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的门扇一合,一直在装睡的晴谚立即自榻上坐起,感觉浩瀚一身熟悉的气息还留在身上的她,脸红地抚着被偷袭过的唇瓣,感觉在那上头,似还留有着他残余的温度t当宫外远处的号角声远远地传来时,她忙甩掉满脑子因他而生的绮思,振作地拍了拍双颊下榻整装。 一手取来软剑缠绕在腰际上后,晴谚提起惯用的红剑,悄声推开寝宫的门扇,左右探看了一会,确定无人在廊上后,她动作快速地溜出寝宫,不顾天际纷纷落下的大雪,直朝远处通往坎天宫宫门的宫道走去。 在晴谚走远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上的浩瀚,静看着她的背影,遭愈下愈大的冬雪渐渐模糊在宫门的那一端。 “陛下不拦她吗?”奉无邪之命得好好守着他的北斗,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担忧的神情。 “朕也想。”他就知道无论她再怎么安分,也不可能安分多久,尤其是在无邪昨日已率兵亲征六器之后。 “那…” 即使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忧心于她,浩瀚还是只能叹口气。 “总不能让她一直叫朕昏君吧?”若真拦了她,只怕又会惹毛她吧?他可不想老是当她口中的昏君。 “啊?”北斗没想到她竟敢如此大不讳。 浩瀚悄然摊开掌心,在那上头,有着一只上一回他强行自晴谚耳上摘下的耳环,低首看了它一会后!他合上了掌心,选择再相信她一回。 “放心吧,她会回到朕身边的。”虽然嘴上说得很大方,其实他还是很嫉妒无邪,“朕之所以让她去,是因就像那些个任性的四域将军一样,她也有希望朕成全她之事。”他做人是很讲求公平性的。 “总管大人希望陛下成全她何事?”皇后都在暗地里拱手将陛下让给她了,她还不知足? “面对她的后悔。” 帝国京畿外围,已遭六器将军们包围数日有余,住在京畿内靠近围京城墙附近的百姓,日前已遭皇后派人全都疏散至内城,随后一整支自地底开出的护皇大军,即在无邪的率领下,大举开至城缘,准各在这日拂晓后就开始进攻收复京畿。 “领军者是皇后?” 收到探子来报的苍壁,在听到敌将之首为何人后,莞尔地绕高了两眉。 “这么多年了,老夫几乎都忘了陛下曾经册后。”也同样深感讶异的青圭,怎么也没想到浩瀚派来夺回京城的,竟不是什么手中大将,而是长年处在墓底的后妃。 “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能有什么作为?”苍璧不以为然地扬扬掌,“况且,与她一般拥有神子血统的皇亲们,可都站在咱们这边,她以为,她能对她的亲人们下手不成?”说不定在战场上见着了她那些与她对战的亲人后,身为女人的她,恐将因旧情与妇人之仁而下不了手也说不定。 青圭摊摊两掌,对这完全陌生的女人,心底是半点谱也没有。 “这我就不知了。”现下令他最纳闷的是,并不是难得出地底之墓的无邪,而是浩瀚。他始终不明白,浩瀚是不在乎帝京被他们攻陷,还是太过有把握,所以才只派皇后来? 刺耳的号角声再次在行辕外响起,隶属于苍璧麾下的前将军,掀开行辕的帘帐拱手以报。 “启禀将军,护皇军开始夺城了,白琥将军已先行赶至北门应战。” “知道了,出战。” 苍鐾一把抓起搁放在桌上的两柄方天戟,青圭亦取来一柄如钩的弯刀,两人同时步出行辕,准备分别前往西门与东门,行辕垂帘一掀,自夜半即下起的大雪,立即扑面而来。 抬首望着漫天降下的绵绵大雪,高坐在马背上的无邪。直在心底想着,她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地面上的四季景致了。 “娘娘,白琥将军开启北门了。”策马而来的南斗,将马儿在她身旁停妥之后,示意她看向前方。 佳人的柳眉朝上扬了扬,“他居然敢开城门?”正好,省得她还要逼人开门多费她一道功夫。 “看样子,白琥将军似乎未将娘娘给看在眼底。”南斗摇摇头,很为那个没在西域死成,却在回京后头一个就碰上无邪的白琥深表同情。 “那更好,我可是求之不得。”无邪扳扳两掌,一脸等不及的模样,“命后兵与箭兵就位。除中军外,其他二军继续埋伏,准各在北城城门一破后收复其他城门。” “遵旨。”也知道她忍很久的南斗,一手扯过缰绳,策马奔向她身后的远处。 然而,就在他即将来到城内两军所埋伏之处时。一匹快马远远地朝他而来,在与他擦身而过对,他愣大眼瞧着马背上那张熟悉的脸庞。 “总管大人?”她怎么没待在坎天宫里?她来这做什么? 此时北城城门下,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踏入城门内的白琥,在见着前来迎战的竟是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无邪后,他先是错愕了一会,而后忍俊不住地仰天长笑。 “浩瀚竟派你来此?”笑过一阵后,他笑睨着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佳人。 “本宫只是来消消火气的。” 无邪甜甜一笑,扬起一指朝身后勾了勾,霎时箭尖全对准了城头六器守军的护皇军,即开始了第一波的攻势,同时阵中的盾伍亦立即举盾,反制城上的敌军反击射来的飞箭。 处在阵前的无邪,下了马后,无视于纷纷落在她四周的飞箭,赤手空拳步步走向白琥,在两柄飞箭疾射向她时,她两手同时接住箭身,用力一转身将它们射向前头的白琥,轻功甚佳的她朝上一跃,纤足只在雪地里停顿了一步,即已来到白琥的面前。 过快的轻功,与刻意身着一身雪白的衣裳,令白琥一时之间没有看清无邪的速度,当无邪口鼻中呼出白烟已扑在他的面上时,她冷不防地伸出两指重重地弹着他的鼻尖。 “你该死在西域的。这样,你就不需再死一回。” 生平不曾如此受辱的白琥,在她噙着笑意又再接来一箭打横地往他颈项戳去时,连忙举剑去挡,岂料无邪竟用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尖,用力左右地摇晃了两下后,再收手成拳一拳击向他的喉际。 当下只觉喉际似乎有什么被击碎的自琥,张大了嘴,嘶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一手抚着喉际,在下一刻,奋力扬剑阻止她再贴身欺近他。 面上始终带着婷婷笑意的无邪。在他变幻莫测的剑法下,先是朝后跃退了一步,再猛然上前一手紧握住他握剑的手,使劲往上一架,直将剑身架在他的跟眉之间。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过轻敌的白琥,隐隐在握剑的手中使上力,不想让她再次得逞,同时他挪开覆在颈间的手朝她探出一掌。 白皙的玉手接下他这一掌后。忽将手腕一绕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再将他用力地往她的方向一扯,就在他快撞上她时,无邪迅速起脚,一脚将他给踹出城门外。 踹人之余不忘夺人兵器的无邪,在他站起身前,已一剑掷向他,尖锐的剑身立即没入他的胸坎,将他钉射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本宫不都说了?你若死在西域的话,今日就不需再死第二回了。”走至城门中躲避箭雨的无邪,冷冷地再次重复。 “白琥!” 分守在其他城门外,却始终不见敌军踪影的苍璧与青圭,当他们终于察觉无邪根本就无意进攻其他三道城门,而命全军集中于一点全力进攻北门时,当下即不顾一切地赶来,可来迟一步的他们,只见多年来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僚,已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一见他两人到来,无邪往后退了数步,自她身后由箭兵掩护而至的盾兵,在苍璧扬起一掌前,已重重将无邪包围住,任无数密集朝无邪射来的兵箭齐射在盾面上。站在人群之中的无邪,慢条斯理地自身旁的盾兵身上取下他所佩带的军刀。 直至城外的箭兵攻势骤止,步兵开始大量冲向他们时,包围着她的护盾随之一开,无邪朝身后一喝,当下包括无邪在内,所有盾兵整齐蹲下,跟在后头早已架箭上弦的箭兵们,亦开始有来有往地朝敌军的步兵发箭。 不待箭兵攻声停止,无邪已高高跃起,落地之前一刀已自她的手中扔出,准确地命中苍璧左手的方天戟,这时她身后的后兵已又再起身,行伍排列成方阵,将箭兵包围在其中,开始一步步朝城外推进。 选择落地在自家手下盾上的无邪,在盾伍一出城时,即注意到苍璧与青圭联袂自左右朝她攻来,在那片刻之间。她选择了对付距她较近的苍璧,可她就顾不了另一旁手持弯刀朝她袭来的青圭。 及时赶上的一柄红剑,在青圭有机会靠近无邪之前已一剑将它击退,正忙着对苍璧手中的方天戟左躲右闪的无邪,在百忙之中见了,当下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你不待在我表哥身边来这做什么?”背对着睛谚的她。还有心情边打边问候身后的熟人。 “回娘娘,凑热闹。”即使眼前的青圭因她的出现而怒意横生,晴谚还是秉持着一贯有礼的态度。 “这儿不需你来凑热闹,回宫去!”她来了这,那么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浩瀚怎么办?她是想让她们两个分别当名义上和暗地里的未亡人吗? “恕奴婢无法办到。”再次替她挡下一刀后,晴谚一手抽出腰际的软剑缠住青圭的弯刀,再使劲一扯,当下青圭手中被迫脱手的弯刀,笔直地正插在城门之上。 “青圭,你让开!”苍壁大声一唱,笔直朝她们劈来的方天戟,登时令坚固的城墙开了道口。 整个人被他的吼声吓得面无血色的无邪,先是一手掩着胸坎,接着娇容一板,举刀更是用力地砍向苍璧。 “吓我?你居然敢吓我?你不知我天生就胆子小禁不得人吓吗?”可恶的男人,她非把他砍成七八块拿去喂鱼不可! “娘娘。”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晴谚,则是晾着白眼,适时地在她身后进谏,“奴婢建议您,在说这种话时,最好是别加倍奉还的砍回去。” “为何?”正在火气上头的无邪,头也不回地问。 “因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她的胆子小归小,但更会吓人的是她才对。 “你能不能别老开口闭口都是奴婢或娘娘的?恍愈听愈火大,无邪干脆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苍璧的身上。 “奴婢遵旨。”以手中的红剑硬是将手无寸铁的青圭逼至城角时,晴谚很干脆地应了应。 以眼角余光瞥见青圭战况的无邪,抬起玉手朝身后一扬,睛谚立即跃离青圭的面前,适时避过下一波箭雨的攻击。 在晴谚跃至她的身旁后,打着打著有些分心的无邪,愈看晴谚突然拿出挂在腰际上的那块腰牌愈是觉得眼熟。 “那是什么?” “陛下赐给我的免死金牌,在拿出它后,我即可畅所欲言。”两剑同时出手的晴谚,手中的软剑在找着了空隙后,一把缠住了苍璧的左臂,未料苍璧却以方天戟一戟将它砍断。 “他连这玩意都给你?”忙着上去补上一刀的无邪,在砍下了苍璧一截衣袖后,瞪大眼间着晴谚。 “是他硬塞给我的。”她颇为不甘愿地撇撇嘴,掩护性地替无邪挡住朝她而来的方天戟,再用断了一半的软剑扫向苍璧的腹部。 同时要对付两个女人,又要听她们闲话家常的苍璧,终于忍无可忍地朝她俩大吼。 “你们两个究竟聊够了没有?” 一刀一剑同时朝他砍过去。 “闭嘴!”女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男人插嘴了? 满腹怒火无处泄的苍壁,在被她俩一吼之后,气急败坏地将矛头全都对准了无邪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无邪面色登时一改,一旁的晴谚见了,很有自知之明地迅速离开无邪的身边。 将手中之刀爽快地一把扔向身后弃之不顾后。无邪冷冷一笑,以最快的轻功来到苍璧的面前,朝他击出力震山河的一掌,苍鐾想也不想地就迎掌而接,但在接下这一掌后,他却没法应付接下来那看似无处不在,排山倒海朝他而来的更多掌势。 “这叫佛印。”难得使出看家本领的无邪,不可一世地低视着雪地上的苍璧,“你开悟了没有?” 中了十来掌,倒卧在雪地上的苍璧,侧着脸,仍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不可能……”她怎会……怎会黄琮的独门绝招?黄琮就连夜色也没有传授过这一招。 “谁有工夫理会你可不可能?”娇颜一转,无邪改而把心思摆在城内城外两军的攻防战上。 早已先她一步加入战局的晴谚,在跃至城上铲除敌军的箭兵时,远远地,即听见在城下朝敌军步兵开杀的无邪的大喊。 “晴谚!你究竟打算拿我表哥怎么办?” “我要他……”百般忙碌的晴谚,在闪过近距离朝她射来的一箭后随口说道。 “你说什么?”站在城下的她没听清楚。 “我说,我要吃掉他!”响亮到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应答声,当下令每个人都愕然地垂下了下巴。 “……”哑口无言的无邪,再次发现,这是她这辈子第二回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高站在城上的晴谚,在让护皇军的步兵登上城上之后,正打算下城的她,眼尖地瞧见了一匹自北而来的快马,并在它接近时看清了座上之人。 “娘娘,力士到了!”她大声朝下提醒着无邪,并在下一刻跃下高耸的城墙。 以逃命之姿奋力逃回京的力士,在无邪命埋伏的两军全面如城,转而开始包围起京城替他开道之下,即使连着数日下来已是疲惫不堪。他仍是一鼓作气冲向北城城口。 座下受不了如此折腾的马儿,日中涎着白沫,在冲入城口时两脚朝前一跪,猛然朝前大大颓倒,晴谚眼明手快地一手拎住力士的衣领,适时地将差点飞出去的力士给拖回她的面前。 “东西到手了没有?”也不等手中的男人回过神,她忙不迭地问。 “回……回总管,拿到了……”四肢已经有点不太听从使唤的力士,直朝她点着头。 “那就快将东西送至陛下的手里。” “但他……”频喘着大气的力士,满面惊惧地看向身后。 “谁?” 多日来,宛如噩梦般的箭啸声,再次自远处传抵力士的耳里,力士当下面色一白,而听出这是什么声音的晴谚,随即以两掌将力士震至城内远处,再不要命地转身冲向无邪,一手揽住她的腰后使劲地将她拖往旁处避箭。 一柄箭从天而降,坠地时即毁了一大片城墙的飞箭,令初初落地的雪花,再次飞扬而起。 “总管大人!”已在城内的力士,在换过马后,不遗余力地期她大嚷,“日月二相就紧追在西凉王的后头!” “知道了,你先进宫!”睛谚朝他点头示意后,转身试着想挝走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的无邪,“娘娘,他是天孙,您最好是避一避。” “避?”无邪缓缓拨开她的手,“我等这日可是等很久了。” 达达的马蹄声,在来至城外时逐渐幔了下来,高坐在马背上的丽泽,在见着了站在城门外迎接他的人是谁后,微微一晒。 “嫂子,别来无恙。” 无邪柔柔朝他轻笑,“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你。 “嫂子找我有事?”发觉城门下全是护皇军之后。有了破城准备的丽泽,慢条斯理地步步踱向她。 她的语气更是甜蜜到不行,直令城外一班她手底下的护皇军,个个因此大大打起冷颤。 “我说过,我会以牙还牙的。”上回她就对他说过,要嘛,就杀死她并确保她不会活过来。不然,她绝对会加倍奉还,今儿个她就言而有信给他看! 深知无邪的性子有多记恨的晴谚,在听完她的话后,深感无奈地一手掩上脸。 唉…… 素来安静的坎天宫,在浩瀚下了朝返回宫中之后,忽然响起阵阵宫人们的惊呼声,浩瀚侧耳细听,是匹快马的马蹄声,这令原本还怕被丽泽抢先一步的他,这下总算是放下心来。 “陛下!”将马儿扔在院中的力士,不经通报,穿过重重的宫苑。最后来到浩瀚的御书房之外。 亲自为他开门的浩瀚,在他累得都快跪下去时,站在门内朝他勾勾指示意他入内。 “丽泽到了?” “回陛下……到了。”力士边说边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跟在浩瀚的后头,一迳往书房内的深处走,“跟下娘娘与二相将他拦在京外。” “他们拦不住的。”自书房书架上取来一只木盒后,他朝力士伸出一掌,“东西拿来。” 力士忙不迭地掏出藏放在胸前,一路保护着它返京的木盒,浩瀚一将它接过,即转身离开书房,来到后头的一座赏景的小花园里。他先是抬首看着天际一会,再以袖拂去园中石桌上堆积的厚雪,分别自两只木盒里取出六块石片。 “陛下,您想要做什么?”力士看得一头雾水,始终不知为何这些石片,浩瀚要抢,丽泽也要抢。 浩瀚轻声笑问:“你可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就靠这些玩意?”力士纳闷地指了指。 “正是。”在把话说完后,他开始动手拼凑起石片。 六块当年众神用来制衡人间神人,至今已遭分离数百年的石片,在浩瀚修长的指尖下,缓缓再次聚拢,在浩瀚轻轻推上最后一片石片后,完美地将它们镶嵌成一片小小的国度。 仍旧看不出就算拼齐了石片,前后有何不同的力士,在浩瀚抬首看向天际时,也同样仰起颈子,而后他愕然地看着方才还密云遍布,不断下着大雪的天际,此时已是澄静无云、雪踪不再的天际。在那过于清澈的天际里,座座那日又再飞上空中飘浮着的仙山,此刻看来再清楚不过。 同一时刻,远在城门外,也见着天际间景象的众人,愕然之余,大地猛然剧烈颤动,令每个人都几乎站不稳脚,更多当年掉落在人间,或是残留在人间的仙山,不过许久,它们一一冉冉向上浮升,一座座地开始飞向天际那些似正在等待着它们的仙山。 当下只觉得一股深不见底的神力,源源不绝地自身子里涌上的丽泽,突然力气暴增,令原本尚可勉强拦住他的无邪,在瞧见了他的异状之后,怔然地退后了两步。 就像是换过一个人的丽泽,两眼充满血丝,他转首朝无邪咧嘴一笑,不待无邪反应过来,以比先前快上十倍的速度朝无邪探出一掌,勉强想用两手去接掌的无邪,在掌心碰触到他的之前,已被晴谚一掌推开。失去目标的掌势,笔直地袭在城墙的墙面上,无邪心惊地瞧着整座轰然垮下的北门。 丽泽凶猛地转过头,眯细了眼瞧着坏了他好事的晴谚。 “我老早就觉得你很碍眼了。”老是阴魂不散地在浩瀚的身边跟上跟下,浩瀚不厌有她作伴,他可是见她一回就厌一回。 这才宛若大梦初醒的无邪,浑身泛过阵阵止不住的战栗,在丽泽掌势再起澍,她忍不住大叫。 “晴谚!” 躲不过掌风,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的晴谚,在那一掌下,整个人被击退直撞至墙面上,两手紧握着剑柄与剑尖抵挡掌势的她,当下整个人身陷在墙面里。 就在受不住剧痛的晴谚就快昏过去之时,记忆中那其她来不及救起的纤影,翩然来到她的面前,她登时用力睁开双眼,一手抹去嘴角的血丝,再奋力离开身后的墙面。 “我绝不会再失职……”恍气息虽是大乱,她仍是义无反顾举剑快速朝丽泽冲过去,“这一回,我说什么都会保住她!” “就凭你这个凡人?”丽泽边问边再赏她一掌。 “不要——” 无邪惊惧的叫声,此刻在晴谚的耳里听来,与当年池畔时所发出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晴谚在轻功飞快的无邪来到她身旁时,探出两掌施力将欲救她的无邪震走,她回身扬起红剑,但已到的掌势不但令她手中的红剑应声全碎,中了一掌的她亦被高高抛起震飞了老远。 两臂往前一探,适时地捞住自天上落下来的身子后,日行者不禁打心底感激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好险、好险,接得刚刚好。”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他的项上人头又要不保了。 眼见睛谚为保护她却被丽泽伤成那般,无邪忿忿地回过头,才想找丽泽算帐,月渡者的身子已挡在无邪的面前,吃力地代她接下一掌,而后止不住退势的月渡者,还因此撞上了身后的无邪。 “再这样下去,我的两臂肯定要全废……”没想到丽泽的神力远比先前的还要来得厉害的月渡者,直喘着气在嘴边咕哝。 负气的无邪才想走出月渡者的身后,月渡者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怎么也不肯让她单独去面对丽泽,此时丽泽遥望了顶上的仙山一眼!转身将衣袖一拂。 “哼,没空同你们多罗唆!” “你别想走!” 用力推开月渡者后,无邪不顾一切地朝他使出佛印,然而那般密集的掌势中,却是一掌也未中丽泽,下一刻,宛若生了翅的丽泽,起身一跃,以极决的轻功冲入城内。 与浩瀚站在花园中的力士,眼看着天上的仙山愈聚愈多。就像是天上所有的神人都回到人间顶上时,边擦着冷汗边问那动也不动的浩瀚。 “陛……陛下?” 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浩瀚,在仙山全数飞上天顶后,总算是开了口。 “这座人间不需要神,咱们需要的,只是自己。” 在力士讶异的日光下,浩瀚举起一拳重重落下,一拳击碎所有辛苦搜集而来的石片—登时,自天际上传来宛如落雷的刺耳声响,令力士忍不住紧掩住双耳。 亲手毁了所有石片的浩瀚。满意地再次看向天际,此时,天顶上,那些原先像是恢复了百年前光景的仙山,在浩瀚的目光下,开始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愈飞愈远,逐渐升上更远的天际,直至它们变成天上的几抹黑点,再看不见它们。 以无人可阻之势闯进皇城内,眼看就要进入坎天宫的丽泽,走至一半,身子突然大大地颤了颤,在他身子里所有的神力,就像东去的流水般,毫无预警地正快速地消逝着,他忙凝神聚气想强行挽回,却怎么也无法将之留住。 过了好一会儿,如同被抽光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般。豆大的汗珠自他的两际不断落下,他一掌按在廊柱上喘着气,抬首一看,却惊见天际的仙山皆已不覆存在。 “浩瀚……”他忍不住握拳低吼。 在这同一时刻,目睹了天上之景的,并不是只有丽泽而已,天宫、地藏、海道的神子们,亦全都见着了天上的异象。 湛蓝如海的穹苍里,众神最后一点留在人间的骨血,逐渐远逸,如同当年放弃了神人与神子们的众神,永远地消失在天际。 坐在园中瞧着桌面上,遭一拳重击之后即破碎的石片的浩瀚,在身旁的力士与北斗突然拿起刀剑后,知道他等待的来者已到时,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回首看向许久不见的亲兄弟。 “你来晚了一步。”在他已毁去人间所有神人的神力后!眼下的这个丽泽,再无法令他感到恐惧。 “就算失去神力,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已经接受失去神力这事实的丽泽,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听完了他的话,北斗与力士连忙来到浩瀚的面前为他挡住。 并不为自己性命安危担忧的浩瀚,透过前头的两人,轻声地问向丽泽。 “你可知,在你与临渊之间,破绽最大的是你?”一个事事都太在乎,一个事事都不在乎,这两者之间,他头一个怀疑的,当然是后者。 “我?”他还以为他演得比那个假过头的临渊来得好。 “其实,自小你那无视于一切的目光,与事事皆漠不关心的态度!就让朕有所疑惑了。” “是吗?” “打小到大,朕一直在想,为何身为帝国王爷的你,无论是国事甚至是自家兄弟,你皆不放在眼底?你就只是我行我素地过着你想过的人生。”浩瀚一一详析给他昕,“有时,你看待一切的模样,会带着睥睨的神态,有时,在你见着了对凡人来说,不过只是件平凡无奇的小事,你的脸庞上却会出现你极力想隐藏的新鲜与好奇。有太多太多矛盾躲藏你的面具之下,虽然说!你也总是隐藏得很好,可朕仍是看见了。” 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 自认将自己掩藏得很完美的丽泽,压根就不信单凭那些小小的举动,他就能找出一个神人,而他更不信,扮人扮得甚好的他,究竟是哪露出过破绽了? “你是何时发现我是天孙的?” 浩瀚扬起一指,“自你府中养了那只叫凤凰的神鸟起。” 面上有阵错愕的丽泽,在他甚为笃定的目光下,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像的,掩藏得那么完美。 也不管丽泽的神色渐渐变了,浩瀚依旧打算就在今日,把那些藏在他心底的,一次全都说完。 “那年谕鸟来谕,谕鸟拚死也要来到你的面前,并在死前直望着你!极力想开口对你说出神谕时,朕就笃定,朕已找着朕想找的神人了。也是自那时起,朕就将那些关于你从不愿让人知情的一面全都给瞧清了。” “你不该看得太清楚,也不该心思那么细的。”丽泽朝他狠狠眯细了眼,“你可知道,这是会要人命的?” “朕当然知道。”浩瀚还反过来替他温习,“这些年来,你不都一直告诉朕,你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朕?” 丽泽不以为然地指着护在他身前的北斗与力士。 “你不会以为,凭他二人,就能拦得住我吧?” 浩瀚只是淡淡提醒他,“丽泽,你该知道,在失了神力之后,你已与凡人无异。” “但至少我可杀了你。”就算是没有了至高无上的神力,他这一身的武艺,除非是夜色,否则放眼帝国,恐还无人能及。 “百年前,杀你的并不是朕。”浩瀚在丽泽扬剑朝他冲来,站在浩瀚面前的力士,迅即扬起一柄缨枪去拦时,缓缓在后头说出实情。 “但他同样也是皇帝!”一个神死在一个人的手上,这等奇耻大辱,教他怎忍得下去? 一掌将力士震飞了老远,丽泽转过头,再次走向浩瀚,手持一柄长剑的北斗,立即补上位置。 “因此朕就得来背他的罪?”浩潮在他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时,站在后头自问自答,“不,你找上朕并不是为了这理由。” “当然是这个理由!”火大地一掌握住剑柄,一把抢过北斗手上的长剑后,丽泽将长剑扭成麻花状,忿忿不平地将它对准了浩瀚的面门扔了过去。 然而浩瀚就只是站在原地,连躲也不躲,眼看那剑就要撞上他了,拚了老命的北斗,赶在它碰到浩瀚之前将它拦下。将这些看在眼底的丽泽,从怀疑变成了笃定,最后变成了轻屑。 他不屑地眯细了眼,“原先,我以为你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你是什么都不会。” “他只要会治国就成了,其他的额外事,有我们这些人挡在他面前就已足够,他不需事事无所不能!”代人回话的无邪,自天而降地落在丽泽的身边,在丽泽一掌袭向她时,她突然施以极快的轻功远离丽泽的跟前,来到浩瀚的面前。 上上下下地瞧了浩瀚一会,在确定他并未因此而掉了一发一毫后,无邪这才安心地吁口气,紧接着,她偏过芳颊,与刚好赶到的月渡者同时起身跃至园里的中心,两人各探出一掌接住丽泽又是对准了浩瀚而去的两掌。 再次落得一身清闲无事可做的浩瀚,在园子里的人们正忙着时,一手抚着下颔,边踱着步子边继续方才未对丽泽说完的话。 “朕在猜,百年前你之所以会战死,一来,那是因为你也想成为人,想一尝当个人的滋味;二来,是因你想追上女娲。可当你成为人之后,你却觉得,人间的种种也不过尔尔,而转世后的女娲,亦不再是当年的女娲,因此你需要个新的寄托,或是一个可以超越的目标,因此,你挑上了朕。” “你能不能叫陛下别再继续惹毛他了?”浩瀚每说一个句,丽泽的掌劲也就益加凶猛!这让一路上已快把半条命豁出去的月渡者。实在是很想去堵上浩瀚的嘴,要他别再这么折腾他们了。 “嘴是长在他的脸上,有法子的话你就去啊!”无邪伸出两拳,以两拳及时架住丽泽腾身而上,迅即又重重坠落朝她击下的一拳。 “或许在你的心底,你仍旧认为你是个神人,但你不知,这些年来,你早已成为了一个与我们相同的凡人。”浩瀚完全没把眼前的交战看在眼里,只是迳自地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想法说出口。“在人间,你享受着当神人时无法享受的种种欢乐与无趣,以及当人的自私,可是,在你的心底!你仍抛不开身为神人的优越感与骄傲,说起来,在某方面,你与阿尔泰很像。” “难怪北海会看上你……”丽泽扬起唇角,不得不佩服起他那有着过人之处的眼光,“你将不该看见的,看得太过清楚了。” 浩瀚偏着头问:“因此你容不下朕?” “我只是要你的性命而已!”他冷冷咧笑!转身就再一拳将月渡者给揍得飞撞上花园的栏杆。 “难道杀了朕,你就能成为朕吗?”浩瀚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当下面色骤变的丽泽,更是想要尽快解决手边的无邪,以阻止浩瀚说出他更多的心事。 “杀女娲之人,也不是朕。”浩瀚将他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心事摊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