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将军真的已……”不用问也知发生何事的喜天,强忍着喉际的哽咽,非要把心中的话问出。 “放心吧,解神说过,他得为女人死两次。”宫垣擦去一头的汗水,愈想就愈生气,“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搞的,竟被砍成这样?他当我是织娘呀?这是叫我要怎么补啊?”他还以为他家的徒弟天下无敌呢,没想到竟被砍到连小命都没了。 喜天愕然地问:“前辈……认识解神?” “他是我的死对头!”化成灰他都认得。“哼,打不赢那个死对头没关系,至少我家徒弟迟早会打赢他的徒弟!” “……孔雀将军从未胜过我家主子。”她实在是很不想说,但,她有维护夜色名声的责任。 “妳家主子是谁?”他双目微瞇,火药味隐隐散了出来。 “夜色,解神之徒。” “臭小子!”简直快气炸的宫垣,差点没拆房子。“老子没用,你居然比老子更没用?家耻!早知道就让你曝尸荒山野岭算了!我还没事把你养得这么大,浪费米粮!等你醒来后就统统给老子吐出来!” 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的喜天,只是将手中那件已经准备多时的寿衣,捧至乐天的身旁。 宫垣瞥她一眼,“我在后院掘好坟了,我看过风水,那儿很适合她。” “多谢……”她难过得连多说一字都觉得很困难。 “喂。”宫垣在走出房门前向她交代,“等那小子的伤好了后,顺便把那只臭小子也给拎走。” “你不让他留在这?”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师门。 他阴沉地咧出白牙,“我家不收输给女人的男人!” 夜阑人静时分,自离开浩瀚身边后,就急着赶回离火宫的石中玉,焦急的步伐声回荡在子夜的回廊上。 自孔雀在西域战死后,一直不愿让孔雀下葬的乐天,先是盗走了孔雀的尸首,再躲至无人找得着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夜色派出喜天前去寻找乐天,并自乐天手中带回了孔雀后,一丝从不敢抱着的希望火苗,终于在石中玉的心中悄悄点燃,因这回特意回京的喜天,所带回的,并不是孔雀冰冷的尸首,而是可再度与他并肩站在沙场上,一同继续捍卫陛下河山的同僚。 远远即望见离火宫宫门大敞,且宫门外停了两辆日月二相所乘的车马后,原本满心欣喜的石中玉,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赶往宫内,但就在他跑进烛火通明的大殿内时,却没见着他想见的那个人,只见着了两个愁眉不展的不速之客。 慢了一步才赶至离火宫的阿尔泰,一踏进殿中见着了他们三人,却未见第四者后,有些纳闷地问。 “人呢?”不是说已被喜天送回来了吗?怎不见人影? “问他俩。”也同样是一肚子惑水的石中玉,老大不爽快地瞪着那两个大半夜联袂杀来离火宫,却啥事也不干,就只是坐在阶上发呆的日月二相。 来不及阻止憾事发生的日行者,在被他俩瞪了好一阵后,先是叹了口长长的气,再将两掌埋进发中。 “孔雀……现下不在宫中。”这下可好,居然来得太迟了。 “但喜天说——”石中玉才想反驳他所说的话,却被面色也显得沮丧无比的月渡者打断。 “他不在。”她一个头两个大地抚着额,“我们抢输了。”完蛋,这下他们该怎么去向陛下解释?若是陛下向他们要人,他们该上哪再生个孔雀去赔给陛下? 石中玉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差点害他以为认错人的二相。 这是玩真的还是骗假的?打他入朝以来,这两个素来高高在上的日月二相,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的程度几乎不下于破浪的两尊宰相吗?他们居然也有踢到铁板,且愁云惨雾的一日?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让他们一同皱眉头? 日行者满心挫折地看向石中玉。 “孔雀被带走了,我们虽已尽快赶来此地,但还是没法将他给留下。” “他被谁带走了?”谁的消息这么灵通,知道孔雀在今夜回到离火宫了? 月渡者愈想愈头痛,“一个连我们也不敢去跟她索人的人。” 石中玉瞪大了眼,“连妳也不敢?”这怎么可能?大摇大摆的月相向来就是横着走的,朝中除了破浪外根本就无人敢跟她作对,而她居然也有怕的人? 她消受不起地抚了抚右臂,“打死我都不愿去。”上回去了的下场,就是差点陪上一只手臂,和在那被关了足足两个月,那种地方谁想再去一回? 石中玉随即将两眼扫向日行者。 “不去,绝对不去!”日行者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不断朝他摇头还摇手。 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的阿尔泰,四下观察了一番,在没发现什么打斗或是强行带走的痕迹后,有些怀疑起这两个宰相,是否连抢都没抢,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孔雀奉送给了那个打劫的人。 “孔雀人在哪?”他暂且压下满腹的疑惑,先问起较重要的另一事。 日行者迟疑地开口,“还在这城里,只不过……” “有话快说、有屁快点放!你俩啥时起变得这么吞吞吐吐?”没啥耐性的石中玉,在他一再支吾时,忍不住两手叉着腰朝他大吼。 月渡者抹了抹脸,振作起精神后,慢条斯理地拉起日行者,同时顺道接完他先前未竟的话。 “只不过,要是那个人不放人,那么任谁也别想找回孔雀。” 石中玉用力哼了口气,边间边撩起了两袖。 “是谁带走了孔雀?”抢人?要来硬的那大伙就都来硬的,他还怕会抢输人不成? 月渡者却得意地将下巴一扬,“就算能说也不告诉你们!” “慢着!”石中玉在他俩想就这么离开时,忙不迭地冲至他们的面前将他俩拦下。 “这么想知道是谁干的,那就去问陛下。”已经接受事实的月渡者,邪邪朝他一笑,一点都不打算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与陛下有关?” 日行者煞有介事地点了个头,“大大有关。” 什么都问不到,也不知来者究竟是何人,碰了一堆软硬皆有的钉子后,石中玉就只能站在原地想不通地抚着下巴,而一旁的阿尔泰,则是在此时走上前,再问了个石中玉疏忽的问题。 “我只想问,孔雀要到何时才能回来?”他可不能死了一回后又再死过一回。 突如其来的沉默蔓延在显得空旷的殿中,兀自思索了一会后,日行者与月渡者互视对方一眼,而后,无止无境的叹息同时自他俩的口中逸出。 “这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景物揉合又分离,人影飘远又飘近……乐天的泪眼……宫垣盛怒的脸庞……马秋堂眼中的错愕…… 一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朝他压下,压得他几乎就快不能喘息,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沉淀在他的脑海深处,离火宫飘扬的白纱,似乎也曾轻抚过他的脸庞…… 他不是死了吗? 猛然睁开双眼的孔雀,脑中一片空白地直视着顶上绘有八十夜话故事的宫顶,在那八十幅皆被绘成图画的故事里,每一个人物,皆唯妙唯肖,仿佛随时都可能自画中走出似的。 他知道八十夜话这故事,进宫第一年,他曾在内宫的某具大型屏风上见着这幅,不知陛下是打哪找来高人所绘的八十幅巨画,在这一幅幅图画里,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有的,是心愿,有的,是风光,是悲喜忧伤,有的则是沙场光荣与深阖春怨……在这凡间里,人生百态几乎都被网罗收进了这八十幅图画里。 他最记得的是,听人说,每一幅画,都是在一个夜晚里快笔完成的,因此这八十张图,又被称为八十夜话,可其精湛度与在细节上的拿捏,又绝不逊于任何需花大把时日才能完成的画技。 听人说,八十夜话这幅可以是意气风发、也可以是儿女情长的画作,是出自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那位小画师只画了八十个夜晚,就将这世上种种近百相都给画进去了,让每个瞧过的人,在画中找着了自己的影子时,莫不泪湿满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那画师笔下的其中一夜里? 微微的刺痛感自背后与胸腹间传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具石床上的他,侧过首检视自己。 嗯,手脚无缺,不过胸口有着一条长长的斧痕,想必这是马秋堂当日留给他的纪念品,就如同背后的那一条斧痕也是。他试着坐起身运气,讶异地发现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他还以为雨师那片箭雨一下,他就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想到,天,还是无绝人之路。 只是,他在哪儿呢? 四下一片幽暗,看来不像是地狱也不像冥泉,他小心地下了床,在四处走了一会。没看见什么出口,也没见着什么大门,倒是在他的面前,有座以石砌成的迷宫,一路自此蜿蜒至黑暗的尽头,偌大的地底中,人声也无,陪伴着他的,就只有地底偶尔路过的风声。 两旁一座座照亮的宫灯安静地提供着光芒,他回首看向方才所躺的床,在那上头有柄与他的百钢刀类似的大刀,他拿来手中握了握,觉得与他的那柄相差无几,而在他觉得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刀掀起刀风,朝眼前的这片迷宫使出他的看家本事——破空斩。 大地文风未动。 除了气息有些凌乱的孔雀外,地底的一景一物,丝毫未受他的破坏,他不信邪地再次扬刀再砍一次,这一回,虽是有动静了,但那也只是迷宫的石墙上被划裂了一小条裂缝而已。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他的人是打算把他给困在这个鸟不生蛋、太阳不放晴的黑域里吗? 粉色的裙襬自眼角一闪而逝,孔雀立即回首追上,定眼一看,跑在他前头的看来像是提着灯笼的宫女,他立即追上,可也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轻盈,还是他的伤势未愈,追了好一阵就是没法追上她,就在他已然接近她,即将要逮着她好问个明白时,那女人却在一旁的石墙上一按,接着石墙便出现了个暗门,在宫女一走进里头,石墙马上恢复原样,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什么开关或是破绽。 他索性再拿起大刀,决心以蛮力战胜一切,只是就算他连破空斩都使上了,眼前听见的一切,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改变,仍旧坚持着它们原有的样子。 深怕自己将会被困在这。孔雀忙着想找出离开这的方法,这时他转身看见了一幢造型精美,灯火辉煌有若白昼的楼阁,而在底下的门外,则站了两个男人,面色一黑一白,生得有点像来自阴间的黑白无常。 他的视线越过他两人,落在房里坐在书案前,正执笔在抄些什么东西的女人。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注意,里头的女人转首看向他,并朝他嫣然一笑,他才想上前问个清楚,门前那两个黑白无常马上堵住他的去路。 孔雀先是看了看他们的衣裳,确定他们也是帝国中人后,他顿时有些笃定。 “你们可知我是谁?” “知道。”南斗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直述,“不就是陛下跟前当红臣子、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双桃花眼吃遍天下女人、全朝男人视为公敌的孔雀大人?”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都有。”另一个白无常则比较喜欢简洁又诚实的说话。 孔雀打量了他们一会,以指比向他们。 “你俩是看门的?” “好说。”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那得问过我家主子再说。”两人齐手指向屋内的自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透过窗棂看去,里头女子的容貌虽不甚清楚,但他确定他这辈子应当没见过这个女人。 “不便奉告。”南斗很爽快地打回票。 他拐了个弯再问:“你们是谁,她又是何人?” 这一回连答都没人愿答。 “不能说?”家教这么好? 南斗只是指向门口旁的水缸,“主子说,待你写完那一缸,她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让路。”他理都不想理那一缸水,就是要和这地头的主人打招呼。 “待你写完主子就会见你。”南斗还是很坚持。 他咧出一笑,“不写呢?” 南斗与北斗相互交视一眼,在没耐心的孔雀衣袍一掀,探出五指抓向北斗时,南斗随即亮刀加入战局,但即使孔雀连刀也没用上,这两名功力与他相差甚远的看门人,不过一会就不敌地被揍倒在门边。 哼,亏得他俩都长得跟头熊似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得意的孔雀正欲推门而入,却发现两脚被他俩紧紧捉个正着,他不耐地扬起两掌,正想朝他们的天灵拍下去时,屋里的女子淡淡出声。 “你若杀了他俩,你就得一辈子留在这。” 他不以为然,“就凭这两只三脚猫和妳,也想把我留在这?” 南斗以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他,“只要她不点头答应,别说是你,就算是陛下也休想走出这一步。” “拿个女人想吓唬我?”这家伙没药救了。 “是恐吓。”北斗又再实话实说。 孔雀微瞇着眼,“她能有什么本事?”他倒瞧不出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能有啥能耐。 软绵绵的嗓音跟在他的话尾后,身形娇娇弱弱的她,半倚在门边对他轻笑。 “我能让你留下来陪我。” 孔雀瞧了瞧推开房门站在门边的她,几乎失笑出声。 “凭妳?”除了浩瀚与天下无敌的夜色外,若他不愿,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低头? 她随即朝旁一弹指,“北斗,先饿他个几日。” “是。”从命的北斗,长脚一跨,走至墙边伸手按了某处后,身影即消失在开启的暗门里。 “南斗,严禁任何人与他接触。” “是。”他也在下一刻离开孔雀的面前。 空荡荡的楼阁前,仅剩下与她对峙的孔雀不动如山。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她沉稳地向他保证,“西域将军。你会明白这道理的。” 好狠心的女人……她还真狠得下心饿他! 空荡的楼阁,不闻人声不见人影,黑暗无止无境地蔓延在四下,就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仿佛这地底就只有他一人,唯有廊上从未熄灭过的宫灯与他凄清相伴。 当他百年后,他所躺下的地方,应当会与这儿很类似吧?眼下他已饿了四日,饿得就快想不起父母友朋,和他究竟是怎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在这里,无法分辨天日,无论白日或黑夜,这儿都是一样的黑,也不知外头的日子究竟是过了多久。随着周遭无所不在的宁静,某些在他死前和在他醒来后的记忆与亏欠,在这幽暗中,乘虚而入地在他脑海里写的是那么的清晰。 不必刻意去猜想,他大抵也知道乐天为他做了什么,打从乐天头一回要求要跟他一块上战场起,他就一直觉得乐天的举止有些异常,像是要防备什么的样子。到头来,乐天成全了她所想要的,而他这活下来的人,则不知要将这份后悔埋藏到哪儿去,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为何要救他? 乐天可知牺牲自己所换来的,究竟值是不值? 那时陛下要他亲携着圣旨至北域交给夜色,现在想来,是浩瀚要他藉此举彻底对夜色死心。他不是不明白浩瀚这么做的用意,而当时的他,也的确是真的对夜色死了心……那,问题究竟是出在哪? 出兵西域时,他是很有把握的,只是,一时的自私加上冲动,又没对雨师设防,所以才造成了这个扼腕的结局。 现在的他,不想问夜色过得如何,他只想知道乐天在哪,最起码,他要带回乐天,这是目前的他仅能为她做的。 问题是,池没有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远则忽燃起了一朵牡丹色的亮光,孔雀瞇着眼坐在原地,看着那朵摇晃的灯焰一路朝他行来,火光照亮了她的黄衣黄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盏灯。 待她走得够近后,孔雀仰起面孔看向她,迎上的,是一张朴素的笑脸。 被关了这么多日,别说是人,连鬼也没见着半个,他发现,他从没有这么想念过人类,甽此这个多日来头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即使她的姿色中等,此刻在他眼里咱则,她就像个披着彩带的飘飘仙女,而就在这仙女手挽着的提篮里,正泛着阵阵食物的香气。 他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是不想浪费体力,二是想看她还想搞什么花样。 “明白了吗?”无邪歪着头,唇边有着甜甜的笑意。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够刻骨铭心了。 “嗯。” 识实务点的,就该认命地向她低头,可身为男人的自尊,又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笑了笑,“算了,不勉强。” 大惊失色的孔雀,在她自顾自地走人时,一骨碌地跳起来揽人。 “慢着!”她这一走,他得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她一面?待他成了路边的饿死骨吗? 挽着竹篮的无邪回头瞧他一眼,两眼转了转,巧笑倩兮地向他提出个建议。 “不若我俩玩个游戏吧?”若对他玩嗟来食那套,自尊受创的他一定会对她翻脸,那也只有拐个弯好让他吃饭了。 “游戏?” “不过我怕我会胜之不武,所以你得先吃饱养足了体力才行。”她边说边来到他的身旁蹲下,自篮里取出小巾铺在地上后,再将碟碟小菜往上摆,并替嗜酒如命的他斟上一杯酒。 压根就没听完她后头说了什么的孔雀,抄起一碗添得满满的白饭,不顾形象地就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在他吃得有点噎着了时,旁边已有人为他递上酒杯,他看也没看地就灌下,并且还将空杯往旁一摆,无邪淡看了一会,只有再次替他斟满。 秋风扫落叶而过,带来的碟碟佳肴,遭他吃得一乾二净,就连点菜渣也没剩下,正当孔雀心满意足地拍抚着肚皮时,一颗已剥好的葡萄递至他的面前,他想也不想,就着她的手张口咬下这款他最爱的食物,等到葡萄已入口时,他才赫然想起他是在谁的手中吃葡萄,当下卡梗在他喉中的葡萄。险些让他再次一命归阴。 不介意伺候他的无邪,一手撑着面颊,好笑地看着他脸庞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在他尴尬地瞪着她时,她笑笑地起身,一手指向远方那座巨大无比的黑色岩门。 “那扇门,可看见了?” “嗯。”到现在他还搞不清,这座门究竟是用何种材质做的,竟然连他的破空斩都砍不开。 “大门的钥匙在我身上。”她拉起左边的衣袖,细腕上系着一只银环,而银环上扣着一把钥匙,“一炷香内,只要你能逮着我,钥匙就归你。” “一言为定。”何难之有? “若你逮不着呢?”黑白分明的大眼眸直盯着他。 “我自愿抄完那缸水。”他也很干脆。 “成。” 伴随着无邪而来的北斗、南斗,此刻正动作整齐划一地靠在墙边,以一副将他看得很扁的模样盯着他。 不过是逮个女人嘛,而且还是看上去没有功夫底子的女人,瞧不起他?哼,就逮给他们看! 矫若游龙的身躯,下一刻即冲向无邪,她也不伸手去挡或做出其他的动作,她只是轻轻一闪,避过他伸来的掌指后,两脚朝地一点踏,在他的面前使出她独门的轻功。 也用轻功追上去的孔雀,无论再怎么加快速度,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无邪,就是遥遥领先在他的前头,好不容易就快要捉到她的衣角时,她却将夹袖一抽,迅速侧转过身子,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要认输吗?”她笑吟吟的问。 他这才发现他太看轻她了,“是谁教妳武功的?” “我没习过武功,我只会轻功。”两肩一耸,她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两步,免得会被他给逮个正着。 “妳没习过?”果然,随即转身想捉她却扑了空的孔雀,难以置信地瞧着她……通常人们入师门拜师学艺,图的,不就是名震天下的剑法,刀法那类的吗?她却只习了个入门功? 她吐吐舌,“嫌麻烦。” 总算有点认真心情的孔雀,聚气凝神了好一阵子后,两眼紧锁住她的身躯再次朝她的方向扑去,差点就被他逮到的无邪忙往上一跃,直跃至楼阁的翘顶处,单脚站立地往下瞧,自她的行为中捉住重点的孔雀,一掌毁了屋顶翘角,并在她抵达下一个落地点前再毁一处,这时无邪眼中玩笑意味渐渐散去了,她转眸一瞪,将目光放在北斗与南斗的身上,并在他俩明白之前已躲过朝她袭来的掌风,跃至北斗的肩上单脚站立着。 “将军大人……”有苦说不出的北斗害怕地对他摇着手。 “算你倒楣。”孔雀才不管底下的苦主是谁,照样就是要毁她的立锥之地。 早就逃之夭夭的南斗,则是蹲在远处捧着还燃烧着的香炷,不断使劲力吹,好让它早点燃尽寿终正寝。 “到此为止,结束!”在南斗捧来已燃尽的香炷时,孔雀的面色登时变得阴沉异常。 “妳究竟是谁?”她是没习过武功,但她这轻功,恐怕天底下还找不出能有比她更行的,而他,在这炷香内,他竟连她的衣裳也没沾到。 “你答应过的,西域将军。”额际上没流半点汗水,气息也很自在的无邪,大方地拉着他走向她的书房,“写完了那缸水,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走至书房前,孔雀就再也不肯往前一步,备感警觉的他,直在心中分辨着眼前的女人究竟是友是敌,在他的眼眸里,甚至还藏有一抹肃杀,这让一旁的北斗与南斗见了,赶紧拉开无邪护在她的面前。 她轻叹,“你怎从个好男人变成了个无赖?” 好男人?他怎没印象他当过啥好男人? “我只想离开这。”在离开这办好乐天的事后,他头一件就是要办她。 “不成。”她很坚持地摇首,“人需言之有信。”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森冷地一笑,一掌击飞守在她前头的北斗,正欲伸手去捉她时,他赫然在她脸上见着了十足十的惊慌害怕,毫无作假,这令他怔了怔,正打算收手不吓她时,忽然间,自四面八方整齐传来的步伐声,将地底变得吵闹不已,他回首一看,一批批身着战甲炉上绘有皇家纹饰的战士们,自暗地真四处涌来将他团团包围住,并小心翼翼地将无邪给护在后头。 皇家的兵士? 他不禁有好气,“让开!”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不去保卫陛下的安全,却跑来这做啥? 无人有动静。 孔雀扯大嗓一嚷,“叫他们让开!” “你若动我分毫,浩瀚会杀了你。”无邪无辜到家的低语,怯怯地自人群中冒出来。 看她的样子……在这节骨眼上,她并不像是说假的,他也不愿和陛下手下的人动手,只是,他就是很生气。 这女人凭什么直呼陛下的名讳? 个子娇小的无邪,辛苦地排开众人走至他面前,先是对他柔柔一笑,接着拉起他的衣袖拖着他往里头走。 “你已死过一回了,犯不着因我再死一回。”她边劝边将他给推进房里,“来吧。” “妳又想做什么?”草木皆兵的孔雀,并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心。 “你答应过的。”她以眼瞄瞄那缸水,很含蓄的提示。 他两手环着胸,“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妳不怕我会杀了妳?”谁管那缸水?说不写就是不写! “还满怕的。”她用力点头,还很配合地抖了抖身子,“但你是个忠臣,我想你还不至于会想害浩瀚伤心。” “妳与陛下是何关系?”又提到陛下……他非把这事问清楚不可。 她朝他眨眨眼,“你猜。” “妳……”他愤然地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好痛!”豆大的泪珠随即自她的角眼落下。 被那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孔雀怔怔地松开手,这才发现他过大的力道,已在她的纤腕上留下鲜红的五指印。 “我……我不是有心的……我看看。”在她红了眼睛和鼻子时,他放软了音谓上前拉开她的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她以袖拭着眼角的泪,哽咽地对他诉说:“我生来就很怕痛,就连蚊虫叮咬,我也都觉得好痛……” 有没有看过什么叫金枝玉叶?有,这里就有现成的一尊,而他就好运气的给遇上了。 “还疼吗?”他放缓了力道轻轻替她推拿淤血。 她摇摇头,脸上又是一派阳光灿烂,“不疼了,谢谢你。” 那种纯粹的笑意,朝他的心房猛然地撞击了一下,留下了些许的痛感,孔雀甩甩头,试图忘却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他打量了房内一会,纳闷地问。 “妳要我进来这做什么?”一整屋子不是书就是佛经,再不然就是一迭迭像小山高的纸,看来也像是用来抄经的。 正在磨墨的无邪朝他一笑,“当然是找你进来抄经啊。” “抄经?”他一手指着鼻尖,不敢置信地再问一次:“我?妳没说错人?” 一迭仰之弥高,望之声……的经纸,砰的一声,降落在孔雀的面前。在孔雀还在发呆没回过神来时,南斗又抱来一堆佛经摆放在他的一旁。 “为什么一定要抄经?”孔雀抬起一手,讷讷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