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场里刚才的窃窃私语议论声一下又没了。村人都睁大了眼望着林娇,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盼双更投雷。☆、第 12 章 杨太公气得两边颧骨泛红,瞧着又要咳嗽,好在终是压了下去,颤巍巍说:“你,你和那,那……” 杨太公还没“那”出来,村人便把目光都投向了石寡妇,女人们又起了一阵嗡嗡声,听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石寡妇转身扫一眼众人,哼一声说:“都看我做什么?你们在背后这是啥意思?有本事当我面!我这口气在心里憋了不知道多久,今正好趁这机会把话说明了!我晓得这两年里你们背后不知道说了我家青山多少闲话,我是看在大家都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才忍了,没想到没个头了!你们都给我听好,我家青山就是记着他老杨家的恩,可怜能武兄弟,这才往他家多走了几趟帮着干活的。知恩不报那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见不得别人家儿子出息就往死里去造谣好坏人名声的,连畜生都不如!我家青山往后是要做大事的。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儿,往后谁要敢再造一句坏他名声的话,被我晓得了,别怪我找上门翻脸不认人!” 石寡妇嗓门大,这一通啪啪啪啪地嚷下来,谁也没敢再吱声了。 杨百天没想到石寡妇居然会突然跳出来这样发作一通。他原以为石寡妇巴不得春娇被赶走,哪还会在这时候出头?眼见有些冷场了,被身边的女人胡兰花拿胳膊肘顶了下腰,急忙说道:“石家婶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家青山是啥人咱们还不知道?那个林氏她就是想缠也缠不上。咱们今说的和你家无关,要赶她走,也是因了她和黄二皮干下的丑事……” 石寡妇呸了一声:“我家青山自然轮不到你们编派!就是阿娇也不行!那个黄二皮什么东西,阿娇会看上他?” 胡兰花原本就和石寡妇不合,以前还因为抢割苜蓿吵过架,见丈夫被她顶,哪里忍得住,叉手说道:“林氏有没有干下丑事,把黄二皮叫来对质就知道了!”说完四顾张望,嘴里叫唤着黄二皮,村民也纷纷回头四顾找。很快,就见黑瘦仿佛烟鬼的黄二皮穿件松松垮垮的破衣服,两手揣在袖子里,磨磨蹭蹭地从大场边一个角落里出来,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挪到祠堂大门前,对着坐上的人点头哈腰了一阵,低头站着不动。 “黄二皮,当着大家的面,你给说清楚,你和我侄媳林氏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她勾你在先?” 胡兰花冲着黄二皮嚷道,眨了眨眼睛。 林娇懒得和黄二皮斗嘴皮子,这种事情,要是一个男的存心咬定女的不放,而且这男的还是个无赖,越吵他只会越来劲,到时候什么恶心的话都扯得出来。所以她谁都不看,只抬眼盯着杨敬轩,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双眼平视前方,便重重咳嗽一声,终于招得他转来了视线,冲他扬了下眉,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提醒他昨晚自己说过的话。不想他竟视而不见,只冷冷扫她一眼便不再理睬,更看不出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林娇有点恼羞成怒了。心想好啊,既然这么不知好歹,等下就别怪她来真的。只要自己起个头,她不信他就真的还稳坐钓鱼台。 “肃静,肃静!”杨太公顿了下拐杖,等下面都安静了,看着黄二皮威严地说:“黄二皮,你先前说林氏勾你在先,可是实情?” 林娇望向黄二皮,见他居然愁眉苦脸地哎了一声,眼角余光飞快地瞥向杨敬轩的方向,神情间仿佛带了丝畏惧,觉得奇怪,顺他目光再看向杨敬轩,没想到他居然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刚四目相对,他就像被针刺了一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黄二皮,太公问你呢!快照实说啊!” 胡兰花见他一副霜打茄子的蔫样,忍不住催促起来。 黄二皮抬起眼,粗气粗气地说:“什么林氏,哪个林氏?我啥都不晓得!” 这一句话出来,就像油锅里溅了水,大场里四下嗡嗡声又起。 “黄二皮,你脑子瓜了不成?前些时候你不是说她勾你,你还亲眼见她在县里和男人处一块?” 胡兰花脸色大变,急吼吼地嚷道。 黄二皮梗着脖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啥时候这么说了?我忘啦!” “好你个黄二皮!翻脸不认人!” 胡兰花跳了起来,恶狠狠要叉住黄二皮的脖子,她人高马大,吓得黄二皮绕着边上的人躲,胡兰花紧追不放,加上旁人起哄,场面一时鸡飞狗跳。 林娇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反转给看呆了。黄二皮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会突然这样改口?等回过了神儿,忽然明白过来,扭头看向杨敬轩,见他正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黄二皮窜到杨太公边上,指着胡兰花嚷道:“太公,各位乡亲,我就把实情说了吧。我和老杨家的媳妇实在没啥事,都是他夫妻两个前次偷偷找到我给了二十个钱,叫我嚷嚷和她有私情。我家粮缸子里正空,我收了钱就干了。那都是他夫妻两个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黄二皮你个烂舌头的,竟敢编话反咬我!” 胡兰花脸一阵红一阵白,怒骂一声扑过来还要扭打,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扑在地上跌了个嘴啃泥。 杨太公气得操起拐杖往近旁的黄二皮身上狠狠敲了一下,黄二皮怪叫一声,抱住头便跑,村人哄堂大笑起来。有惊讶的,有摇头叹息的,有骂的,也有笑话的,整个大场乱得成了一锅粥。杨太公顿了七八下拐杖都没控制住场面,恨恨盯了眼呆立在一边的杨百天,也不管了,拄着拐杖扬长而去。 杨太公一走,从地上爬起来的胡兰花就追着黄二皮打骂,后面一串小孩跟着起哄,村民扎堆议论着,渐渐散了。 “阿娇,上回我被那娘们扯了一把头发,刚那一脚就是我伸出去的,可算是出了回恶气!” 石寡妇冲着胡兰花的背影呸了一口,笑个不停。 林娇跟着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却见那把椅子空了,原本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今天黄二皮会突然改嘴,一定和杨敬轩有关。她原本以为他会被迫开口为自己说几句话,没想到却弄了这一手。不得不承认,比她原先想得还要高明些。 “阿娇,看啥呢?” 石寡妇见她回头停住脚步,问了一句。 “啊没啥。”林娇回过了头,挽住她胳膊朝前头,笑道,“婶子,刚才多谢你了!” “谢啥!”石寡妇挥了下手,忽然又补了一句,“黄二皮那王八犊子怎么突然改口竟向着你了,我起头还以为听错了。” “良心发现了呗!” 林娇笑了下,不再言语。 *** 这一场起头正剧中间反转剧最后以闹剧收尾的审判大会过后,村里的女人们看她时虽还不大有好脸色,只好歹算是站住了脚。杨太公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坏了身子还是觉得大失颜面,接连几天没见他拄着拐杖出来转悠了。杨敬轩当天就不见了。至于村里其他的人,拿杨百天两夫妻当笑话般地说了几天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短暂的春闲已经结束。 春雨贵如油,前几天的那一场雨来得及时,山下陇间去年秋播下的麦苗见天得油绿,长势喜人。接连几年难得有今年这样的好天时,庄稼人喜上眉梢,早出晚归地伺弄麦地,播下包谷种,盼着再来一两场雨水,到夏初,今年就有个好年成。 到了这儿成了种田人,立脚问题解决了,最重要的就剩填饱肚皮。林娇留意旁人也学着下地了几天,她发现自己居然干得有模有样,但晚上躺下睡觉的时候,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累,累得像死狗,头一沾到枕就睡了过去。什么叫睡得连耳边打雷也不会醒,她终于体验了一把。 现在她终于深刻体会到农民的辛苦了。收成没保障,全靠天说话。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有个好年成,缴了皇粮,剩下的粮也就只能填肚皮,真正地填饱肚皮而已。所以很快,她就开始考虑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所有穿越成下层劳动人民的穿越前辈几乎都要面临的一个问题——怎样发家致富奔小康? 原谅她不能免俗。从她好逸恶劳的劣根性来说,她不想每天像狗一样地在田里累死累活。从圣母光辉照耀的角度来说,她想给能武再看下眼睛。以她浅薄的医学臆想,她觉得能武很有可能是视神经受压迫导致的失明,说不定还能治好,当然前提是越早越好,还有最重要的,必须有钱。 林娇搜肠刮肚地想遍了她所知道的所有穿越前辈的发家致富之道,最后承认自己就是只废物而已。技术工种诸如厨师医生兽医养殖等等与她前世无缘今生兴叹,发明创造流诸如玻璃酿醋香皂香水开肯德基她也没那本事,最后就只剩第三产业,比如开个饭馆啊旅馆啊啥的了。但这更不现实,就算她是乔布斯转世,两手空空的拿什么去开? 林娇抱头冥思苦想了几天后,终于接受一个现实:什么都不靠谱,眼下最靠谱的,就是又到月底了,赶紧进城去衙门领那三百个大钱。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夏日百合投雷。☆、第 13 章 清河县城离桃花村将近三十里的地。林娇早打听过,这两天村里没什么人要套骡车进县城,石寡妇家有,却也开不了口为这芝麻大的事儿去借,所以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就起身出发了。人穷志短更不怕累,这三百钱领过来好歹也是三斗粮,三十里将近十五公里的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过去就是。也算她运气好,走到半道终于搭了辆别村来的骡车,到县城的时候,中午还没到。 清河县不算很大,但因正处南北来往的通道,每天都有驮着南北货物的马帮骡队经过,所以县城里各色商铺一应俱全,街面上来往的人也不少。 林娇眼里现在只有那三百个钱,没心情多看别的,进了城朝人打听到衙门位置,就寻着找了过去,找到的时候,见衙门所在的街面有些冷清,来往的人不多,大门开着,进去也没人拦,倒比自己先前想象的顺利多了。只到了二门时,才看见站着两个衙役,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左右,也没凶神恶煞,尤其那个年轻些的,一见到她就招呼说:“哟,妹子又来啦?” 春娇以前每个月也来一回,林娇估摸这俩衙役肯定认识她,应了句就进去了,寻到领钱的地,等了半天,里头那个留了把山羊胡的账房终于慢吞吞地递过了一串钱。 林娇接了过来,一五一十地数。正好三百,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把钱用布包得紧紧放进了自己随身的褡裢里。见那账房还盯着自己,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按林娇的推测,老杨家既然能享这样的超国民待遇,她前身的男人能文当初必定在战场上立过不得了的大功。然后再按照层层油水刮削下来的千古不变定律,最后能有这三百钱到自己手,也该知足了。钱既然已经顺利拿到,赶紧去找以前给能武看过眼睛的那个郎中仔细打听下情况,完了就要赶在天黑前回桃花村,她估摸没再那么好运气能搭到顺便的骡车了,靠步行的话,至少要两三个小时。 林娇匆匆往外走,到了二门拐角处时,见刚才那俩衙役背对着自己正在说话,正要招呼下,脚步缓了下,因为听到好像在说自己。 “刘大同,那娘们和咱老大到底啥关系?你平时跟老大多,透个底呗?” 那个年轻一点的这么说。 年长些的被叫做刘大同的应道:“啥关系?不就是同村的。你小子问这啥意思?” 第一个衙役说:“去去,这话你说到明天我也不信。就同村的话咱老大干嘛这么费事?我刚前几天听账房的吴先生说,她每月来领的三百钱其实都是从咱老大的俸禄里分出去的!” 刘大同惊讶了,咦了一声不说话。另个人压低声,暧昧地撞了下他的肩:“刘大同,你说会不会是咱老大对这娘们有意思啊?你瞧这娘们,虽是个小寡妇,穿得也不咋样,只脸蛋身段都摆在那。咱老大看中了,那也是人之常情……” 那人还没说完话,就被刘大同敲了下脑袋,呸了一声:“王军你个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小子早看上这娘们了吧?敢拿老大做由头!咱老大是什么人?我跟你说,人家是寡妇,我瞧她也是个正派人,来了这么多次,一句多话也没。别管老大有没看中,你小子那双贼眼少往人家身上瞄,实在尿渴就去杏花楼!” 王军捂住头哎哟一声:“我哪来的胆拿老大开涮,这不是奇怪么,要不是相好,你说老大这是在干嘛?” 刘大同摸了下自己脑袋,也嗯了一声:“被你小子一说,倒也是……” 林娇实在是惊讶,停住了脚步。 这算怎么回事?弄了半天,自己身上揣的这三百大钱是杨敬轩出的?这到底什么意思?还在发怔,就见对面大步过来了一个人,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杨敬轩,和前段时间在桃花村里看到的不同,穿着黑色公服,腰间悬柄刀,一脸风尘仆仆,看起来好像刚赶了远路执完公务回来。 “老大回了!” 刘大同戛然闭嘴,赶紧迎了上去,王军更殷勤,小跑着过去笑嘻嘻道:“老大,可巧那女人来领钱了,还没走呢……”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见林娇就在身后,神色一僵,与刘大同对望一眼,抢着往大门去牵外面拴马桩上拴着的那匹老马,转眼便不见了人。 林娇想避也来不及了,因为几乎是同一时刻,杨敬轩就抬眼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林娇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褡裢里的那包钱一下仿佛有些咬手。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或者表示下谢意什么的,见他仓促掉头转身抬脚就走,仿佛自己就是洪水猛兽,心里忽然有些别扭,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追了两步,嘴里说“站住”! 杨敬轩确实执完公务刚回,冷不防当头撞见了林娇——他现在潜意识里比那个从前让他一刀断头的悍匪鬼见愁还要麻烦百倍的人,下意识地就想躲开,急忙转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听见身后她一声娇斥,脚便定住了般地抬不起来,犹豫了下,终于慢慢转过了身,只眼睛还是不看她,只跟前次一样,越过她头顶落在远处公堂里高悬着的“正大光明”四字牌匾上。 “还有什么事?”声音很是平板,只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泄露出了他现在整个人正处在防御的状态之中。 林娇见他如临大敌,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低声说:“上次的事,还没跟你道谢呢。” 杨敬轩有些惊讶,视线略微下移了些,见她正仰头望着自己抿嘴在笑,斑驳日影投在她一张脸上,一双眉毛像修剪过的上好黑缎,眼睛晶亮,甚至看得到自己在她双瞳中的清晰倒影,心忽然微微跳了下,急忙又抬高视线。 “小事而已,不必多礼……” 杨敬轩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确实是小事一桩。那天晚上这女人离开后,他径直便去找了黄二皮,把睡梦中的黄二皮拎起来,没问几句,黄二皮就招了实情,与她之前说的大致无二。 确实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他后来也想了下,为什么一开始就没人想到过这么去做,包括他自己。但好像一直想不大明白。 “敬轩叔,总归你是帮了我和能武的大忙,这恩情我记下了。往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不用不用……” 杨敬轩急忙摇头。 林娇又笑了下,眉眼顿时弯弯:“那怎么行呢。滴泉之恩还涌泉相报呢,你帮了这么大的忙,何况……”他看见她犹豫了下,仿佛还想说什么,有点奇怪自己竟仿佛有些期待,但最后她却终于还是没说下去,只展眉一笑,“总之敬轩叔你的恩德我记住了就是!往后有机会再细说,我还有事要办,怕晚了回不去。”说完朝他略微弯了下腰,擦过他肩,真走了。 杨敬轩耳力上佳,凝神辨听她脚步轻盈远去,直到悄无声息了,这才回头,见大门外已然空无一人,出神片刻,胸中那口气终于慢慢吁了出来,一低头,这才觉到自己手心竟捏得有些出汗了。 *** 峰林医馆在本县也算有名,并不难找,但林娇过去时,医馆里已经有好几人在排队等着看病。林娇只好捺住性子等,好容易轮到她,郎中徐顺以前给丁氏和能武都瞧过病,被林娇一提醒,终于认了出来。 徐顺家中世代行医,虽然算不上国医名手,毕竟是杏林世家,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至于医德,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仅此而已。见林娇询问能武的病情,捻着胡须说:“林娘子,你家那孩子的眼,我从前就说过,约是淤滞所致。这若生在大富之家,慢慢用药,辅以金针引淤去滞,也不是没希望。只是……”说完看着林娇,摇头不语。 林娇是个明白人,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医生说到底也不过是种职业,大家都要吃饭,还都想吃好饭,不可能指望人人都医者父母心,更不是活雷锋,想了下,便问道:“若叫你放手地治,约要多少银钱?” 徐顺说:“剂药中需一味异引,所费不菲。我以平价计,约两百钱,一日一剂,连服三月,观其效,到时适当增减药令。金针另计费,三日一疗,每疗一百钱,至痊愈。” 林娇低头心算了下,一天两百钱,十天就是二两银子,一个月六两,三个月十八两,再加上金针,姑且算三个月,共需大约二十两。二十两在豪户眼中,不过是一桌大餐的花费,但据她所知,却是一个正七品县令刨去粟俸外一个月的俸银,在本地可以买一亩甲等河川田,更是桃花村一户普通人家一两年的家用。何况人家也说了,这还只是开头,且不一定包治。 林娇摸了□边褡裢里那来路不明的三百文,只能起身而去。 “林娘子,这等眼疾,须得及早治疗才好!” 身后传来徐顺的提醒声。 林娇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问题是没钱你不给治! 出了医馆,林娇眼睛扫过左右两边的各色铺子,渴望速速来钱的心是滚滚如潮。忽然看到一家如意当铺,想起听来的杨敬轩那个败家爹的光荣事迹,心中一动,便拐了进去,站到高及她下巴的柜台前问了一句。里头的朝奉打量她一眼,慢吞吞说:“一亩甲等田,活当五两,死当十两。” 林娇倒抽一口凉气,掉头就走。 把脑筋动到田地上,自然是下下策。对于把地看得比命还重的庄稼人来说,动祖宗传下的地不啻于挖他家祖坟,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祖宗。林娇本人虽然没这压力,但在这个时候,别说旁人,就是能武本人知道的话也肯定不会点头。何况还是这价钱,太黑了,当场断了念头。 *** 因为在医馆里耽误了些时候,出城便比预想得要晚。林娇怕赶不及天黑前到,走得很快。她运气还算好,没走多久,听见身后有人“老杨家媳妇老杨家媳妇”地叫,愣了半天才把这称呼和自己对上了号,忙回头,见轧满歪歪曲曲车辙的泥巴路官道上来了辆骡车,赶车的是个老汉,后面坐着怀里搂了个小孙子的老伴。 “你是老杨家媳妇哇?”见林娇点头,老汉说,“上来,捎你一路。” 林娇喜出望外,以为是以前就认识春娇的,赶紧爬了上去坐定,攀谈几句,知道这老夫妻俩是邻村黄塘村的,这是进县城把上个月攒起来的山货草药卖掉后回去的,说是每月一趟。 林娇坐在骡车上,望着两边绿油油的麦田,听边上那老太太念叨着今岁老天开眼有个好收成,天擦黑的时候,终于晃悠到了岔路口,左边去桃花村,右边去黄塘村。正准备着爬下车再走个几里地,不想骡车却没停,继续往左去。林娇哎了一声,身边老婆子说:“如今虽没前头几年乱,只天黑你一年轻小媳妇走田路还是不妥,再送送。” 林娇很是感激,等骡车到了桃花村村口石桥边,自己被放了下来,赶紧拿出预先摸出来的几个大钱递过去,老汉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起先就已收了衙门里刘差爷的车钱,这再收要叫他晓得,往后这县城的路也不敢走了!” 林娇一愣:“刘差爷?” “是嘞!我赶着车出城,城门口被刘差爷拦下,叫我瞧见个你这样貌的小媳妇便载了送到,还给了车钱。天不早了,要赶紧的回去,还七八里路要赶呢。” 老汉说完,急急忙忙拐了骡子车的头去了。 林娇下了石桥推开自家那扇门的时候,心里已经断定这“刘差爷”刘大同一定也是被人所差,至于那人,十有□就是杨敬轩。 林娇现在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是空前大涨。到了家把那三百钱和原先的放一起藏在炕头,打发能武去睡了后,一个晚上都在琢磨这人。今天在衙门口碰到的时候,她本来是想问下这每月三百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生生忍住没开口,其实也是存了点阴暗的小心思。这三百钱问医抓药自然不顶用,但单算口粮的话,也能撑个大半月。杨敬轩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干这种自己贴钱的事,现在并不重要。只要自己当不知道,往后就可以继续厚着脸皮去领,要是把事情当他面问得明明白白了,往后这衙门的门反倒不好意思再进了。这种自绝后路的事,她自然不会干。 这个人吧,虽然死板了些,一脸的老气横秋,但年岁实际不大、剩着、外观养眼、从那天无意入眼的尺寸看,以后那方面应该有保障、从听来的事迹看,估摸本事也是有一些的,现在还在衙门里做事,虽然不是国家正式编制,但好歹也算有稳定收入,要不是有个爹跳出来抢在他前头把家业败光,也勉强能算村版高帅富。而且这种性格的男人,以林娇的经验,要是收服了归己使用,管得再严点,往后劈腿包二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林娇越琢磨,越睡不着觉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7804955、好好看书a投雷。。☆、第 14 章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要在从前,哪个敢这样跟她说,她一定会笑个半死。但现在,林娇发现自己有点理解为什么前身春娇会投河觅死了。她当然不会到这地步,但到这才多久,已然节操不保,居然开始正儿八经地琢磨起这八字真言的内涵了。最后觉得这八个字不但内涵,而且非常内涵。只是可惜了,像杨敬轩这样的一只潜力股,他为什么是叔?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叔,他也还就是叔。 把这个她目前唯一还能入眼的叔弄到手……成了,饭票提款机性福什么的统统都有,她也可以无耻地少奋斗几年,不成,她就要成为第一位因勇于充当冲破封建礼教的斗士而被送去浸猪笼的开河女性,穿越史会因此而铭记她。 林娇这一晚是在谋男人与浸猪笼的深刻纠结中睡去的,第二天睁开眼坐起身,昨夜的纠结一下就成了浮云。 地里小麦正扬花,陇上的豆角包谷要整饬,她现在实在没精力去纠结那个还不一定能到手的叔。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撑过这一季的夏收,等能缓口气儿了再说。 石寡妇是山上地里的一把手。哪天松土浇地,哪天除草捉虫,甚至山上哪爿竹林里的哪株笋根哪天能抢在别人前头去挖也了如指掌。她家的这点家业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林娇现在就以她为行动指南,石寡妇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想来总归没错。 在地里一连摸爬了几天,这天终于除完最后一根巴着麦杆的节儿草,林娇直起身,见已经傍晚,边上地里的人都扛锄牵牛陆续归家,于是上田垄收拾了下东西,拖着疲倦的两条腿沿着田陇到了河滩边,面不改色地拍掉从自己卷起的裤腿褶里纷纷爬出的肉色麦蚜和红色小蜘蛛后,洗了把脸和手脚,坐河边石头上歇了一会,然后站起来四顾望了下。 平阔的田地间错落着三三两两的农舍,房前屋后堆了大大小小远望像谷仓的柴火和麦秸垛,远处的山脚河边和山坡上长了一片片的林子,空中不时有雀子布谷鸟掠过朝林子里归巢。地里的小麦正扬花,林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黛青色的麦浪里,麦穗上挂着一串串长长的淡黄色小花,晚风吹过,暖暖的空气里还漂浮着一股如酿酵的熏人花息。西山天际,晚霞披着夕阳的余光,色彩斑斓,艳得像一幅金粉画。 林娇伸手捶了下自己快断掉的腰身。 她现在要是个地主婆,估计还是会有心情去欣赏一下这从前从未见过的乡间原生态美景。叹了口气一扭头,看见远处入村的村道上,暮光中一个人背着褡裢大步走来,一眼认出是石青山,惊觉原来一个月又过去了。 林娇不想被他看到,赶紧拿了东西从边上的另条田路错开了去。从这路往自家去的话,要绕过一片高粱地。高粱长得已有一人高,密密丛生像片青纱帐,晚风吹过,吹得满耳朵莎啦啦的声音。附近原本在地头劳作的农人都已回家,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林娇也加快了脚步,快出高粱地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异响,不是风吹高粱叶发出的摩擦声,倒像是什么东西在碰撞高粱杆。一下想起前几天村里传的山上有野猪跑下来拱地儿,还咬掉村北一老汉屁股上的一块肉,后颈汗毛一竖,正要掉头,耳边传来一阵人的喘息声,立刻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呼吸又是一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喘息声……,不用看现场也知道在干什么了。 林娇实在是惊讶,没想到在这竟真会遇到传说中的野合鸳鸯。谁会这么大胆,偷情竟偷到了这里? 以她现在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在对方发觉自己之前赶紧撤退才是王道。万一被发现了,既然敢干野合的事,女的不知道怎样,男的肯定不是打酱油的。真要因为看了不该看的被灭了,那才叫冤屈。 林娇屏住呼吸,慢慢地后退了几步,脚后跟踩到一块小石头,发出轻微的喀拉一声,整个人一僵。幸好青纱帐里那对鸳鸯正激情,不但没发觉,男的倒像是到了高点,低吼一声,中间夹杂着女人含含糊糊的压抑低吟,饶是林娇这样的厚脸皮,也听得脸红耳热起来,后背直冒冷汗。 没被发现就好,赶紧走。 “阿虎哥……” 女人忽然呜咽着低声这样说,仿佛在哭。 林娇整个人像被雷劈,呆住了。 村里有几百个女人,没男人的寡妇,老老少少算上她自个儿,大概二十来个。谁都可能被怀疑偷情,她也绝不会怀疑到春杏头上。但是现在,她的耳朵没有背,那个声音,分明就是春杏发出来的。 林娇对春杏了解不多,但有了前次她路上给自己递话的事儿,虽说那话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却也感觉到了她对春娇的善意。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很容易对向自己表示出善意的人产生好感,所以对她的事也就比旁人多留意了些。知道她男人也是那回打仗没了的,原本有个儿子,但夭折了,这在这年月是寻常事儿。家里有公婆,下面还有小叔。公婆就做主从让她小叔那里过继了个孩子养,说是给她没了的男人添继香火。这事在宗祠里是公过的,春杏也就这样守了下来。 村里二十来个寡妇,年轻点的那一拨里,林娇的前身春娇风评最差,但提起春杏,没人不夸一声。平时寡言少语,眼睛不多看男人一下,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天黑就关门,安安分分地养着过继来的儿子。她那个婆婆据说正找杨太公要给她到县衙里申一个牌坊。 这样一个堪称寡妇楷模的女人,她竟然会和野汉子偷情! 林娇的八卦之心再也无法遏制,实在想知道那男人是谁。天色也暗了下来,见几步开外的一丛高粱密得连蚊子也钻不过去,借了风撩高粱叶的声音,蹑手蹑脚地到了跟前,猫下腰小心翼翼地拨拉开一道细缝看了过去。 高粱地被踩扁了一小块,空气里弥漫着被踩破的新鲜高粱杆汁散出的清甜味儿,七倒八歪的高粱杆间,男人和女人已经完事。女人面向着林娇,蓬头散发的,正低头匆匆整理衣服,正是春杏没错。男人已经提上了裤子,背对着林娇,块头有些大,样貌虽看不见,但绝对不是本村人。 男人仿佛意犹未尽,一只手又扯开了春杏的衣襟,握住她一边的胸脯挤压起来,两人便又缠到了一块儿,男人把春杏压到了地上,这回脸转了过来,林娇看清楚了,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和春杏差不多大。 林娇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的场面,反正人也窥到了,正要悄悄离开,忽见春杏哭了起来,光滑饱满的两只胳膊搂住那男人的后颈。男人停止了动作,安慰她说:“杏,你别哭。等我这趟回来我就来找你,带你离开这里,咱们远走高飞!” “你一定要来……”春杏呜咽得更厉害,整个人一抖一抖的,“我现在就跟个活死人一样。那个过继来的儿子,天天拿灶台上的吃食到他亲娘那儿去。你要是不回来,我哪天就寻个地儿跳河不活了。” “杏,杏,你放心。以前我混蛋,你才被你爹给嫁到了这儿,是我害了你。我跟你说,自从大把子被那个姓杨的给铲了,三把子和二把子就闹了杠。二把子如今带着人去了别地儿,我跟三把子出来洗手不干了。等这趟买卖回来,我发财了我就回来带你走,咱俩往后好好过日子!” “你真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我发誓,我发誓!” “你到底干啥买卖能一本万利?” 林娇已经往后挪了一步要走了,一听到“一本万利”四个字,脚就像被502粘住了抬不起来,赶紧竖起耳朵。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蔻牙希、7804955扔雷。☆、第 15 章 男人犹豫了下,把嘴巴凑到春杏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林娇听不到,幸好春杏啊了一声,猛地坐起来,看着对面的男人颤声说:“你不要命了!贩私盐十斤,被官府抓了就要杀头的!” 那男人满不在乎地说:“杏,你瞧每天经过咱县城里的马帮骡队那么多,驮的都是南北的货。什么货来钱最快?当然是私盐。就是因为要杀头,这才没人敢贩。没人贩,这才是大利!我跟着三把头你放心。他为人仗义,从前虽也干这一行,但和掉了脑袋的鬼见愁还有二把头不一样,这才闹崩了的。他道上也有人,你放心就是。等我这一趟回来了,我就带你走!”见春杏还是不安,男人又补了一句,“杏,你说我干这个,虽然也是掉脑袋,但总比以前干那个好吧?再说现如今,我虽大字不识一个,跟着三把头,却也晓得些朝廷上的事。你别看咱这爿地这两年还算安静,外面不太平!好容易不打仗了,这两年那个英王,你晓得谁是英王吗?就是皇上的亲弟弟,头几年和北朝打仗时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在和皇上暗中较劲,到处笼络人呢。又私下加课盐税,加上朝廷里出来的那些官,十个有九个黑,哪个不是趁机再多刮一层地皮的?凭什么他们都赛着刮百姓油水,咱们就不能从他们手里扒拉点银子花?我贩点盐算什么伤天害理?再过几天我就跟着三把头去了!” 春杏慢慢吁了口气,忽然跳了起来:“哎呀不行,天快黑了,我对我娘说是下地才到这儿见你一面的,我要回去了!” …… 林娇慢慢后退到了原先的田埂上,这才飞快地从原路回去。推门而入时,芦花母鸡已经入了窝,正在窝里低声咯咯咕咕,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扫帚靠在墙角,屋里头飘出一股豌豆面的味儿。能武把家务事弄得清清爽爽,就等着她回来吃饭了。 乡下人为省俩油灯钱,到了春末夏初白天渐长时,晚饭会抬个小桌子出来放到院里吃。林娇入乡随俗,和能武两人就着外面微弱的残余天光吃饭时,能武高兴地说:“嫂子,今早我在鸡窝里摸到了枚蛋,咱家养的小母鸡能生子了,以后两只都生,咱们每天就有两个蛋……” 林娇随口应了一句,脑子里还在想着之前的那一幕。她已经被勾得心不在焉了,连嘴里那咬一口就像嚼沙子的粗豆馍也没觉得难以下咽。 勾住她心思的,不是刚才那一场青纱帐里散发着清甜气味的旖旎,而是叫阿虎的年轻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她不知道春杏到最后有没有被说服,反正她是立刻被说服了。 贩私盐啊,那真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把盐从产地贩到卖的地,价格马上就暴涨十倍甚至几十倍。什么黄巢张士诚那些人,说的好听是农民起义领袖,其实都是盐枭,就是财路被朝廷断了,这才不玩了要报复的。既然现在当官的抢着刮地皮,朝廷皇帝和他亲弟弟课巨额的盐税也不过是用于挥霍奢侈或暗中较劲,他们干吗不能贩?这也是利于民生的好事,不但要贩,还要多多地贩,长期地贩! 林娇兴奋得血液沸腾,就像一个饿得眼睛发绿的人看到一桌饕餮盛宴就摆在前面不远处,浑身充满了力气。前段日子里曾念想过几夜的那个叔也早被抛到后脑勺了。说到底,女人还是要靠自己的,男人么,也就是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考虑。林娇在这一点上,从没有糊涂过。 她现在真的要感激石青山了,要不是他的出现,她也不会往那片高粱地钻去,要没去高粱地,也就不会撞到那一幕,更不会听到这个消息。这简直就是上天把一个通往财富的大好门路铺在了她的脚下,就看她能不能抓住了! 钱实在是太重要了。前世的她对这一点还不算有深刻认识的话,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感受到了。只要有钱,她就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地在被困在地里忙活,可以搬到县城里去弄别的营生,还可以给能武看眼睛。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没要求过自己必须要成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做事只要不逾越自己良心的底线,那就够了,缚手缚脚反而一事无成。 必须要抓住这个天赐的机会,这是她的心现在告诉她的。而她一定会去做。 *** 林娇又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大早地就下地了。 很美好的一天开始。初阳像金子一样撒满了田间和河面上,麦穗叶上挂着来不及蒸腾掉的露珠,人走在长满了野文和马鞭草的田埂上,不时还能看到长得像狐狸的小兽从翠绿的麦田里蹿出来,转眼就消失在草丛中。 到了这里这么久,这是林娇第一次觉得田园清晨美好。她甚至有心情去摘了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随意扭编成了个手环套在腕上玩了一会儿。见自己伸出来的手腕细细,骨肉匀停,要是不这么见天地晒在日头下,皮肤养得再白点,戴个镯子一定会很好看。 春杏家的田离自家的三亩地不过半里的路。林娇到了自家地头干了一会儿的活,渐渐地附近地里人多了起来,胡兰花也挽着篮子到了边上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头。看见林娇,瞪了下眼睛,林娇也不理睬,转身到了另爿地里。等日头到了两人高的时候,林娇戴了顶斗笠,拿了草镰和竹篓,装作割草的样子往田间去。 这时候正是麦子扬花灌浆,关系着一年的收成。庄稼人不敢怠慢,家家都在地里伺候。林娇到了的时候,果然看见春杏正在地里忙碌,上前叫了一声说:“春杏姐,我地里的活差不多了,到这来打草,见你忙,来帮把手吧!” 春杏有些意外,忙摇手推辞,眼睛飞快地看了下边上的人。 林娇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怕被旁人看到与自己在一块儿了,便往后站了点,问:“春杏姐,这几日你要入县城吗?” “不去呢。” “哦,我还以为你去,想和你一道搭车呢。”林娇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听来了个消息,说过几天官府就要严查马帮骡队抓贩私盐的。这城门一关不知道要多少天,这才想赶着去一趟。你不去就算了。”说完转身要走。 “哎,等等!” 林娇回头,见春杏抖着唇问:“你听谁说的?” “敬轩叔呗。上回进县城去衙门领钱时碰到,他提醒我的。” 春杏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林娇赶紧脱了鞋下地去扶,感觉她手冰凉一片。 “我……我没事……你忙去吧。” 春杏站了起来,有气没力地说道。 “行,那我走了!” 林娇拎了草篓走了,哪也不去,径直回家,一进门,能武就说:“嫂子,青山哥刚来了,问了你。我照你吩咐的跟他说你下地了,叫他往后用心读书,不要再过来了。” 林娇应了一声,心想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下回要有机会的话,干脆跟他当面说清,斩草就要除根。 林娇进屋换了身出门的衣裳,也就是那件已经发白的蓝底碎花布衫,下面一条黑色裤,裤腿阔,走路生风挺凉快,叮嘱了能武一声,挽了篮就匆忙到刚才的石桥下等。等了片刻,果然看见春杏从村道上低头匆匆而来,往县城的路上去,跟着出了村口,紧走上前招呼。春杏回头,一愣,神情有点不自然。林娇只笑着说:“真巧,老远看到你,就赶了上来。咱俩一块走也有伴。”春杏勉强笑了下,两人过了黄塘村那岔路口没多久,搭了辆后面来的骡车到了县城。春杏一路无话,心事重重,进了城推说自己有事,便与林娇别了,低头往城隍方向匆匆而去。 林娇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跟到城隍,周围吹糖人的、杂耍的、卖水粉头绳的,渐渐热闹起来,春杏进了条小巷,拐几个弯,最后停在巷子深处一处寂静的小院前,叩了下门,很快就进去了。 林娇躲在巷角等了片刻,见春杏被昨晚见到过的那个年轻男人送出巷子,过了一会儿那男人独自匆匆回来,门吱呀一声又闭上,再也没出来。林娇便蹲在地上数着蚂蚁从自己脚下过,等慢慢数到第一百六十八只的时候,站起来走到刚才那扇门前,深吸了口气,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反馈,还有特意在文下留言或解释或TX的热心读者。打死也不说要气死我的童鞋,算你们狠,四位中就有一位啊,啊哈哈,O(∩_∩)O~☆、第 16 章 门很快应声而开,出来个十六七岁的黑皮少年,警惕地打量着林娇。 “我找阿虎。” 林娇笑着说。 少年上下再打量了下她,嘀咕一句“等着”,啪一声关了门。没一会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那个叫罗虎的年轻男人出来了,看见林娇,一愣。 “阿虎,我是春娇,小时候就去了桃花村做童养媳的,常和春杏姐一道,还记得我吗?” 罗虎又一愣,显然是记不起来的样子,迟疑着问:“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啥事?” 林娇说:“今我进城,刚在路上遇到春杏姐,见她被个马撞了摔在地上起不来。骑马的人跑了,我去扶,她叫我到这找你。” 罗虎脸色大变,脚已经迈了出来:“快带我去!” 林娇出了巷子拐到街面上往城隍方向去。罗虎起先很是焦急,不住地左顾右盼,渐渐面上生出疑虑,几次开口询问,林娇都说就在前面。靠近城隍,边上人多了起来,罗虎倏然停了脚步,道:“阿杏到底在哪儿?” 林娇带他到了城隍边一个人少些的角落站定,这才轻松地说:“春杏姐在出城的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