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忙不迭地以指放在唇上要她小声点。 她瞥他一眼,“你总算有点自觉了?”谢天谢地。 风破晓一脸无奈,“害羞是天性,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我改不了行吗?”在遇到她之前,他哪会这样啊?他的一世英名还不都是毁在她手中? 每次都这么说,好像他的小缺点全都是她造成似的……夜色闷闷地别开脸蛋。 “别板着脸了。”他弯下身子,好声好气地问,“你很不习惯有人武艺在你之上?” “当然。”他以为她是谁? 他想了想,“不如这样,你事先留个几手,我尽量别全都偷?” 她摇摇头,还是怎么想就怎么不平,于是她朝他扳扳两掌。 “让我揍你个几拳。” “为何?”他不解地眨着黑眸。 “消火。”偷她一点点,她就已经够火大了,现在要让他偷更多,不揍揍他,她肯定会一直这么不痛快下去。 他老兄也很认命,“好吧。”要拜师学艺总要付出点代价,比起以往那些恨不得杀了他的师兄,只打几拳,已经算是很便宜他了。 在夜色握紧拳头前,有挨打决心的风破晓,已经两脚站定,不抵抗不挣扎地闭上眼,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的拳头落下,但,等了老半天才等到一拳后,他有些疑惑地张开眼。 “你没使上力。”没吃饱吗? 这一回揍上他肚皮的拳头,力道还是在他认为仅是抓痒的范围。 “舍不得?”一抹笑意偷偷溜出他的唇角,他愉快地看着一脸难色的她。 夜色没好气地一拳就揍过去。 “是有使上点力了,不过……这还是不像你的拳头。”他摸摸让他痛得差点岔气的肚皮,还反过来安慰她,“你不必顾忌着我的伤,它早已经好了,要揍就痛快揍我一顿吧。 总觉得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夜色,在听完他的话后,放开拳头,自顾自地对自己生气。 她拉下脸承认,“我打不下去。”可恶,就连要打他,他都这么大方,还可以在这筋骨眼为她设想,他就一定要这样害她觉得内疚吗? “真的?”眉开眼笑的风破晓,走至她的前头,低首看着她微绯的小脸。 “你再笑,我真的会扁你一顿。”她气不过地把春风满面的他给推远一点。 心情轻盈得有如枝上雀鸟的风破晓,在她被他看得愈来愈不自在时,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快步离开原地。 “你要上哪?”不是说好要教的吗? 他一手指指后头,“太多人在看了。” 只顾着他和她的心情,却没注意到四下的夜色,回首看向身后,果真如他所言,在四处的草丛里和树后发现了一堆躲在那偷看的人。 见他愈走愈急,且一路都闷不吭声,不知道他在急些什么的夜色,在他把她带至一间打猎用的小屋里时,想不通地看着四下。 “这么暗,怎么教?”他想学盲刀不成? “今儿个先别教。”他忙着把屋里没关上的门窗都关紧。 “那你拖我来这做什么?”在屋内仅剩下一丝丝光线时,她不解地看着又回到她面前的他。 “这个。”他低声说着,俯下身一手圈住她的腰际,一手抬起那张刚才就已经把他迷得昏头转向的脸庞,低首渴望地吻住她的唇。 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的夜色,怔然地任他吻着,停留在她唇上绵绵密密的吻势,在他愈来愈无法控制时,她抬起两手环住他的颈项,然而此时,他却沙哑地对她低语。 “闭上眼。” “怕我看?”她在他的唇上问。 “是要你专心些。”他一手抚过她的眼,抛开所有的顾忌,深深吻住她,将多年来的等待,化为与她的唇舌交缠。 在他掩不住的急切里,夜色将他抱得更牢,贴紧了他的身子,在晕眩来袭时,模模糊糊地感觉着他们一致的心跳。 ※※※ 躲在别业外头远处林子里的某两人,在见了夜色再次拿起双刀,与那个弃剑改用起双刀的风破晓在对练刀法时,他俩表情同样呆滞地张大了嘴。 忙着在城里帮风破晓打点城务,才几日没来找风破晓的霓裳,用力揉了揉眼,然后再推推身旁的海角指着前头问。 “这是什么情况?”她有没有看错?曾经是欲灭天宫的人,在教他们天宫的希望武功? 海角讷讷的,“我不知道……”他也觉得跟前的景况诡异得紧。 “我家表哥气疯了吗?”很久没回家的她,愈想眉头就皱得愈紧。 “差不多了。”听到风破晓替夜色弄了幢别业后,天涯三天两头就搬出震天吼,要是让天涯知道跟前这回事……回去后他又要派人收拾一地狼藉了。 霓裳满脸不屑,“那就叫他一块来拜呀!” 他凉声地问,“你认为城主拉得下这个脸吗?”曾被夜色大剌剌地以脚踩过之后,叫天涯来拜师?她不如找面墙让天涯撞比较快。 回想起自家表哥好强的性子,霓裳不得不承认。 “是不太可能。”好吧,那个男人既不能看也不能吃的面子最重要。 “近来,长老们拼命在鼓吹城主。”海角深思的眸光定在夜色的身上。 “鼓吹什么?”她表哥有啥好鼓吹的? “得到夜色,就等于把帝国最强的武力给抢来天宫,日后天宫就再也不需惧怕帝国了。”他觉得那票老人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有过风神之例后,长老们也想把帝国的人才抢过来,因此长老们要城主来劝劝风城主。” “破晓哥哥怎么说?” “他不肯。”长老们就是在风破晓身上碰了钉子后,才会转向天涯要他出马求情。霓裳撤擞嘴角,“我也不认为夜色在捍卫帝国多年后,她会因此而背叛帝国。”先别说她的性子强得很,那个夜色,光看也知道武人本色的她绝不可能叛主。 “没错。”他也是同那些长老这么说的,偏偏他们就是不信。 “不过……往好处想,目前三道与帝国中,最强的武将就在咱们天宫。”看了眼前夜色的身手后,霓裳也忍不住开始幻想起美好的远景,“只要破晓哥哥武艺大成,日后天宫就牢不可破,若是夜色愿意与破晓哥哥联手的话,有他两人,就足以对付其他三个四域将军了……”该说是他们天宫走运呢,还是帝国太不懂得珍惜?至今她还是想不通,为何帝国的皇帝会舍得让夜色离开帝国。 “霓裳,那是不可能的。”海角不客气地泼了她—盆冷水让她清醒。 她噘着小嘴,“想想而已嘛。” “走吧,咱们去劝劝城主。”特意来拉她回家的海角拍拍她的肩。 “劝他也来拜师?”不太可能吧? “不。”海角认真地向她表示,“为了织女城与天垒城的和平,咱们得劝城主来向风城主或夜色低头。”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那可有得劝了……” 教完风破晓一套刀法,就退至一旁歇息,顺道看他这面镜子学了几成的夜色,出神地看着用起双刀也跟用剑一样拿手的风破晓,在风破晓早已收势来到她面前时,她的两眼还是凝视着前方不动。 “你在发呆。”在她面前挥手挥了好一阵后,她始终都没有回神,风破晓忍不住出声。 “没事。”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后,忙着想掩饰些什么。 风破晓沉默地看着她那张心不在焉的脸庞一会,碰运气地问,“想家?” 打从她离开帝国起,他从没听她说过关于帝国的只字片语,而她有些时候,也会趁人不注意时,出现这种想得出神的表情。 心事被猜中的夜色,有些不想让他知道地别开脸。 是的,她想家,她想念帝京,她想回到黄琮的府上去为他守孝、为黄琮日夜焚香祭祷。她想念跟了她那么多年,处处为她着想的喜天,她不知没了主子后,喜天将身归何处。 她也想念那些平常总觉得很讨人厌,离开了后才觉得他们,其实没那么讨人厌的同僚,她甚至思念起以往陛下对她全然置信的目光,她知道,当她不顾一切回京奔丧时,陛下定是对她感到很失望,可就算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陛下还是让她在忠孝之间选择了孝,并以帝威压过日月二相保她一命,身为明君的他,从不曾因个人私情而坏了朝中律典,但为了她,陛下却不惜破例。 不论黄琮在死前对陛下说了些什么,也不管黄琮究竟是因何而死,她与陛下,他们君臣之间多年来的情谊与信任,从没有因任何事而改变过。因此就算遭逐出中土,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她就不可能会背叛那个愿把帝国安危重担交托给她,并深深相信她的陛下。 “夜色?”风破晓担心地看着一迳沉默不语的她。 “为什么你的城叫织女城?”不想把这部分凸事让他跟着承担的夜色,在回首望见了远在山头那处的织女城时,随意抓了个话题问。 “它原本不叫织女城的,是我改了它的名。”风破晓顿了顿,音调有些怪怪地向她解释。 她微皱着眉,“有什么用意吗?”好女人化的城名,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他傲微绯红了俊脸,“有……” 夜色怔愣了半晌,仔细地瞧了他老兄又不打一声招呼就红起来的脸庞后,已经算是经验充足的她,不太确定地抬起一指。 她迟疑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又在暗示些什么?”风家城主的面皮因此变得更红了。 “你把整座城的名字改了来等我?”虽然不太相信,但夜色还是自行推敲出个很可能是他会做的答案。 “对……”他又开始不自在地两眼东瞄西瞄。 “为什么不干脆叫牛郎城?”她扳正他的脸庞!在对上他的目光后不解地问。 他老实地叹了口气,“因为太难听了。”牛郎城?长老们会打死他的。 “也是。”她想想也这么觉得,不一会,她以肘撞撞还在脸红的他,“等到了我之后呢?你想把这座城送我吗?” “你要的话,送你。”他完全不介意把祖产赠给她。 天底下,绝对没有比他更大方的男人…… 夜色感叹地一手按着他的肩,“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他人听见。”他再大方下去的话,天涯给她的那个祸水封号真的会与她形影不寓了。 “有什么关系?”他老兄还是觉得无所谓。 “我才不要你的城。”她不屑地推他一把,“还有,你也少往我这儿跑,练完了就回你的城去。”天天跑、天天来,还三不五时住在这,他不烦她都嫌烦了。 他搔着发,“事实上,我已经打算搬过来住了。”他还准备收拾行李,以后跟着她去迷陀域里住呢。 夜色呆愣地看着他,“那你的城怎么办?”身为城主,他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吗? “叫天涯管。”他耸耸肩。 “他的城呢?” “霓裳管。”天垒城很多人才的。 “你呢?” “专心陪你们。”风破晓摆出一脸幸福的模样,对她咧了个大大的笑脸。 “你真打算不当城主了?”夜色忙一手抚上他的额,以为他又是哪不对劲了。 “不当。”他拉下她的手,笑咪眯地偷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在他由她的手心一路吻上她的手臂时,夜色以一指抬起他的下颔,面色严肃地问。 “万一天宫与帝国之间有战事呢?”到时他也能袖手旁观? “我仍是天宫的守护者。”他拍拍她的头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为难或冲突的。“公与私,我分得开的,你也试着分开点吧,这不困难的。” 自认识他以来,就一直认为他公私太分明的夜色,在听了他这话后,脑海里浮映起皇帝浩瀚的脸庞,与天曦的脸庞,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的两手,从没想过,其实,她也是可以将公与私分开的,只要她…… “吃饭了!”已煮好午饭的天曦,站在别业的大门前唤着他俩。 风破晓回首应她一声,“我们这就来!” 在他俩的声音中,夜色暂且撇下了先前的那个念头,满心感谢地看着站在远处朝他们招着手的天曦,与她身边这个忙着收拾东西的风破晓,多年以来,不曾再有过的一家团圆的感觉,缓缓漫至她的心头,眼前的这个家,虽是少了黄琮的身影,却多了个风破晓,还多了个久违的娘亲。 一家团圆…… “怎么了?”看到她的眼眶似有点红,本来要拉她回去的风破晓,停下脚步担心的问。 “没有……”夜色感动地吸了吸鼻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没什么。” ※※※ 平静了许久的天宫三山,在今日一封书信送抵织女城后,登时天宫如临大敌,无论是织女城或是天垒城,所有任职于天宫的武将与天宫其他各山的山主们,还有天宫的长老们,全都集合至风破晓的别业外头,人人紧张地伸长了脖子,不时往别业里头看。 站在屋里,已整装好的夜色,那两柄风破晓替她打造的刀就放在一旁的桌上,在拿起双刀前,她再一次拿起那封由孔雀命纺月送至织女城的信。 一手抽走那封她不知看过几回的信后,风破晓再动作快速地拿过她的双刀。 “我替你去。”别开玩笑了,要她去与昔日同僚一决生死?既然她没有背叛帝国,为什么她与孔雀要走到这种地步? 她拉住他,缓缓朝他摇首,“孔雀要找的是我。” “不行。”他紧握着手中的双刀,就是不肯还给她。 不容许自己逃避的夜色解释给他听。 “你不是他的对手,而我,迟早都得面对他。”她早就料到,只要她在这,来者不是破浪即是孔雀,而这二者效忠陛下的心,与她无畏,因此她没有与孔雀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堂堂正正的面对,不然,孔雀恐将不惜效法破浪再灭天宫一城。 在夜色想拿回双刀前,站在同是男人的立场上,风破晓不得不说。 “他爱你。” 她侧首轻问,“你要成全他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得替他想想。”他不知孔雀是抱着什么心情前来的,他更不知孔雀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命自己这么做,但一想到孔雀也爱着她,他就替孔雀感到不忍。 夜色也很清楚这点,“就是因为替他想,所以我才非去见他不可。” “夜色……” “这次,我是为你和我娘而战。”指回双刀的她,将双刀插在腰际后,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对他道。 他愕然地瞧着她正色的神情,而怕他不懂的夜色,又再说了一回。 “你听清楚,我是为了你们。”好不容易才一家再次团圆,她要保护她的家人。 许久过后,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喜,自他的心头绶缓浮上,欣喜溢于言表的风破晓,俊脸立即诚实地在她面前泛红,老老实实地用脸皮告诉她,现下的他有多开心。 “你……”眼看他又变脸,夜色忍不住小声低叫,“你可不可以不要又脸红啊?”可恶,害她也跟着脸红。 他又开始结巴,“对、对不起……” 聚在窗外围观的众人,在风破晓又开始大大走样时,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 天涯一手掩着脸,“丢人……”他不承认他认识屋里的那个男人。 自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很紧张的天曦,在夜色走向大门时,在她身后叫住她。 “夜色。”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家。”她转过身,给了天曦一个安心的保证。 “小心点,我煮好饭菜等你回来。”紧握着十指的天曦不忘向她叮咛。 “嗯。”她微微一笑,打开大门准备前往天马郡郡外,在门外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后,她走至别业外头,跃上已经等她许久的曙光。 送她送至别业外头的风破晓,在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林里时,仍是一迳地望着远方。 “真的不但心?”天涯站在他的身旁问。 “她不要我去。”哪会不担心?要不是她不肯让他插手,他甚至想去帮忙。 “不怕她会对她的同僚心软?”听说孔雀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眼下三道里,唯一曾胜过他的,就只有夜色一人。 风破晓语气坚定地盘首,“她不会心软。” 天涯懒懒地扔下一颗大石,“即使那个男人很爱她?”唉,所有的意外,都是这么发生的。 早就已是满腹不安的风破晓,最后一丝防线立即被天涯给攻破,他忙不迭地冲向系在外头的马匹。 “我跟去看看!” 在风破晓急忙离开后,霓裳走至天涯的身旁,凉凉地靠在墙上问。 “哟,不吵架了?”不知先前那个在天垒城里撂下话,说往后再也不来织女城的人哪去了? 天涯哼了口气,“兄弟还是兄弟。”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才不会为了个女人而生变。 霓裳斜睨他一眼,“那你什么时候才肯去向夜色低头?” “作梦。” ※※※ 冬天过去,春日降临人间,天马郡外曾被深雪覆盖的大地,早已融雪遍地绿意。 在指定时间来到此地的孔雀,未着战甲,紧闭着两眼立在草地上,两手放在那柄新铸成、插立在地面上的百钢刀上,在听见了天狮的脚步声时,他慢条斯理地张开双眼。 下了曙光后,夜色将曙光斥走,提着双刀步向他,在走至一个距离时,她停下脚步,静看着许久不见,面庞消瘦了不少的孔雀,往昔爱穿得花不溜丢的他,一反心性,今日一身黑衣,像是在祭悼着什么似的,爱打理门面的他,也没再打扮些什么,只是披散着长发。看着和以往很不同的孔雀,夜色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当她的双眼降至他手中那柄新铸的钢刀时,她拢紧了两眉。 “帝国与天宫,你选择何者?”孔雀开门见山问出搁浅在他心头已久,也是他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夜色正色地说着,“我忠于陛下之心从未变过。” “说清楚。”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现下,我只想陪陪我娘。”夜色老实地向他坦白,“她是我仅有的亲人了。” “好。”得了她的回答后,孔雀即扬起刀。 “陛下要你杀我?”她怀疑地问。 “不,此事与陛下无关。”将刀鞘仍至一旁后,孔雀将出鞘的新刀指向她,“只是为了帝国,我必须杀了你,我不能让你因亲情而与帝国反目相向。”夜色的武艺,在三位四域将军之上是事实,只要有夜色在,四域将军就像一面最稳固的城墙可保卫帝国,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旦夜色不为帝国己用,那么夜色就将成为帝国最大的敌人。 “我不会。”自己的忠诚被他这般摆在台面上质疑,夜色有些愠恼。 “话别说得太早。”他边说边摇首,“为了你爹,你可不顾大军生死,为了你娘,日后你又会做出什么?” 她眯细了冷眸,“你太看不起我了。”公与私,风破晓做得到,她岂有做不到的道理? “出招!”不打算继续与她在口舌上交锋的孔雀,喝声要她双刀出鞘见刃。 因太过了解孔雀护王之心,知道今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两人一战势不可免,所以夜色并没有犹豫,在孔雀扬刀冲向她时立即双刀出鞘,一刀先朝他飞掷而去,另一刀则在孔雀将手中之刀重重朝她劈下时将它格挡住,两刀一接触后,讶异于他手中新刀与他所使出的力量,夜色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随后她抽刀旋身朝他一划,孔雀在避过她时,赶紧再转身避过已飞抵他身后的另一刀。 收回双刀的夜色,将两刀横向两旁,以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法开始朝孔雀进击,光凭一种刀法得去抵挡两种刀法的孔雀,在与她拆招了一阵后,蓦然身子朝后一跃,落至远处后即使出破空斩。 崩裂的地面,似地底藏了头土龙般直窜向夜色,用上所有内劲的夜色一刀甩掷在地上阻止了刀气继续前进,并趁此朝他踯出另一刀!知道她刀风厉害的孔雀忙不迭地扬刀横挡,已冲上前抽起地上之刀的夜色,在他使出另一次破空斩之前缩短两人的距离,不再让他有机会亮出看家本事,反射着西天夕日的刀光,将一地照得灿眼,两造不相上下的力道,也今刀刀相击之间发出了震响大地的刺耳声音,两人眼中皆写满了杀意,不再似以往在离火宫里练身手时,点到为止般地留情。 站在远处观战的风破晓,两手紧握着腰际的刀,替夜色捏把冷汗之余,也对孔雀的处境提心吊胆,就算是曾在战场上狠狠与夜色一战过,他也不曾看过使出所有看家本事对付敌人的夜色,因夜色从没把三道看在眼里,总对他们保留着实力!可今日不同,眼前的这两人,根本就不像凡人,他们像杀神,刀来刀往间,就是你死我活,他不明白曾是同僚的他们,为何非要刀锋相向不可。 拉出距离再使出破空斩后,孔雀追随着狂乱的刀风冲向夜色,夜色虽是迅速避开了破空斩,但已来不及再避孔雀,她登时狠下心,侧身旋转着身子,两刀不间断地砍向孔雀,在孔雀领频后退之际,掌握住一丝空隙的她,飞快以刀架上他的颈间,而在下一刻,孔雀也已将手中之刀停止在她的细颈上。 表面上看起来,他俩是不分胜负,但孔雀清楚地知道,最后一刀,她是有机会先他一步砍下他的人头,但,她却没有。 他阴沉地说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同僚一场,我不想杀你。”与他保持着同样姿势的夜色,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丝丝痛苦自孔雀眼中一闪而过,先行收刀的他,在见夜色跟着收刀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陛下要我亲自交给你的。” “陛下?”她面带讶异地将它取过。 “你看过就明白了。”早已知情的孔雀撇过脸,“这是你爹亲手所写的遗书,你爹只把它交给陛下。” 怔看着他的夜色,过了许久,才低首看着手中的书信,她还记得,那时她冲回黄琮的将军府,搜遍了府中也找不到半封遗信,或是黄琮为她留下的只字片语,没想到,黄琮却将遗言留给了主上浩瀚。 她颤抖地取出信封禀的信,摊开纸张,就着火红的夕阳看着那眼熟的一笔一迹,错愕与心酸,在她的双眼走过信里的一行行后,登时漾满了她的心头,同时也解开了黄琮自缢之谜。 七年前就知自己已患病的黄琮,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故刻意对众人隐瞒病情,当黄琮再也无法抵挡病魔之时,他已经出兵天马郡,为的就是要先行拿下天马郡,再守住天马郡!因他不愿让夜色攻打天宫,可他却战败了,而夜色,则前去救他一命并接手战事,眼看不能避免母女相残的他,只好返朝向浩瀚求情,他愿用毕生的丰功伟业,来换取女儿的自由,他不愿见她亲手灭了天官杀了天曦,他更不要女儿永远都当帝国的第一武将,因他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和他这老父一样,一辈子都得留在沙场上,也将一生的大好光阴都葬送在沙场上,他希望他的女儿能够放下和他同样的重担,就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而他更希望的是,她能抛下身分去天宫与天曦母女团聚,他要把他的女儿还给天曦。 虽然,他知道,他将再也见不到分别了多年的天曦…… 因此,赶在夜色全面进攻天宫之前,在下着大雪的那夜,他火速返京进宫面圣,要求皇帝浩瀚为他扮黑脸,不然他的女儿若知道实情后,恐会陷于忠孝之间的两难,同时他亦恳求浩瀚高抬贵手饶他女儿不死,就当是他这名为帝国奉献了一生的武将,死前唯一的心愿。 当跪在殿上的他,在等待了许久,几乎不存希望后,走下金銮的浩瀚扶起他,并向他亲口允诺,定会实现他的心愿。 “陛下并未害死黄琮,相反的,是陛下成全了黄琮的心愿。”进宫单独面圣过后,听完浩瀚所说的一切,孔雀明白的不只是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更明白的是浩瀚那不得不割舍夜色的心情。 将那张信纸按在胸前的夜色,一手掩住口鼻,怎么也想不到,黄琮竟是用他一生的功绩来换取她与天曦的团圆,她根本就不知道黄琮不久于人世,为了不让她铸下大错,黄琮才会自己提前了死期,虽然说即使当时黄琮不这么做,她也必须在日后接受黄琮病死这事实…… 解神的预测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或许都有,也或许都没有,但黄琮爱她的那颗心是不容置疑的,同时也深爱天曦的黄琮,果真一如当年所言,在他死后,将她交给了失去爱女多年的天曦,不让她成为孤儿。 眼眶极度刺痛的夜色,颤抖着双手,将那封信小心摺妥放回信封,再将它收进衣袖里,她极力忍住盈眶的泪水,回想着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们母女的黄琮,并想着,她到底该怎么告诉天曦,她们是怎么失去了一个家人。 “你离京那日,陛下即宣我进宫,因陛下命我向你转达一道口谕。”孔雀深吸了口气,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说着,“接旨。” 默然跪下接旨的夜色,脑际一片空白地等待着浩瀚不能亲口对她说出口的话语。“朕,还你家人。” 那日清晨,高坐在金銮之上的浩瀚,不顾日相反对保她不死的脸庞,仍存留在她的眼前,而在今日的夕色下,她仿佛亲耳听见浩瀚卸去了在全朝大臣面前伪装的脸,用一如以往温和的声音这么对她说着。 “陛下……”夜色心痛不已地闭上眼,离眶的泪缓缓淌落面颊。 从不曾见夜色哭过的孔雀,紧握着拳心忍耐着,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把该说的话说完。 “今后,无论你投不投效天宫,我俩都会是敌人,所以下回你可别再让我,不然我定会杀了你。” 在孔雀转身就走时,夜色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当孔雀停住脚步时,她这才察觉他也在颤抖。 “夜色,我曾爱过你。” “我知道……”她不知还能怎么说!“可我无法给你任何回报。” 背对着她的孔雀,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痛苦,“这点,我也知道。” “为何你要来此与我一战?”倘若他只是来送信与传旨,为何他还要与她以性命相搏? “因我必须命我自己断念。”孔雀必须用尽力气才能将他的 哽咽压下。“不这么做,我将永远都舍不下你,唯有做得绝了,我才能逼我自己死心。” “孔雀……”她站起身,试着想走上前。 “我不会回头。”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忙把话说出口,“我不能再看你一眼,因我知道,只要一眼,我就会动摇的。” 他不是浩瀚,他没有那种心胸,他很自私,他不是真能大方将她拱手让人的,透过纺月,他知道了风破晓,在知道的那一瞬间,愤怒、嫉妒,和无法原谅,就已将爱慕她多年的他给投进了水火交织的地狱里,而今日在见着了她后,他更是几乎要疯狂,可是……他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因为他也和浩瀚一样,都希望她能够得到她所失去的。 “无论你选择了何人,我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