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的,办成了,意外之喜,办不成,早已料到,永远充满信心。” “现在做事还就得这样。”三个人奉承地笑起来。 “你那件衣服没退掉?”马青看着于观身上的夹克说,“怎么你自己穿起来了?” “嗯。”于观揪揪夹克的袖子,“售货员说领子脏了不给退。我想我已经答应人家肯定帮人家退掉,钱都先给人家了,再找人家要也不好意思,算了,反正我也正缺春秋穿的衣服。” “可你穿着不合适,袖子也短。那孙子也够孙子的,穿过的衣服拿来让咱们退,你接活时也不仔细看看。” “一件衣服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需要好看,凑合穿吧。” “你们聊,我走了。”那人站起来说,把桌上的烟装回自己的口袋。 “走啊?”杨重、马青都说,“别走了,呆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那人笑着说,“我已经过了为了一顿饭什么都不干的年龄了——我还有事。” “这也是空手道。”于观说。 那人刚走到咖啡厅门口,林蓓象只花蝴蝶似地一阵风冲进来。那人为她闪开道,回头看了她一眼,出去了。林蓓灵巧地穿过各个桌间,带着全厅被吸引来的视线来到他们的桌旁,一屁股坐在刚离去那人的座位上: “我在剧场走台刚完就跑来了,没迟到吧?” “没迟到。”三个男人一起微笑着看她。 “谁请客,你吗?”林蓓问马青。 “我哪请得起,宝康请。” “他请?他为什么请?” “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是沾你的光。” “沾我的光?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于观笑着说,“你何必紧张。” “我紧什么张?你们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就好象我怎么啦似的。其实我根本不会和宝康有什么,我一点也没觉得他那人好,我觉得他特可笑。” “别解释别解释。” “真是的,我不跟你们说话了。” 林蓓越着急,三个人就越逗她,最后还是马青为她解了围,问她晚上是不是要演出? “演,你们还不去给我捧捧场?” “那当然得去,你不让去都不成。” “请你们去捧场要收我费吗?收费我可没钱。” “不用收费,过会儿吃饭给你三个哥哥一人斟一杯酒就行。” “这容易,那就说定了。” “你发觉了没有?演员笑起来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笑都是眯着眼,她们笑是睁圆眼。” “宝康!”于观手拢成喇叭喊出现在咖啡厅门口的宝康。 宝康转过身,喜洋洋地微笑着,他身边站着一个面目和蔼、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这位是赵尧舜,我的老师。” * * * 这群人换了间中国式金红色调的餐厅,围着檀色的大圆桌团团坐下,宝康为于观介绍中年人。 “早就听说你们,非常想结识你,所以就来了。”赵尧舜边说边从裤袋摸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放到桌上,抽出根烟含在嘴上,用打火机点上,连续按动了几下打火机点不着火,“怎么搞的?” 于观把杨重的火柴扔给他,宝康捡起火柴擦着火给赵尧舜点着烟。 “赵老师就是爱和年轻人交朋友。” “是呵。”赵尧舜吐出烟说,“今天的年轻人和我们年轻那时候大不一样,很多心态、想法需要重新认识。我不认为现在的年轻人难理解,关键是你想不想去理解他们。我有很多年轻朋友,我跟他们很谈得来,他们的苦闷、彷徨我非常之理解,非常之同情。” “赵老师对青年人的事业也非常支持。” “我们不过是一群俗人,只知饮食男女。” “不能这么说,我不赞成管现在的年轻人叫‘垮掉的一代’的说法,你也是有追求的,人没有没有追求的,没追求还怎么活?当然也许你追求的和别人追求的不一样罢了。人这个东西是很有意思的,总希望自己的环境变化,变得新一点,不可捉摸一点,否则便会觉得平淡、空虚,你也一样。” “噢,是这样的,怪不得。” “要不无法解释人类为什么会不断进步!” 于观注视着赵尧舜,笑起来:“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人类发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好聊聊,有空好好聊聊。”赵尧舜象牧马人爱抚自己心爱的坐骑一样轻轻拍着于观的背,“年轻人,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赵老师,您别光夸他呀,是不是也夸我几句。”马青探着头笑着说。 “都不错,你也不错,今天在座的都是很可爱的青年。” “丁小鲁怎么没来呀?”于观直着眼大声问宝康,“你告她在这儿吃饭了吗?” “告她啦,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会儿还不来。” “这个丁小鲁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丁小鲁?”赵尧舜手夹着烟问宝康和于观。 宝康没说话,于观低头摆弄筷子:“女的,《能干妇女报》的。” “那就是她,我跟她很熟。放心,她知道我来一定会来。她知道我来吧?” “知道,我专门跟她说了您要来。”宝康说。 “噢,你们和她也认识。”赵尧舜逡巡看着每个人的脸,“那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她妈妈过去和我是同事。她岁数也不小喽,个人问题大概到现在也没解决。” “我们跟她也不熟,一般认识。”于观说。 “那姑娘心眼不坏,就是……”赵尧舜含笑指指脑袋,“这儿慢一点。” “上菜吧,宝康你叫服务员上菜吧,我都饿了。”林蓓叫着,用手撑桌向后翘起椅子看着厅顶密集深嵌的灯眼。 “上菜上菜,服务员,上菜。”宝康叫穿着红制服的服务员,“你怎么着急了?下午还有事?” “晚上演出,下午得早点去装台。”林蓓把椅子落回着地,从纸套里抽出筷子,小学生握铅笔似地攥着竖在桌上,翻着白眼说。 服务员很快上齐了冷拼,又开始一道道传热炒。林蓓端着酒瓶站起来说:“我给大家斟酒。”笑眯眯地从马青斟起,斟到赵尧舜问:“您喝吗?”“来一点吧。”赵尧舜说。林蓓一倒倒溢了出来,接着往下挨个斟。 “我是不是先说几句?”宝康端着小酒杯站起来,环顾问。 “有什么可说的?”马青夹着大片的牛肉往嘴里塞,“甭玩那虚的,咱就各吃各的。” “那好那好,大家随意。”宝康坐下去,用手在桌面上请着,拿起筷子先给赵尧舜夹了一块松花蛋。 “自己来。”赵尧舜边吃边侧头问于观下手的杨重,“你是哪儿的,也是‘三T’公司的?” “我就是一傻波依。”闷头吃喝的杨重粗鲁地回答,“您甭为我费心。” “年轻人总是过低估计自己。”赵尧舜哈哈笑着,伸臂去夹海茄子。 “你怎么不喝呀?”宝康问吃一筷子就放下筷子坐一会儿的于观,“吃得也不多。” “我不会喝酒,从不喝,这他们知道。” “哪有男子汉不会喝酒的,不行。”宝康端起酒杯,“我跟你干一杯,不喝酒算什么男人。” “可以喝一点嘛。”赵尧舜也说,“我原来也不能喝,后来老要去应酬,也就练出些酒量。” “人不喝你别强迫人家。”杨重冲宝康说,“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我就烦这贴胸毛的事,其实那都是娘儿们素急了哄的,咱别男的当着男的也演起来。” “我跟你干这杯吧。”马青站起来和宝康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非常有意思呵。”宝康坐下来,赵尧舜笑着对他说,“——你这些小哥儿们说话。” “要不我怎么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呢。” “直爽,好交,难能可贵。” * * * 一群人酒气冲天地混在街上的人流中稀稀拉拉走着,马青搂着赵尧舜的肩膀。 “老赵,我给你发个妞吧。” “别别,我可干不了这事,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勾当。” “别羞涩,我看出来您其实心里特愿意,您尚有余勇可贾——您看这大街上哪个不错?” “那个穿牛仔裤的小姑娘气质很好。” “不就是她吗?我给您擒来。” “小马别胡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马青已撇下赵尧舜,快步跟上前面那个象踩着弹簧行进的少女。 “请问,去扁壶胡同怎么走?” “扁壶胡同?”少女边迈着弹性的大步走边皱起眉头寻思,“有这个胡同吗?” “有,没错,我去过,可现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胡同口有个包子铺。” “啊,那你往前走。”少女抬起头看了马青一眼,“前面过了红绿灯的第二个路口有个包子铺,不过我记不清那是不是扁壶胡同了,你到了那儿再找人打听吧。” “谢谢,首都人真好。” 少女斜马青一眼,嫣然一笑走了。 马青停下来笑嘻嘻等赵尧舜。 “老赵,我可跟人家约好了,明儿下午五点鹫峰,不见不散。” “真有你的,你都和人家说了些什么,那么快就搭上了。”老赵笑着说。 “我跟小姑娘说我们这儿有位赵老师想跟你认识认识,赵尧舜赵老师,全国都有名的,小姑娘说:‘呦,赵老师,我知道他,他在哪儿?’人家立刻就要来见你,看来是特仰慕您。我说赵老师哪能想见就见,人家特忙,又要接见中央首长又要写文章,你们得约一下。小姑娘说:‘约就约吧,什么地方好我也不知道,干脆鹫峰怎么样?那儿远,也静,赵老师教诲我我也专心。’” “你瞧你都胡说些什么,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老赵您别嫌那儿条件不好不安全,我端枪给您站岗,不成我再给您以身当床。” “别拿人岁数大的人开心。”于观和杨重和他们走成并排,于观对赵尧舜说:“您别听他胡扯,他跟你瞎逗呢。” “我活这么多年还听不出他话真话假吗?饭后散步开开玩笑,没有关系,我也是很爱开玩笑的人。” “老赵,说真的,”马青笑着问,“你这辈子肥水流没流过外人田?” “没有,不敢,我这种身分的人你们不了解,看上去有名有地位令人羡慕,其实很受束缚,自己就把自己束缚住了,不象你们年轻人可以无所顾忌。我们年轻的时候和你们现在不一样,那时的人都很拘谨,谈恋爱都要向党组织汇报。我那个老婆……不说啦,这些说起来都没意思,我们这代人个人生活都是悲剧——宝康呢?他怎么不见了?” 赵尧舜停下来回头张望:“他和那个小林去哪儿啦?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 * * * “我真不喜欢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林蓓低头捂着坤包,和宝康并排慢慢走在稠密的人群中,“假模山道的。” “我也不喜欢。不过对他你完全不必用喜欢不喜欢衡量。” “他真是你老师?” “就那么回事罢,我叫老师张口就来,这世道上老师也太多了。你跟于观、马青他们认识多久了?” “不太久,没多久,跟认识你的时间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们挺熟呢。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挺逗的。” “你没发觉他们其实顶无聊、顶空虚?” “早发觉了,我一接触他们就发觉了。” “别看他们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太了解他们这种人了,心里特苦闷,特想干点什么又干不成什么,志大才疏,只好每天穷开玩笑显出一副什么都看穿的样儿,这种人最没出息!——你别跟他们搅在一起,什么也学不到反倒把自己耽误了。” “我没跟他们搅在一起,我不过是没事去凑凑热闹,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多学习、上进么?” “你别不承认,其实我也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觉得象你这样天资这么好的女孩子要能够把握自己。你很漂亮、单纯,很多人都会围着你转,很容易就滑下去了。真的,我是一片诚意才对你说这番话的。我不忍你到头来落得象有的女孩子的地步:满身疮痍,无其归所。”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就会每天跟在人后面,人家乐你也乐,人家愁你也愁,把时间花在打扮、穿戴、吃零食上,任青春落花流水而去心不在焉。” “你说得真深刻。那我怎么办呀?我又没毅力。” “我帮助你,想不想学着写小说?” “噢,太想了。可我行吗?” “慢慢来嘛,有我教你。” “太好了,说话算数。我一直就想写小说写我的风雨人生就是找不着人教这回有了人我觉得要是我写出来别人一定爱看别看我年龄不大可经的事真不少有痛苦也有欢乐想起往事我就想哭。” * * * “你们干吗去了我们等你们这半天是不是宝康又教人家怎么写小说去了作家就会来这套。” 在街口,马青冲刚赶上来的宝康和林蓓嚷。 “没说这个没说这个,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走得慢点。” “林蓓你小心点,宝康不是好东西,你没听说现在管流氓不叫流氓叫作家了吗?” “赵老师他们呢?” “等你们老不来,去逛商场了。” * * * 在百货商店皮鞋柜台前,赵尧舜反剪着手边走边弯腰细细看着每只造型不同的鞋。和身后两步远跟着如同保镖的于观、杨重说着话。 “你们平时业余时间都干些什么呀?” “我们也不干什么,看看武打录像片、玩玩牌什么的,要不就睡觉。” “找些书看看,应该看看书,书是消除烦恼解除寂寞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 “我们也不烦恼,从来不看书也就没烦恼。” “烦恼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一点烦恼没有也未见得就是好事——那不成了白痴?不爱看书就多交朋友,不要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时候一个知识广博的朋友照样可以使人获益匪浅。” “朋友无非两种:可以性交的和不可以性交的。”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赵尧舜猛地站住,“天,这简直是猥亵、淫秽!” “您说的极是。” “杨重。” “谁叫我?”杨重回头,看到对面柜台后一个女售货员在冲他微笑,走过去,立刻又满脸堆笑地大声喊于观:“过来,瞧咱们碰见了谁?” 女售货员笑盈盈地看着于观:“都把我忘了吧?” 于观也微笑起来,“没忘,想起来了,你就在这工作呵。” “可不就在这儿,你要买手绢吗?” “不买,谢谢。你好吗?” “挺好。那个小马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他好吗?” “都好。你还和那个什么人谈恋爱呢?” “是呀,我们都快结婚了。见到你们真高兴,我现在还老想着那天的事。杨重,后来我还给你打过电话。” “我怎么没接到?我每天都在呀。” “谁知道?我老想去找你们玩,又不好意思,就老没去。我想你们大概早把我忘了。” “怎么会?来吧,我们也老念叨你,还说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 “真的?真这样我就去,我觉得和你们呆在一起特愉快。”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离开手绢柜台,于观问杨重。 “我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见过。” * * * “妈妈,您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心呐!”扎着马尾辫,穿着工装裤白球鞋的林蓓从坐在纸板沙发上戴着花白发套脸上画着皱纹的“老太太”身边急速跑开,在台口冷丁站住,追光打在她身上,她面对脚下黑鸦鸦的观众,慢慢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半空,一字一句地念: “我们是新一代的青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 “可妈妈是爱你。” “卢梭是怎么说的?”林蓓一拧身,伸着脖子冲“老太太”嚷,“你要那么多东西干吗?你把它搁哪儿?” “老太太”噌地站起来,回嚷:“布里南怎么说的?‘结婚的美妙之处在于它能使一个人独处时也不感到孤独。’斯特里马特怎么说的?‘草地上开满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发现的只是饲料。’” “塞万提斯怎么说的?‘我从不把鼻子插到别人的稀粥里,因为那不是我的麻酱花卷儿。’罗兰怎么说的?‘自从她的体重达到140磅那天起,一个女人生涯的主要刺激就在于发现比她更胖的女人。” “毛主席怎么说的?‘莫怕莫怕——有我呐!’” “一个背老太太过河的小伙子怎么说的?‘您舒服了,我可是嘛也看不见了。’” 台下掌声一潮高过一潮,甚至演员念完了台词也仍有那么几个人拼命鼓掌、喝彩,“妈妈”被掌声鼓得惶惶的,悄悄问“女儿”: “这两天有地震预报么?” “听说中国女排又赢球了。” 四 天气越来越热了,强烈的阳光劲射每条马路、街角,繁茂起来的街树在热风中摇曳翻滚,绿得刺目,已经有人穿着短裤汗衫上街了,蝉鸣终日不绝于耳。 “三T”公司办公室里,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热风使每张办公桌上都落满灰尘,人们淌着汗把胳膊压在桌子上相互交谈。 “您说怎么办呀?我爱她她不爱我,可她明明该爱我因为我值得她爱她却死活也明白不过来这个道理说什么全不管用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男的不干活女的不让喇。” “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 * * * “我们不能派人去打那个不让你调走的领导的儿子,那不象话,我们是体面人。我建议您还是去找领导好好谈谈,到他家去,耐心地、和颜悦色地谈。不要拎点心匣子,那太俗气也不一定管事,带着铺盖卷去,象去自己家一样,吃饭跟着吃,睡觉也跟着睡,象戏里说的一样:‘在沙家浜扎下来了。’” * * * “你还是去交通队一趟,警察说什么你就听着,别自尊心那么强,就当你还小,你爸爸骂你一顿。替他们想想,马路上一天天站着,除了电线杆再没第三个这么倒霉的,钱也不多挣,再不让人家得词训训也太不人道了。他训够你自然就把自行车还给你了,毕竟是维持秩序不是盗车集团。” * * * “实事求是地讲,人民生活水平是提高了,过去您没觉着肉贵那是过去您压根不怎么买肉,割二毛钱肥膘就全家饺子了。要是肉价还是前两年那价,国家就是把全国变成大猪圈也不够您狠吃的。” * * * “您瞅着您媳妇就晕那就去吃些丸药‘六味地黄’‘金匮肾气’‘龟龄集’之类的抵挡一阵,再不成就晚上熬粥时给你媳妇那碗里放点安眠药让她吃饱了就犯困看唐老鸭都睁不开眼不洗脚就上床没心思干别的最多打打呼噜不至于危及您下半生健康。” * * * “不要过早上床熬得不顶了再去睡内裤要宽松买俩铁球一手攥一个黎明即起跑上十公里室内不要挂电影明星画片意念刚开始飘忽就去想河马想刘英俊实在不由自主就当自己是老山前线一人坚守阵地守得住光荣守不住也光荣。” * * * “是的是的,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一是一,二是二——你怎么不长得一是一,二是二?噢对不起我走神了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实在对不起您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王明水望着满面倦容的于观宽容地说,“没关系。” “您接着说吧。”于观用铅笔在纸上乱划着圆圈,“爱情和婚姻不是一码事,完了吗?” “我看我还是简单点说吧,我够了,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跟——她吹了。” “和谁吹了?” “当然是那个想和我结婚的姑娘。这没什么了不起,谈一阵又吹了。” “是没什么了不起,吹就吹吧。” “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我和她吹了可我还没告诉她,我不想伤害她,至少不想亲自伤害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场合怎么做才得体,可我想你们行,你们不是专干这个的吗?都油了。” “交给我们办吧,我们会给您编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 “太感谢了,你们可算救了我的驾,我会给你们用左右手各写一封感谢信的。你们要让她理智地接受现实,最好是快乐地,别让她哭,我最见不得女人掉泪。” “这个恐怕我无法打保票。” “是呵,我也觉得这是奢望。这样吧,哭可以愿意掉泪就让她掉几滴,但不要让她哭得背过去,在大街上引起围观,这样影响不好。你们多陪陪她等她情绪平稳下来再撒手。你不知道她多爱我,要是听到我不跟她好的消息那无异是晴空霹雳,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我们是按熟练工种五级工的工资标准计费,不足半天按半天收费,超过八小时要收加班费,另外误餐补助和夜班费一律按国家现行规定,公出乘车实报实销。” “没问题,我如数付钱。需要几天你们就工作几天,她总不会一辈子想不开。” “顺便问一句,你和她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嗯,横的关系?” “我不能骗您,我不能说没有,希望没和您的道德观冲突。其实这不重要不碍事很流行她不会在乎这点的她是个好姑娘只知奉献不知索取……” “把她的名字、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们见过她,实际上我有一次约会没空就是拜托贵公司代劳的。她叫刘美萍,卖手绢的。” “等等,您该不是那个什么屁眼保养方面的专家吧?” “我对您这种措辞很遗憾。” * * * “我怎么总也写不好,笔一落到纸上脑子就空了。”林蓓回头盯着笑眯眯望着她的宝康,在街上倒退着走,“写作有什么窍门吗?” “舍得自己。” * * * “喂,于观不在,出去了。”马青拿起电话粗声粗气地喊。 “去哪儿啦?” “你是谁?问得这么仔细。” “你别管我是谁,告诉我他们去哪儿啦?” “去你妈的吧!”马青摔下电话。 * * * “我们都是为别人活着的对不?”于观手揣在两边裤兜,在大街上边走边问比他矮半头的刘美萍。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街上到处走动着打着阳伞的漂亮女孩子。 “是的,我们都是为别人活着。” “别人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 “是的,都这么说。” “要是为了别人幸福需要我们忍受不幸,我们也在所不辞。” “在所不辞。” “真这么想?” “真的。从小我就发誓不管让我去做刘胡兰还是花木兰我都义无反顾。” “比她们二位逊色点的呢?” “也干!”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一个人需要你,需要你给他幸福。” “谁,他要买手绢?” “不不,不是买手绢,我当然知道你服务态度一向是很好的,待客如亲人,不是买手绢,是别的。他需要你的帮助,惟有你的帮助他才能免遭痛苦,获得新生。” “我有这么有用吗?” “你比你想的要有用得多。你不但善良而且仁慈,总是替别人考虑得多,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别人。” “说吧,叫我干什么,我什么都肯干。上刀山,下油锅……” “很简单,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你什么都不干不要再去找他就齐活儿。” “你说的是……”刘美萍声音颤抖了。 “没错,我说的就是王明水。他委托我来对你讲,他不想再见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我没心思开玩笑。能办到吗?” 刘美萍脸色苍白,猛地转身快步离去。于观疾步赶上和她并排: “你最好别去他家找他。” “……” “你最好别去他家找他。” “我不去他家!”刘美萍停住脚,一副尖嘴小兽的神情,“行了吧?” “别激动,这不算什么。” “我没激动,我知道这不算什么,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我要走了我还有事,请让开——请让开!” 刘美萍笔直地向前走去,于观走上旁边一家水果店的台阶,看着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进水果店。他在水果店里浏览了一圈镜子、日光灯映照下的五颜六色的水果,出来慢慢往前走。太阳很毒,迎面而来和从后面擦肩而过的少女们的阳伞边不时杵着他。他走过一家橱窗摆着家用电器和穿呢大衣的塑料模特儿的自选百货商场;走过一家陈列着形形色色杂志的邮局报刊门市部;走过一家餐馆一家照相馆一家鞋帽店一直走到街口在拐角一家冷饮店的玻璃窗外看见刘美萍正坐在湿漉漉的桌旁边喝酸奶边哭。 他走进潮湿的冷饮店,也要了一瓶酸奶,在刘美萍桌旁坐下,不喝,看着窗外川流的行人和车辆,茶色玻璃使阳光褪色,外面就象阴天。两个穿裙子的姑娘手挽手走过,在窗前站住往里看,说着什么走开;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蹭着玻璃窗走过,抬头往里瞟了一眼。刘美萍已不再哭,手扶吸管吮着酸奶,眼睛不看他。 “我有点卑鄙是吗?男人都卑鄙。” 刘美萍闭了闭眼睛,仍在喝酸奶,跷起二郎腿。 “你知道我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同情、怜悯等等,只是在尽职责。” “我又没怪罪你。”刘美萍小声说,“这里也没你的责任。” “我倒是诚心诚意想使你好过点——有点痛苦是吗?” “怎么会不呢?” “别痛苦。” “你说得轻巧。”刘美萍扑哧一笑,随即嘴角一咧,要哭,“事儿又没碰到你身上。” “那就痛苦一会儿,不过时间别太长。一小时够吗?” 刘美萍哭着笑起来,“不够。” “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一场电影的时间总够了吧?” “人家心里难受着呢,你还说笑话,真不称职,你应该安慰我。” “那就再喝瓶酸奶。”于观把自己买的那瓶酸奶推给刘美萍,“你一难受就要去吃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刘美萍咬着吸管看于观,“要不去干吗?总不能去死。” “说得对,好好活着,气气他们。”于观微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