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不在城中,副城主在……” “我是——”步出童飞身后的霓裳,漾着待客的一贯招牌笑容,才想对登城造访的来客介绍自己,一道宛如天顶众雷齐落的吼声,立即盖过她的发言。 “霓裳!” 足以震聋双耳的震天吼,再次在天垒城内响起,对天涯这等独门功夫早就习以为常的霓裳与童飞,皆若无其事地捂住两耳以避震天吼的余音,但站在他们面前初次登门的贵客,则是被强力的吼声给吓得当场三魂七魄各丢了一半,苍白着一张脸呆站在他们面前,并有好一阵子两耳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哟,他回来啦?”吼声过后,霓裳放下双手,以眼瞄了瞄身旁的童飞。 童飞边听着远处的袅袅余音边点头。 “而且火气还很大。”这么久没回城,一回来就搬出震天吼,表小姐是哪又惹毛他了? “霓裳,给我出来!”一路从内城找人找到外城的天涯,吼声还是一刻都没停。 冷静地分析完天涯吼声中所包含的怒气成分后,霓裳露出一抹冷笑,并朝身旁弹弹指。 “童飞,带客人去收惊。” “表小姐要上哪?”他盯着她开始挽起两袖的动作。 她慢条斯理地扳扳十指,“去对付那个鬼吼鬼叫的家伙。”哼哼,回来得正好,他有帐要算,她也有一箩筐。 他一脸幸灾乐祸,“是。” 犹站在原地搞不清楚状况,两耳也还嗡嗡作响的来客,讷讷地看着方才还对他笑得一脸春花灿烂的霓裳,自童飞的手上接过金鞭系在腰上后,笑脸一收,在下一刻像只轻盈的鸟儿跃上墙头,再跃至道处的屋顶上去寻人。 “她……”他指着已不见佳人身影的屋顶。 童飞推着一脸纳闷的他,“走吧,他们表兄妹之间的恩怨你不会明白的,我先带你去收收惊啦。” 愈找愈上火!偏又因太久没回家而对自家地理环境不太热,在城里迷路迷了老半天的天涯,在仍是找不着人时,没耐性地再次扯开了粗嗓。 “霓——” “叫魂吗?”坐在屋顶上凉凉看他在城内迷路的霓裳,不疾不徐地出声阻止他再次制造那吵死人的噪音。 “马上给我下来,我有话要问你!”天涯两眼往上一扫,一肚的火气因她那副悠哉的模样而烧得更旺。 “想问什么?”姿态优雅的落地后,霓裳连领着这个迷路的人往城心走边问。 随着她走到城心,天涯即按住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也不管四下有多少人在看,劈头就给她一顿好吼。 “关在大牢里的那些人呢?”他也才多久没回家而已,为什么出门前城内那座关满人犯的大牢,在他回来后,除了只剩几名死囚外,其他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人啊。”霓裳转眼想了想,笑咪咪地对他宣布,“我放啦。” 他额上的青筋开始一根根浮起,“为什么要放?” “大挤了。”她理所当然地摊摊两掌,一点也没把表情已经有点像是龇牙咧嘴的他放在眼里。 “太……挤?”就只因她的一句太挤,所以她就放了那些他费尽心血逮回来的人犯? “牢里塞得满满的,活像办年货似的,太挤。”那里头早就人满为患了,而他又那么爱把人往里头关,她再不想个法子解决人口数,难道她要为了他爱逮人的嗜好而多盖几座大牢不成? 他差点气岔,“那些全是我逮来的要犯!” “要犯?”她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偏首直视着这个每次在外头捉到了人就只会往牢里关的表哥,“不过就是些犯了偷拐抢骗的人,还构不上你说的要犯这词。” “谁说——”正待反驳的他,不意瞧见她突地摆出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时,登时赶紧收声住口。 “表哥。”霓裳放欲了音调,刻意甜甜笑问:“你知不知道,养他们是很花钱的?” 很少听她这么娇滴滴叫他的天涯,愈是看她那甜得足以腻死人的笑容,就觉得有股寒意直往他的背后爬。 “你若是只逮些犯了杀人放火大罪,非得关进死牢终生的人,那我无话可说。”她先是以温柔到不行的口气向他解释,紧接着随即变了脸大声朝他开吼,“可你就建犯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的人也全往里头扔!” 往来于城心的人们,在霓裳也卯起来火大时,当下人人都停下了脚步,讷讷地看着这两个总是一见面就开吵的表兄妹,又开始在他们面前表演闹墙的剧码。 负责当家的霓裳,毫不给他面子地一步步逼向他,且还一句问过一句地戳着他的鼻尖,“你以为咱们天垒城钱多吗?还是养那些人都不必花钱只要让他们喝露水就成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光是牢里的人就吃掉近半个天垒城?我再不把那些根本就不用关那么久的人放出去,天垒城早晚会被他们给吃垮!” 弃家不顾多年,完全不晓城务的天涯,先前的火气全都被她的怒气给盖过,只能理亏地一步步往后退。 气焰正盛的霓裳,一手指着他的鼻尖向他损下话,“本姑娘今日郑重警告你,往后你要是再逮些无关紧要的人进来,我就把他们全都绑在你的屁股后头叫你自己去养!” 一道道同情的目光,先是投映在天涯的身上,而后纷纷转至虽然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做任何事情前也不会跟人解释一下、偏爱投机取巧、又很会记仇,但却远比那个正牌的城主还要英明好几百倍的霓裳身上。半晌,比较出英明程度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但很快即遭天涯瞪过来的冷眼给瞪掉收回去。 “好……”锐气被挫掉一大半的天涯深深吐了口气,郁闷地一手抚过额上的发,“暂且撇开这个不谈,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放了石中玉?” 霓裳睨他一眼,觉得他火得很莫名其妙。 “你又没叫我抓他,你只是叫我要替天苑城报仇而已,可他又不是紫荆王,我找他报仇做什么?”要报仇总要弄清楚对象吧? 他忙不迭地提醒她!“问题是你还顺道逮到了石中玉啊!”她以为帝国的四域将军有那么好逮吗?难得能够逮到一个,她非但不把握机会,居然还像在放生一样做功德地放了他? 她翻了记白眼,“是他懒得继续跑来跑去才故意让我逮着的,不然你还真以为你家表妹会是他的对手?”她之所以会把话问完了就赶紧放人,还不都因她怕石中玉真不想陪她玩了,亮出真本事把她当开刀的对象?能够全身而退就该感谢祖宗有保佑了,她哪敢再跟石中玉多耗一刻。 “那巫女呢?为什么连她也放?”无论怎么罗织她的罪状,她就有法子怎么回嘴,他气急败坏地再问另一项交代她去办,可同样也没办成的任务。 “我又不是你,我没事干嘛去拆散人家?”霓裳神情相当不屑地瞥瞥他的臭脸,“还有,你只叫我去问问她知不知道第三道神谕,我问啦,她不想说嘛。”人家有不想说的苦衷嘛,好端端的她干嘛为难人家? “她不想说你就不追问?”听到这里,忍抑到极点的天涯,脑中那根叫理智的细弦登时应声而断。 她耸耸肩,“你又没吩咐这么多。” “这回我非好好修理你不可!”气到冒烟的天涯挽起两袖,准备在今日教训一下这个性格古古怪怪,做事又老是不分轻重的自家表妹。 眼看天涯都气得眼中冒出火光了,自认打不过他的霓裳,连忙识相地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地自一旁窜出,站定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住怒气汹汹朝她杀来的天涯。 “海角,你走开!”眼看老是护着她的海角又来坏事,天涯气吼吼地要他闪边别又来插手。 腾出一手将霓裳护在身后,确定她没事后,海角冷漠地扬起脸庞,不为所动地定站在原地直视着天涯,并摆出一副谁也别想动她一根寒毛的模样。 对峙的两个男人,身形相似,年纪也相仿,但两者在无形间散放出来的气息,则有着天壤之别,正在气火上头的天涯,藏不住心事地将怒气全都写在脸上,与霓裳一般皆是性烈如火,但相较之下,素来寡言少语,性格清俊淡漠的海角,则像是一泓沉静的潭,内敛而从不彰显。 “还不走开?”火冒三丈高的天涯冲着他撩起了两袖。 “恕难从命。”坚持护主的海角,一双寒目对上了他的,眼底丝毫无半分退让之意。 “冷静冷静……”收到消息赶来城心的雷昂,在天涯真想与海角动手之前,连忙与旁人一块拖走大发雷霆的城主大人。 偏偏还没把帐算完的霓裳,并不想这么快就放过他。在众人忙不迭地劝着天涯时,她自海角的身后探出头,仗着有海角这座靠山,一反先前的势弱再次对他数落。 “嫌我办事不力的话,往后那些小事,伟大的城主您大可自己动手去做。”为此在心中闷了很多年的她,冷冷地直视那个舍都没做过的逃家犯,“除了只会在口头上命令我外,你又曾亲自做过些什么?” 本还劝着天涯的众人,在霓裳一开口后,眼见风头不对,为了住后着想的他们,当下赶紧捡边站地往霓裳那边靠拢。 她兀自乘胜追击,“我问你,叫你找的天孙你找着了吗?” 正事还没办成的天涯,没法回嘴地孤站在原地,听她数落之余,只能无言地瞪着那票重利轻义的叛徒。 “天宫与地藏正式结盟了没?” 天涯还是闭着嘴暂时没法答腔。 “下回你若想数落我的不是,那就把你分内的事做好先。”高挂胜字旗的霓裳,得意地把头一甩,拍拍站在她前头的海角,转身就想退场。 “慢着。”仍有一帐末清的天涯,阴沉地叫住她,“骏伯侯呢?他为何不在城内?” 她顿时停下了脚步,默默在心底权衡一下胜算后,有些心虚地再往海角的身后躲。 “在我回城后,他就连夜赶回天马郡了……”她几乎把脸都埋在海角的背后,说得咕咕哝哝教人听得不清不楚。 “他是来下聘的。”天涯两手环着胸,已在心中根璩往例推算出她可能干了什么好事。 “我知道啊。”她的声音更是缩小得有若蚊蚋。 “聘礼呢?”他回来后也没见着什么聘礼,而先前说好会通知他黄道吉日的骏伯侯,也一反先前之态,对此事再无下文。 “我叫他顺道带回去了……”她边说边伸出两手揪紧海角的衣裳,整个人紧紧躲在高大的他背后。 一段窒人的沉默过后,天涯二话不说地一把扯过雷昂的衣领。 被他瞪得头皮发麻的雷昂,速速招供出实情,“骏伯侯并非连夜赶回天马郡,而是连夜逃回天马郡。” “怎么逃的?”有过太多回经验的他,这回问得很仔细,“是不要命的逃,还是见鬼似的逃?” “这个……”雷昂搔搔发,“都有吧。”还不都一样? “臭小妮子……”气炸的天涯一把扔开雷昂,才兴师地往前跨了两大步,像座山杵在他面前的海角,立即寒眸一瞪,一手扬起弓柄,一手作势往腰际的箭筒探。 瞪着海角那双只认霓裳不认他的冰冷眼眸,无法越雷池一步的天涯,索性退一步隔着这座靠山向她讨个答案。 “你到底对骏伯侯有何不满?”这回他替她找来的骏伯侯,说地位有地位、说身分有身分,论起家世背景,在天宫三山里好歹也是排在前头的,他不懂这回她又在挑剔些什么。 “我问你,你可曾亲自见过骏伯侯?”霓裳慢吞吞地走出海角的身后,一脸正经地问。 “没有。”他不解地皱着眉,“你问这干嘛?” “表哥,他五十了。”她无力地瞪着只想把她嫁出去,却连对方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也没把消息打探清楚的自家表哥。 天涯愣愣地眨着眼,“这么老?”怎么情报错误也都没人告诉他? “他儿子的年纪甚至比我还大。”她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抚着额。 “既然如此……”赫然发现还有一个新人选的天涯,立即振奋地张亮了眼,“你觉得改嫁他儿子如何?” 老子不成,他就改找儿子? 霓裳不悦地拢紧柳眉,其实心底也很明白,这么急着想把她嫁出门的天涯,除了因她早过了出阁的年纪而在为她担忧外,他还打算在把她嫁出去后,顺道把天垒城交给她的夫婿,如此一来永远都学不会负责任的他,就可趁此一了百了地摆脱天垒城城主这沉重的担子,正大光明地把天垒城赖给已为他掌城多年的她。 为了这个不负责任的表哥,她的人生已在这座天垒城上耗了许多年了,若是让他称心如意,那她往后岂不是在背着这个不属于她的责任外,还得守着这座城,并忍受一个不是她所爱的人? 她拒绝再跟这个想把她嫁出去想疯的男人对谈。 “海角,咱们走。”霓裳拉着海角的衣袖转身就走。 “霓裳!”犹不死心的天涯,还想好好同她谈谈另一个人选的事,岂料失了耐性的霓裳却不愿再给他机会,直接取来腰际上的金鞭朝后头一甩,马上令闪得快的天涯止住脚步不敢再追。 她冷瞪一眼,“要嫁。自己去嫁。” “慢着……”天涯在她收鞭时很哀怨地问:“这么多年了,好歹你也给我一个不肯嫁的理由吧?”也不想想她都几岁了,再嫁不出去的话,往后就真的嫁不成了,身为她的表哥,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无论她再怎么不想嫁,他还是得尽力一试。 “我有心上人了。”她随口扔下一个令众人震惊的答案。 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护着她的海角,听了她的话后登时怔住,好一会,他才力持镇定地再跟上她的脚步。 “那位仁兄是何方神圣?”因她心情大起大落,心脏有些不能负荷的天涯,在她愈走愈远时不放弃地追问。 “你绝对不会考虑的对象。” “啊?”他愣愣地张大了嘴。 不愿再跟他罗嗦的霓裳起身一跃,动作俐落地跳上城心旁的城楼后,再自城楼往上城的地方跃去。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呆征在原地的天涯,过了许久后,转首问向与霓裳相处时间较他多的雷昂。 “不知道……”雷昂讷讷地摇首。 “你知道她已经踢掉几个未婚夫了吗?”他满腹心酸地再问。 “数不清……”不只是雷昂,一旁的众人纷纷伸出手指头数了数,再一块大大地叹了口气。 苦皱着眉心的天涯比他们更想叹息,只是在屡试屡败的情况下,眼下的他,早已气馁得再也无气可叹。 他承认,想让霓裳出阁的他,的确是怀有私心,但除关他个人的己利外,他也不过是想完成姨娘生前的心愿,亲自为这个小表妹找个好归宿,再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门而已,这么渺小的心愿,要实现它,没这么困难吧? 可数之不清的事实证明,要想嫁个妹子,真的很难。 离火宫 秋意如火蔓延,占地广阔的离火宫,围绕在宫墙四处的枫与银杏,将整座离火宫包围在缤纷多彩的秋色里,但此时这座隶属于四域将军的离火宫内,却无半个宫人或是兵员,愿留在这欣赏这片赏心悦目的秋日风情。 除了某四个人外。 轰隆一声,一株高大红艳似火的枫树,哗啦啦地倒下压垮了后头的宫墙一隅,随着两记光闪过,不远处的一座小殿的殿顶檐片全数遭掀起,接着如流星飞逝的银光,再次飞回宫内广场正中心的武台上。 铺了张毯子,坐在地上吃葡萄的孔雀;不疾不徐地将脑袋往旁一歪,正好闪过夜色飞掷而过的弯刀。 抱着饭桶狂吃的石中玉,则是像脑后长了双眼般,还吃还抱着饭桶微微往右侧转了个身,紫荆王脱手射出的樱枪,在不一刻即自他的耳边飞过。 “刚刚咱们聊到哪了?”无视于所处的地理环境极度不适合野餐、更不适合在这当头晒日闲聊,一脸习以为常的孔雀、悠悠哉哉地为自己斟了杯酒问向身旁的同僚。 “说到……赤璋将军死在马秋堂手中。”话说得口齿不清的石中五、将手中吃空的饭桶往后一扔,再取来另一桶装满饭菜的木桶,继续边挖边狂吃。 孔雀笑眯眯地举杯,“我就知道那小子大有可为。”六器的赤璋爱抢地盘嘛,他就大方的让那老家伙先去见识见识马秋堂的神功到底练了几成。 “另一个白琥将军,到现在都还生死不——”石中玉顿了顿,在夜色回旋于空中的弯刀扫过来时连忙闪避,只是这回他的动作稍慢了点,手中的饭桶硬是被横劈成上下两半。 “哈哈,那家伙的下场也八九不离十啦!”原本笑得很开心的孔雀,在破浪的掌风弯到时也赶紧再闪,不过他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却因闪避不及而少了一大截。 无言地看着手中的空饭桶,与地上那截断发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看在还处广场武台上,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一男一女。 石中玉晾着白眼,“他们俩究竟知不知道……今日陛下只是要咱们按惯例切磋下?”不过就是定期练练身手、探探武艺而已,瞧瞧他们俩,活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脸上都摆着一副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的模样。 “八成早忘光了。”孔雀根本就不指望这两个每回凑在一块,不是闹口角就是急着亮刀枪的同僚,在这种能够正大光明向对方动手的机会里,还会保持多少理性或记得要手下留情。 以枪杆里的长链拉回樱枪后,手执双枪的破浪先以一枪射向天际栏下夜色的弯刀,再持另一枪准备刺向夜色时,冷不防的,一阵气吼吼的男音自他的身后传来。 “破浪,她要是掉了半根头发我就宰了你!”孔雀握紧了拳向他大吼。 忙得分身无暇的破浪,听了顿时侧过脸狠狠瞪他一眼。 石中玉则是快乐地大声鼓励,“头头,千万别客气,逮到机会就劈了他吧!” 夜色也随即扫了他一记冷眼,但马上又回头扬刀砍向破浪。 摆放在广场旁的一只小香炉,炉上所插的一炊短香,在夜色与破浪再次交手时,无声地燃至尽头,当香头上的火光熄灭时,发现时间已到的两人,虽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约而同地收手不再交锋。 “该我了。”孔雀伸手扳了扳颈项,起身脱掉外衫走向那个仍站在原处没动的夜色。 下场换人的破浪,在走下广场武台的石阶时,在香炉里再插上一截短香,取出火摺于将它点燃后,登上武台的孔雀立即亮出特意请帝国第一铸将新打造的百钢刀。 激战过后,一滴汗也没流的夜色,无言地看了他手中白光灿灿的百钢刀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地将手中的双刀架在胸前。 “你可要怜香惜玉喔。”孔雀娇滴滴地对夜色眨了眨那双招牌桃花眼。 一记朝他飞砍而去的弯刀,算是夜色对他的回答。 远处的石中玉!则是一脸惋惜地看着手脚没缺,半点大伤小伤都没的破浪,再次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口气里充满遗憾,“哟,没死啊?”到底是夜色太留情,还是这个不肯输给夜色的家伙武艺又精进了? 破浪横他一眼,不语地搁下手中的双枪后也坐在席上休息。 “甭摆着一张冷脸啦,咱们都知道你身分高贵行不行?”和他八字不合的石中玉也没舍好脸色,两眼上上下下地瞧着他那张贵气逼人的王爷脸。 本是不想与他抬杠的破浪,在调整好气息后,恍然想起一事。 他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赤璋与白琥两位将军的事,是孔雀搞的鬼?” 石中玉耸耸肩,“他看上马秋堂那小子了。” 三道偏了方向的刀风,在破浪再次开口前同时抵达他们的面前,他俩各翻了记白眼,采出四掌一同将刀气改轰向一旁,顿时早因他们而残破不堪的园子,又再次多添了两株横倒的大树。 “六器知道是他动的手脚了?”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破浪继续再问。 “应该……”石中王摸摸鼻尖,“还不知道吧。”目前是仍没什么消息啦,而同是身为帝国的将军,相信六器也不会一下子就怀疑到孔雀的身上。 当武台上的孔雀使出看家本领破空斩对付夜色,而夜色轻而易举闪过时!一道砍裂地面的刀气,顿时像条躲藏在地底的狂龙,以疾快的速度自武台一路窜向远处,惊觉苗头不对的石中玉与破浪,在刀气轰向他们前动作快速地更换聊天的位置。 震耳欲隆的轰声过后,各站在裂缝两边的两个男人,静看着底下深度可观的裂缝,以及后头那整排应声倒下的围墙,半响过后,他俩相互交视一眼,有志一同地回头看向战得你死我活的那两人。 破浪皱着眉,“孔雀不是很爱那个女人?”爱到连破空斩都亮出来? 石中玉干干地笑着,“是啊。”虽然说……眼前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 “轮到你了。”破浪直视着香炉里只烧了一会,就被夜色一刀劈断的短香,提醒石中玉这下子得提早上场。 “好!”跃跃欲试的石中玉甩了甩两掌,三步作两步地往武台边跑去。 登上武台后,石中玉得意地看着额际已经沁出汗水的夜色,在连连对付了两个男人后,她的气息已不如初时那般从容沉稳。 “嘿嘿,终于让我等到了吧?”他兴奋地搓着两掌,脸上铺满了捡现成的愉快笑意,“头头,你累了是不是?想投降就快点说哟,其实不战而败并不算是耻辱,败给我们更不是丢脸,你就考虑考虑拉下面子输我一回吧?” “少罗嗦。”夜色懒得跟这个只会吃和说话的男人多话,在孔雀一插上短香后立即动手。 懒得带什么兵器,赤手空拳就上场的石中玉,偏首闪过夜色的弯刀后,突地拔地一起,跃至高处后再飞快地落下,眼尖的夜色赶忙避过那一记重重落下,眨眼间就将地面击出一个大洞的拳头。 孔雀吹了声口哨,“乖乖,那颗石头蛮力到底是打哪来的?” 破浪直接指着一地被石中玉吃空的饭桶为他解惑。 孔雀愈看夜色眉头就皱得愈紧,“喂,你说夜色是不是背着咱们在私底下日夜偷练啊?”打完了两回还有力气应付那头熊?而那头熊似乎还讨不到什么好处,她就一定要这么不给他们颜面吗? “总有天我会撂倒她。”他冷哼一声,信誓旦且地握紧了拳。 孔雀慢吞吞地睨他一眼,再不看好的把头调过去。 “慢慢等吧你。”他们三个男人同她打了这么多年,从没有打赢过她一回,若是三人合攻的话,胜券当然是在握啦,但若是一对一的单挑……那他们就别想指望长命百岁。 心情登时闷到极点的破浪,努力按捺下满腹多年不散的呕气后,不甘不愿地以肘撞撞他。 “喂,赤璋与白琥出兵黄泉国之事,你有没有留下把柄?” “当然没——” 话才说了一半的孔雀,猛然瞪大眼,看着武台上一面被石中玉直接以五指抓起的石板,在扔向夜色后,被夜色横刀一挥,当下砰成数十片,并顺着弯刀的劲道朝他们飞来。 “石头,你是饭吃太多了吗?”眼看不死心的石中玉抓完一面又一面,而夜色又全都转让给他们消受,立身之地顿时落石有若雨下的孔雀,气急败坏地边骂边左躲右闪。 同样也倒楣被波及的破浪,只是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樱枪,出手甚快地将即将落在他头上的碎石全都击飞。 “把话说完。”在武台上的石板全被石中玉给耗尽了后,破浪朝孔雀勾勾指。 “我办事你放心,倒是夜色……”孔雀皱了皱鼻尖,“喂,她老爹黄琮和苍璧也进驻北域了。” 破浪挑高了两眉,“她能容忍?” “看在她爹的份上,她恐怕不能不忍。”他无奈地摊了摊两掌,然后又好奇地问:“你的东域呢?”西域与北域相继传出六器插手干涉,怎么就独独他的东域什么风声都没有? 破浪眯细了两眼,“六器要敢踏上我的地盘,他们就得有后悔的准备。” “六器会卖你面子吗?”就连夜色的北域都敢捞过界了,何况他这个夜色手底下的将军? “本王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六器要想夺回督统四域的大权,那就靠实力摆子咱们四个,别以为在庙堂上耍些手段就能拿回四域。”要权要势,那就拿出真本事,六器别天真的以为他们四人真会什么都不做,就拱手让出四域之权。 “你有什么本钱可与六器硬拼?”率先和六器杠上的孔雀,并不烦恼该怎么去对付六器,他烦恼的是六器后头,那一大票在朝中替他们撑腰的靠山。 “陛下与日月二相。”破浪说得很有把握。 “你确定日月二相是站咱们这边的?”孔雀不以为然地摇首,在眼角余光瞄到那两人还不停手时,忍不住拉大了嗓门提醒他们,“喂,你们还打?香都烧完啦!” 接连着与三个男人过完招后,只想先行回府检讨今日得与失的夜色,一与石中玉走至他们面前便对他们宣布。 “今日就到此为止,都回府吧。” “夜色。”破浪在她欲走时叫住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打算拿黄琮与苍璧怎么办?” “按兵不动。”早已听闻此事的夜色,压根就没把六器想越俎代庖的事放在心上。 “可他们若想接手你的北域呢?”石中玉纳闷地看着她,不懂地盘都快被抢了,她却还摆出一副天下无大事的模样。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对他们扔出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名。 “天宫有个风破晓。” “然后?”三个男人顿愣了一会,一头雾水地皱着眉。 她的语气中有着笃定,“我爹与苍璧,未必会是风破晓的对手。”守在北域这些年来,她大抵也摸透了天宫的底细大半,尤其是那些有朝一日可能会成为她敌人之人,除那个行踪不定,难以一窥底细的天涯外,据她所知,天宫会视织女城的风破晓为天宫的希望,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聪颖的破浪随即听出了端倪,“你想坐享其成?”现下她什么都不做,目的就是想让风破晓来代她收拾六器? “我只是认为还不到我出手的时机。” “若是六器不敌风破晓,你是否就接手打败风破晓,再借此向全朝昭示,你的北域压根就不需他人插手?”愈是深思,破浪就愈明白她可以这么大方忍让的原因是什么。 “你说呢?”夜色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在把话说完后把双刀往腰际一插,转身将疑问留给他们去慢慢猜想。 “喷喷,看不出她也挺狡猾的。”石中玉一掌勾着孔雀的颈项,咧大了笑脸看着她的背影。 “总之北域之事,咱们就静观其变吧。”孔雀两手环着胸,并不是很清楚夜色究竟在想什么,“身为四域将军之首,我不认为夜色会任六器爬到她的头顶上,即使对方是她的亲爹。” 破浪多心地看了渐行渐远的她一眼。 “最好是如此。” LENG LENG LENG 自天涯返城后,因秋收农忙,霓裳即将自己关进房里专心办公,她还顺道对外放话,除了海角外,任何人皆不见,气得想找她把事情问个清楚的天涯直跳脚,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直至某日。 一柄飞箭突地自窗外射进房内,在霓裳能反应前,老早就听见拉弓声的海角,已在窗衅接住那柄捎信的飞箭。 “小姐,城主有请。”拿下箭上所系的信条,看完上头所写的内容后,海角不得不出声打扰她处理公务。 “他求和了?”霓裳一手撑着脸颊,懒洋洋地扬高柳眉。 “不。”他将信条拎至她的面前,“是骏伯侯已被城主请来城内,城主请小姐下楼与骏伯侯解释误会,并亲自见见骏伯侯之子。” 若要说这世上最不死心的人,那肯定非她表哥莫属…… 霓裳没好气地晾着白眼,原本她还以为,在天涯回城的那日,她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可没想到那个顽固得跟牛似的天涯,仍旧是在遭挫后,不死心的继续再接再厉。 她瞥瞥窗外,“他们都在下头等着?”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