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不会是……后池吧? 只是,两人这般诡异的相处姿态……想起刚入妖界时那一丝玩笑般的念想,凤染眯起眼,一双凤眼里闪过狐狸般的笑意。 “阁下闯我第三重天,破我结界,到底是谁?”妖皇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传来,目光在扫到后池的时候一闪而过,并未有过多停留,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年,慢慢将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声音里有着隐隐的不耐烦和凝重。 他当然能看得出那女童身上细微得可以无视的仙气和青年身上那股残留的庞大气息,在她看来,这女童应该是青年圈养的小仙兽,平时宠惯了,才会这般骄纵无礼。 青年抬起头,眼底燃烧的璀璨金光缓缓消失,重新变成了漆黑一片,嘴动了动,冷冷道:“仙界清穆。” 这声音一出,里面的清寒之意让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但仍旧比不上这冷冷的四个字带来的震撼。 上君清穆,千年来最神秘强大的仙君,曾独自一人于北海深处斩杀上古凶兽九头蛇群,在震惊三界后行踪成谜,极少有人知道他的面目,却不想实力竟然强横如斯,才不过做了区区千年的上君,便能拥有压制妖皇得力量,简直让人心悸。 这般的对手,任何人都不愿意拥有,即便是素来喜好战斗的妖族中人,是以妖皇的面色亦是微微一变,想到平时三界传闻清穆的那一身古怪脾气,眼闪了闪,暗想决不能让这等人物成为妖界的敌人,立刻勉强挂了几分笑容道:“原来是清穆上君,仙妖两界停战已有千年,素来毫无争端,不知今日来我妖界,究竟有何事?” 若是调动妖界的护界力量,他未必不能留下清穆的性命,只是这般平白树敌,倒是不智,能将生死门上的紫焰熄灭的上君,哪怕是天帝也不能随意调遣,若他能在两界争斗中置身事外,倒也是件好事。 清穆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一声软糯的娇喝便自青年怀里传了出来,一直面向清穆的女童转过头,朝着不远处的妖皇不耐烦道:“大个子,你真是啰嗦,看着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问第二遍?” 这孩子声音干脆直接,却让整个广场的妖君心底泛起了不可置信的诧异,这清穆上君敢冷对陛下也就罢了,这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仙兽,怎么也如此不知规矩,刚有妖君想厉声呵斥,甫一抬头,看见那坐在清穆上君怀里的女童模样,神情陡然化为愕然,眼底露出点点惊疑。 在场的妖族妖君皆是灵力深厚之辈,是以很少有貌丑之人,尤其是场中的妖君常沁和上君凤染,就更是如此,但场中众人隐隐觉得,就算是以她们的容颜之盛,也难以比得上坐于清穆上君怀中的那小小女童。 七八岁的年纪,隐隐能看出日后的绝代风华,漆黑的眼眸灵动至极,俏皮伶俐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见威压,雪白的小裘裹在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典雅。 这般大气惊世的容颜,别说在妖界难得一见,就算是仙界,恐怕也极少有人能与之抗衡,这孩子难道是哪个不出世的上君所遗的后代不成? 凤染目瞪口呆的望着扬着眉、狐假虎威吊在清穆怀里的女童,眼底泛起一丝震惊之色,这气息如此熟悉,绝对是后池没错,可是她万年前到清池宫时后池也未长大,却并不是这般惊世绝伦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女童身上微不可见的仙气,众人不禁微微摇头,这孩子美则美矣,只是恐怕长不大,是个夭折的样子了! 妖皇自是和别人想的一般无二,他淡淡的盯着不远处转过了头的女童,声音不自觉的缓了缓,但话语中的凌厉却是不减半分:“清穆上君,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本皇的无礼,但至少你应该管好这孩子,难道她家中长辈没有教过她面对长辈该有何种礼仪吗?” 现在他也不敢把后池看做仙兽,只当是哪个福泽底厚的仙界世家养出来的娇贵小孩,跟着清穆出来游历的。 清穆看着怀中的后池,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长辈、家教?恐怕整个三界中能担得起后池用上这些礼仪的,一只手的数量都显得有些多,妖皇虽贵为一界之主,但恐怕也没这个资格。 只是,这小煞神恐怕要发威了,想起后池变小后古灵精怪的性子,他抬头看向妖皇的眼底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妖皇,森羽当年既已悔婚,让常沁妖君离开第三重天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他却强行将人留下,无论从道义而言还是以他妖界二殿下的职责,都是不该为之事,凤染上君看不过去为常沁出手,他们是同辈中人,也算不得有何过错。”淡漠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广场中响起,坐在清穆怀中的女童在听到妖皇之言后放下了环在青年颈上的双手,转过身直视妖皇,目光澄澈威严。 妖皇微微一愣,那冷冷扫过来的目光恍惚间竟让他感觉到一种完全不同于清穆的威压,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童,眼底划过凝重的暗光,这孩子……究竟是谁? “青漓在两人战斗中出手偷袭,犯了大忌,虽然你有所处罚,但明显不公。再者你强行和受了伤的凤染动手,本就胜之不武,虽说是为了当年的丧子之因,可也失了一界之主的气度,我并不觉得清穆出手有何过错,你虽是妖皇,可并非是妖界降临时便已出世,虽能受天之意执掌妖界,可却无资格将这一界归于你妖虎一族之下。” “至于我的家教……你恐怕并无质疑的资格!”仍然是温温淡淡的清脆童音,但却有种能震慑世人的凛冽肃冷之意,就好像……她与生俱来便拥有能这般凌于世人之上的尊贵和威严。 凤染怀揣在胸前的手微微一僵,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看着一旁面色紫青的森羽,眼底泛起浓浓的笑意,这个肆意妄为的小神君啊,还真是不负古君上神教导……不过她还真是喜欢。 要知道上神的身份是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就像古君上神,他虽然选择将清池宫修建在仙界之地,可并不代表他是仙界中人,他的权利和威望,比起妖皇而言,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后池这般的怒斥妖皇,其实说起来也并无不可,只是以她现在的这幅形态,就着实显得有些荒唐和惊悚了! 竟然说我无资格执掌妖界?好猖狂的小娃娃! 妖皇眼中妖异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冷冷的望着不远处一本正经的女童,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些许气极反笑的冷意,刚准备开口,便听到那不远处的清穆略显无奈的声音,那股涨在胸口的怒意瞬间便如卡壳一般停滞了下来。 “小池,这话也太严重了,妖皇陛下执掌妖界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怎么可以说他没资格执掌妖界呢?” 小池?清穆的声音言犹及耳,妖皇望着他怀里不怒自威的小小女童,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底露出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 据他所知,上神的名号乃受三界所重,这九州八荒里以池命名的那个人,数来数去也就一人而已--便是那古君上神怀揣了万年才千辛万苦期盼而出的小神君,那还未破壳就已拥有上神之位的……后池上神! 第17章 线索 线索 满场寂静,这句话虽然漫不经心又是十足的挑衅,但显然,那声格外醒目的称呼能听到的只有不远处神情讶异郑重的妖皇。场中的妖君只是暗自吃惊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娃娃竟敢如此呵斥一界之主,就算是有清穆上君相护,也忒有些不知死活了。 而那些本想上前教训后池的妖族中人也在清穆强大的仙力和后池不怒自威的面色下停了下来。 妖皇陛下都沉默着,他们实在不适合当出头鸟。 端坐在清穆怀中的后池听到这声称呼,也愣了愣,她转头撇向身后的青年,见他面色如常,眼中流淌着温煦的笑意,不由得哼了哼,低喝道:“没大没小,我好歹长你数万岁……” 这声音极低,又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撒娇软糯,让人有种心痒痒的感觉,清穆眼睛眨了眨,嘴角一扬,抱着后池的手紧了紧。 妖皇满脸的冷凝和杀气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僵在了脸上,他死死的看着不远处在清穆怀中坐得极端正的女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又紧,终是缓缓松开,惊愕的面色也渐渐回暖起来。 他是一界之主,这么一息间,已经足以回复正常。 在众妖君不敢置信的惊讶中,他们伟大的妖皇陛下对着广场中间懒洋洋站立的绿袍青年的方向微一颔首,好声好气的郑重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清穆上君的仙力本皇领教了,犬子无状,日后本皇定会教导,还请……”话说到这里,妖皇略一迟疑,极隐晦的对着清穆的方向弯了弯肩:“阁下不要怪罪。” 就算蛰伏于清池宫的这个小神君再无用,上神之威都不是他可以无视的,光光只是想到后池身后的那位古君上神,妖皇就对刚才说过的话一阵后悔,那些辈分低的妖君也许不清楚,但经历了三界初开时蛮荒之乱的他比谁都明白,这片广裘的天地中最可怕的也许不是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那位天帝,而是那低调隐世、不显踪迹的古君上神。 他虽不明白后池为何会出了清池宫后就直奔他这第三重天,但也知道这气势汹汹的小神君恐怕是把古君上神护短的性子传了个十成十,他刚才对凤染的杀意,明显犯了她的忌讳,否则也不会这般让他下不来台。 妖皇的举动太过细微,根本无人发现,众人只当他是因清穆强大的仙力对其高看一等,才会将这件事轻轻放下,但一旁站着的森羽却明显气不过,刚欲上前怒喝,却发现难以动弹,惊疑的看了前面的妖皇一眼,被怒气充斥的脸庞回复了些许清醒。妖界、仙界积怨颇深,迟早是要有一番争斗的,以清穆的仙力,就算是天帝也不能约束于他,若是他置身事外,妖界定会少一强敌…… 清穆怀里抱着的女童似是十分满意妖皇的举动,微微一抬手,眯着一双细小的凤眼便道:“既然陛下求情,我自是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森羽禁足一年,至于清漓……” 一粒灰不溜秋的仙丹从后池手中抛出,直接飞进了森羽手中,在众人惊疑的面色下,她眼睛眨了眨,神情略带笑意:“我刚才的话倒也重了些,清漓偷袭虽然不对,但却情深意重,让本君甚是感动,这粒仙丹乃是家父所炼,虽然不能补回清漓失掉的妖力,但化形却是足以。” 笑呵呵的精致小脸,充满赞许的声音,但场中站着的妖君却硬是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仙君果然甚是记仇,全妖界都知道二殿下背负着清漓的恩义,这些年才会将其带在身边,恐怕心里最记挂的仍旧是常沁妖君,若是清漓得以化成人形,恢复了妖力,这其中的纠葛恐怕就要生变了。 清穆看着身前张牙舞爪的后池,嘴角抽了抽,眼底露出几许无奈之色。这般的聪明又记仇,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一旁站着的凤染对着赖在清穆怀里的后池投去个‘你果然很上道’的眼神,扬着的眉狠狠的动了两下,显然十分满意。 就连妖皇和常沁也被后池的举动弄得有些怔然,后者还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反观妖皇,却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清漓和常沁的这件事,一直是妖皇心底的一个结,清漓失了妖丹,就连他也治不好,但却不能强行将其驱逐,若是有了古君上神的丹药,这个死脑筋的儿子也不会这么执着了,常沁或许会留在第三重天,重新执掌妖界大军。毕竟对他而言,一个骁勇善战的妖界大将比一只孱弱又不知来历的小狐狸要重要的多了。 虽然后池并无帮他的意思,但妖皇却隐隐有几分感激之意。 森羽看妖皇的神情,也知这女童说得不假,在猜疑她到底是哪家的小仙君时也不由得面色微喜,神情复杂的朝后池拱了拱手,抱着小狐狸的手都感觉轻了几分,转头立马朝常沁看去,脸上的兴奋却在看到常沁淡然的双眼时僵硬了下来,但他却仍旧执着的看着常沁,几千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有底气看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像当初一样放手了。 整个场中,只有森羽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狐狸看见森羽溢于言表的喜悦后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瞪大的双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惶然和愤恨,她付出了这么多,筹划了这么多年,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怎么可以轻易失败,她的妖丹早已被森羽炼化,就连妖皇也没有办法助她化成人形,这个装模作样的小仙童,到底是谁? 场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但不论如何,刚才一触即发的凝重境况在妖皇刻意的缓和下有所回暖,众妖君也不是愚笨之人,看后池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效力如此惊人的仙丹,也不由得猜测起她的来历来……毕竟能比妖皇还技高一筹的前辈,三界中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人而已,只是都没听说过这九重天宫里和清池宫中出了这么个小神君啊? “陛下,凤染之事……”后池在清穆怀里挪了挪身子,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开口。 妖皇面色一变,朝凤染的方向看了看,眼底的杀意缓缓凝注,半响后终是缓缓叹了口气:“凤染上君若是不再犯我妖界,本皇自是不会再寻其麻烦。” 后池点了点头,懒得计较妖皇口中模糊的意思,摆了摆手,回转自清穆怀中勾住他的脖子疲惫的靠了上去,以她的仙力,能在妖皇的气势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很是不易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清穆就好,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两人来妖界的目的还未达到。 妖皇也看出了后池的不耐烦,见其并无离开的意思,挥了挥手让众位妖君散开,将清穆和后池请了进去,至于凤染,他只当没见到,既不搭理,也未驱逐。凤染摸了摸鼻子,大摇大摆的跟在了几人身后,常沁皱了皱眉,在森羽期待的目光下也跟了进去,森羽面色一喜,把手中的仙丹收好,急忙抱着小狐狸朝里跑去,一时间,经历了一场硝烟弥漫的大战后,重紫宫门外诡异般的安静了下来。 重紫宫大殿中,妖皇虽是地位在清穆之上,但奈何后池一直未从清穆怀中下来,他也就只好和清穆一起坐在大殿中间的鎏金沉木椅上。 除了这三人,大殿中并无他人,是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妖皇踟蹰了片刻,对着后池的方向拱了拱手:“不知小神君此次来妖界,可是古君上神有何吩咐?” 后池撇了撇眼,道:“怎么,难道父神没吩咐,这妖界我就来不得了?” 清穆看后池狐假虎威的装神气,叹了口气,这不是明摆着的,若是没有古君上神的威慑,这妖皇肯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才怪! 果然,听到后池这话,妖皇神色僵了僵,忙摆手道:“上神言重了,只是小神君您从未出过清池宫,此次来我妖界,本皇有些疑惑罢了。” 古君上神在仙妖两界斗争中一直保持中立,他可不想平添个敌人,是以对着后池倒是极和气。 “我们此次来,是想请妖皇解惑。”把后池拉进怀里,清穆将后池给他的妖扇拿了出来,递给妖皇:“近日我和后池寻访一友,在其住所并未见到其踪影,只是发现了次扇……” 妖皇听见这话明显一愣,神色有些疑惑,看到清穆拿出的扇子,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后池和清穆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对看了一眼有些庆幸,看来这妖皇果然知道柏玄之事,只是不知道二人是敌是友…… “后池上神,你们寻找之人可是和古君上神有关系?”沉吟了片刻后,妖皇才缓缓开口。 “可以这么说……”后池顿了顿,接了一句:“他是我清池宫中人。” 言下的回护之意极为明显,让得妖皇和清穆都是一怔,后者看着后池瞬间绷紧的身子,眼眸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看来他们要找的这个柏玄,对后池而言……并不简单。 “上神无需紧张,本皇只不过好奇,是以才有此一问,这些年来能光凭灵力就能压制住我的,清穆上君你并非是第一个。”妖皇的神情有些感慨,对着清穆缓缓道。 “陛下是说……”清穆有些意动,虽然不在乎仙力的高低,可他却对这未曾蒙过面的柏玄隐隐有了好奇之意。 “不错,我曾败于此人之手,而且毫无还手之力。”妖皇叹了口气,倒是不在意自己曾经战败的事实,随口而道。 “那是自然。”后池哼了哼,小脸上神采飞扬,对着妖皇颔了颔首,神情十分满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穆拍了拍后池,继续问道。 “八千年前,我在天火殿中闭关修炼时发现有人闯宫,便和来人交了手。”见两人有些不解,妖皇继续道:“妖界第三重天中的紫火结界乃是妖火殿中的妖火所化,对妖界而言十分重要,平时重兵把守,不过你们所寻之人竟是大摇大摆的闯入,取了妖火就走,我与其交手,不过才一招,便败在了他手下,慌乱之下将武器祭出……就是这把扇子。” 见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妖皇咳嗽了一声忙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虽然他取走了妖火,但却不多,倒也不是太过分,我便没有追上前去。” 一招就败了,恐怕是没胆子吧……后池和清穆听见妖皇的托词,眼扬了扬没有出声,人家好歹也是一界之主,要面子不是,他们上门是客,还是托着点好。 就这样?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见妖皇说完这段话后便住了口,两人都是有些悻悻然的感觉,他们不辞万里进了妖界第三重天,没想到就得了这么个无用的消息,照这么说的话,柏玄也只是在八千年前拿走了妖界的妖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见两人沉默不语,摆足了姿态的妖皇咳嗽了一声才道:“上神不必沮丧,虽然我只和他交了一次手,但也有些发现,那人仙力充沛,幻化的仙光呈火红之色,且是九转轮盘之势,据我所知,三界中能以此为武器的只有传说中的麒麟神兽,只不过自上古之后,这些神兽就已经灭绝,所以我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就不得而知了……” 清穆和后池俱是一愣,想起瞭望山中曾有神兽出没的传言,心底一动,难道柏玄这些年一直隐于瞭望山中了不成?对望之下都有些高兴,总算有柏玄的消息了…… 清穆朝妖皇拱了拱手,肃冷的脸上也多了抹笑容:“多谢陛下告知,我和后池还有要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走,颇有几分急切之意,天知道他们赶到瞭望山的时候那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神兽还在不在? “上神,等一下。”清穆还未走出大殿,身后便传来了妖皇有些迟疑的声音。 后池腾地一下从清穆怀里转过头,眼神晶亮亮的,倒让妖皇皮厚的老脸险些承受不住,生怕自己提供的线索不合这小神君的意。 “上神,妖界的妖火一向只存在于第三重天中,对仙界的人无用,除了构建结界外,对修炼妖力的妖君而言也是大补之物,若是您有心寻找那人的话,不妨从此处着手。”八千年来妖力大增之人,恐怕能有那人的消息。 后池明白妖皇的意思,郑重的朝妖皇点了点头,拍了拍清穆的手示意他出去,甫一抬头,却看到青年明显有些愕然的神色,旋即疑惑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清穆回过神,掩下了神色中的僵硬,对后池摇了摇头,抱着她走了出去。 重紫殿中,妖皇看着已经走远的一大一小,眼微微眯起,神色莫名。 一名紫袍男子从大殿之后走出,见妖皇眼神微凝,道:“父皇,这就是您说的后池上神?” 妖皇微微颔首,神情隐隐有所感慨:“果然不愧是古君上神期盼了万年的小神君,九重天上的那几个恐怕就只有景涧有与其相比了。” “怎么会,我刚才观之,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心性都未成熟,他们来妖界干什么?”紫袍青年神色淡漠,眼神平静,英俊的面容下有种苍凉寂寥的心境。 妖皇转过身,看大儿子平静无波的眼神,叹了口气:“只是寻找一个人罢了,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只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人恐怕不会简单……”妖皇微微停住声,继续道:“见过常沁了?” 森鸿平静的眼眸动了动,终于染上了些许暖色,怅然的道:“她刚才来和我告别了,我想她应该要离开第三重天了。” 妖皇听见这话微微色变,他本想常沁能留在第三重天,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不过,二弟追过去了。”森鸿抬眼望向重紫殿外,一双深红的眸子格外沉寂:“我想知道,她这次会如何抉择。” 千年之前,你选择留在这第三重天,盼他回心转意,这一次,常沁,你会如何选择? 清穆抱着后池一路出了重紫殿,和凤染汇合后就朝生死门走去,三人神色皆是有些欢欣,只不过……轻快的步伐在看到生死门前那几道熟悉的身影时,慢慢停了下来。 第18章 回归 回归 暗紫深沉的素绢长裙从腰际倾泻而下,纷繁的花纹层层叠绕在裙摆下端,勾勒出姣柔坚韧的弧度,九尾妖狐的图腾飞腾于挽袖中,空明而神秘,大气得有些过分的铿锵之颜,随意披散在背后的及臀长发,完全不复重紫殿前的颓然低迷,常沁好像突然之间完成了一场蜕变一般,站在生死门前凝视着森羽的目光淡然而透彻。 若不是这气氛实在有些不对,后池都想如人间戏本里说的那样对常沁吹两声口哨了,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比一旁站着的那个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她朝唯唯诺诺站在森羽身后的浅紫色女子看了一眼,滴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这两人的服饰竟然是相似的颜色,只是一个看来英武大气,自有一番风流,一个看来楚楚可怜,惹人垂青。 这青漓倒是好心计,只不过这般做法落了下乘,只是让自己难看而已。 “阿沁,妖界和仙界这些年来虽然相安无事,可是三千年之期快满,到时候一场大战肯定免不了,你何不留在第三重天,军中的那些兄弟都很想你。”自从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常沁执意要离开第三重天,是以早已辞了妖界统帅之职,如今森羽想留下她,只得动之以情。 “二殿下,黑雾早已接替了我的职位,这几千年他做得很好,并无过错,殿下无需多言,常沁去意已决。” 冷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知怎的,却有种透过岁月的苍寂感。常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森羽,眼神微微落在一旁的青漓身上,无悲无喜,这些年终究是她太执着了。 “阿沁,你是在担心青漓?”见常沁看向青漓,森羽立马走上前两步,急声道:“当年的事是有原因的,青漓为了救我失了妖丹,本来活不了,情非得已之下我只能将我本名妖丹中的元力灌入她体内,以延续她的性命,这样一来,她便不能离我千里之远。” 将本名妖丹的元力祭出,于寿命有损,乃妖族的大忌。常沁神色一愣,看向神情急切的森羽,微微抿住了唇。青漓为了救他失了妖丹,他以自己的妖丹元力相救,也的确是森羽的性格会做出的事,难怪青漓失了妖丹后还能存活下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只是,对于失去了妖丹的青漓而言,就算是有森羽帮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微微迟疑了一下,森羽的声音低了些许:“青漓为了救我才会变得如此,就算我以妖丹元力为她续命,她也活不过千载,在她完全化成狐狸之前,曾哀求于我,让她以我未过门的妻子之名留在第三重天中千年,就算是了她心愿。常沁,当初我悔婚之举,实乃……” 森羽停住了声,神色落寞,一命之恩,他根本无以为报,当初他只能选择将青漓留在身边,解除和常沁的婚约,只待千年之后青漓离去后能跟常沁说清楚。对于他们而言,千年本是极短的时间,可他和常沁相处万载,自是知道若让常沁这样离开第三重天,恐怕日后就再无相见之日,是以这些年来他才会竭力将她留在这里。 生死门前一时变得极为安静,后池看向听了此话后明显沉默了下来的常沁,小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嘴角扬起了微妙的弧度。 如此说来,这森羽倒是个老实人,只是实在是太蠢了,那只小狐狸,根本就不简单…… 此时的青漓站在森于身后,淡紫的裙摆缓缓飘展,头低低的垂下,有种弱不禁风的孱弱感,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放在腿边的手微微缩紧。 “森羽。”有些怅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常沁看向不远处眼中突然迸出惊喜的男子,慢慢道:“我们相识万载,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 森羽神情一愣,看向不远处那张平静至极的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失望,心底陡然升起一抹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要彻底失去了一般。 “我妖狐一族传自上古,虽敬苍天,但却不服鬼神,其他人于我,根本毫无干系,若是我,哪怕受人生死之恩,亦不会以此来为难于你。这千年来,你看着我在第三重天中受尽磨难,却依然不放我离开,而我……之所以留在第三重天,只是为了等你说出原因,只可惜……若非今日青漓能化成人形,你依然不会开口。虽然这是你二人之间的承诺,可同样你也毁了我们当初之信。森羽,虽然当年在你悔婚时我便说过,但这句话,我想现在说更适合……” 一身紫袍,神情凛冽,此时的常沁骄傲张扬得如万年前相遇时一般无二。森羽缓缓凝住呼吸,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常沁说得没错,他守了青漓之义,却背了和常沁的信义,怪只怪得他想将她留在身边,却也因此而真正失去了她。 “我常沁自此以后和你再无半点瓜葛,诸天神佛,皆为我证。” 清冷肃朗的声音在生死门前缓缓响起,让后池几人都忍不住微微动容,素传妖狐一族性子刚烈骄傲,果然不虚…… “我既亲口许诺若不败你绝不离界,自然说到做到。”常沁转过身,背影刚烈肃穆。 纯粹得透明的紫光从她身上缓缓溢出,冲天而起,滑向天际,看那威势,竟丝毫不弱于凤染在重紫殿前的那股能量。 “这是妖狐一族的秘法,常沁在强行提高妖力。”凤染叹了口,动容道,像她们这种传自上古的神兽、妖兽之族,有些秘法并不奇怪,只是如此一来,才刚刚恢复的常沁至少要休养一两年,才能再次拥有妖君巅峰的实力。 九尾妖狐的图腾缓缓自升高的常沁身后印出,妖冶神秘,古老悠久的气息缓缓弥漫在生死门前,凝聚成实态的紫光以一种缓慢、但格外韧劲的姿态朝第三重天上的结界冲去。 ‘咔嚓’一声响,微不可见的裂缝缓缓蔓延,逐渐连成大片。 森羽僵硬的看着升自高空的那袭紫色身影,妖界千万年来从未破裂的结界在她手中颤栗晃动,心底冰冷一片,难以言喻的后悔铺天盖地般涌来,直至吞没了他所有心神。 妖狐一族,竟能有此力量!他此时才真的明白,这千年时光,常沁并非不能离去,她留在第三重天,只不过是一直在等他做出决定而已,而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经受了清穆冲击后的结界显得脆弱了很多,才不过一刻钟时间,在紫光冲击下的裂缝逐渐清晰了起来,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升至半空的常沁回转头,面色苍白,深紫妖冶的眼瞳定定的扫过森羽,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青漓身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团紫色的光芒化成了长剑一般的模样,直直朝结界冲去,不堪重负的结界发出清脆的响声,终于破裂开来。 伴着紫色的光芒划破结界,常沁悬在半空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不见,唯有她最后望着青漓的那颇具深意的一眼留在了众人心头。 结界破碎,第三重天也随之震荡,但这种状况还未过一瞬,就已被压下,妖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结界破裂的地方,浑厚的妖力极快的修补破损的结界,不过一息时间,结界便完好如初。 后池看到这一幕微微有些讶异,妖界结界乃是由天地而生,普通妖族根本难以统驭,没想到妖皇坐镇妖界多年,竟是能将这股庞大的力量指挥一二,难怪数万年来能稳坐妖皇之位。 恐怕等他将妖界结界之力化为己有的一日,就是他问鼎上神之位之时! “哎,想不到常沁竟如此刚烈,这几千年是本皇太不公道了。”沉重的叹息从妖皇口中传出,他走到后池一行人面前,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后池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也就懒得做些虚礼了。 后池眼眯了眯,眼底有几分笑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这妖皇是故意让常沁出这口气的,看来妖狐一族在妖族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出很多。 整个广场中,仍然呈呆滞状态的就只有森羽一个了,他愣愣的看着常沁消失的地方,眼底灰暗一片,青漓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的,竟有些诡异的从容。 “二殿下,我们也不叨扰了,就此告辞。”清穆冷声说了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客气之词,对那边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的森羽颔了颔首,抱着后池朝生死门走去。 森羽也懒得理会他们,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等一下。”三人已经走到了生死门边,后池突然拉了拉清穆的手,转过了头,下巴抵在清穆肩上,硬生生的将软软的身子扭曲成了麻花状。 清脆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淡淡威严,森羽停住脚,眉微微一皱转过了身,询问的目光落在了后池身上。 “森羽,当年你所负之伤若是不用青漓的妖丹,可能痊愈?” 森羽一愣,迟疑的点点头,当初他虽身负重伤,陷入昏迷,可妖族之人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易死绝,更何况他还传于妖皇一脉,就算是不用青漓的妖丹,也只不过需要多一些时间养伤罢了。 “要不是你知道青漓活不过千载,可会毁掉和常沁的婚约?” 森羽猛然摇头,他当初如此选择,只是希望千年后能毫无愧疚的与常沁在一起,对妖族而言,千年并不长久,若非这小仙君有续命的灵药,青漓恐怕没有几年可活了。 “多谢阁下赐药,青漓才能保住性命。”这张牙舞爪的小仙君他虽然不喜,但看在那粒仙丹的份上,他好歹也要道声谢。�天后在听了她的禀告后并 未动怒,突然变得极为平静,甚至是天帝将她拒在玄天殿外,她也未生气,只是脸上再也没了暖色。 整座天宫似是自那日起突然变得冰冷空洞起来,两位陛下有意相避,半月来未曾见过面,只是……一道道命令自御宇殿颁下后 ,仙妖交界处自此再也没有安宁过。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三界……恐怕要出大灾难了。 待上古将云溪和云珠准备的衣袍换至第十五套时,白玦和三火才姗姗自妖界而归。 他们回来时已近黄昏,渊岭沼泽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似是抖落一境灿黄。 两人在苍穹殿前停了下来,三火看了看殿前的场景,有些拘束,搓了搓手,担忧的看了白玦一眼,在他的示意下默然的退了下 去。 有些事,迟早是要来的,大殿前的人,除了神君自己,没有人可以代替他面对。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踏进苍穹之境一步。”白玦一身藏青长袍,看着来人,神情似是有些苍白疲惫。 “你该知道,她不回去,这一趟我总归是要来的。”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 “你不回来,我如何能带他进苍穹之殿?” 大殿前,侍卫跪了满地。 一身火红古袍的天启淡然而立,眉眼矜贵。 他手里,牵着低着头,嘴唇轻轻抿着的小小孩童。 一张脸,精致可爱,和白玦有九成相似。 余晖落在那孩童身上,有些单薄稚嫩的倔强。 白玦眯着眼,叹,一晃,竟已有了百年。 他在这座空荡冰冷的大殿里,竟又挨过了百年。 77、前因 前因 苍穹殿前落针可闻,跪了一地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傻充愣,对大殿前的诡异景象视若无睹。 白玦定定的看着天启旁边的孩童,良久之后,轻叹一声。 那声音仿似拉断了绷紧的弦,决堤的情绪摧枯拉朽,阿启甩开天启,转过身迈着短短的腿朝大殿里跑去,瘦小的身影竟有些跌 跌撞撞的狼狈。 天启一愣,凌厉的朝白玦扫去,眼却微微眯起――面前的藏青人影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大殿前拦住了往里冲的阿启。 ‘砰’一声响,阿启撞在白玦身上,一个踉跄,白玦一把捞住差点摔在地上的阿启,提着他的领子朝里走去。 天启看着这一大一小消失在大殿前,朝一旁的侍卫随便指了指,抬眉道:“带我去见上古。” 被点将的侍卫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恭敬的引着天启朝后殿而去。 那一袭火红的身影本是闲散缓慢,但行过幽静空茫的长廊,经过后园一方可观苍穹之境万里远景的玉石看台时,终是停了脚步 ,目光落在万里云海之下渊岭沼泽的广裘沙地时,唯剩纯粹的遗憾和悔恨。 “放下我!快放开我……”阿启昂着头,把自己扭成麻花状,悬在空中的脚在白玦身前踩了不少黑脚印,右手扯住他胸前的衣 袍尖声道。 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又尖又细,如此听来更是愤懑惊惶,平添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白玦低头看着阿启发红的眼眶和瞪得浑圆的眼珠子,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疼惜,瞧了瞧自己被踩得发黑的衣袍,他将阿启放在地 上,眉微微敛起:“小小年纪,哪里学的如此胡搅蛮缠?” 阿启脱了束缚,也不理白玦,转身就往外跑,被一股柔和之力挡在亭内,出去不得。 “让我出去。”阿启回转头,握着拳头嘴抿住:“我爹娘都没有,哪里来得人管!” 白玦背在身后的手一顿,半响后,皱眉道:“天启通古博今,凤染武技超群,清池宫的长阙更是对三界之事了若指掌,他们一 直在你身边,你怎会没有人管?” 阿启昂着头:“那你是谁?我没教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就自己教我,凭什么怪别人!” 白玦脸色微变,见面前精致可爱的孩子张牙舞爪、兀自强撑,紧了紧声音,道:“我怎么不能管,我……” 这话半日也接不下去,到最后似是有些气短,眼轻轻垂下:“有些事,你还小,等日后,便会明白……” “我不明白!”阿启大声道:“我永远都不想明白。”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是阿启,是阿弃,娘亲不认识我,你不要我,那当年为什么还要让我出世!” 白玦静静的看着声嘶力竭,眼眶中噙着泪花的阿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凤染跟我说,我阿爹是百年前的仙界清穆上君,我娘亲是后池上神。”阿启迈着短腿突然上前几步,拉住白玦的衣摆,小声 道:“白玦神君,我知道你不是我阿爹,你把我阿爹还给我,好不好?凤染说我在壳里的时候,他每日都会给我念书,会和我说话 ,还在瞭望山亲手给我建了一间小竹房……我不要很久,就一个月……” 看着静默的白玦,阿启带了几分忐忑的祈求:“十天……五天……”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甚至轻轻抽噎:“一天,一天好不好,白玦神君,让我见见我阿爹……” “阿启,凤染、天启待你全心全意,上古日后亦会如此,他们在你身边足矣,我不是清穆,做不了你父神。上古在后殿卧室休 息,你去找她吧。” 淡漠的声音在亭中响起,亭外的屏障被兀自解开,白玦不去看阿启的神情,转过了身。 长久的静默伴着短促的呼气声,凌乱的脚步声自亭中跑出,便再也没了声息。 白玦回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凉亭,刚才还活灵活现的阿启仿佛只是一场臆想。他脸色苍白,手死死的握住横木,闭上了眼。 百年时间,他竟然都不能将清穆带来的影响完全消除。 刚才他差点就抱上了那个孩子,差一点……差一点就功亏一篑。 你是白玦,不是清穆。 长长的叹了口气,白玦挺直脊背,消失在小径深处。 上古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一双邪魅妖惑的凤眼,隔得太近,甚至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她推开天启,打了个哈欠:“怎么来苍穹 殿了,阿启呢?” 天启眼一瞪,怒极反笑:“你倒还记得阿启,就这么把他丢在清池宫,这小子日日闹腾,着实讨人嫌。” 对着天启的怒喝,上古心里竟有些不自觉的发虚,仿佛将阿启丢在清池宫是件极不负责任之事,干咳了一声:“我在苍穹之境 有些事,白玦去了妖界,我在等他回来。” “他和那只妖龙刚才回来了,在大殿前碰到了阿启,把阿启带走了。” “哦?”这么一说,上古立时来了兴致:“他见到了阿启,什么反应?”嘴上说着,她心底划过一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 天启看着她,眼闪了闪,从软榻边离开,端起桌上的果酿抿了一口:“没什么反应,他若真在乎阿启,这百年就不会把他扔在 清池宫不闻不问了。” 上古皱了皱眉,盘腿坐直,手轻叩膝盖,淡淡道:“天启,六万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白玦当年虽不如和炙阳亲近,可也不 会如此讨厌于他。” 天启自知失言,哼道:“他乃仙力所化之真神,而我本源之力乃妖力化成,白玦向来清高,哪看得上我,当年我们关系就不好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胡说,仙妖之力乃三界根本,无分高低贵贱,若他真是如此,如今又怎么可能对妖界处处相帮,说实话!”上古沉着眼朝天 启看去,神情不悦。 天启挑眉,上古一向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相处,这次倒是古怪的紧,难道瞧出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说话,零碎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一连串的‘小神君’都唤之不住,阿启冲进房间,顿了顿,看见剑拔弩张的上古 和天启二人,一头扎进上古怀里,昏天黑地的哀嚎起来。 “姑姑,姑姑,姑姑……”声声惊天动地,实乃痛彻心扉。 上古所有的疑虑瞬间消失无踪,忙抱住他:“阿启,不哭,怎么了,跟姑姑说。” “还能怎么了,准是白玦惹出来的。”天启嗤笑一声,哼道。 上古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也知道天启八成没猜错,摸了摸阿启头上的小髻,神情温和:“别怕,姑姑在这里。” 阿启渐渐停止了抽噎,昂着头抓住上古的衣摆,小声问:“真的?” “恩。”上古点头,眼带柔和:“我最疼阿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阿启点点头,使劲抱住上古,把头埋在上古肩上,想是哭累了,一会便睡着了。上古由始至终都小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嘴唇轻 抿,一副正儿八经的慈母像。 看着这样的上古,天启眼微瞪,颇有些不能置信。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什么事今晚便问了白玦,解决完我们明日就走。”怕上古提及刚才之事,天启抬脚朝外走去。 上古眼眨了眨,垂下的头突然抬高,看着天启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玩味。 果然惊慌了,天启,看来你瞒下的东西也不少。 西界之滨,此处乃除了擎天柱外唯一一个仙妖通入口,历来便为仙妖两族必争之地,两界之间宽约数丈的黑海沼泽,便为罗刹 地,这里终年被黑雾笼罩,瘴气横生,遍草不生,亦是三界之中最苦瘠之地。 凤染花了足足两日时间,才从擎天柱下来到此处,千里之远时便看到冲天的煞气和血腥气弥漫了数百里之远。 毕竟清池宫不介入两界之争,凤染默念了一道隐身诀,靠近罗刹地,哪知离将营十里之处时,一道白光闪过,巨大的螺旋大阵 在营帐上空熠熠生光,将凤染困在其中。 她轻咦一声,感觉到身上的牢牢束缚,倒是生出了兴致来,红色的灵力自掌中而出,朝顶端的阵法抗去。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仙界阵营中的将士听到声响,手持剑戟严阵以待,不见半点慌乱,只是看着大阵中一阵红光闪烁,却不见 人影,皆有些诧异。 在二殿下布下的阵法中还能一直用灵力隐去身形,此等人物倒是少见。他们在罗刹地驻守百年,比一般的仙将强了不知凡几, 眼界自是不同,更何况那阵中的灵力虽霸道,却隐隐透着仙气,众将暗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来人生了好奇之意。 难道是哪个老仙君来罗刹地了? 阵法之中,红、白之光隐隐交错,交相对峙,一时难分伯仲,一人自阵营大帐中飞出,落在众人之前,挥散阵法,沉声道:“ 何处仙友,擅闯罗刹重地?” “见过二殿下。”阵前仙将收戟行礼,退后一步。 “百年不见,你倒是威风不少。”见已露了行迹,凤染也不含糊,撤去环绕在周身的护身灵力,出现在半空。 景涧一身银白仙甲,眉目坚毅,手握佩剑,目光如电,比之百年前,着实变了不少。 半空中一身火红长袍的女子眉目淡淡,狷狂一如往昔,景涧一时有些晃神,失声道:“凤染,你怎会来此?” “自是有事才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凤染自空中落下,停在景涧面前。 “你肯来此,我失了远迎。”景涧声音有些低,朝前摆摆手:“走吧,此处虽苦瘠,倒也有些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两人消失在营帐前,周围的仙将此时才知这一身煞气,容颜大气铿锵的女仙君乃是清池宫的凤染上君,一时心底都有些跃跃。 营帐内,景涧脱下仙甲,一身深蓝儒服,将黑发利落的用布条缠在脑后,若不是常年奋战而袭于身的战意,凤染都要以为面前 之人只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而已,比起百年前的贵气温和,如今的景涧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有股子将帅的杀伐之气。 大帐布置得甚为朴素,几张木椅,一张木桌,一方床榻,便空空如也。凤染走进去,大大咧咧的往木椅上一靠,颇有些感触, 若非常沁,她恐怕永远也想不起去亲眼看看景涧如今到底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