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池,原来清穆闯天宫夺聚灵珠是为了你,本帝还在想他为何会如此大胆!”天帝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空中,眼底隐含失望: “你位居上神 ,本应福泽三界,如今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让三界动荡?” 顿了顿,天帝还是缓了语气,道:“交还三宝,本帝不会重罚于你。” 天后、景阳、景涧沉默的出现在天帝身后,三人身上都带着些许沉寂,竟破天荒的没有开口。 随着天帝的出现,他身后黑压压的仙将如潮水般涌来,银白的盔甲折射出冰冷的色泽,肃杀的氛围在擎天柱下缓缓蔓延。 看着这么一副场景,妖皇暗自咂舌,这回天帝不仅亲自出马,竟然连仙界最善战的天将也一起带来示威,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也难怪,聚 灵珠和玄天殿都是他掌管一界的象征,如今一个被盗,一个灰飞烟灭,他能坐得住才是件奇事! “天帝,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我要相借百年。”后池淡淡道,迎上前去,单薄的身影在数万大军杀气的压制下毫不胆怯 ,如墨般深沉 的长袍迎风而展,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沉然。 “后池,不要任性,扰乱三界的后果,就算是古君护着你,你也不能全身而退。”见后池执意如此,天帝神色渐冷,怒声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父神来替我承担,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后池突然笑了笑,对着虚无的天际扬了扬眉,道:“老头子, 你说是不是? ” 她声音清越,望向天际的眼中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和从容,众人一愣,朝后池抬眼的方向望去。 半空中,擎天柱边,身着灰袍的老者现出身形,面色凝重的望着下方,神情莫名。 “老头子,你说过,这天地间,我可以不敬苍天,不信鬼神,不履上神之责,只管任性而为,逍遥一世便成,对不对?”后池 仍是言笑晏晏 ,似是想起当年她尚年幼之时,古君离宫时蹲在门口对她说的话,眼底泛起淡淡的追忆和怅然。 这是什么话?哪怕是再疼爱子女的父亲也不敢说出这种无法无天的话来,可面前这人,却偏偏是古君上神,威临三界的至强者 。 众人被噎了口气,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只得愣愣的看着这对父女。 “没错,后池,无论什么事,父神都会替你承担。”古君在空中虚跨一步,正好站在天帝和妖皇的中间,保护后池的强硬态度 不言而喻。 天帝和妖皇皆是面色一僵,皱着眉对望了一眼,破天荒的竟产生了某种默契来,正准备说话,却被一道略带执拗的声音打断。 后池向前走了一步,正好脱离古君上神的保护圈,低头敛眉,声音虚无:“老头子,不可能的……” 古君一愣,看着微微低头的后池,苍老的面容竟现出些许不知所措来。 “从你在昆仑山上为我争得上神之位起,就不可能了。我既享上神之尊,受世间尊崇,又岂能不履上神之责。” 淡淡的叹了口气,后池兀然抬头,眼中盛光卓然:“况且我长于清池宫,绝不会让清池宫成为三界中的笑柄。老头子,我要你 答应我,无论 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不能干涉。” 几乎是一瞬间,一身玄袍的少女满身上下竟有种冲破世间的凛冽豪气,昂立天地中似是无可摧毁。 看到这样的后池,古君上神神情恍然,似是陷入了一种极为悠久的回忆中,半响后,才在一片寂静中点头,轻声道:“好,后 池,我答应你 。” 古君上神话音落地,后池升向空中,立于擎天柱旁,站在古君上神前,正好和天地、妖皇平视。 清风下,极腰的黑发迎风而战,后池朝他二人看去,郑重道:“天帝、妖皇,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双眼微抬,望向擎天柱上刻有上神之名的地方,神情莫测,这万年来,无论她多努力,这个地方始终都没有她的名字,她从 来没有被天地 法规真正承认过。她空有上神之名,可却没有能驾驭这份盛名的实力……父神虽想给她天地间的至尊身份,可却从 来不曾想过,她也许……根本 要不起! “上神后池,盗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动荡三界,罪无可恕,今自请削去上神之位,以息众怒,维三界法规之重!” 清穆、凤染听见此话,面色大变,后池这是要一力承担!他们刚欲阻止,却被一道深厚的灵力绊住,古君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浑浊的眼底 看不清情绪。 天帝和妖皇同是一怔,上神之位何等重要,想不到后池竟然会甘愿放弃! 当年昆仑山上,虽说只是古君上神一句话,但后池的上神之位到底也得了诸天神佛的赞成,如今想不到她如此轻轻松松便愿意 交了出来。 “上君后池,挑衅天帝、妖皇界主之威,致使两界不稳,罪犯天条,甘愿削去上君之位,以维三界法规之重!” 后池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强自的镇定荡然无存,就连上君也削去了…… 古君上神背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紧,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后池,若你拥有威临三界的实力,你根本不必对着这三界众生低头。 当所有人都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空中的玄袍少女却突然望向云海之下的地方,神情决绝漠然,墨黑的眼瞳犹如席卷的漩涡一 般深沉浓烈。 “下君后池,为一己之私炼化三宝,难容于三界,愿放逐无名之世百年,以维三界法规之重!” 铿锵凛冽的话语响彻在天际,淡漠冷傲,就好像一切惩罚加于其身也不过如此而已。 古君、凤染和清穆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却没有出声阻止。 应该说,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为了将他们从这件事中完全撇开,后池选择了最决绝、同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死一般的安静,就连天帝和天后也微微发愣。无名之世存在于虚无空间中,就连上神也不敢轻易进入,唯恐被卷入时空乱流, 自此迷失。自 我放逐无名之世,若是回不来,恐怕就真的是回不来了。 不对,为什么是百年?天帝心神微凛,暗道不好,一道银光已经划破天际,笼罩在垂首站立的后池身上。 从后池手腕上的石链中释放出来的银色灵力将混沌暗然的仙妖交界处点亮,一座水晶冰棺自人间而来,冲破九重云海,落在擎 天柱前。 棺中之人面色淡然,容颜俊逸,双眼紧阖,仿佛早已永离世间。 镇魂塔化为数丈之高,燃起碧绿色的焰火,将冰棺笼罩其中,聚灵珠和聚妖幡从后池掌心脱落,落入塔中,红、白之光交错, 炼化的力量划 破天际,直冲云霄。 那束银色灵光照耀下,天帝竟然难以靠近后池周身数米之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三宝连同那冰棺中人一起炼化。 巨大的防御银光耗光了后池的灵力,她面色苍白,不再去看天帝和妖皇,转身朝古君拜首道:“父神,后池不孝,辜负父神好 意,甘愿放逐 无名之世百年,父神保重。”古君上神当初顶着三界的不满为她争了上神之位,如今却被她轻易放弃…… “不必多说!”古君摆摆手,掩下了眼底的疼惜,长笑道:“后池,父神等你回来。” 后池颔首,回转身,对凤染道:“凤染,我父神和清池宫就拜托你了。” 凤染郑重的点点头,将心底的担忧压下,朗声道:“放心,我会把老头子养的白白胖胖的!给……他陪着你会更好。”凤染手 腕一动,一枚 蛋被抛了出来。 后池接住,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点了点头。 没有人发现天后在看到那枚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和震惊…… 一身藏青长袍的青年同样面色苍白,但一双眼却格外精神,他站在擎天柱下,待后池转过头来时轻轻一笑,面容温和,神情焕 然。 “清穆……” “我在这里等你,百年并不长久。” “百年之后呢?” “等我拥有掌控三界的实力,我会接你回来。” “然后呢?” 黑发少女言笑晏晏,静静的听着青年的话,唇角微勾,仿似世间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困难一般。 “我们成亲。” 青年微微仰头,身上流转的金色灵力更加浓郁,竟恍惚在一瞬间有压过天帝和古君上神的神秘悠远之感。 “好。” 话音落定,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后池手一挥,银色的灵力朝擎天柱后的虚无空间劈去,人身大小的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黑 暗森冷,仿似 能吞噬一切。 后池握着镇魂塔,转身朝黑洞飞去,决绝坦然。 恢弘的擎天柱,冰冷的仙界大军,位极三界的上神之祗,仿佛在这一刻,都沦为了那天地间一袭玄袍的背景。 轰然巨响,黑洞吞没了那袭身影,日月星辰重新闪耀在天空。 擎天柱下,三界沉寂。 自此一事,上神后池,自削神位,放逐天际,永无归期。48、百年(上) 百年(上) 天佑大陆,蛮荒之地。 一座孤山被掩藏在十万沼泽的大山里,茫茫雾瘴下,唯此山周围数里之处芳草繁盛,绿荫缭绕,生机勃勃。 山顶上错落有致的盖着几间竹坊,明明是极冷的寒冬,但一山枫叶却开得灿红,仿若临至仙境。 竹坊之间的院落里,一团碧绿色的不明物体正哼哼唧唧的翻弄着爪子中泛着光的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护犊子的稀罕。 见青衣女子从竹坊里走出,它忙不迭的把蛋藏在身后,碧绿色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的声音便出来了:“后池仙君,这都一年 了,里面烧着 的那个还是没动静?” 布衣木钗,长发随意挽起,走出来的女子身上少了当初傲立众神的煞气和张扬,多了一抹沉静和内敛,听见碧波的话,她眉一 扬,朝它身后 看去,慢悠悠道:“这才一年,你急什么,把他给我,到灌注灵力的时间了。” 碧波老不情愿的把蛋交出,亦步亦趋的飞在后池身边打转,一双大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后池手上的蛋。 “好了,我还能吃了他不成!”对碧波的小心,后池简直哭笑不得,随手把它挥走,朝竹坊里走去。 “后池仙君,昨日那几个凡人又闯进山里了,我化作人形,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弄出去,领头的那个说我们目无王法,霸了 这座山!”碧 波叽叽喳喳的叫住后池,想起昨日那衣着光鲜的几人,脸皱成了一团。 这十万沼泽中,遍草不生,荒芜至极,偏生后池无意间被时空乱流送到了这里,她懒得动,就直接在这里隐居,哪知这无名的 凡间灵力极少 ,后池只是住在这一年光景,三宝和后池周身的灵力便让这座山变了个模样,这才引来了凡人的注目和惊叹。 “目无王法,这话倒说的对。来就来吧,不过是一些凡人,你把他们再送出去就是了。”后池满不在乎的道,无视了碧波眼底 的纠结。 “后池仙君,你既然用阵法隔绝了凡人进入,怎么不干脆把灵气束缚在这里,这样外面就不会再变化,自然就没有人会来了。 ”碧波摇摇脑 袋,短短的四肢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脆生生问道。 “这片空间灵气微弱,十万沼泽更是荒芜毒瘴之地,我既然有缘来此,不如造个福缘,我不束缚灵气外溢,百年时间,这块大 陆有什么造化 ,就看天意了。”后池眼神微闪,似是想起了那因她之故失了镇魂塔的人间,轻叹一声,缓缓道。 碧波见后池朝竹屋里走,眼珠子转了转,飞上了前:“后池仙君,昨日那人问了,既然我们占山为王,这山总该有个名字,主 人家也该有个 名讳吧!” 顿了顿,后池略一凝神,回转头:“既然隐居于此,此山便称隐山,我的名讳……”她低头朝腕间的墨色石链看了看,道:“ 墨闲君。” “墨闲君,墨闲君……”碧波默念了两遍,挥舞着透明的小翅膀朝山脚下飞去:“本仙君得挂面大旗,想个名号出来,免得那 些凡人再闯进 来。” 听见外面尖细的嘀咕声,后池摇了摇头,失笑的朝里走去。 被时空乱流送到这片空间已经一年了,只是没想到碧波居然会跟着到了这里,水凝神兽传自上古,拥有治疗奇效,尽管未曾见 过,但她还是 一眼就认了出来,知道它是碧玺上君所派后便也听之任之了,毕竟在这片空间里,她也需要一个人作陪,尽管…… 碧波只是一只神兽。 只是……后池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蛋,小家伙是不是对这颗蛋太过不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生的! 竹坊中镇魂塔仍然燃烧着碧绿色的火焰,冰棺中的身影依旧神态安详,双眼紧闭,但却停止了消失。 后池欣慰的看着这一幕,缓缓抚摸着手中的蛋,低头,唇角微勾。 清穆,你看,终究还不是太坏,百年很快就过去了,等我回来。 十万沼泽,隐山脚下,几顶帐篷被悄然竖了起来,看那材料,是绝对的金碧辉煌,奢侈招摇。 随行的护卫统领看着自家小郡王端着一本破旧的纸书念念有词,恭身上前道:“小王爷,帐篷已经搭好了,您今日还要上山? 林先生说了这 大山深处群兽出没,极是危险,您还是回去吧,若是让王爷知道您来了这里,末将怕是担待不起……” “文轩……”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却生了一双古灵精怪的眼,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朝身后的护卫统领摆摆手,道:“这山 里必有古怪, 你看……”他朝周围指了指:“除了这里,四周皆是荒野,想必里面的主人必定不凡,昨日那童子一眨眼就把我们 给送了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 明,我寻遍了天佑大陆,才在此处有些发现,你可别扫我的兴。” “小王爷,仙人传说不过是些民间说法,又岂能当真?”文轩迟疑道,虽说昨日的确有些古怪,可让他相信这世上真有仙人, 也确实困难。 “我日日在这里守着,他总会有见我的一日,诚心懂不懂?”少年摇头晃脑:“我百里秦川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 文轩见自家小王爷一脸坚定,暗暗叹了口气,去指挥手下将士多寻些干柴和食物来。 西北百里一族,掌边疆军权,世袭异姓王,颇受圣眷,只可惜王爷四十上下喜得的幼子却爱好寻仙访古,数月前自进了这十万 沼泽后便说什 么也不愿意出去了,眼看王爷寿诞在即,他们若是还不归去,恐怕…… 翩翩少年郎还在信誓旦旦的做着成仙梦,望着数米之外仿若仙境的隐山,嘴角笑容憨厚真挚。 但他却不知,这世间,的确缘也份也,他机缘巧合走进这万里大山,在将来的某一日,隐山会在他手里开辟出左右天佑大陆山 河的圣权,而 数千年之后,他百里一族的后人会和一个唤墨宁渊的女子策马山河,共创盛世。 彼时枫叶正红,十万沼泽皆为隐山所属,名动天下,但那创始之人,却早已无踪,当然,这是后话。 清池宫。 凤染坐在大殿里听着长阙回禀着仙妖二界的动静,神情认真,丝毫不见以前的懒散,血红的长发被端正的束在肩上,额间配着 一块血玉,隐 隐可见赤红的煞气。 虽然已有一年,但长阙似是还未习惯凤染如此正经的模样,见到她时老是愣神。 听见声音又停了下来,凤染抬头,眯眼,手在案椅上敲了敲,声音威严:“长阙,这么说仙妖两界都没有任何动静?” 被这声音一震,长阙急忙回神,点头道:“自从清穆上君坐镇擎天柱后,别说异动,就连平常的小摩擦也没有了。” 凤染嘴角微嘲,微微阖眼。后池被逼自削神位,放逐天际,天帝和妖皇明知道古君上神大怒,又怎会在这种时候犯他的忌讳, 这两界恐怕百 年之内都不会再兴兵灾了。 除非,后池平安回来,否则清池宫这头蛰伏的猛兽会让两界之主寝食难安。 “老头子去哪了?” 听见凤染的称呼,长阙嘴角一抽,自从小神君离去后,风染上君完全继承了这一称呼,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但他也只是想想, 有凤染上君在 ,古君上神好歹也会多点笑容。 “上神在后山闭关,说是这几年两界都翻不起浪来,就不要再打扰他的。” “他倒是看得透彻……”凤染笑了笑,站起身:“也罢,清池宫交给你,我出去几日。” “上君可是要去擎天柱?”长阙抬头问道,话一出口,见凤染神情微凝,便知道说错了话,低下头不再出声。 “没错。”轻叹声传来,似是带了些怅然:“他聚天地灵气修炼,这般的速度古往今来都极少,更是危险之极,哎,我真怕他 太过逼自己, 反而会适得其反……” 凤染话未说完,长阙却明白她的意思,擎天柱位于仙妖交界之处,所盛灵气也混乱复杂,清穆上君选择汇天地灵气修炼,也就 是说同时吸纳 了仙妖之力,日后恐怕会有成魔的危险。 凤染身形一动消失在大殿,却无人看到,一道飘渺的灵光突然出现在清池宫后山。 仿若隔了一个世界般,后山霜叶尽枯,苍凉孤寂,古君上神独坐树下,双眼微阖,手放在膝上,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微微睁眼 ,看到来人眉 头皱了起来。 “芜浣,你不该来这。” 冷漠的声音冰冷彻骨,天后眉一扬,眼里划过暗光:“古君,你何必如此不客气,后池失了神位乃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她放逐天际 是不假,可我的景昭同样被关在锁仙塔中万年,难道就只有你有发脾气的资格不成!” 景昭之事古君略有所闻,倒也的确是受了后池和清穆的牵连,不好与她争辩下去,古君淡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天后顿了顿,沉吟了片刻,才在古君狐疑的眼神下开口:“后池被放逐天际的那日,手中所握之蛋,可是当初清穆在青龙台上 受的九天玄雷 之力所化?” 古君神情微动,掩下了眼底的波动:“你既然亲自前来,应该是已经查明了那颗蛋的底细,有什么好问的。” 一年之前发现的事,到现在才来问,以芜浣的性格,必然已经查清楚了。 天后挑了挑眉,道:“那颗蛋上有清穆和后池的气息,想必是以他们的精血为生,本源之力供养,本后只是没想到,区区两个 仙君而已,竟 然能衍生出这种光靠精魂便能出世的天地间至强之物来,你应该清楚,这天下间,也曾经有过一位……”上古真神 便是如此诞生的,凡是上古之 时遗留的神祗都不可能不知道。 见古君不吭声,天后顿了顿,似是心底最深的回忆被触动,眼底泛起不屑:“清穆也就罢了,他好歹经受了九天玄雷,百年后 自会晋为上神 ,可是后池,不过一仙君尔,她何德何能……?” 话说到一半,天后走上前几步,素白的长袍拂过地面,她停在古君面前,俯视着他苍老的容颜,突然蹲了下来,定定的望着他 。 “古君,你说的没错,我是弄清楚了后池手中那颗蛋的底细,可是数万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有告诉我,后池从何而来,到如今 ,你是不是该 给我一个交代?” 她声音柔软,竟带了几分恳求出来。 古君上神眼底苍然一片,似是未听到天后的低声恳求,漠然道:“芜浣,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眼底的自嘲遮都遮不住,天后肃着眉,嘴角上扬:“你为了她奔波千年,将我留在清池宫弃若敝 屣,为了她在 昆仑山上毁我成亲之礼,为了她不惜和暮光为敌,让我女儿被锁万年,甚至为了她甘愿化成苍老容颜,如成腐朽… 到如今你说…与我无关!” 天后站起身,声音似是冷到了极致,竟生出了凛冽肃杀的气息来:“古君,你当真以为我便这么好欺负不成!” “芜浣上神相伴上古真神千万年,上古界中,亿万神祗,有谁不对你倾心爱慕,对我,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古君淡漠的看 着她,到最后 ,只剩下一声叹息:“只是,芜浣,你终究不是真神,何必拘泥于过往,暮光真心待你,你应当珍惜。”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天后勃然变色,她冷冷的看着古君,良久后才冷哼一声道:“我迟早会查出后池的来历,我倒要看看,她 究竟是谁。你 说的没错,我确实比不过上古,可是……她终究是死了,现在纵横三界的是我芜浣!” 话音落定,不顾古君周身陡然泛起的杀机,她恨恨的一拂长袖,消失在了古君上神面前。 芜浣的性格说到做到,若是她知道后池的身份,绝对会…… 古君抬眼望向苍茫天际,唇微抿,浑浊的眼底竟现出了不符合他苍老面容的凛冽容光来。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这三界众生,我都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以折辱她的机会,哪怕毁弃诺言,我也会让她重临世间。 49、百年(中) 百年(中) 擎天柱上空,一缕金光隐隐绰绰,曾经昏暗苍凉的空间被染上了鎏金的色彩,金光笼罩周围数里,强盛而冷漠的气息让人望而 生畏。 藏青的长袍印上了斑驳的暗色,盘坐在擎天柱上空的身影不动如山,眉眼微阖,墨黑的长发无风自动,自末梢处蔓延出金色的 流光来。 只是静坐于此,便能生出一股天地间唯我独尊的睥睨之势来,难怪仙妖两界最近这么安静,这交界处硬是半点兵戈都未起。 凤染落在金光之外,看着虚坐在半空中的清穆,神情微凝,清穆身上的金光比一年前更盛了,缓缓打量着扬展在他身后黑发上 的金色,她顿 了顿,还是忍住了声…… 清穆身上有太多秘密,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他自上君时便能在瞭望山来去自如,不仅得到了炙阳枪的传承,还在青龙台上度过了九天玄雷,体内甚至藏有不明的妖力,还 有……古君上 神对他不一般的容忍和纵容。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仙君能做到的,可是他偏偏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 “凤染。” 低沉的轻唤传入耳中,凤染兀的回神,抬眼朝清穆看去,却为他金瞳中隐隐的血红之色而怔住,才不过一年而已,吸纳妖力入 体内,这便是 代价吗? “清穆……”凤染顿了顿,神色微敛,道:“还有百年,你不用太急。” 若是以成魔为代价来换回后池重回三界的自主权,后池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清穆凝神,望向擎天柱后的苍茫空间,沉声摇头:“凤染,百年时间太短了,若是不如此,恐怕就不能在后池回来之前晋位了 。” 他在擎天柱下,发现竟能轻易的将妖力化为己用,虽不知为何,但却极为高兴,三界之中,只有上神才算得上至尊的存在,当 初他若是上神 ,绝对可以在天帝天后以及妖皇的威逼下保住后池。 凤染叹了口气,见清穆神情坚定,转移了话题:“只要你坐镇在此,仙妖两界便不会再生事端,待迎回了后池,你可还会介入 两界之争?” 清穆摇头,双手微抬放在腿上扣了扣:“等后池回来,我会带她回瞭望山,两界之争我不会插手,不过……”他顿了顿,才道 :“景昭如今 如何?” “被押锁仙塔,天帝下了谕令,非万年不得出。”凤染似是早已猜出清穆会有此一问,极快的回答,顿了顿忍不住道:“清穆 ,这次天帝是 动了真怒,不会轻易将景昭从锁仙塔中放出来,若是没有万全的打算……”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景昭因他们之责被禁锁仙塔,可是因为后池被逼放逐天际的缘故,让她去求天帝,她是一万个不 愿意。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解决。”清穆摆摆手,天门之下景昭以本体相护助他逃脱,恐怕这份恩,迟早是要还的。 见清穆神情悠远,凤染迟疑了一下才问:“清穆,你可知……后池放逐之地是何处?” 清穆敛神皱眉,微微一顿后才道:“以我如今的灵力,根本查不到,古君上神可说过后池如今在哪?” 见凤染摇头,清穆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血红之色也骤然加深。 感觉到磅礴的灵力在他周身蔓延,甚至有种溢满的趋势,凤染神情微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以后我恐怕不能经常来了。”她撇了撇嘴,牵出一抹笑容,伸了个懒腰:“老头子把清池宫交给我,如今来投的散仙越发多 了,我可是忙 得很。” 清穆眼中染上暖意,看向凤染道:“清池宫和瞭望山就拜托你了。”清池宫一向不过问世事,凤染又是个张扬不羁的性子,如 今愿意任劳任 怨的呆在清池宫,绝对是因为后池的缘故。 “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没进清池宫的门就把自己当女婿使,算了,你好自为之,我还是回去得了。”凤染摇头晃脑的丢 下一句,对着 清穆摆了摆手朝远处飞去。 看着凤染消失在远处,清穆回转头,目光落在漫天的晨星中,良久之后,才缓缓回神,重新阖上眼。 他盘坐的身影立于擎天柱之上,竟恍然亘古一般苍凉悠久。 十年后,天佑大陆,隐山脚下。 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拿着莲子满脸笑容的看着离他一米开外的童子,神情讨好:“碧波,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童子身着上好的碧绿锦袍,腰间配着暖玉,额发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唇红齿白,一双大眼上挑着,十足的世家小公子模样, 他趾高气扬的 看了不远处的青年,哼了声道:“不过才几颗莲子而已,百里,你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不成?少拿这些 东西来糊弄我!” 听见这骄横的声音,百里秦川丝毫不恼,仍是笑容满面,他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打开,顿时一阵清冷异香飘来,碧波眉毛动了动 ,朝他手中的 盒子看了看,眼睛顿时变得晶亮,但仍是没有靠过来。 两人之间不过一米之远,但却是两番天地。 一处如春暖之季,绿意涣然,一处如寒冬腊月,冰冷料峭。 百里秦川打了个哆嗦,抬步靠近了几分,但终究在碧波面前停了下来:“碧波,这是塞外进献给我父王的天山雪莲,可遇而不 可求……”他 顿了顿,眼底有了几分黯然:“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央你带我进去,已经十年了,这些年父王身体一直不好,我也该 是时候回去了。”他一边说着 一边小心翼翼的望着碧波,掩下了眼底的狡黠,相处十年,这小仙童的性子他可是摸得不能再透了 。 听见这话,碧波嘴角的骄横顿时一敛,他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黑色的眼珠转了转。 除了那人,这隐山就他和后池仙君两个能说话的活物,要是这个走了……虽说一开始他不喜欢这些个凡夫俗子闯进来,可是这 个百里青川像 个牛皮膏药一样在山外一黏就是十年,吵嘴伴架的这些日子一晃也就过去了。 他如今要走,倒也有几分舍不得,更何况……后池仙君这些年也不是不关注他,念及此,碧波朝百里秦川横横眼,道:“若是 仙君愿意见你 ,你可还是要回去?” 百里秦川眼底骤生惊喜,忙道:“碧波,你有办法?” 碧波摇了摇脑袋,转回头,眼底满满的狐疑:“你父王不是病重了,你怎么还如此高兴?” 百里秦川尴尬的搓搓手,把手中的盒子扔进了隐山范围中,朝碧波笑了笑:“仙君大能,定可保我父王平安康寿。” 碧波斜瞥了他一眼,看了看地上的天山雪莲,手一挥,便进了他的袖中,但小脸仍是一板,道:“这等小事岂用劳烦神君,本 仙君就能做好 。”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百里秦川傻乎乎的蹲在山脚下拔弄着地上的枯草。 神君?百里秦川顿了顿,想起曾有几次惊鸿而过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加深,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姐? 守在这里十年,看来隐居在此的老神仙总算是愿意接纳他了。 他生于王府,虽说是自小娇惯,但却聪明伶俐,碧波松了口,想来是山中的主人对他有了兴趣才是。 山顶灿金一片,枫叶下的石桌上刻着一副棋盘的模样,上面歪歪斜斜的摆着黑白两子对垒的阵势,硝烟未见,却是安宁沉寂。 坐于右首的青年容颜俊美,似是倾城,一身鲜红的长袍,摇曳及地,湛蓝的锦缎系在腰间,松松垮垮,犹见几分从容不迫的飘 逸,此时的他 比当初突现瞭望山时多了一抹淡雅,但那股子沁到骨头里的妖冶倒是丝毫未减,只是一眼,端端便有风华绝代之姿。 身着墨黑常服的女子坐在他对面,面容平凡,低着头,眉角微阖,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手中拿着的棋子摩挲了半响也落 不下去。 红衣青年杵着下巴笑意吟吟,候了半响,也不见对面的人有落子的打算,只得扣了扣石桌,发出一声闷响,拖长了声调道:“ 怎么,后池, 你又要悔棋了?” 声音清越笃定,后池皱了皱眉,面不改色把桌上的白子换了个地方,才将自己手中的黑子放下,道:“净渊,你这步棋走得不 妥,我替你改 改。” 她神态自然,将过去十年间做了无数次的事又来了一次,让净渊一点火都发不出,他朝棋盘旁放的蛋看了看,叹道:“这样下 棋有什么意思 ,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喜欢耍赖?” “你堂堂一个上神,让一让我有什么打紧的。”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净渊闭上了嘴,他闷声看向对面的后池,道:“你到如今 也不想知道我 的来历?” “不想。”后池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清冷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戏觑:“净渊神君风姿浊世,后池望尘莫及,是以甘愿成 神君身边一粒 尘埃,免得妖界众多女妖君对后池颇多微词。” “何意?”净渊挑眉,勾了勾唇:“你还有怕的时候不成?” “那是自然。”后池正襟危坐,面容端然:“我让仙界女仙君失了好夫婿已是整日惴惴不安,再断了妖界女妖君的期盼,岂不 是罪过?” 净渊敛眉轻笑,掩下眼中的情绪,落下一字不再出声。 后池瞥了瞥他,撑着下巴抱着蛋继续下起来。 十年前净渊突然出现在了隐山,带来了清池宫、老头子以及清穆和凤染的现状。时空乱流让众仙止步,就算是天帝和父神也轻 易进不得,她 承了他一份情,虽说别扭,可到底还是故人,他不走,她也赶不得,就只能这样不生不熟的相处起来,好在他也不 常来,十天半月的才显踪迹, 下一盘棋,喝一壶酒后便消失无踪。 但是……能在父神都望而止步的时空之间来去自如,又怎么会是常人,想来当初仙界大胜之下,天帝却放弃唾手可得的妖界, 休战千年,便 是因为他的缘故,只要妖界中同样出现了上神,这三界便不再是仙界独尊的局面。 他的来历,他不说,她便也从来不问。 只是净渊这个人,说起来还真是个妙人,从不和她谈论三界中的任何事,除了唠嗑唠嗑隐山的花草,便只和她下下棋,品品茶 ,如此一晃, 便是十年。 虽说嘴上不说,但后池知道,十年时间,终究是生出了些许默契出来。 她不想谈及的事,他亦是从来不问。 两人都很清楚,仙妖迟早有一战,清池宫亦会被卷入,世事难料,还不如此时以寻常故友相交。 只是,每每念及他的来历,她总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想起了放逐之前在清穆身上显现的金色时就更是如此。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心心念念想从柏玄那知道的……是不是净渊都能回答她。 50、百年(下) 百年(下) 正凝神细想着,碧波清脆的声音已经从老远传来。 “后池仙君,那小子要回西北了,你见见他吧!”碧波扇着翅膀费力的靠近后池,在看到净渊的时候不自觉的缩了缩,眼底有 毫不掩饰的惧 意和敬畏了,但他仍是小心的拉着后池的绣摆,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后池随意落下一子,转头挑眉道:“哦?他舍得走了?” 当年碧波轰下山的那个凡人这些年倒是在隐山外面生了根,她曾经见过几面,那人身上有微弱的灵气相护,显然非富即贵,难 得的是有颗赤 子之心,品性纯良,若是好好教导,入阁拜相,列土封疆都并非难事。 他在隐山一等便是十年,这种坚韧心性更是不易,也让她渐生了爱惜之心。 隐山周围的十万沼泽这些年在灵气的滋养下渐渐生了改变,阵法也日趋成熟,就算她不在,待百年之后,这里也定会是福泽之 地,能滋养一 方水土,就这么舍弃,倒的确是不舍…… “怎么?那小子入了你的眼?” 戏觑声传来,后池抬头,见净渊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她,抿唇不语。 “既是瞧中了,叫来便是,后池,你几时变得如此婆妈了?”净渊挑眉,眉宇间竟带了一抹挑衅。 后池敛眉,指尖的蛋转了转,朝碧波挥手道:“把他唤来。” 碧波瞧着后池手中的蛋,急得直哼哼,但也不敢拂了她的一意思,挥着翅膀朝山下飞去。 “你可知水凝神兽天生便有治愈的奇效?”净渊望着飞走的碧波,眼底若有所思,道。 “知道,听说只要人还有口气在,碧波就能救得了。”后池懒懒回答,并未在意:“水凝神兽伴镇魂塔生,想必是碧玺仙君遣 他来的,不过 他和这小家伙倒是投缘。”后池朝手中的蛋指了指,眉角柔了下来。 净渊瞧她这幅模样,微微一愣,随即轻叹,掩下了眸中的波动:“你这样子,倒还真是稀罕。” “你说什么?”声音太低,后池没有听真切,抬头问道。 “没什么。”净渊随意摆摆手,朝竹屋中望了望,回头道:“水凝神兽伴镇魂塔生倒是不假,可这镇魂塔却是当年上古真神用 混沌之力为人 间炼化而成,碧波喜欢他……”净渊朝后池手中的蛋看了看,略带深意道:“也算是缘法。” “你怎么知道?”后池微微错愕,从净渊嘴中提到上古真神,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恍惚和熟悉感。 “我好歹也是上神,要是不知道些秘密,岂不是太掉价了?你若是告诉我想知道我是谁,我便对你说缘由,如何?”净渊眯起 眼,调笑道。 后池懒懒的瞥了瞥他,低下头执子。 相伴十载,她始终明白,净渊的身份便是一道鸿沟,绝对不可逾越。 她习惯了清净的日子,只待百年之后见清穆回瞭望山,别的是非,她不愿意再卷进去。 OO@@的脚步声传来,碧波变幻成小童模样,领着个青年走近了两人。 净渊依旧是一副妖孽模样,手撑在下颚上,抬眼扫过百里秦川,见他虽面色绷得很紧,但却神情镇定,也明白后池看上他的原 因来。 能在他的威压下面色不改的人,妖界的妖君中也不见得有几个。 端方如玉,温良似锦,却难得一身傲骨,像极了后池,难怪她会喜欢。 布衣草鞋,早已失了富贵之家的骄纵傲气,只余得这些年独守深山的成熟内敛,又不失贵气芳华。 后池暗暗点头,打量着百里秦川,默不作声。 百里秦川远远的瞧见枫林下坐着的两人,一红一玄,便似划破了天地一般,一个强势冷厉,一个淡然飘渺,只那番风韵,就胜 却了他在世间 瞧过的任何一人。 那男子天人一般的容貌先是让他一愣,但隐隐的俯视也让他有些不快。百里秦川不由得挺起胸膛朝那人看去,几乎是直觉,他 知道隐山的主 人应当不是他才对。转过眼,见一女子懒懒的打量着他,一双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却深沉内敛。 碧波站在她身后朝他使眼色,百里秦川不由得心神一凛,走上前行了一礼。 看来他猜错了,这座山的主人不是什么老神仙,应当是这个他见过几面的女子才是。 “仙君,在下百里秦川。”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但望向后池的眼底却满是坚定。 “你来隐山十年,从少年时便在此,可曾想过离去。”沉默良久,后池问道。凡间寻仙访古的不在少数,可却极少能如此人一 般心志坚定。 “不曾。”百里秦川摇头,执肩道:“还望仙君能收百里为徒。” “不要急着求我。”后池转过身,端正了神色,定定的凝视百里秦川,声音清越。 “你要知道,这片空间灵气极少,即便留在隐山,你也不一定能得道飞升,可还愿意?” “但求一试。” “若你留在隐山,便要继承我衣钵,遵守我制定的铁律,将隐山传承下去,永远不准入主朝堂之争,插手天佑大陆荣辱兴衰, 你可愿意?” “愿意。”几乎是毫不犹疑的回答,后池挑了挑眉。 “为何?隐山清苦,既比不得王府富贵荣华,也不如凡尘逍遥自在,更何况你父王年迈,你愿意让他承受失子之痛?” 后池轻轻开口,目光灼灼。这句话实在太过郑重,就连净渊也丢下了手中的棋子朝百里秦川望去,他倒想看看这个在隐山守了 十年的青年会 如何回答。 被质问的青年沉默良久,缓缓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人,在他们身后――漫山枫叶,灿烂正红,竹屋散落,安宁祥和,虽是世间 绝丽风光,但 无人能窥得其中一二。 他微微抬首,望向后池,笑道:“仙君可曾执着于一物?” 被反问的后池微微一愣,然后点头。 “那……可值得?” 青年笑容焕然,后池沉默不语。 她执着于柏玄的生死,却也因为如此累得父神、凤染、清穆百年,自己更是被迫放弃神位,放逐天际。 值得吗?当然。 看着百里秦川脸上坚定的神采,后池笑了起来,果然像她。 “王府虽富贵,可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何用?我不喜兵戈,但生为边疆王府中,却又不可避免。更何况兄长敦厚,必 能在父王身边 承欢膝下,可我若回去,以父王对我的疼爱,或会兴起世子之争,我不如留在隐山,还能全我兄弟情义。” 百里秦川缓缓道,尚还年轻的脸庞有种看破世情的通透:“仙君,世间有舍便有得,你又怎知,我如今不是在得?纵使百年隐 居,终有一日 归于尘土,也是逍遥一生,恣情而活。” 有舍便有得……后池笑了起来,长袖一摆,道:“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墨闲君的徒弟。” 百里秦川脸上一喜,急忙上前行礼恭声道:“师尊。” 后池倒是不含糊,受了他一礼,摆摆手,朝枫林后的山指了指,懒洋洋道:“你到底出生王府,身子薄,让碧波带着你在山中 先跑几圈吧。 ” 百里秦川面色一怔,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碧波提着朝山后而去,微一抬头,见平日面色和善亲切的童子磨牙霍霍,心底一阵 泛凉,正欲惊 呼,却不想被碧波看破,‘咻’的一声直接驾云远去,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恭喜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收徒弟。”净渊感叹一声。 “还要看他的造化。”后池落下一子,棋局渐成尾声。 “后池,你可曾相信前世今生?”似是被刚才的一番话感慨,净渊手中棋子慢慢旋转,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