儿回来啊?”“上了趟京城,办了点事。”章清亭笑着回应,再回到家乡,见着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乡音,都透着一股别样的亲近,让人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那可是去了大地方见世面了”车伕奉承了两句,也不用他们指挥,就熟门熟路的赶着车往他们家去。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章清亭只觉得心怦怦的都快跳出嗓子眼来了,到了就快到了刚到胡同口,就见银宝两兄弟在街上玩呢!保柱迫不及待在车辕上嚷起来,“银宝元宝我们回来了”两兄弟听得一愣,蓦地大喜,兴奋的就往家里冲,“爹娘大姐大姐夫回来了”张发财正抓了只毛笔坐在文房店里头算着账,一听这话,惊得连笔都掉地下了,“你说什么?”“大姐大姐夫回来了爹,您的笔掉了”这可真正是喜从天降张发财现在哪有空管那笔啊,赶紧赶忙的就迎出门去,却见女儿女婿都已经从车上露出脸来,冲着他笑呢这下可好了张发财一拍大腿,“你们可算是回来”新书推荐书名:步步错 作者:月清草简介:想要变成别人掌中珠,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明珠宝器第二卷 (二七九)拒之门外(二七九)拒之门外乍听张发财这么一句不加掩饰的直白的渴盼,章清亭满心都为家人如此的惦念感到欣喜,就连那其中隐含着的一丝不和谐音也暂且抹去,忙不迭的要奉上礼物,叙述别情。张发财见他二人风尘仆仆,马车上又满满当当的全是东西,将堵在嗓子眼里的话暂且给咽了下去。正招呼着要搬运行李,赵成材却摆了摆手,“岳父,我来吧除了咱们自个儿的东西,倒有一多半是给孟大人带的,我洗把脸,就着这车先给他送去,免得咱们又折腾一回。”张罗氏闻言赶紧给女婿先打来热水。“小玉呢?”章清亭觉得奇怪。张发财抢在前头,应了一声,“我让她去玉兰那儿帮忙带孩子了”章清亭没有多想,先招呼着把自家的行李抬了下来。张发财顺便也就简要的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形,原来自方德海上了京城,张小蝶就搬到隔壁跟方明珠作伴了,小玉和小青两个丫头睡在外头。每天晚上张发财都先一丝不苟的查了她们那边的屋子,关了门落了锁,才安心歇下。至于白日里,因学堂放了假,又临近年关,马场里雇来的伙计也多有打算请假回家的,故此方家的糕饼铺子暂时歇了业,小厮吉祥和青儿便都跟着他们每日去马场里干活,这边前后门一锁,由张发财老两口照看着。银宝元宝在他们回来时瞧着在外头玩,可也着实帮着家里干了不少的活,尤其是放了假之后,跟在爹娘后头帮忙买菜办年,做饭打水,只偶尔有工夫,才放他们出去玩一会儿。“你瞧他们俩那手,都生了好几个冻疮,都是大冬天干活落下的,这俩孩子可真是懂事多了”张发财说得老怀欣慰,章清亭听得颇为动容。“那买药膏没?他们这还要读书写字呢冻着手可怎么办?”“怎么没买?可这成天要干活就要沾冷水,别说他们俩了,咱们家谁手上没生几个冻疮?就明珠小蝶不也一样?也顾不过来这么多了,等开了春都会好的”章清亭听得心里头真是难受,这都是人手不足啊,每个人都得顶上来。“再等两年吧,等咱家再好一些,多请些人回来,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对了,这年办得怎么样了?”“本来是打算今年就简简单单弄一下的,后来是你姨妈送了二十两银子来,让我办得体面些,这毕竟是咱家住新屋的第一个年,还有马场那些人,总不好弄得太过寒酸了,故此该办的我就一样都办了些。咱们这儿人多,又成天进进出出的,办回的东西都搁在方家院子里了,你一会儿去瞧瞧,看还差什么,咱们再补上。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马场里伙计们年下该结的工钱,你先尽着那头办了,再办年的事情。”瞧瞧左右无人,张发财才小声道,“这回你们上京,一点家底全掏空了吧?我那儿还有些攒下的钱,不行先拿那个顶上。”章清亭一笑,“爹您放心,我这回上京遇着贵人了,做了一笔小买卖,多少手上也攒了几个钱,这年下伙计们的工钱,还要节下要用的钱都不用从您那儿再挪了。倒是回头把姨**银子还回去,咱们也不好总是沾她的光。”“这个很是。”张发财笑道,“自你走了,你姨妈收粮食时还帮咱家马场收了些便宜货进来,是明珠作的主。她说从前贺大爷介绍的虽好,但毕竟是养好马的,咱们家那些马没必要全吃得那么好,便从她那儿又拿了一大部分,搭配着吃用,也就够了。这些时,也真难为那小丫头操心了,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自入了冬,领着头囤粮晒草,可生生的磨去一层皮呢”章清亭点头,看来不光是那小丫头,就连自家弟妹应该都是很吃了一番苦的。把行李开了箱,一份份的打开给爹娘看过,哪些东西是留着自家过年用的,又有哪些土仪是分送给左邻右舍的,一一清点了出来。又去隔壁瞧了准备的各色年货,再回来算算要给马场伙计们分发的金银,大致心里也有个谱儿了。正忙活着,赵成材去衙门送东西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衙役,抬了两坛好酒及好些过年之物,都是本地士绅们孝敬县太爷的,孟子瞻借花献佛,转送给了他们。张发财瞧着这个,忽地还想起一事,“腊八那日,赵家族长还打发他们家儿子送了半爿大肥猪和一大篓子青鱼来。又不是族里分的东西,我本说是不收的,可他们撂下东西就走。你们若是回礼,可别忘了他们家,还得重重封上一封谢礼才是。”哟嗬这个族长还当真转了性?章清亭虽然准备了他的谢礼,却只是按照上回他送的那些药材准备的,现人家既又送了礼,说不得他们也得再加些回礼。可那些土仪就有些不大够分了,章清亭想了想,拿出娄夫人送的小荷包,里面还有两个小银锞子,“你到时就把这个带去吧,又体面又实用。”赵成材摆手,喝了盏热茶,“你先放着吧今儿肯定是没空过去的,等去时再说。岳父,您跟我先把这些送左邻右居的礼送了吧,回来吃了中饭,娘子你跟我回家去”当下,张发财也换了身干净衣裳,和赵成材一起,带着保柱出去送礼了,章清亭在家把给赵王氏那边,还有特意给赵玉兰及孩子打点的礼物收拾了出来。女婿走了,张罗氏才跟闺女说了实话,“你呀,这些东西就别带去那边了,带去了也到不到玉兰的手”怎么?章清亭心里咯登一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罗氏摇头不肯说,“先不跟你们说,是怕你们一回来就生气,方老爷子上京也没跟你们说吧,你一会儿自己到那边去瞧瞧吧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够你糟心的”章清亭受不得打这样的闷葫芦,“那娘您先多少给我透个底啊”张罗氏却是笑了,“糟心的事情你这么着急知道干啥?该你知道,就总有你知道的时候到时你若是知道了,也别太生气啊这大年下的,咱们还是要兴兴头头的过日子才好”章清亭无语,这就是典型的张罗氏的处事风格,天塌下来她也不愁,日子该怎么过就这么过,能不操心就坚决不操心。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章清亭虚心学习,也不追问,“那我先去洗把脸吧,还想洗洗头发,这在外头不方便,都多少天没洗头发了。”“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打热水你是就在一楼洗还是回你们屋洗?自你们走了,那屋子我天天打扫的,谁都没让进去乱动过。”“我回屋洗吧”“那我烧了热水,一会儿让你两个弟弟给你送上来”张罗氏还是心疼闺女的,麻利的去给她烧了热水,又给她拿了鸡蛋头油等物,等赵成材他们送完礼回来,章清亭已经坐在炉边烤头发了。中午家里就他们几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张发财道,“现在大伙儿都是晚上回来,所以中午便没怎么弄,凑合着吃点吧,晚上再加几个好菜。”“我们是谁?又不是客人,在自己家还客气什么?这家里东西就是再简单也是最好吃的哩”一时吃过了饭,歇了一会儿,保柱拿着礼物跟着他们小夫妻回赵家了。张发财问张罗氏,“家里的事情你跟闺女说了么?”“我没说什么,就给她提了个醒”“算你聪明”许久未曾回来,赵成材归家的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的,上前敲了敲门,满心欢喜要给爹娘一个惊喜。“谁呀?”出来应门的竟是个陌生的女音,赵成材愣了一下,等门一开,却见门后站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那眉眼倒生得平顺,两颊微有几粒雀斑,只满脸的不耐烦,口气颇不和善,“问你们呢?找谁?”赵成材还奇怪呢“请问姑娘,你是何人?”“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吃饱了没事来寻开心的是不是?本姑娘没工夫陪你瞎扯”那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顿,砰得一声就把门重重的摔上了。赵成材张大嘴巴一下就懵了,这还是他家么?左右看看,没错啊新起的房子,都是他一手一脚盯着做起来的。这姑娘难道是娘新买回来的丫头?可这也太没水准了不由有些气恼,重重的叩响了门环,“快开门”“你这人有完没完啊?”那姑娘隔着门叫骂,“这儿又不是你家,快给我滚”“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我家你快开门”“当我三岁小孩呢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死乞白赖的认亲戚,你丢不丢人的?”“你……”赵成材气得快无语了,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一点礼数也不懂,我就是这家的大儿子,赵成材快开门”“切真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上赶着到人家家里来做儿子,我呸”第二卷 (二八○)哪来的野丫头(二八○)哪来的野丫头赵成材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憋得脸紫红,深身都开始打哆嗦。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怎地如此蛮横?有心与她理论,却是站在自家门外,跟个小女子争吵,实在是太**份和颜面,让外人看了也太不雅观。章清亭赶紧把他拉了下来,“跟这种没有家教的人生的哪门子气?”她转头吩咐保柱,“踹门进去或是伤了人,或是砸坏了门,都由我担着”得了主母的允许,保柱当然照做,放下手里东西,提了口气大脚正要往门上招呼,却听院子里有个柔柔弱弱说话的声音,“是谁在外面叫门?”“不知道”那女子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章清亭却已经听出那声音了,“玉兰?玉兰我是大嫂和你大哥回来了”“大嫂?”赵玉兰惊喜交加,立即冲上前来,“蔓儿,不得无礼,快开门”等门再打开的时候,那姑娘倏地一下钻进了西厢房,却又隔着门帘偷眼瞧看。初见赵玉兰,小夫妻暂且没空搭理那丫头,二人对视一眼,心道只要在咱们家里就好,回头关起门来收拾你赵玉兰虽是初产,但面庞却未见圆润,反而比他们走时清减了不少,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赵成材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跷,先问了一句,“爹和娘呢?”现在时已入冬,庄稼地早就闲了,就连菜地里也长不出什么东西,爹娘不在家里猫着,上哪儿去了?赵玉兰先瞧了嫂子一眼,才低声开了口,“他们……他们也上马场去了。”他们上马场去能干啥?章清亭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不用说,定是赵王氏撺掇着赵老实去的至于赵王氏又是谁撺掇的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章清亭是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可你瞧瞧,这家里都是些什么事?能不由着她想歪么?怪不得张罗氏不跟她说,想想这事都叫人冒火赵成材心里也明白,马场里的事情走前章清亭已经一桩桩一件件全交待给几个弟妹了,娘去干什么?不就是闲着没事又想管事了可这刚进家门,也不好说什么,先让妹子赶紧进屋,“这天寒地冻的,你又没好利索,快别在外头站着了让我们瞧瞧小外甥”提起孩子,赵玉兰脸上立即浮现起初为人母的慈爱笑意,“也是呢慈儿还没见过大舅舅和大舅母呢快进屋说话”保柱手里还捧着不少礼物,那意思是搁哪儿呢?章清亭瞟了西厢房里晃动的人影一眼,堂屋又没人,放在那里没人守着她可不放心。“一起进来吧把东西搁下,你去瞧瞧小玉在哪儿,要是忙着,你去搭把手。”保柱会意,把礼物全都放进赵玉兰屋里,才转身去了后院。因有孩子,屋子里倒是很不吝啬的生了个旺旺的大火盆,温暖如春。小家伙裹着包被,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才满月的孩子柔嫩得就象刚出炉的热豆腐,胖乎乎的小脸红通通的,简直爱煞人了。赵成材瞧得满心欢喜,将小外甥轻轻抱了起来,“小家伙还挺沉的娘子,你来抱抱”“你快给我”章清亭当然也要抱抱,就是有点笨手笨脚,抱得孩子有点不舒服,在睡梦中皱起了小眉头。瞧得赵成材很是好笑,“你怎么连抱孩子都不会?来我教你,用左胳膊这样托着他的头,右手这么兜着。这样他就舒服了”章清亭觉得很是新奇,“原来抱孩子还这么有讲究的?你怎么也会?”“你这话倒说得好笑了我下头三个弟妹呢,怎么没抱过?哪象你这么笨?亏你还是做人家媳妇的,连抱孩子都不会”“这么点小事学学不就会了?你个大男人就算是会抱一会儿孩子也值得拿出来卖弄么?”赵玉兰见哥嫂又开始拌嘴,笑着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解围,“嫂子从小就担着家计,哪里有工夫干这些活?等你们明儿有了孩子,抱得烦的时候也是有的呢”“那怎么会?自己家的孩子再累也不嫌烦对不对,慈儿?”赵成材轻轻摇着小家伙的小肉手,一腔疼爱溢于言表。这还当真是个爱孩子的章清亭不觉有些好笑,“别摇了,小心把孩子折腾醒了还是把他放回去睡着吧。”她从来就没带过孩子,抱了一时就觉得胳膊有些酸了,又怕抱得不好,弄得孩子不舒服,便想撒手了。“给我吧”赵成材还没抱过瘾,抱着孩子在怀里拍哄着,十足好舅舅的模样。章清亭懒得理他,拉着赵玉兰的手坐下了,“你这月子做得可好?”“嫂子这话怎么说的?在自己家里,能不好么?你瞧我这儿……”赵玉兰正想说些高兴的事,却见门帘一动,柳芳一手端着一盘点心,一手牵着女儿芽儿进来了。未曾开口先笑得很甜,“大哥大嫂回来了这在京城过得辛苦吧?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让家里好准备准备?才我妹子不懂事,冲撞了大哥几句,可别生她小孩子的气这是我今天让她到外头买的红豆糕,还没动过呢,尝尝吧”柳芳的妹子?那怎么跑到我们家里来住了?赵成材满腹疑问,柳家人的嘴脸他不是没见识过,不是都不管他们母女了么?怎么又开始来往了?有心不搭理吧,可瞧着她刻意把肚子挺得那么高,也不好意思让个孕妇这么干站着。况且她已经赔过罪了,再要不依不饶倒似显得他们太过小气似的。于是淡淡回了一句,“有劳你费心了坐吧”手上依旧抱着孩子不放,赵成材背过身冲章清亭使个眼色,章清亭冲他翻白眼,你不想搭理就甩给我?回头跟你算账却起身将柳氏手中的盘子接过,脸上堆着笑,“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回自己家还需要提前说么?”柳芳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着哥嫂回来了,好去多买些菜回来预备着再有这长途奔波辛苦了,也该叫成栋回来接接才是”章清亭呵呵一笑,“又没多少行李,哪要人接?成栋在马场里把事情干好,那就是替我们操心了”柳芳忙把话接了过去,“成栋在马场里可用心呢,一天工都没悮过马场里那么多马有个大病小灾的全靠他照应着,没少一匹”合着那些马全是他一人看着他?他要是敢把我的马弄少了,我才要跟他急呢邀功也要有个谱儿才行赵成栋尽了多少力,章清亭心里有数,很是鄙夷柳芳刻意的讨好卖乖,不想与她夹缠,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那妹子怎么有空来咱家住着了?是又来要钱还是怎么着?”赵玉兰听着一哽,还是大嫂厉害,从来都不含糊,一点面子不给。抬眼就瞧大哥冲她微微使个眼色,她便装作没听见,回头跟大哥一起瞧着孩子闲话。柳芳被章清亭问得甚是尴尬,连耳根子都微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不……不是的……”“不是就好”章清亭快人快语,“既然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亲戚总也还是亲戚,没个说做了人家小老婆就连爹娘老子都硬逼着人丢了的,有空来家里坐坐,没事”柳芳心里揣着鬼,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章清亭瞅她那神色,就明白了七八分意思,应该还是来打秋风的啊话锋一转,带了几分怨气,“论理,你妹子既不是咱们家人,也没我教训的道理。只不过呢,你那妹子委实也太不象话了些这到底是她家还是我家?竟然连相公和我都不许进门,哼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脾气难道,你们家连做客的道理都没教过她?”柳芳听这一番话,本来微红着的脸唰地一下又白了,她还以为方才赔了个礼已经把此事揭过了,没想到这杀猪女还是这么不好说话,抓着点把柄就不依不饶。可她再气恼又能如何?章清亭毕竟是长嫂,她眼下还得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嘴角抽搐几下,忍气吞声的开了口,“真是对不住了,大嫂,我妹子就是这么个急性子,说话不中听,我回头就去狠狠骂她一顿”“算了”章清亭摆了摆手,“毕竟是客人,说重了也不好,外人不知道的,倒显得我们不待见你母亲家人似的”柳氏刚刚松了一口气,章清亭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走?”这……柳氏迟疑了半天,才低声开了口,“我,我这肚子大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所以,所以让妹子来照顾一段时日……”怕她又说些不好听的,忙说了句,“公公婆婆,也都同意了的。”此话一出,别说章清亭生气,连赵成材都听得恼火,暗自心想,难道又是娘贪图小便宜把这等人弄了进来?那可真是屡教不改,没得救了第二卷(二八一)哑巴亏 [加更]章清亭微微颔首,面上不见半分不愉,“既是如此那就算了你肚子也大了,诸事都不方便,赶紧回屋歇着去”柳氏这么殷勤的过来可不是光为了给他们赔个礼道个歉,那她那盘点心不白送了?当下见章清亭不再追究妹子之事,她放心之余,倒是有话说了。“这在家里呆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嫂子你们上京城,可见了不少大世面吧?快给我说说,也让我长长见识对了”柳氏笑着把芽儿往前一推,“小丫头已经会说话了,快叫大伯,大娘”小丫头如今一岁还差一点,刚刚呀呀学语,哪里能把话说得清楚?跟章清亭又不熟,胆怯的直往后缩,半天一声也不敢吭。柳氏急了,干脆借着训女儿,自己把心思说了出来,“平时怎么教你的?就你这样,还能管大伯大娘拿礼物么?到时全给了弟弟,什么都不给你”章清亭听了冷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这上京的盘缠还是找姨妈借的,不知哪日能还上,手头可拮据得很,哪里还好意思带礼物回来哦,我知道了,你定是瞧见外头那些东西了。说出来也真怪难为人的,那都是京城里一些朋友送的,拿回来给公公婆婆开开心而已。你也别为难孩子了,芽儿,过来”她从盘子里拈了一块红豆糕递给孩子,“拿去吃吧”芽儿小孩子不懂事,接了吃的就往小嘴里送。她倒是会借花献佛啊柳芳心里怄着火,没地方撒,把孩子拍了一下,“成天就知道吃这是孝敬大伯大娘的,你馋个什么劲儿?”芽儿受了惊吓,手上的红豆糕一下掉到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赵玉兰赶紧捂着儿子耳朵,怕把这一个也给吵醒了。章清亭脸色一沉,“怎么?我给你孩子吃块糕还嫌弃么?那你这东西也太不值钱了些”当着她的面,章清亭就把那一盘子红豆糕尽数拂于地下,弃之如敝履。你扔,我比你还舍得扔“你就是要教训孩子,也回你自己屋去这儿还有孩子呢,你打给谁看啊?出去”柳芳给她这气势镇得心下倒有几分惊惧,眼见她把一盘子点心全都扔了,脸涨得通红,心中更加生气了,凭什么这么对自己大吼大叫的?可现下家里无人,要说起来就是他们夫妻最大,自己要是当真吵起来,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只得强捺着怒气,吃了这哑巴亏,抱着女儿扭头就走。步履如飞,一点也不装样了。等她出了门,章清亭才啪地将桌子一拍,“这都叫什么事儿?玉兰,你过来老实跟我们说说,她那妹子到底是怎么到家里来的?”赵玉兰怯怯的瞧瞧大嫂,又看着大哥,不知从何道起。赵成材也急了,“玉兰你倒是说呀娘怎么同意弄这么个人进来?”赵玉兰左右为难,半晌才面有难色的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其实……这,这也不是娘弄进来的”“那她到底是怎么来的?”赵玉兰是真的难以启齿,低着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们……你们要不等娘回来,问娘吧”“玉兰姐,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门口有人清脆的应了一声,一挑门帘子进来了。却是小玉,大冬天也挽着袖子,袖口衣摆明显湿了一大截,冻得通红的双手上捧着个托盘,放着两盅刚炖好的鸡汤,一盅递到赵玉兰面前,另一盅递到章清亭面前,“大爷,大姐,你们可算是回来赶紧趁热喝了鸡汤,带玉兰姐离了这儿吧这见天儿的受着窝囊气,我都快受不了了”“小玉”赵玉兰见阻拦不及,又羞又窘,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不说了。这是什么意思?赵成材立即脸色变了,“小玉你快讲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玉一肚子怨气,待要说话,却眼圈先红了,瘪着嘴过去开了赵玉兰的箱子,“大姐,你瞧瞧,这里头还剩下些什么?”章清亭看着那箱子,脸色立即变了,那箱子是她送赵玉兰过来时,特意给孙念慈准备的各式小衣裳还有玩意儿,当时可是装得满满当当的,足够孩子打扮到好几个月的。可现在呢,自己送的好东西几乎全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是一些陈旧的小孩儿衣裳。她当即转头解开小家伙的包被,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外头这件大红包被仍是自己送的旧物,那里头孩子穿的也是一身明显不太合适的旧衣。赵成材瞧着心头火起,“玉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娘舍不得用,硬把你的东西收走了么?”那也太不象话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就是心疼东西也得有个限度的,现在家里又不是过不去,怎么能这么对待孩子呢?赵玉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甚是尴尬,“不是娘”“那是谁?”“还能有谁?”小玉终于见着自家主母,自觉腰杆子立即硬了,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了三分,“全是柳姨娘哄去的”原来自从赵玉兰回了家,章清亭他们没走之前,那柳芳倒还老实,等章清亭一走,柳芳就有些不安分了。每日里借着过来说话之机,把赵玉兰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要。起初她也不好意思明说,仗着自己也怀了身孕,便总是把自己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拿过来也给赵玉兰瞧,瞧着瞧着,眼泪就下来,说她和孩子好命,有人心疼,自己歹命,孩子没人心疼,用的都是破烂货。赵玉兰本就是个心软的,一见她这架式,便把她瞧上的东西送了她几样。可这柳氏就越发的贪心起来,成日就盯着她那些东西,就连给她送个饭来,也要叫几句辛苦,弄得赵玉兰甚是过意不去,自己是孕妇,柳氏也是孕妇,可现在自己还得让她照顾着,她想着不过是些小物件,送也就送了吧于是自己箱子的里的东西就陆续全给那柳氏倒腾了去。章清亭听得心头火起,伸指把赵玉兰的额头一戳,“你也太不给我争气了那婆婆呢,不管的么?”这要是说起来,赵王氏可有些冤,她发现之后,便要柳芳把东西拿出来。可进了柳芳的手,哪里肯吐出来?便把赵成栋往前一推,“你姐生的娃是姓孙的,我怀的可是姓赵的东西又不是给我的,还是你们赵家人用去了”赵成栋并不觉得是多大回事,便劝娘亲,“总不是些小孩子的东西,有什么好争的?又没送给外人,总不是您亲孙子?要是姐那儿东西不够了,让芳儿把她给孩子准备的给姐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