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穿越原始森林可不比逛公园,周锡君和卢琳都有经验,说得头头是道,穿的衣服鞋子,带的行李都有讲究。于是周锡君就主动承担起采购的任务,第二天大早,就开着车去了城里。敖游眼巴巴地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跟着去,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王培身后。对于徒步,王培充满了期望,尤其是在湘西这边神秘的土地——她甚至还想着会不会遇到传说中的赶尸和苗蛊。然后又不免有些兴致勃勃的害怕,结果被卢琳好好地嘲笑了一通。周锡君果然神通广大,在这么偏远的小地方,居然也能在两天的时间里把所需的东西采购完全。专业的户外防水服和鞋子,还有小帐篷。他向王培和敖游展示搭帐篷的方法,一分钟就将帐篷支了起来,中椎立得很稳。王培看着眼热,非要自己试,按照他教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做,一会儿,帐篷搭起来了是没错,可瞧着摇摇欲坠的,仿佛一摇就会散架。王培特别地郁闷。“没关系,”周锡君笑着安慰道:“有我在呢,还轮不到你们女孩子动手干这活儿。这个…需要力气。”他举手弯了弯胳膊,看玩笑地像我们展示他强健的臂膀,又温和又可爱。这可真是个好男人,不是吗。敖游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也拆了个帐篷包,手脚麻利地也跟着立了个帐篷。男孩子就是聪明,周锡君才演示了一遍而已,他就学得似模似样,力气又大,几个支架扎得特别深,帐篷立得也特别地结实。“敖游也真棒!”王培赶紧不吝夸奖地使劲表扬他,又大声哄道:“回头就由你替我搭帐篷吧。”敖游立刻高兴起来,眼睛亮亮地高声应了“是”,又道:“我还帮你背着,它重,你背不动。”可真是个好孩子——还是不装模作样的时候可爱。可临走的时候还是出了点问题,他们雇不到向导。一听说要去原始森林,村里的小伙子都摇头不肯去,神情闪躲,说话支支吾吾的。问得急了,他们就“叽里咕噜”地说一段当地方言,王培一句也听不懂,可周锡君的脸上却渐渐凝重起来。“怎么了?”卢琳问。周锡君眉头紧锁,轻轻摇头,“他们对那片林子有些敬畏,恐怕山里不大安全。”“不用怕,”敖游一脸傲气地看着他,“有我保护你们,不用怕!”他这话说得,可真是气吞山河一般,卢琳当时就笑了。王培却莫名地安心起来,上前拍了拍敖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那我们的安全可就全托付给你了。”敖游顿时就得意了。二十三最后周锡君还是高价请了个本地汉子艾东做向导,虽说敖游武力值高,可好歹得找个人带路不是,要是一伙人迷失在山林中,本事再大也无济于事。听说他们要去原始森林,艾东一脸的不解,用生涩的普通话道:“你们城里人…真是奇怪…花钱买罪受。那里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唔…红苗……”然后又是一大段的叽里咕噜。他说了一个敏感的词,王培立刻就注意到了,偷偷看一眼卢琳和周锡君,他们俩的脸色都沉沉的,只有敖游一个人的神情轻松愉快,好像面对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远足。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上了路,行程已经定下,不至于因为艾东一句话就改变,更何况,他们之前,不是还有耿爽他们四个做先锋么?王培觉得,有敖游在,他们四个人的综合实力比耿爽那一队要强多了。于是这一天大早就出发,临出发前艾东把行程安排说给大家听。先前他把行程说得那么可怕,可等大家伙儿听完了安排又都释然了。五天的行程中他们要在三个村寨逗留,于是,再怎么原始的森林,有了人,有了村寨,就不算太原始了。他们把车一直开到森林外的一个侗族小村,艾东跟村长打了招呼,问村里买了些干粮后,就把车寄停在此。热情的侗族姑娘甚至还送了个小香囊给敖游。敖游闻了一下就扔给了王培,说香料熏得他头晕。然后他们就背着行囊进了林子。刚开始还只是普通的树林,林子里有路,有高高的树,擎天一般地长着,以至于遮挡了阳光,底下的植物就生得不算浓密了。说来也怪,按理说,夏天正是一年中蚊虫最多的季节,可他们一路走来,却极少有蚊虫惊扰,这使得原本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王培有种无处放心的感觉,就连艾东也一直迷惑不解,路上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几次。“可能是什么原因?”王培小声地跟卢琳议论,声音里难言疑惑和不解。卢琳也蹙眉作茫然状,“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也许是——有什么驱虫的植物……”她也说不上来,只能胡猜。“我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说是红苗,唔,不,会种蛊的苗人家里,就特别干净,没有蚊虫……”王培偷偷地瞄艾东,心里有些乱七八糟的猜想。这个人…唔,是周锡君特意请过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噗嗤——”敖游在她身后偷偷笑,得意洋洋的样子。“笑什么?”王培都恼了,现在的气氛这么严肃,他怎么还能这么傻笑呢。敖游从脖子上摘下个小小的绿色的小石头,在她们面前抛来抛去,得意道:“因为我带着它呢,没有什么虫子敢过来。”什么玩意儿有这么神奇?王培一伸手就把那颗小石头给抢手里头了,捏一捏,原来不是石头,入手暖暖的,还稍稍有点弹性。仔细看,上头还有细细的纹路,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看起来跟小摊上卖的小装饰品没什么区别——真的那么有用吗?可是回头再想想,好像自从敖游来了以后,她家里都没有蚊子了——除了那次他生气躲在房里没出来之外,她都很久没被咬过了。卢琳也好奇地接过石头仔细看了半天,还拿到鼻子下面闻闻,道:“有点香,还挺好闻的。”艾东跟着凑过来瞧了瞧,脸上顿时显出震惊的神色。卢琳顺手把石头递给他,他居然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来接,都不敢细看,双手举得高高的,像献圣物一般地重新奉给敖游。那样虔诚又神圣的姿态和表情,让大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之后艾东就不复先前的啰嗦,他沉默而殷勤地忙前忙后,但如果其余几个人没有特别要求的话,他会主动跟在敖游身后,恭敬又谦卑的样子。这让大家都觉得很怪异,但都只把这种怪异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越往森林深处走,树木就越是高耸,四周亦越是宁静。先前的小路早已不见了踪影,大家都跟在艾东的身后,沿着小溪边的鹅卵石缓缓前进。密林中的树木遮天蔽日,空气中有潮湿的水汽,虽说温度不算高,可走了一段,就有些透不过气。王培平时锻炼得少,走了不多久就开始体力不济,落在众人身后,一屁股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直喘气。敖游时时注意着她,一回头没瞧见她的人影,赶紧往后找过来,蹲到她跟前道:“王培培,你走不动了?我来背你!”说着就硬拉着她要背,王培连连挥手道:“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体力再好,也总不能让他一直背着。这才走了多久,后面的路还远着呢。“你不要背,那我抱你好了。”敖游的性子,哪里是王培说得通的,一见她不肯背,就作势要打横抱人。王培连忙往后躲,哭笑不得地道:“行了我的小祖宗,别闹了。”说着就扶着他站起身,小声道:“你路上扶着我就好,走一阵,习惯就好了。”他们说话的时候,周锡君也回头过来寻他们,听见他们说话,亦同意王培的意见,“敖游你扶着王培慢慢走,后面还有好几天的路呢,你也总不能一直背着她。走两天就好了。”敖游小声地嘟囔道:“背五天也不成问题啊。”不过,既然王培和周锡君都这么说,他也就没再坚持。伸过手来扶着王培的胳膊,说是扶着,其实王培的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脚上只需微微用力,就能一路跟着走。这个时候敖游并没有说什么成熟不成熟的话,可是他这个样子,安安静静地来帮忙的样子,却特别地有男子气概。王培想,如果他不说话,还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孩子。这半天里大伙儿停了三次,中午时分,艾东在溪边找了块还算开阔的地方让大家一起休息吃午饭。带的是干粮,但周锡君的背包里有便携式的小炉子,大家伙儿在附近捡了几根枯朽的树枝,煮了壶热汤,就着馒头和牛肉干一起吃。许是累了,这样潦草的饮食大伙儿照旧吃得很香,就连敖游也没有嚷嚷着要吃红烧排骨。王培还笑着表扬了他。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艾东忽然警觉地站起身,一把握住腰间的长刀朝溪边的草丛扑去。紧接着一声惨叫,却是另外一个方向,尔后是野兽的嗷嗷哀鸣,不一会儿,便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这是…怎么回事?”王培还傻愣着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她眼神虽然好,可警惕心却远不如艾东和敖游,刚刚那只野兽实在来去得太快,等她警觉地看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一抹黄褐间杂的皮毛。不会是老虎吧……她的手都开始发抖了。“是山猫。”敖游不屑一顾地道:“不要命的小东西,居然敢来惹我。”他说话时甩了甩手里的烧火棍,棍头已经被烧得漆黑,又滑稽又可笑的样子。可是这个时候,可没有一个人敢笑话他——刚刚艾东拿着长刀没砍上山猫,敖游随手拿了根没烧完的树枝就把那东西给吓走了。而且,听它的哀嚎声,似乎还伤得不轻。队伍里除了王培,这是大家第一次见敖游发威,还有些懵。卢琳和周锡君都傻傻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话,一旁的艾东忽然把手里的长刀一扔,倒头就拜,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他这举动搞得大伙儿都有些被动。诚然敖游的本事很大,可他这么一跪,大家伙儿可要怎么办?还是周锡君反应快,笑着道:“咱们之间可不兴搞个人崇拜啊。”又笑着朝敖游道:“你行啊,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们就不买刀了,多浪费啊。”他一句话就把大家伙儿给逗笑了。敖游受到大家表扬,很是高兴的样子,眼睛却一直不停地朝王培的方向瞟啊瞟,王培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赶紧也跟着大声的狠狠地将他夸奖了一通。他终于圆满了,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傻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吹起牛来,“想当初,我……”这牛皮吹得——他还说他跟牛魔王打架呢……他怎么不说跟孙悟空打呢?不知道是不是森林里的消息也传递得快,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们一直走得很顺利,不说什么山猫,连只松鼠都没见到。倒是有成群结队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很是惊慌的样子。晚上他们在河滩边露营。这里有一大片空地,上头全是细细的小石头,王培在附近发现了一些食物包装袋,还是很新的样子,也许之前耿爽他们就曾经在这里露营。自从得了大家的表扬后,敖游做事就格外的卖力,他都顾不上给自己搭帐篷了,先搭王培的,然后又去给卢琳帮忙,不一会儿,五顶小帐篷就稳稳地立在空地上。敖游的那顶就在王培旁边,靠得近,拉链一开,就正对着王培的帐篷口。“太挤了吧,”王培道:“你看,这里都过不去了。”“我得看着你。”敖游一本正经地道:“这里可危险了,晚上说不定有老虎呢。”王培的脸都有些红了,笑话她呢,中午她就是太紧张了才会以为是老虎,“有老虎可就好了,咱就给它拍照片传网上去,回头我们就火了,唔,以后大家请叫我王老虎。”“你就吹吧,”敖游笑嘻嘻地看着她,“要真见了,你吓得连动都不会动了,还会拍照?”说话时,又走到她跟前,蹲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道:“脱了。”二十四“脱…敖游你这个色胚!”王培顿时面红耳赤地直骂人。“哎呀,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敖游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她,正色道:“我让你脱鞋,又没让你脱衣服。”虽是正正经经的样子,可漂亮的眼睛里总带着些揶揄,这个坏家伙!“你这小姑娘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怎么这么不纯洁呢?”他还说!王培气鼓鼓地瞪他。敖游闷闷地笑,轻轻咳了一声,“你把鞋子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脚。”王培没动。她的脚现在可痛了,半路上就起了血泡,她忍着没说,后来泡就破了,又流了血,这会儿血糊糊地全黏在袜子上,可难看了。更重要的是,还痛得厉害。她可不愿被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就是敖游也不行。敖游抬头看她,然后,手一动,竟然轻轻巧巧地就把她的鞋子给脱了下来,但还是碰到了王培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的。“哎呀你——”敖游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不早说呢?都成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啊你。回头把脚废了,你就哭吧。”他嘴里骂着,下手却轻,一转身去包里找了瑞士军刀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袜子给剪下来。脚上又是血又是汗的,袜子都黏在了伤口上,轻轻一扯就痛。敖游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法子,掌心在她的脚踝处轻轻揉,一会儿她的脚上就暖暖的,麻麻的,袜子扯下来的时候,居然也没感觉到痛。王培这会儿精神却好了,还有力气跟敖游斗嘴呢,“哎呀你怎么把我袜子给剪了呢,回头我穿什么呀?我总共才带了两双呢。”敖游不理她,又起身跑到周锡君那里要了一小盆儿热水,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脚上的血污洗掉。他那样的认真又仔细,一会儿还柔声地问王培,“你疼不疼,疼就叫,啊。”王培一声也没吭,她觉得眼睛热热的,她觉得自己特别坏,她以前怎么就老对着好孩子敖游大喊大叫呢,她还打过他。“这么痛,都哭了?”敖游抬头瞧见她眼眶里亮晶晶的,吓了一大跳,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啊,我手太重了。你别哭,一会儿我给你上点药,很快就不痛了。明天我背你,一步也别走了。”“我才没哭呢,”王培狠狠一抹脸,手背全湿了,“我就是…眼睛酸…你知道不…灰尘进眼睛里头了……”电视里头都是这么演的,以前看到的时候王培还觉得傻,可是现在看起来,那可真是个好借口。一会儿敖游又弄了瓶药给王培擦上,清清凉凉的,果然就不痛了。脚上一舒服起来,王培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诱人的肉香飘进帐篷里来,她的肚子立刻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肉汤这么诱人。坐起身打开帐篷找鞋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边敖游已经发现她探头探脑的样子了,抱着一个大碗笑嘻嘻地走过来,幸灾乐祸地道:“今天晚上我们煮的牛肉汤,你不能吃。”“为什么?”王培立刻激动起来,谁不让她吃牛肉汤,她就跟谁拼命。“你的脚还没好呢,牛肉是发物,你懂吗?小心越吃越严重。”“我不管,脚废了我也要吃。”她可真急了,找不到鞋子索性就光着脚,手一撑就站了起来。敖游赶紧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他,急道:“王培培,我可真算认识你了。你可真是为了吃不要命啊。”这能怪她吗?她从早到晚地走了一天,累得跟条狗似的,脚上还起了血泡,惨不忍睹,这会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还不让人吃顿好的。可不是要人命!“给你吧。”敖游把他的大碗递给王培,又恼又忍不住笑,“王培培,你可真像个小孩子。”谁都有资格这么说,可敖游凭什么。他好不容易做了点儿好事还得要求表扬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她像小孩子。再说了,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她现在只是受了伤,比较脆弱罢了。“吃吧吃吧,可劲儿吃。”敖游拍了拍她的脑袋,跟抚摩小狗似的。王培头一偏就躲开了,气呼呼地骂:“敖游,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回头等她行动方便了,可就要找他算账了。“王培培,你这没良心的。”敖游气得直骂人。王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刚刚睡觉之前她还感念着他的好来着,怎么睡了一觉就给忘了。索性不管了,抱过大碗低头就喝汤,狠狠地喝了一大半碗才尝到些味道,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这什么鬼东西?怪怪的。哎呀苦死了,混蛋你在汤里加了什么?”敖游抱着肚子使劲儿笑,“一锅中药,哈哈,笨蛋笨死了,居然没闻出来!”她哪里会想到一向傻乎乎的敖游还有这样的小心思,还会跟她玩这种把戏。“别吐啊,全喝下去!”敖游忽然又板着脸,阴沉沉地道:“为了给你采这点药,我都翻了半座山,王培培,你要是敢吐了,我跟你没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王培看看他,心一横,捏着鼻子一口把碗里剩下的汤药全给喝了个干净。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喝,里头还有肉味儿呢。敖游满意了,拍拍王培的肩膀,憋着笑,语重心长地道:“艾东家的草药,一般人我不给她喝。”见了鬼了,他还学起赵本山来了。他什么时候变这么狡猾了?这样的敖游,王培觉得自己都快扛不住了。她消化了一会儿才开饭,周锡君和艾东做的,其实也就是把之前准备好的食物放锅里煮一煮,不过累了一整天还要做饭,也真是挺辛苦的。王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住大家,不仅分担不了工作,还要给大家拖后腿。可是大家对她还是很好,吃饭的时候周锡君就很担心她的脚上,说明天让大家轮流背。敖游赶紧举手,“我一个人就够了。”一旁的艾东也忙道:“我来,我来,我力气大。”他被敖游瞪了一眼后,又立刻不说话了。吃了晚饭后大家凑在一起说话。森林的夜晚温度很低,艾东生了火,大家都围着火堆坐在一起。这样静谧的夜晚,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哗,只有夜风吹过树枝的声音,远处的虫鸣,还有火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在这样的夜晚,心也会跟着静下来。大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灵异故事上去了。王培把小时候见到的龙的事情说给大家听,“…真的,一条很帅气的小白龙,白色的鳞片,幼嫩的角,迷迷糊糊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没睡醒似的……”她说着说着自己先觉得不对劲了,先前她画的那副画,她还跟卢琳开玩笑说跟敖游很像的那条龙,不就是长那样的吗?原来是她幼时记忆的折射?亏她还以为自己想象力很丰富呢。于是就有些蔫了,垂头丧气的。“哎,你们都不信。”“哪有不信,”卢琳笑呵呵地道:“这叫做什么,缘分吗?培培你好像总是能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你不是还说看到会说人话的怪鸟么?”“什么怪鸟?”王培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看到过怪鸟?”卢琳一时愣住,她看了一眼周锡君,见他的脸上也是微微的愕然。但很快的,两个人都笑起来,卢琳摇头道:“哎呀,开玩笑的,别当真。”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王培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她绞尽脑汁地想,也不想起什么怪鸟的事儿。一会儿大家又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说得特别地热闹,可王培还想着小白龙和怪鸟呢,于是偷偷地扯敖游的衣服,“敖游,你相信吗?”“什么?”敖游斜着眼睛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天晚上的他有些一反常态,他都很少说话了,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他怎么都没有再要求表扬了呢?“就是小白龙的事儿。”她记得以前还跟他提过一次呢。“唔——”敖游莫测高深地样子,“你是说,那条很帅的小白龙?嗯,还是很有可能的。它长得很漂亮吧……”很高兴的样子,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总算有人赞同她了,王培顿时高兴起来。一高兴,说话就没那么注意了,“哎呀,我就说么。你说,就算是龙,是不是也有比较聪明的和比较笨的。我觉得,我看到的那条就傻乎乎的,它都没睡醒……”“王培培——”敖游生气地朝她怒吼起来,“你睡觉去吧你!”这孩子更年期到了吧,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呢?王培不理他了,她又去找周锡君说话,还是这个男人比较有风度,又成熟又稳重,才不会像敖游那个小鬼那样动不动就生气呢。她自以为拐弯抹角地问:“……你们真的见过会说人话的怪鸟啊?”“明天我们八点动身……”“……它长什么样儿?”“然后中午在侗寨休息。”“……它说什么话儿了?”“得多添点吃的,后面路长……”然后敖游就拎着王培的衣领给扔帐篷里去了…….二十五 王培的伤恢复得比大家想象得要快许多,第二天早上起来,脚上已经不痛了,更重要的是,那些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几乎看不出受伤的痕迹。王培再一次被敖游的药膏折服。 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东西呢?第二天上路的时候,王培就忍不住想。 她没让敖游背,坚持自己上路,只不过脚上裹了两双厚棉袜,敖游说,破了明天就换他的,所以她才这样的“浪费”。也许是磨了一天脚上已经生了茧子,也许是第二天的道路不像前一天那么崎岖,反正她的脚上虽然还是有些酸痛,但并没有再起血泡,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第二天中午艾东带领他们在一个侗族的山寨休息。 艾东经常进山,跟这个山寨的村民们很熟悉。但不知怎么的,村民们对大家却颇怀敌意,甚至挡在寨子门口不让他们进。艾东只得让大家先在外头候着,自己先进寨。不知他跟村民们说了什么,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和善的村民,甚至还有他们的村长,艾东介绍说,他叫库巴。 进寨的时候,库巴还非逼着大家伙儿每人喝了一杯酒。酒的度数不高,辣中带着丝丝的甘甜,王培喝了一杯觉得还有些不够,险些准备再去讨一杯喝。 他们进寨子一方面是为了休息,另一方面是为了补给。夏天天气热,很多食物都不能储存,所以要及时补给,这也是艾东要在路上停留三个村寨的原因。但是,他的计划却被人破坏了。 “出了…点问题。”他们在风雨桥上开小会,艾东一脸严肃地道:“先前来了一群人,对山神不敬,库巴他们很生气,把他们通通赶了出去。如果不是我和库巴很熟,只怕今天根本就进不了寨子。可是后面的两个寨子,都很排外,只怕——”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意思大伙儿都领会了。后面的三天旅程,他们恐怕再也没有补给了。 “那就尽量多带些干粮,”周锡君扶着额头无奈地道:“没办法了,大家只有辛苦一点,后面还有三天硬仗要打。” 他们中午在侗寨里吃的饭,食物很丰盛,口味也很独特,王培没有什么不习惯,吃得挺多也挺高兴的,倒是卢琳吃得很少。另外让大家惊讶的是,村里的百姓对敖游十分尊敬,那满脸的圣洁的崇拜简直快要晃瞎了各位的眼,更要命的是,敖游还一脸的理所当然。 卢琳忍不住悄悄向王培打探,“你们家敖游是不是…那个……”她自己也说不上什么。王培只是摇头表示不清楚。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一次的旅程,正是因为有他在,所以才会格外的顺利和舒心。 他们走的时候,库巴村长派了个小伙子随行,他的小名儿叫九子,大概十五六岁,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人。艾东说九子对这一片大山都很熟悉,他知道哪里有干净的水源,哪里有干燥又开阔的空地,还跟山里的许多寨子有过往来,有他在,后面的行程会方便许多。 不过,九子明显对敖游比较感兴趣,虽然他不像艾东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在敖游面前,他就会安静下来,不会跳来跳去的大声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而是崇拜而敬仰地看着敖游——可敖游总是不理他。 天色还亮的时候九子就不往前走了,艾东解释说,前面的山里有瘴气,容易中毒,所以晚上最好就在这里露营。 他们在空地上搭帐篷,艾东跟九子临时挤一间,敖游仍靠在王培的身边。 晚餐出乎意料的丰富,九子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叉了两只肥兔子。敖游顿时高兴起来,第一次对九子给予了肯定,表扬了他一句。九子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那神情,恨不得还要冲出去再叉两只兔子回来。 晚上吃的烤兔子肉,喝的是新鲜的蘑菇汤,虽然调味料不多,可真正地鲜美。大伙儿都吃得饱饱——就算后面没有补给,有九子在,那也不错! 许是吃得撑了,这天晚上王培老睡不着,脑子似乎特别清醒,耳朵也能听到之前没有注意过的各种声音。有山风从北往南刮过的声音,有奇怪的鸟叫声,似乎还有野兽的呜咽声,然后…还有人的脚步声…… 她的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借着窗外的月光,她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坐在了她的帐篷前。是谁呢?如果是他们队伍中的一个,她就不怕了。可如果不是呢?那会是什么—— 是人?还是鬼? 据说山林里总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还有野人呢? 她昨天还在大伙儿跟前耍宝说自己胆大包天见到龙也不怕呢,今天就被帐篷外不知是人还是鬼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都是报应!可她难道就这么憋着气,忐忑不安地缩在帐篷里,等着外头的东西仔细考虑是把她生吞了还是活剥了。 敖游就在隔壁呢?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帐篷,只要她一声大喊,他就能立刻冲出来保护她。她才不怕呢! 她哆哆嗦嗦地从睡袋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到帐篷边儿上仔细听,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应该不是鬼。是哪个混蛋坐在她帐篷口的,这大块空地,哪里不好坐,非要坐她门口吓唬她。 王培刚想开口小声骂,外头那人就说话了,“王培培,你好好地不睡觉,在里头窸窸窣窣地,干嘛呢?” 除了敖游这个小混账,还有谁会叫她“王培培”。王培在放下心来的同时怒气又上来了,狠狠地把帐篷拉链来开,脑袋探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朝他怒目而视,又生气又郁闷地小声骂:“敖游你个小混蛋,大晚上不睡觉,吓唬谁呢?” 敖游噗嗤一下就笑起来,挨了骂也不生气,漂亮的面孔凑得近近的,高兴地道:“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你不是胆子小吗,我就在你门口守着。你怕不怕?” “你才胆小呢。”王培可不认账,嘴硬道:“我见到龙也不怕,它还朝我点头来着。”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那那条龙说事儿啊。”敖游都生气了,脸上有些红,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可进步了啊,说话绕得这么复杂,王培的脑子转了一小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 王培就不说了,她嘲笑敖游,“哎哟,难得你也会睡不着,你不是属猪的吗?” 敖游问她,“那你呢?” 王培顿时傻眼,想了一秒钟才傻笑,“靠!我也失眠了。” 然后她就从帐篷里爬出来,敖游拉了她一把手,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火堆边上。 临睡前九子和艾东加了很多柴,所以这会儿火还烧得旺旺的。有火堆在这里,夜里野兽就不敢过来,不过王培觉得,只要敖游在这里,来什么野兽也不怕——反正这里也没有华南虎什么的。 “你觉得不……”王培絮絮叨叨地敖游说话,“自从…自从你来我们家以后,我的智商都被你给拉低了…那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你混得久了,人都变蠢了…嗯,反应迟钝,头脑简单……” “你得了吧,”敖游嗤之以鼻,斜着眼睛看她,“你本来就没聪明到哪里去,人家周锡君和卢琳比你聪明多了。你…你最多就是欺负我罢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多好…你就是欺负我…” “我哪有!我给你顿顿弄红烧肉吃!”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刚刚你还骂我来着。” “我求人帮忙才带你出来呢。” “那天是谁还扇了我一耳光……”他说着就委屈起来,嘴都撇起来了,吸了吸鼻子又道:“我还给你洗脚,上药,还背你,还……” “行了你了……”被他这么一说,王培也觉得,好像这几天,敖游似乎有变得成熟一些,而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睡不着。”他睁着漂亮的眼睛,目光纯洁得像个婴儿,“你哄哄我吧。” 王培简直要吐血! 这娃儿到底几岁了?连睡觉还要人哄。可问题是,她要怎么哄他睡觉呢? “你唱歌,唱那个《催眠曲》。”敖游指挥道。 “哪个《催眠曲》,怎么唱的?”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 王培顿时满头汗,“你自己会唱,干嘛还要我唱?” “那能一样吗?赶紧的,快唱!”他都急了。 王培只得咬咬牙,小声地,咬牙切齿地跟着他唱:“睡吧,宝贝,睡吧,宝贝——”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声音又轻又低,柔和而舒心,敖游的眼皮渐渐地往下掉,半闭半开….. 王培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有温暖的气息将她包围,舒适而安心的,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唔…拍拍……”迷迷糊糊间,还有声音轻轻地要求。 她下意识地轻轻拍,那人却不满意,“往下点儿,拍屁股……” “睡吧…睡吧…”二十六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培就醒了,然后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她是睡在自己帐篷里没错,可是身边怎么好像多了一个人,新鲜又热乎的男孩子的气息,毛茸茸的脑袋,干劲而温暖的肌肤触觉。她一动,身边的人也一动,她整个人都被箍在了他的胸前,下腹部有硬邦邦的大棍子抵着,王培再傻也知道那是什么。“敖游,你个混蛋!”她气得跳起身,捏着他的耳朵使劲摇摆,“你个不要脸的色胚,你你你…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他是什么时候溜进她的帐篷的,他还敢跟她睡一起,还抱着,还敢起反应。“你再不走,我就把你给废了!”她一转身就去摸枕头底下的瑞士军刀,敖游一溜烟地就逃出去了,声音还低低地传过来,“哎呀你生什么气,我要是没反应,你才应该生气呢。”王培“嚎——”了一声,他就再也不敢说话了。早上吃东西的时候,卢琳开玩笑地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昨晚上我居然做梦梦到我妈妈唱《摇篮曲》了,哎呀唱得可清晰了,跟真的似的。”王培不说话,“哧溜哧溜”地喝汤。敖游还一脸惊讶地接过话头,“哎呀原来叫《摇篮曲》呀,我还以为它就叫《催眠曲》呢。”大家都笑起来,王培的脑袋都快低到碗里去了。吃完饭之后大家再上路,敖游就一直殷勤地跟在王培身边,做小伏低地讨好她,“王培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王培培你吃不吃这个?”“王培培你喝点水吧?”看得卢琳一脸羡慕地大声哀嚎,“怎么我家里就没这么一只啊!”其实走了没多久王培就没那么生气了,一方面她都快习惯这个家伙的二了,另一方面,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小人在义正言辞地指责她呢,“王培你矫情个啥呀?人家长得比你漂亮,皮肤比你光滑,身材比你好,陪你睡一晚上,你都占了大便宜了。”她仔细想想也对,昨晚上她睡得可真舒服啊。那么地温暖又舒心,二货真是个好“床伴”。于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就板不起来了,不说话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笑,敖游就讨好地看着她。她可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有九子带路,他们走得很顺利,半路上不时地停下来观赏美景。那些未经雕琢的山和水,罕见的高大的各种植物,都美得好像不是真的。有时候还有怪模怪样的鸟儿飞过——这个时候王培难免就会想起那天卢琳说的怪鸟的事儿。她真的见过会说人话的怪鸟吗?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不过王培是个豁达的姑娘,很小的时候太后就教她不要死心眼儿,所以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不会钻牛角尖地非要去逼问什么。既然大家都不说,那肯定有不说的道理,要是她非要去问,到时候弄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反而难过。于是她索性就把这件事儿给抛脑后了。第二天中午九子逮到的是一只鹿,天晓得他是怎么弄到手的,扛着到营地的时候鹿还没死呢,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王培,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要准备出声替它讨饶,就看见它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然后就缓缓闭上了。说不清楚到底是拨动了王培的哪一根心弦,反正那天中午她一口肉都没吃,光吃馒头,喝汤,可心里头还是堵得慌,脑子里总是小鹿那双湿漉漉的无害的眼睛。同样是动物,昨天她吃那两只肥兔子的时候可半点愧疚之心也没有,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矫情呢?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结果晚上她就病倒了,头痛,还发低烧,脑袋沉得给砖头似的,光听见大家在身边说话,可一个字也听不清。人生病的时候就容易脆弱,一脆弱就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掉眼泪,晚上周锡君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泪眼婆娑地朝他道歉,“对不起,呜呜,我特别没用,老是拖你们后腿……”“你别啊,”周锡君手忙脚乱地劝她,“大家可一点也不怪你,挺担心你是真的。你别哭啊,再哭我都得跟着一起哭了。”他是个特别好的男人,又温柔又贴心,还很有责任感,这样的男人,以后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姑娘去。一想到这里,王培又酸了一场。生病可真是不好。敖游一直陪着她,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又认真地给她喂药,笑着鼓励她,“你好好睡,明儿早上起来就好了。”尽会骗人,又不是仙药,哪里会这么快。她扁扁嘴,小声地问:“敖游,我老是吼你,骂你,还打你,你生我的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