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鸟,叫凤凰,来自天顶瑶池…… “第三道神谕,是要给丽泽的……”总算想通的破浪,心头泛过一阵寒意,“他才是天宫真正的天孙……”他万万没想到,转世后的天孙就在中土里,且,就在他们身边。 过往种种犹在眼前,但他淌血的伤口,却因此而疼痛不已,他所曾相信的那些,在这日,似乎都碎了……只觉得自己遭到蒙骗的破浪,一想到多年来浩瀚处处维护丽泽的模样,和丽泽此时傲视凡人的神态,他不禁愤声大吼。 “你这叛徒!” “慢着,破浪——”看了一眼,见他使尽全力一掌击退风破晓后,即不顾一切冲向丽泽的举动后,日行者心头一紧。 丽泽扬起一掌,不再使上任何功夫,来自百年前的神力,一掌重创破浪,破浪手中的缨枪首当其冲地断成两截,而破浪高高抛起又再重落而下的身子,则像个布偶似的,被震飞得老远才落下的他,一掌撑在地上,直呕出一口鲜血。 “王爷!”金刚与力士被吓得差点忘了心脏该怎么跳。 丽泽懒懒提醒他,“怎么,没听过天孙降临吗?谕鸟送来南风之谕时,你不也在场?”记性不好,是得付出代价的,浩瀚都没告诉过他吗? “这下玩了……”日月二相再也没空去打丽泽的主意,眼下他们只想快点把破浪送离此地。 “区区一名凡人,也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丽泽看着不死心的破浪在又呕出一口血后,掩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站起。 “王爷,您别——” “滚开!”破浪以血淋淋的一手挥开金刚与力士,再狠狠一把扯去胸前已破碎的战袍。 赶紧去护着破浪的二相,实在是很怕破浪因此而掉了根头发……不对,这已经不是根头发的问题了,他家主子在见着破浪被伤成这样时,肯定会跟他们没完没了……无论如何,还是先保住他的小命再说,不然大家都会有家归不得了。 眼看破浪就将触手可即,一阵寒意忽地从天而降,令他两人忍不住止步,忙着运气的他俩,心头很不爽快地看着原是寻常秋景的四下,在下一刻遍地秋草凝结上一层白霜,蒙蒙的寒雾,正大举自笼罩在他们上头的云朵里落下。 “云神。”月渡者没好气地以一掌捏碎了护腕上的霜雪,很不甘心地瞪向天际。 “若我没料错,东西应当在她手上。”日行者则是有点头疼,“这女人不好摆乎。”一个怪力乱神的丽泽就已经够棘手了,再添一个老躲在山头上跟他们作对的神女?他就知道浩瀚会叫他们来这准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月渡者横他一眼,“女人本来就不是好摆平的。” 玩得有点厌的丽泽,在破浪又站直了身子后,自地上拾来一柄长弓并顺手拿了支箭,他皱皱眉,虽有点不满意,但还是拉开手中的长弓。 日月二相在他将箭尖瞄准他们时,脸色微微变了,但丽泽却不疾不徐地将箭尖自日相的身上移开,转向破浪身后的大军,破浪一看,随即二话不说地掉头往大军冲去,追上他速度的箭啸声,尖锐得令在场的军员们不得不捂住耳,加快步伐的破浪,在那支箭坠地之前站在箭的落点,徒手接住那支箭,当下他的立足之地,随着箭的坠势往下沉陷成一个大坑。 对此,丽泽有些讶然。 “不要动他们……”破浪一手扔开那支箭,在喘息过后瞪向丽泽,“要杀,冲着我来就是!” “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别以为你我是亲兄弟我就会手下留情,你灭了天苑城这帐,我正愁没机会找你算。” “我从不会以为什么。”打从他被夜色打败的那一日起,他就再也不敢自大些什么了,而这多年来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也不是没有半点心得。 “去告诉浩瀚,我才是天宫真正的主人,他这辈子休想染指三道半分。”丽泽不可一世地扬首说着,高高在上的气势睥睨着众人,“神子或许在百年前的两界之战输给了人子,但这一回,我会为神子改写历史!” “全书完” 后记 前阵子病恹恹的,加上季节交替,我从早晕到晚,没什么机会清醒。后来稿子写完了,大姊前来家里商议,说,或许我需要换个环境。 他们的计画是,两家人可以住在一起,省房贷又省利息,还可以互相照应,我想想,这主意还满不错的,于是他们便打铁趁热,说已经看了房子,就剩我一人还没去看看。 于是,在某个美丽的星期天,五个人一块挤上车,浩荡地前往他们说的新房子、新环境。沿途上,起初我还会看手表,顺便问一下……还有多远?到了没有?确定还要再进去?到后来,我很干脆地放弃询问。 到达目的地下了车后,我先是看看眼前的房子,脑袋左右晃了一下,身子在原地再转个圈圈,然后转过身,冷静地看着身后的家人们…… “你们确定要住在兰若寺?” 众人朝我点点头。 “……聂小姐昨天刚好搬家了。” “可是——” “我知道我常写古代小说,但……”我慢吞吞的一手指向身后的山头和四周,“但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标准的荒山野林。” “这里的环境适合——”娘亲首先开口。 “暮鼓晨钟。” “妳看看四周——”大姊也出声应援。 “人烟罕至。” “晚上可以看星星——”姊夫也下水了。 “我连凿壁借光的机会都没有。” “阿姨,我们可以——”唯一的外甥女举起小手。 “无丝竹之悦耳,无左右众芳邻,妳确定妳行?” 过了老半天,配合上众人指责的目光。娘亲委委屈屈的吐出一句。 “……这里最适合养病。” “卡。” 天啊,离这里最近的一家住户,最少远在九分钟的车程之外,更别提要抵市郊最少要花十五分钟,到规模大一点的医院没半个钟头不行,我还没有时空错乱到被扔到古代去,没医院、没邮局、没银行、没书店、没半个邻居,我、不、行。 一通电话火速摇至台北后,二姊慢条斯理地喝完手中的咖啡。 “妳告诉阿娘,我只有三节会回家。”言下之意,姑娘她也一样不想奉陪。 “妳不回来救我?” “妳又不需要搬救兵。”她很大方的断线。 电话改拨另一通,编编在听完后还有心情笑。 “很好啊,很适合妳。” “编,那里是兰若寺。” “……稿子能寄到吧?” “我不确定,我得找燕赤霞商量看看。” “……” 暗夜比她们两个更狠,只淡淡给我一句。 “妳什么时候要开坛?” 后来,再开一次家庭会议,我很坚持我要固守老窝,说什么也不要跟猫咪一起搬去,开到最后,众人也只好忍痛放弃这个提议。 搞定这事后,我窝回电脑前,继续边润稿边享用现代人才能拥有的日常便利,窗外车声阵阵,左右街坊依旧拉大了嗓门在对话,楼下的店家还是继续制造让我睡不着的噪音。聆听着这些,说我不想念鸟鸣虫唧是假的,只是我还没办法将自己完全隔绝在一片山林里。 弄完稿子,我走到离家不远的公园坐着,园里的羊蹄甲开得一片粉红,那群数量庞大的麻雀也仍旧在老位子吱喳个不停,小叶榄仁的绿意铺满了公园的天空,我深深吸了口气,决定把近年来总是被我晕掉的春天捉回我的生命中,再来好好欣赏这片人间烟火中的静谧。第九卷 神之国度 “朕,最多,就只能将你放在心里,时时的想起,并夜夜为你辗转难眠。” 浩瀚一手掩住为她断了左小指的伤口,以明亮的眼眸直视着她。 “以朕的身分,朕不能自私的说出、也不能做出,为你死生相许或是不顾一切那类的誓言或举动。但,朕愿为你失去朕的指头,毫不犹豫。” 灿灿燃烧的火炬下,晴谚面无表情地看着皇袍上染了鲜血的浩瀚。 彷佛指间的巨痛不存在般,浩瀚不疾不徐地走向她。以另一手轻抚着她的面颊,他低首望进她的眼底,沉稳的音调一如以往。 “海誓山盟不难,十人中最少有九人曾脱口允诺过。那,剩下没开口的那一人呢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的爱,应该不只是如此而已。他会烦恼,该给另一个要携手度余生的人什么样的生活与环境?他会愁明日是晴是雨,一家人是否能温饱,以及他们的孩子,能否平安无忧的长大……” 这狡猾的男人…… 他定是刻意挑在这个时候才告诉她! 随着晴谚的离开,在这喧闹的深夜里,坎天宫护皇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在皇廊上响起。 寒风刺面,率众走在最前头的晴谚,卸下头上的发髻,任一头曳地的黑发在飒冷的秋风中飞扬。沿途上,一道道宫门纷纷为她迎面开启,就在她快抵达禁宫最外围的宫院时,一根根自宫外射进院墙里的火箭如雨落下,但视而不见的她没有因此而停止步伐,直至亲率护皇军抵达偌大的宫门前时,她这才止住了脚步,并高举左掌握拳朝身后示意。 训练有素的皇军们见状,立即一手将盾甲护在胸前,一手举刀蓄势待战。 青铜铸的两扇巨门。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青炯色的光芒,犹如冥火之焰。 她直视着眼前皇帝居所的坎天宫最外城的护皇城门,然后朝镇守在宫门处的皇军们下令。 “开门。” 极为缓慢的,沉重的禁宫宫门逐渐敞开,外头的叛军一见坎天宫宫门终于开启,自宫外射进的箭雨霎停,当宫门完全开启,外头成百上千的火炬,即刻照亮了晴谚独自一人站在皇军前头的脸庞。刺目的光影直映至她的眼底,她动也未动,只是慢条斯理地以两眼将外头的叛军们扫视过一回,并在心底估算着来众之数。 攻势暂止的叛军们,人人莫不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危及存亡的关头,皇帝浩瀚不但没召回日月二相,也没有命四域将军火速进宫救驾,他竟只派了个女流之辈来保他一命。 “你是……”站在最前头的叛军将领,禁不住想探探她的底细。 “坎天宫宫内总管。”面无表情的她,朗声答道。 “只是个……总管?”与所有人一般,他几乎无法掩饰脸上的愕然。 晴谚将右掌往旁一摊,身后的部属立即为她奉上一柄剑,她也不拖泥带水,动作甚快地拔剑出鞘,通体赤红的剑身,在火光下看来格外妖异,下一刻,她将剑尖指向叛军为首的将领,冷冷地告诉他。 “想见陛下,你们得先过我这一关。” 火炬光影在雪地中急急闪烁摇曳。不待宫外叛军有下一步举动,晴谚长剑一扬,率先跃上前挥剑一鼓作气斩下敌将的首级,并乘势将长发一甩,浓密的发丝紧紧缠住另一个首当其冲的叛军副将,她使劲一转首,发尾上所系的柳叶薄刃即以尖锐的刃缘将对方锁喉,动作之快,甚至让瞠大眼的他来不及发出声。 乌黑的发丝飞扬在雪夜里,薄如蝉翼的雪花纷纷坠地,似想粉饰人间的罪愆,但覆在地上的新雪,很快即遭温暖的鲜血染红,并在遭足印重重踩过后,再不覆洁白,一如人心,无论再曾如何的无瑕,此时,也只能沦为人间泥泞。 根本就不给叛军任何喘息的片刻,叛军副将一倒地,晴谚手中赤红的剑尖即指向天际,位在她身后的皇军们,倏地如潮水般朝宫外的叛军一拥而上。 血泪不难,甚至是唾手可得,一个动作、一个转身,都能轻易地催出一摊。 生死容易,就近在刀剑咫尺之间,当空一刀、横颈一划,就将合眼再见不着天明。 于是在这夜,百年来始终静立在宫门两旁,两具与宫门齐高的帝国先帝石像,低首默然地瞧着底下正发生的一切。 并继续,面无表情。 他曾想过,他为何执意要来这座人间。 舒适侧躺在神宫后头花园水池边,在这水光掩映的午后时分,丽泽伸指轻轻搅拌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指尖碰触过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水色光影中,他看见了面孔模糊的自己,那个创造了天宫,却又始终不明白海皇为何情愿抛弃一切,就为了个平凡的人间女人留在人间的自己。 也许是因为,那名曾经栖息在他心底的红发女子,也或许是因为,他始终都惦着海皇北海曾经在百年前问过他的那句话。 告诉我,在无穷无尽的生命里,你可曾有过想得到的东西? 想得到的东西? 当时的他,在北海的目光注视下,就连一个答案也无法浮上心坎,在他的脑海里,思绪只是一片虚无,一种,令他感到心惊的空白。 为神千年,这天上地下,有什么是他无法唾手可得的?就是因为得之太易,他与其他众神一般,从未渴望过什么,也不曾特意去追求过什么,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过着永无止境的日子,享受着他也不知为何他该得到的一切,而在下方的人间,无论是袅袅香烟,或是神子们衷心信祷,那些都与他无干,天界无止无境的欢愉与一成不变的生命,才是他永远不变的所有。 但在这永不见尽头的生命里,他可曾像北海一样,因为追求过什么而有着一双闪亮的眼?他可曾像北海一般,因有了理想目的,故而浑身热血沸腾,宁愿抛弃一切也要全力以赴? 没有。 低首看着自己空荡的掌心,丽泽只在空白一片的掌心里,瞧见了一片虚无,那种深到骨子里,却又什么都捉不住的空虚。他什么都不想要,也从不想去尽心尽力得到过些什么,因他没有那种目标,也没有那种只有凡人才会明白的动力。 身为海皇的北海,可以为爱不顾一切逆天留在人间,那他呢?除了为神子战死外,他曾拥有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可在见到北海那义无反顾也要留在人间的神情时,他动摇了,甚至,在他体内兴起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嫉妒之情,在那一刻,他很想问北海,那是什么感觉? 你又凭什么可以得到? 可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已为神子加入两界之战的他,已是无路可退,就如同女娲一般,因此,他只能在将所有责任都弃之不顾的北海离去前,拉住他的衣袖,并以不甘的口吻告诉他。 “你可以走,这战是胜是败,后果我也可替你扛,但,你要记得,你欠我。” “我必定得还?”一心只想赶回涟漪身边的北海,不耐地问。 “不错。”丽泽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欠的,我会还。”北海扬手挥开他,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已与他相识了数千年的同伴。 而后,岁月就这么过了百年了…… 历经轮回折磨、无止境的浮沉之后,他这个曾被凡人唤为天孙的神,终于来到了人间,那个,北海无限留恋、而他电渴望能够追求些什么的人间。 午后的骄阳洒落在他的脸庞上,此时此刻,已以天孙之姿返回天宫的他,低首瞧着水面上的他所制造出的幻景。 圈圈涟漪中,首先浮映在水面上的,是浩瀚那张君临中土天下的脸庞。 这么多年来,他自认,转世为人后,他将天孙转世这身分瞒得很好,可就在日月二相也出现在战场上,还救了破浪一命之时,他不禁要怀疑,在浩瀚的那双凡人的眼瞳里,究竟早已在他身上看穿了多少?而浩瀚,又想知了他的秘密有多久?他始终不解,为何浩瀚不先发制人,将他除之后快,反而还以兄长之姿与他日日相处着? 秋日的落叶轻缓地坠至水面上,渐渐模糊了浩瀚的脸庞,替换上的,是五人的脸,那五个,浩瀚视为心头肉的四域将军们。 在见着了那五人后,从不曾有过的兴奋出现在他的面容上,在他胸坎里的那颗心,也因此剧烈地奔跳着……他想,不会有人知道。为了这一日,他等了多久。 就为了这一日。 浩瀚可事事不在乎,就连他是天孙这一点也可视为无物。但那五人呢?他不信表面为仁君实为阴险的浩瀚,会舍得失去代他飞翔的那些翅膀、那些为他开疆扩土的大将。他实在是很想知道,在他亲自斩断了浩瀚的翅膀,或是在浩瀚的面前将他们一一身首异处时,那个从未把神人看在眼里的浩瀚,面上,会是什么表情? 修长的指尖轻轻点触在水面上,抚去了所有人的脸庞,穿过水幕,长指深深浸入水中,就像是上天的大掌穿过重重的云雾探向人闻,刹那间,所有的景物急速下坠。呼啸而过的流年亦一闪而逝,直来到现实的人间。 那一片。即将烽火四起的人间。 一个月前天马郡郡外浓稠得化不开的惶恐气氛,持续弥漫在行辕里内外,下一刻,破浪震耳的咆哮声再次在行辕内响起,紧接着就是另一名由月相召来的军医,再次遭破浪给一脚踢出行辕外。 冒着刺骨寒风也不肯进行辕内,宁愿继续站守在外头的金刚与力士,无言地相视一眼,并再次有默契地自帐门旁挪了两步,以免下一个被点到名且被踢飞出去的人就是自己。 自背叛帝国恢复了天孙身分的丽泽返回天宫,并亲手重创破浪还对破浪撂下话后,在日月二相的指挥下,帝国大军撤至天马郡外。 对丽泽深感棘手的日月二相,为免接下来天宫的云神亦会加入战局,日前他俩已先遣人运来大批粮草与足够的御寒战衣。并紧急调来千人在十里外筑起躲避严寒的巨大碉堡,准备在云神出手前。先将全数军员撒至碉堡内躲避云神所制造的恶劣天候。 此时此刻,行辕内虽四处置有取暖的火盆,但似乎就算放了把大火,也仍是及不上破浪身上那已炽烧了几日的火气。 在破浪的脸上再次找着了不肯服输,和遭背叛的愤恨后。日行者缓步走向他,叹息地对他摇首。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就别老惦恨在心头好不好?眼下为了大军着想,你得先把你的伤养好。”他边说边想看看他掌心复原的状况,“瞧,你的掌骨才接好,你若不好好养着,若是它废了该怎办?” 破浪仅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就立即让日行者伸去的手赶紧收回来。 与忧心仲仲的日行者相比,行辕中另一个面色也好不到哪去的月渡者,则是坐在椅里,一手撑着下颔,心情恶劣地朝善心过度的同僚泼冷水。 “用不着哄他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娃,现下你该烦恼的是咱们的脑袋保不保得住才是。”反正那小于面皮薄、输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他们都还不知该怎么回京向陛下交代呢,谁还管得着他的心情好坏? “拜托你,你就行行好,别在这节骨眼踩他为乐,少煽点风和放点火成吗?” 苦着一张脸的日行者,光听她的话气,就知道这座行辕内又要再次打起另一场小内战了。 偏偏月渡者就是不肯成全他,反而还刻意睨向那头已受伤的火爆狮子,并乘机在他的伤处上再踩上个两脚。 “我说高贵的小王爷,你都可以输夜色输了快八年了,你却不能输给个丽泽一回?” “把那女人给我撵出去!”当下心火马上又被点着的破浪,一手指着月渡者,以快震聋人的大吼声吼向日行者。 被轰得头昏眼花的日行者,一脸悲情地将月渡者自椅内拉起,打算把一开口就会吵起来的他俩给分隔开,然而两脚站在原地未动的月渡者,不但一句也听不进耳,反而还冷冷横了身后的破浪一眼。 “哼!我也不过是要那个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的任性小王爷知道,即使他武艺再如何高强,他也必须面对丽泽是个天孙这事实。” “住日!”破浪愤然抬首,并因过度激越而不适地一手掩着胸口。 月渡者的两眼徘徊在他那张倔强的脸庞上,其实心里也知道,那日他奋不顾身代大军硬生生接下了丽泽那一箭后,因此而受了多重的内伤,可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也不肯让属下发现他这主帅伤势不轻。 那日接箭者,若是换成了她,只怕她非但没法像破浪那般救了全军,她还可能因此而赔上一条性命,只是,神与人之间的差别,破浪不能再因为拒绝相信而刻意不去明白。 不顾破浪驱逐似的目光,月渡者甩开日行者拉住她的手臂,步至破浪面前,一手指向他仍是隐隐作痛的胸口。 “痛吧?你还想骗自己和骗所有人多久?”她边问边不顾他的反对以两掌贴上他的胸口,并缓缓使上内力,“眼下我只能疗你部分的内伤,无法令你痊愈,但,我带来的太医却能。” “滚开,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根本就不愿让任何人看出狼狈之处,破浪硬是扳过脸庞,另一手则是不耐地想挥开月渡者。 耐性不多的月渡者,出手如闪电地点住了他的穴道不让他妄动,仍旧要继续做完手边的事,无法动弹的破浪,只能死瞪着她执着的侧脸。 许久过后,当月渡者撒开两掌,并扬手招来太医时,她冷不防地提起破浪的衣领,以严厉的眼神瞪向他。 “任性的小王爷,你最好是给本相听清楚,今儿个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承认丽泽的的确确就是天孙,但你还是得承认,在那家伙身上,有着咱们凡人所没有的神力。”她满面冰霜地拉近他,字字重重地摆在他面前要他认清,“那日你败,我想你也很清楚你与他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丽泽没当场废了你的双手,已算是你走运了,而你没尸骨不全的死在天马郡,那全是因陛下有着先见之明派我俩前来,可不是你天生就有九条命!” 即使明知事实如此,却始终不愿承认的破浪,在她那炯炯的目光下,某种难以再忍的愤恨令他想撇过头,但,他却知道,无论他再如何逃避,他还是无法逃避当日那一个曾经既心痛又不堪的自己。 至今他仍还记得,丽泽那时脸上冷漠得像是个陌生人的笑意,和那非置他于死地的杀意,当他拚尽全力接下丽泽所射出的那柄箭时,他突然想起了飞帘曾问过他的一句话。 你不信神? 不信。 是他亲口说过的,他不信。 而在他仰望着浩瀚的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认为这是个铁铮铮的事时,无论这座人间存有再多的神话,亦无法动摇它一分。 可,就在丽泽那一箭几乎毁了他的双掌,与同时重创他的五脏六腑,当他低首看着脚下立足之地,因箭力而下陷成了个大洞时……他想起了飞帘当年那一张曾经虔诚信奉神只的脸庞。 每每思及至此,他就觉得丽泽那双灿亮的黑眸,正在黑暗里,一口口毫不留情地将他啃噬入腹。 长久以来,在他心中从不曾动摇的信念,倏地出现了一道令他再如何欺骗自己、也无法弥补的裂痕。在那其中,他见着了神与人之间的差别,和信任与背叛的界线,而后,它们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化为一种刺耳的嚣音,在他眼中漫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黑雾,令他对这人间里的一切再也听不清、看不见。 为何这世上要有神? 是神的话,神就该留在那遥远的天际,但这儿分明就是人间,为何在这处人间里,在有了人之后,也同时有着神的存在?神与人的界线究竟在哪里?上天又为何要让这两者并存于世上? 见他一味愣着不答腔,也没再怒目相对,月相扯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拉近她的面前,眯细了一双美眸向他撂下话。 “本相警告你,你若要永远缩躲在你的龟壳裹不肯认清现实,不去想想咱们该用什么法子来打败丽泽,那好,随你,你就永远当个输家好了!” 在她挑衅的话语下,破浪并未给她任何回应,他的眼眸只是凝视着远处正灿灿燃烧的火盆,静静瞧着盆里跳跃如浪的火光。 “陛下……”他沙哑的启口,“陛下是何对知道丽泽是天孙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的月渡者,松开他的衣领。想了想,也同他一样,有种被蒙骗已久的感觉。 “应当知情很久了。”不只是四域将军,就连他们这最亲近浩瀚的二相,竟连这事也都不知情。 “为何陛下不告诉我?” 她只能这么猜测,“或许是因为,陛下担心你莽烈的性子会死于西凉王的手中,为顾及你的安危,故才只字不提。” 破浪在她动手解穴之后,缓缓地一手握紧了拳心。 “难道陛下就不担心丽泽会加害于他?”明知丽泽是天孙,浩瀚还将丽泽留在身旁,他是认为丽泽不会对他下手,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这我就不知了。”月渡者无奈地摊了摊两掌。“这回我们会赶来北域,也是在陛下匆忙告知我俩丽泽的身分后才赶来。我想。除了已看破丽泽身分的陛下与皇后外。只恐帝国里也无人事先知情。” 眼看破浪似乎冷静了下来。日行者神色复杂地问。 “你打算拿丽泽如何?”那日在丽泽出手对付他时。他眼中的心痛,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不知他现下…… 沉默占据了帐中一会儿,半晌,当破浪缓缓回眸看向他时。眼中已再无迷惑与任何一丝暖意。 “身为四域将军,本王有责任保卫陛下的河山。” “但……丽泽是你的亲兄弟。”日行者实不愿见到这种局面,可又不得不让破浪放手一搏,就连他这局外人都如此矛盾了,那与丽泽有着血亲的破浪呢? 无论那颗遭背叛的心再痛、恨意与亲情再如何深刻蚀骨,强迫自己必须立刻撇清立场的破浪。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是天孙。” 站在他两侧的日月二相,在听了他的回答后,面容上有着些许的安心,但同时也有着甚想隐藏起来的同情。 “传太医。”破浪忽地自椅中站起,一手扯去左掌上仍渗着血水的纱巾,低首检视着掌心的伤势。 月渡者挑高秀屑,“哟,顽固的脑袋总算是通了?” “眼下的帝国,已是支离破碎了。”破浪边说边看向行辕外愈下愈大的雪势,“在这情况下,身为帝国的四域将军,我有责任为帝国活着,我必须为陛下与陛下的子民们着想,因此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即使是粉身碎骨。即使丽泽是神人,我也要与他力拚到最后一刻。” 顺着破浪的目光往外看去,一阵冷意忽地自行辕外袭来,一口气灭了地上所置火盆里的火焰。 月渡者撇撇嘴,“看样子,云神接手了。”啧,有个正牌天孙就已经够麻烦了,那女人还来搅什么局? 步至行辕门口处的日行者,因寒意而抖了抖,赶忙拉紧身上的大氅。他微皱箸眉心,远望着即将降下大雪的天际。 “我不懂,丽泽怎不一鼓作气,反而还给咱们端息的机会?”照那日情况来看,丽泽分明就是胜券在握,可他却选择了让他们有退兵的机会,且也不主动再次兴战,他这是在打哪门子的主意? 同样也步至行辕门口的破浪,远望着遥远的天宫三山,心中,大致有了谱。 “或许是因为,天宫,也正乱着。” 天宫—— “我不信!” 天涯洪亮的吼声响遍整座厅堂,厅中包括两域城主及天宫所有长老们,皆是一脸面色凝重。 当不肯相信事实的天涯,忿忿地一拳重击在桌面上时,坐在天涯身旁的风破晓,转身再次向海角求证。 “帝国的西凉王才是天宫真正的天孙?”虽然,他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那日在战场上,那个来自帝国皇家的西凉王,的确是出手救了他,甚至还有意毁了破浪所率的大军。“这是凤凰亲口对我说的。”拚命逼自己要冷静的海角,制式地再将那日亲耳所听见的事实重复一回。 “笑话!”天涯猛然站起,扬手用力一挥,“就凭他那日小露了两手,他就可自称为天孙?他可有凭有据?天孙是他说了就算数的吗?依我看,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帝国皇帝派来对付与分裂天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