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该不会……”愈想就觉得眼下情势愈糟的金刚,欲言又止地开口,力士即截断他的话。 “他会。”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与丽泽善了的,猜都不用猜。 “可是西凉王……”金刚的两眉几乎连成一线。 “王爷才不会管那么多。”先且别说丽泽背叛陛下之事,单就飞帘一事好了,他就料定破浪准不会再继续安分守已下去。 “力士。” 同样也窝在帐内好些天的月渡者,在他俩小声地站在帐外交头接耳时,站在远处朝他勾了勾指。 扔下金刚的力士,走上前听了她在他耳边说的话不久,面色随即一改。 “遵命。” “真要这么做?”整装完毕的日行者,在力士衔命而去时,走至她的身旁问,“你确定破浪撑得住吗?” “撑得住。”她很有信心。 “但丽泽他是……”日行者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不妥。 月渡者凉凉地瞥他一眼。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要脑袋?”陛下都派人来这警告他俩了,要是再拿不到浩瀚所要的东西,只怕他俩的人头再搁也没法在他们的颈上搁太久。 “……好吧。”日行者摸摸脖子,很哀怨地垂下一张脸。 “金刚。”月渡者再把另一人叫来,“待会去告诉王爷,大军已各齐,随时都可准备迎战。” 金刚愣了愣,“迎战?” “探子来报,天宫已在整军准备出三山山口了,而这一回,出战的可不只是风破晓和天涯面已,丽泽还是天宫之军的主帅。”她边说边扬起衣袍,“代我转告王爷,我俩奉命去取陛下所要的东西了,无论如何,他最好是能撑到我俩回来。” 当下只觉得五雷轰顶的金刚,就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处,看着不负责任地把话说完后,他俩就攀上马背随即离开大军营地的背影。 丽泽,亲自率兵来了? 这两个日月二相……什么时候不好走,偏偏挑在这当头落跑?他们不留下来替破浪挡掌,还有谁能挡得住丽泽?他们是以为单凭破浪一人就能拖住丽泽吗? 一头冷汗的金刚,在看不见他俩远去的身影时,深皱着两眉,缓缓回首看向身后主帅的营帐。 不似外头那般天候寒冷,营帐内,暖气融融的,安静的帐内,只听得见炭火在炉里燃烧的声响,若是不靠近细听,恐就听不见飞帘过于轻浅的喘息声。 自她受伤以来,一直都坐在榻旁守着她的破浪,伸出一手。以指尖轻柔地细抚着她面上每一寸他所熟悉的轮廓。聆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又心急又难过的他一直在想,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拥进怀里,将自己的力量分给她,或是让她身上所有的疼,都由他来代她受。 那日当她自高处摔下来时。他原以为,在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也因此而摔碎了,她不会知道,在他亲自将她自土堆残砖里挖出时,那时他的手抖颤得有多么厉害,她更不会知道,在她只瞧了他一眼,也不让他安下心,就吐血在他怀中昏厥时,一颗心遭到鞭笞的感觉,是有多悔多痛。 军医说。她在摔下来时,摔断了三四根胸骨,除了这外,其他只是些小外伤,并不会致命。可每日坐在她身畔,看她就连喘口气都疼得几乎快流出泪,偏偏她又倔着性子不肯哭出来的模样,就让他怎么也无法忍下去。 徘徊在她面上的掌指,虽是轻柔,但仍是扰醒了飞帘。她睁开眼睫,海蓝色的眼瞳,在他的面上,再次找着了这几日总会出现的不舍,她轻轻侧过面颊,合上眼将面颊贴靠在他的掌心上。气若游丝的她小声地说着,“我喜欢你的高傲、你的自私、你的任性,就是不喜欢你的难过……” “我早告诉过你别胡来。”又怒又心疼的破浪,开口就是对她的数落。 她微扬起唇角,“若这是为了和你在—起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付得心甘情愿。” “不许再有下回,若有下回——一在她因挪动身子而又疼得蹙眉对,他忍抑地低压了音量向她警告。 “我喜欢你的这种威胁。”飞帘漾出多日来难得的笑靥,海蓝色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为她写满焦急与心疼的脸庞。 破浪忍不住张大了眼,贪婪地想将她这得来不易的笑容再多留一会,可下一刻,面上失了笑意的她,却将两眼看向他方,眼底隐隐藏着泪。 “飞帘?” 喉际哽涩得难过的她,只是不断眨眼想将叛逃而出的眼泪关回眼眶里。 “是哪疼、哪不适吗?”不敢随意挪动她的身子,心急的破浪只好以两跟四下检查着她。 “我想念迷海……”她闭上眼,不愿承认,在这最脆弱和无力抵抗的时刻,竟是她要对自己最诚实的片刻。 自离开迷海后,她一直都在反覆反覆地说服自己,对于海道,她没有片点留恋。在破浪以强横的姿态走避她的生命里后,她已经有了另一座海洋,除了破浪外,她再也不需要其他人,她也不再去回想起以往她神女的身分。在破浪的羽翼下,就算是成了神子眼中的叛徒也好,她都不在乎,也不会去在乎。 可是她却忽略了思念。 在与云神交手时,以往在她仍是神女时候的一切,蹑着脚尖,趁她不意时,轻轻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心头,提醒着她曾经不得抛下的过往…… 其实她是很想念海道的,偶尔夜半在破浪的臂弯里醒来,突然来袭的庞大思念,会令她不得不抱紧破浪的身躯,好设法去抵挡一些,可是,她还是无法否认,她想念迷海的万顷碧波、她想念观澜关心她的眼神,她想念那处自小生长到大的岛屿,和那总是吹拂起殿中纱帘的徐徐海风。 虽然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回去了…… “我给你的,不够吗?”破浪握紧了拳,哑声地问。 “太够了……”她乏力地拉住他的衣袖,微弱能力道,像是想要永远留住他。 “王爷。” 很不会挑时候的金刚,怯怯地站在帐门外轻唤。 “何事?” “天宫即将出兵了,西凉王是主帅。”没胆进去里头的金刚,硬着头皮继续转达军情。 破浪的面色当下变得阴沉无比,他霍然坐直了身子。 “日月二相呢?” “二相奉陛下之命先行离营去办事了。”的两指,但却怎么也扳不开,气急败坏的他,在她迟迟不肯松手时,面部因此而逐渐涨紫。他忍不住大声抗议,“我只是来帮你换药!”现下是怎样?好人做不得吗?他这辈子没做过啥好人,头一回扮,就落得如‘此下场,早知道他就不管那只不肖鸟拜托了他啥事,安安分分窝在老窝里算了! “你是何人?”还是没打算放开他的夜色,一手抚着仍在作疼的腹间,缓缓自简陋的床榻上坐起。“那只不肖鸟的师父……”已经被掐得快断气的宫垣,赶在被掐死之前朝她大叫,“放开手啦!你是真想掐死我不成?” “宫垣?”夜色讶异地轻轻松开两指。 “咳咳咳……”重获自由的他,辛苦地蹲在她面前咳得昏天暗地。 “你是孔雀的师父?”她仍是有些不信,“那个败给了解神一辈子的宫垣?” 不是听说他厌恶女人、且看她很不顺眼吗?他怎会没事跑来救她? “……后面那句你可以省了。”两道记恨的目光,当下自底下朝她狠狠杀去。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救我,但,谢了。”下榻穿好鞋后,夜色一手按着腹部,另一手自近处的木桌上取来她的一双弯刀。 完全不觉得有被感激的宫垣,在好不容易顺过气时,忙不迭地来到她的面前抬起一掌栏下她。 “慢着。” “你碍着了我的路。”夜色神色淡漠地道。 “女人,你以为凭你这副德行能上哪去?”宫垣泼冷水地一手指向她那被桶过一刀的腹部,“你要知道,这伤虽是未伤及要害,但解神给你的这一刀也已经很够瞧的了。”换作常人早就投胎去了,她没死算是她命大,她还想拎着两把刀上哪? 再去同解神互砍一回不成? “让路。”“你这女人是耳背还是听不懂人话?”-条条青筋开始不受克制地在他额上浮起,“给我听清楚,光是为了救你,我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少给我再找麻烦!”“谁要你多管闲事?”佳人的秀目朝他淡淡一扫,说得很不客气。 “你……”心火立即被点燃的他,张牙舞爪地蹬着眼前这个只撂过一句谢字,却完全不知恩也不图报的女人。 “我再说一次,让路。”不想留在这同他浪费时间的夜色,将一刀系在腰际后,缓缓握紧了另一刀。 “我……”他深吸了口气,硬是把这股子闷气往腹里吞,“我忍!”跟个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女人动手。他老人家还不屑! “主子!”自屋外推门入内的喜天,在见自倒下后就没醒来的夜色,不但已经醒来,且还拎着弯刀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她忍不住被吓白了一张脸。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主子,你……你先躺回去……”喜天忙将手中熬好的伤药搁在桌上,小心地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回榻上。“解神人呢?他死了吗?”面容苍白的夜色一手拉往她,很执着地要先得到这个答案。 喜天缓缓摇首,“解神与主子一般,皆受了重创。” 他没死…… 松手放开了喜天后,夜色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伤处,怎么也不明白,为何那日解神给她的那一刀,所刺的并不是她的要害。 是解神失手吗?还是解神刻意放她一条生路?不,这不可能。因为,在黄琮死后、在她亲手杀了截空之后,对她毫不留情,使出浑身解数的解神,明明就是很想杀了她不是吗?脑海中徘徊不去的疑问,像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愈是深思,就愈是搅乱一池春水,这令她不得不甩去那些关于私人的恩怨,重新戴上理智的面具。 “战况如何?”眼下两军皆按兵不动。“自她与解神双双倒下后;两军阵营不约而同退至所属地域,静候下一战的来临。 夜色霍然站起,“出兵,” “什么?”喜天担心地看着似有些站不稳的她,“主子,你的伤……” 她紧咬着牙关,硬是将腹部的刺痛压下。 “我得抢在他前头出兵……”若是她不把握这机会。只怕解神也会紧紧捉住这机会。“主子。你的伤势不轻,还是多休养几日再——”喜天不断朝她摇首。 却冷不防地被她一手捉住衣领。 “我不能败给他。”目光炯炯的夜色,眼底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有一下没一下的掌声,自她俩的身旁缓缓传来,她俩瞥过眼,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局外人。 “啧,老是败在解神那家伙手下,也挺无趣的……”很欣赏她的固执的宫垣,朝她扳了扳两掌,“虽然我也很不情愿,不过,你就将就点配合一下吧。” 下一刻,夜色立即推开喜天,扬起一刀挡下朝她探来的一掌,宫垣脚下一转,趁她因伤势还不能完全自由行动时,动作快速地来到她的身后,一手扯过她衣后领,在将她拉回榻上坐着的同时,顺道点了她的穴不再任她乱动。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心火暗生的夜色,直瞪着他脸上那副摆明了别有所图的模样。他壤坏地咧齿而笑,“不做什么,我只是乐得很,所以想继续看戏。” “看戏?”你可别以为本山人天生就热血心肠,故才大发善心。或是吃饱了太撑了才去救你,我是为了那只臭鸟。“宫垣蹲在她的面前,一手撑着脸颊笑给她看,”看在我救你的份上,你可千万别输给你那个前任师父,不然的话,我可是会很遗憾的。“嘿嘿,师父输、徒弟也输,这都没关系,现下他只要等着这对老仇家师徒相残。然后再来捡便宜就成了。她冷冷地道:”我会杀了那个多事的孔雀。“ “那正好!记得到时帮我多砍那个不肖徒两刀。”宫垣菲但不阻止她,反而还很愉快地鼓励她。 “……”真的接不下去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师徒关系? 同一对刻,远在迷陀域的另一端,同样也受了重伤的解神,在清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也与夜色一般。就是急着想要快点赶回战场,以免被夜色占了先机。 “师父……”也受了不少伤的旬空,在他一而再地想下榻,却总是力不从心时,忍不住上前将他扶躺回去,但却遭解神一掌挥开。 “师父,您还不能起身。”不畏厉色的旬空。依旧不死心地按着他。 解神微喘着气,“她不会错过这机会的……”师徒多年,他太过了解夜色的性子了。 “夜色受了您一刀,相信她也无法在近期——”旬空还想劝他,却遭他狠狠一瞪。 “不,她定会赶在为师的前头。” 无言以对的旬空,在他又试着想要起身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师父,夜色她……她无意杀您。”在他见到解神的伤口时,他就已明白这点,因为,夜色真要杀解神的话,其实是可以一刀就解决解神的,她根本就不需如此手下留情。 一掌抚在胸腹间的解神,在明白了自己的伤势后,丝丝讶然自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他顿了顿,在旬空带着悲伤的目光下,眼中缓缓替换上无法回头的杀意。 “但,为师要杀她。” 天宫 当风破晓与天涯在天孙的令下,率大军重出天宫三山时。被留下来负责守城的霓裳与海角,两人站在织女城城门处,静看着一批批的军员,脚步整齐划一地朝山脚走去。 直到天宫所有的兵力已离开三山后,这些日子来总是沉默得很的霓裳,忍不住叹了口气。 “霓裳?” “这样真的好吗?”她愈想就愈替仍在神宫里躺着的云岌感到心酸,“我们所等待的天孙,为何要回到人间?天宫对丽泽而言,究竟是什么?” 自丽泽出现后,在全天宫都不能接受丽泽是天孙这事实时,头一个下跪对丽泽效忠的,是云笈;当天宫有难,而丽泽却视若无睹时,出手捍卫天宫的,亦是云笈,可瞧瞧,云笈落得了什么下场? 她从不怀疑丽泽的能耐,只是,无论她再如何说服自己,她就是不能接受他的所作所为。 在天宫所有神子的心中。天孙不该是这样的,也许是凤凰烙在他们心坎上的影子始终都未消去,故而他们才会希望丽泽也能似风凰一般,深爱天宫也努力地保护着他们。可那日她也亲耳听见了。丽泽只当这是他与浩瀚之间的私事,在他的眼中,或许,天宫就只是他用来…… 海角揉揉她的发安慰,“也许,这一回,天孙会领着城主他们先破帝国守在北域之军,再进军中土。” “这是两回事。”她皱眉地直摇首,“那日他是如何对待云笈的,你也亲眼瞧见了。若不是那时有你拦着我,说不定,我会和云笈一样也挨上他一掌。” “或许……我们只是还不够了解他。”强迫自己接受事实许久的海角,也只能这般哄哄自己。好让自己在失望之余。不会落得了个太伤心的下场。 “别再骗自己了。”心思剔透的霓裳,很清楚他跟每个人一样都在忍,“我知道你和云笈一样,都很想念风凰。” 就算再如何想念,他终究还是走了…… 回想起风凰是如何死在他怀中,和在烈火中化身为神鸟高飞远逸,海角在万般不舍之余,也只能替总是想要回家的凤凰感到庆幸。只是在丽泽出现的这些日子来,他却格外想念凤凰。 他最无法忘记的是,凤凰总是在他们每个人最需要有人来帮一把时,适时地出手相助,整个人就像个温暖发光体的凤凰,照亮了所有的人,也温暖了他们的心,可在丽泽身上,除了冷漠与无情之外,他什么都找不到。 那日在丽泽一掌击倒云笈后,他很想问问天宫的神子们。即使天孙是丽泽这般,他们还是愿为天孙而死、为天孙而战吗?天宫,真有这么需要丽泽这个天孙吗? “若是可以,我真想用丽泽换回风凰……”霓裳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侧首靠在海角的肩上。 一道语调甚是愉悦的女声,在她的话落后,远远地自蜿蜒的山道上传来。 “我俩会很乐意实现你的心愿的!” 完全没有察觉来者是在何时逼至近处的海角,忙不迭地一手将霓裳护在身援,并拿下背后的大弓,在弓弦上同时搭上两柄箭瞄准前方。 “你们是谁?”当一男一女走至他们面前不远处时。也取下金鞭的霓裳站在海角的身后问。 “帝国日月二相。”刻意挑在丽泽出门不在家,跑来这闯空门的月渡者,大大方方地报上他俩的名号。 什么? 霓裳怎也没想到,这两人竟敢就这般大剌刺地走进天宫的大门,不带任何兵员,只带了个看似随从的男子,彷佛根本就没将他们给看在眼底。 “你先上神宫,他们就交给我。”月渡者朝身边的日行者使了个眼色。 他不平地低叫,“由我先去?”那里头有着一尊曾害他们吃尽苦头的云神哪。 “你还是不是男人?”她以一记冷眼扫向罗哩叭唆的同僚。 日行者一脸哀怨,“每回苦差都由我来办……”到底是谁规定身为男人就得任劳任怨的? 海角在日行者把话说完就挪动脚步时,立即松弦朝他射出两箭,忙着去爬山好上神宫的日行者,看也没看地转身侧伸出一掌,出手如闪电地先后接住两柄箭,再顺手将两箭甩掷回去,登时,两箭笔直地定射在海角的跟前,阻止海角再往前一步。 也忙着想拦下日行者的霓裳,边跑边挥出手中的金鞭,负责断后的月渡者稍稍移动了脚步,下一刻即以一手紧捉住金鞭,动作之快,就连海角也看不出她是怎么移动的。 “我们的目标只是石片,因此,我并不希望你们白白把命葬在我手上。”她边说边以另一手握住金鞭的鞭身,两掌轻轻一拉,金鞭随即应声而断。 眼底闪烁着惊慌的霓裳,忙转首看向远处的山门,然而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的月渡者,只是抬起一指缓缓朝她摇了摇。 “不用看了,眼下,没人能赶回来保住石片。”等了那么久,他们就是刻意挑丽泽不在家时才来抢东西的,不然他们哪敢向天借胆跑来这行抢? “海角,你设法拦住她。”霓裳压低了音量在他身后说着,打算走另一条山道,好赶在日行者之前先进神宫叫云笈极去避难。 耳尖的月渡者笑了笑,在海角又是两柄箭飞快射出时,她两手分别捉住一箭。 扬高两手朝两个不同的力向一掷,他俩就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两箭顿对分插在他俩的肩头上。 “小姐……”。一手折断肩上的箭后,海角心疼地将被射倒在地的霓裳揽进怀里,并在她咬牙忍着疼耐,一鼓作气拔出她肩上的长箭。 “我的下马威,就到此为止。”月渡者投扳两掌,“若你俩不想死,那就识相的待在原地不许跟过来,否则,你们就得做对短命鸳鸯了。” 听了她的话后,又痛又急的霓裳,忙抬首看向山顶上的神殿。 “云笈……” 位于山顶,云雾缭绕的神宫,此时神宫每一殿的大门,一一遭人一掌轰开,当殿外护宫的武将一一遭人摆平、殿中的宫女们纷纷四处窜逃对,背上伤势未愈的云笈,只是动也不动地端坐在大殿之上。 当最后一扇殿门被目行者一掌震开时,云笈缓缓站起身,高站在阶上俯视着独自踏入殿中的他。 “你是帝国的人。” “石片可在你手上?”不想罗唆的日行者,在知道找对了人后,开口就直问重点。 云笈的回答是朝他扬起一袖,自她掌心中释放出最强烈的冰雪。 “你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日行者忙运气抵挡,但冰冷入骨的寒意。仍是令毡的身子禁不住开始大大打起哆嗉。 她边说边加上一掌,“这是凤凰的石片,不是你们帝国的!” 扑面吹袭而来的暴雪,在日行者能够闪避之前,迅即冰冻住他的身子,令他动弹不得地被冻站在原地。极度寒冷中,他试着想拙出腰际上的佩剑,但手指却不昕使唤,在云笈兀自加强了力量后,下一刻,他的十只手指也结冻上一层敲打不入的白霜。 体温骤失,光靠内力再挺也不知还能挺多久的日行者,在心底开始埋怨起那个动作慢吞吞的月渡者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宛如天籁般地突然出现在云笈的身后。 “丽泽值得你为他如此卖命吗?” 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何时多站了个人的云笈,方一回首,月渡者立即一手拔下云笈头上的金簪,一簪直刺入她的左胸里。 “这是你的选择。”轻轻推开她后,月渡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双手不再使出冰雪的她。 云笈低首看着自己的胸口,“我……选择了什么?” “你选择当个忠臣,而不是在看清一切后适时抽身而退。” 上回丽泽是如何对付飞帘的,云笈不会不知道,而丽泽又是怎么对付她的,她也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可就算如此,云笈仍旧是选择留在这座神宫里不离开,而不是在大受打击之后,抛下丽泽与天宫远走天涯。 “飞帘……”身子摇摇晃晃的她,两手紧捉住月渡者的衣领。“飞帘选对了吗?” “这你得去问她。”月渡者惋惜地直视她汲着泪水的眼眸,“可惜的是,你没那机会了。” 遭她一掌推开的云笈,两手捧着胸口,颠颠倒倒地退了数步,一手紧捉住殿上的垂帘,最终仍是无力地倒下,任被她拉落的纱帘密密地掩住了她。 步下殿阶后,月渡者走至几乎成了一座冰雕的日行者面前,一掌替他震碎包覆着他的冰雪。 “你……你怎拖拖拉拉……这么久才来?”被冻得连舌头都不太灵光的日行者。边向她抱怨边不停地打颤。 “没冻死你已不错了。”共事太过多年,她对他已经没什么良心。 “冷死我了……”只觉满室天寒地冻的日行者,忙走至殿角的小火盆烤暖自己的身子。 月渡者没去搭理他在做些什么,她只是两眼在殿中四下搜寻了一会儿,最终,将两眼定在殿中那尊巨大的天孙雕像上。 她缓缓走向几乎与殿齐高的雕像前,一掌按抚在雕像上,像是确定了什么后,高举起一拳朝雕像重重一击。受了她一拳的雕像,当下由下而上开始不停龟裂,在她又加上一拳后,整座雕像霎时破碎,碎落掉下的残块,在殿中扬起一阵烟尘。 走入一地碎片中的月渡者,弯身拿起完好无损的一只木盒,打开木盒数了数裹头的石片后,她放心地吁了口气,这时日行者凑至她的身旁,好奇地问。 “东西齐了?” “齐了,那个叫凤凰的替咱们省了事。”她扬起唇角,朝站在殿外的力士勾了勾指,“力士。” 站在殿外将里头所发生的一切皆看在眼里的力士,表情仍有些呆滞地走至她的面前。 “速将这玩意送至陛下手中。”她将木盒塞进他的怀中,面色严肃地向他叮咛。 “是。”他马上拉开衣襟将木盒放至胸前,朝他俩点点头后,赶时间地离开殿内,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返京。 总觉得身体有一半仍处于结冰状态的日行者,走至神殿的窗前,鸟瞰着远在三山外的那一座由丽泽亲辟的战场。 “你认为咱们保住脑袋了吗?”就不知负责替他们调虎离山的破浪,现下与丽泽战得如何了。 也站在窗前的月行者,则是深深皱紧了眉心。 “除非破浪也能活着回帝国。”他家陛下给他们出的难题可不只一道,眼下在那下头,就有个很可能会害他俩掉脑袋的丽泽在。 默然瞧着窗外一会后,他俩彼此互看一眼。紧接着,他俩动作一致地一手按上窗棂,抢时间地自窗口跃下。 过了许久,安静的殿内再次传来蹒跚的步伐声,面色苍白,一手按着肩头的霓裳,走过碎裂遍布一地的雕像堆,再勉力踏上殿阶。 “云笈……”她抖颤的手,轻轻拉开掩住云笈的纱帘。 胸口不断渗出血水的云笈,在霓裳的泪水落下时,费力地转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际。 “霓裳,我好想他……” “谁?”知道已救不了她的霓裳。哽着声,将她拖抱靠在身上,好让她能看得更清楚。 “凤凰。”那个在她头一回为了对付夜色,因而长期布法,到了后来却不支倒下时,一手揽着她,并轻声安慰着她“你已尽力了”的男人。 她想念他宽厚的肩膀、他的温柔善意,和总是处处体贴他人的好性子,可他那总是遥望天际的目光,也常让她感到不安,彷佛在一个不注意时,他就会振翅远去。虽然从一开始,她即知道,他只是天孙派来的替身,但,倘若他的存在即是一种美梦的话,那她情愿这场梦永不要醒。 在他离去后,她时常仰望着穹苍问,在那处湛蓝的天际里,会有着他飞翔的身影吗?若是她也生了一对翅膀,是不是就能追上他,与他一同飞翔? “瑶池……离这很远吗?”几乎快喘不上气的她,贪恋地张大了眼望着窗外。 “应当不远……”泪水似断了线的霓裳,忍不住将她愈来愈冰冷的身子抱得更紧。 “你想,我能不能追上他?”强睁着眼看向外头的她,恍恍惚惚间,好似见着了一只宛若风鸟,色泽红艳的鸟儿飞越过天际。 “会的,一定会的……” 她满足地合上眼,“那就好。” 出了天宫的兰山山口外,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森林,茂密的树木枝叶与树梢上仍有着残雪。 自入冬以来,天宫的天际从未像今日这般晴朗过,在那湛蓝无垠的天际里,就连一片云朵也找不着。 事先接获日月二相的通报,立即赶在丽泽率大军通过树海之前来到此地的破浪,高坐在马背上,在一整排箭兵面前,边策马边将一枪划向地面,在划出一道深沟之后,随即有人在沟里倒上燃油,并点起火。 所有箭上包里着棉絮的箭兵,在破浪一声令下,整齐地将箭往下以沟中之火点燃,再将着了火的箭尖瞄准天际,破浪手中的长枪一扬。同对飞上蓝天的火箭,在飞至最高点后,开始如火星般地坠落在树海内。 在箭兵不断地射箭时,位对大军后头的步兵亦推来投石机,每部投石机的尾端皆放置着…缸燃油,在得到破浪的指示后,步兵们纷纷在缸里点火,再砍断拉紧投石机的线绳,不过多久,风儿带来了树木燃烧的气味。远处原是绿中带雪的森林,这时已是星火处处,高烧的火舌伴着浓密的黑烟四处恣烧,拨窜升至天顶上的黑烟宛如一双黑色的大手,冉冉遮蔽了远方的天际。 受困在林中的天宫之军,在火势快速地窜烧下,以全速开出林间,率军领在前头的丽泽,才策马出林时,远处那一道道雪白得令人睁不开双眼的银光,令他忍不住扬起一掌抵挡那刺目的光芒。 在他好不容易能眯眼看清对,命步兵举盾反射阳光的破浪,已又再下令箭兵全员出动,将箭尖笔直地指向甫出林的天宫之军,在此同时,箭伍后头早已准备妥当的骑兵伍,在箭伍一放完箭让出通道时,霎时策马起蹄,跟随着破浪全速冲向敌军。 一手扬盾御箭的丽泽,沉声地命风破晓与天涯兵分两路好分散敌方的军力,而他到是随意抢来身边骑兵手中的长矛,自己率领一支骑兵伍冲向破浪。 当两军已近到可以远远瞧见对方的表情时,丽泽使劲朝破浪掷出手中的长矛,破浪在他采取行动时,亦飞快地掷出惯用的长枪,随后他不顾马匹仍在飞奔跃下马匹快步奔跑,枪与矛在空中相互击中之时,他蹲下了身子再用力一枪刺进丽泽坐骑的马腹里,逼得丽泽不得不与他同样弃马。 站立在雪原上的两人,任凭马蹄在他俩四下翻飞、敌我两军不对自他们身旁错身而过。破浪一鼓作气收回双枪,在瞧了左右两旁的战况后,高傲地朝丽泽扬起下颔。 “你以为天宫之军,敌得过我手下的东域大军吗?我既能在一夜之间灭天苑城一城,我就能在一日之间再灭天宫二城!”论军员,帝军远胜于天宫,纵使天宫有着武艺高超的风破晓与天涯,但毕竟也只是两人而已,而战争,可不是光靠两人就有法子打得赢的,且在没有了云神的阻挠后,天宫早就已是他的囊中物。 “有我在,你以为你办得到?”丽泽不以为然地看着这个士别数日,脸上神态与上一回交手时截然不同的破浪。 “当然。”破浪冷冷一笑,“或许你是个神人,但,你既不会带兵,更不会打仗,” “但我却可以杀光你所带来的人!”丽泽说着说着即取下身后的大弓,架上两柄箭后,即朝两个方向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