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绿终于感觉不妙,这个席川的步步紧逼,已经快让自己心底的防线再次松懈,当他走到自己面前,将点燃好的一根烟火递来,两手相碰时的微微触动,也彻底让她感觉惊慌,为什么,当这个人用这样的眼神深望自己时,会有一种莫名的沦陷感? 顾清初走了过来,不声不响的隔开两人的距离,林小单也跑了过来,“开始喽?快到时间啦。”席川一笑,将‘炸药包’放下,找到导火线,‘吧嗒’的点上,大家也就四散了开去,耀眼的花火在火药积蓄的冲劲下,一鼓作气撞到半空间,打破黑沉的暮色,点缀出流星般璀璨的光辉,各种颜色糅杂出的姹紫嫣红,瞬间将人的目光吸引,远处的市民广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已经是倒计时了吧。 席川与晴绿之间,隔着个烟雾缭绕的‘炸药包’,无数灰屑纷纷落下,火药味呛鼻,当倒计时终于开始,堤坝上的人群也聚拢起来,迎合着广场传来的巨大声音洪流,这个命途多舛的二零零八终于要过去了。似乎是约好的同一刻,满城烟火尽绽放,上空中不间断的花火越演越烈,震耳欲聋。当倒计终于到底之时,晴绿看见席川朝自己做了个口型,她根本听不清,却也挥着手回应道,“新年快乐。” 席川,清初,季节,小单,宁远,新年快乐,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这么美好的除夕。 林小单欢叫着与宁远抱在一起,整个城市似乎陷入癫狂状态,无穷无尽的欢呼与烟花,几人再受不了漫天弥漫的灰尘,狼狈的逃走了。 年初一的早晨,注定不能好好休息,晴绿被楼下的鞭炮声再一次吵醒,索性起身,打开手机,一条条的短信蜂拥而进,全都是新年祝福,晴绿细细看了下去,一条条删除。林小单的短信照例是个大大的笑脸与符号组成的新年快乐,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句,其实席梦思人还不错,要不是他提议,我们可不能一起欢度新春啦。 晴绿又细细的读了一遍,已经穿了半个袖子的外套陡然滑落下来,身子慢慢向后靠去,将凉凉的脸贴进冒着暖气的被窝,脸颊滑过一丝冰冷,竟然会是他。晴绿的心头忽地一跳,直直感觉错失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外面的鞭炮依然叫嚣,她忽地直起身子,手微微发颤,昨夜,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不是‘晴绿,新年快乐’,那个口型,应该是,‘晴绿,我认真的。’ 从一起绑架回来,就知道他的态度转变,那些让人心动的甜言蜜语,从他的唇畔吐出,并不是不心动的,但一直都认为只是感激自己冒险救他,或者再夹杂些其它的情绪,总之,不会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他这样的花大力气,会不会有些过了,不和家人一起过春节,甚至还特意叫了自己身边的唯一的一些好友,他这样一个人商人,不觉的这样太过于浪费成本吗。 不,晴绿想到更可怕的是,为什么一直耿耿于怀着的,是席川的动机,不能再坦然处之,不能再安之若素,当剥开层层外皮,终于确认席川态度的认真性时,却忽然发现,若不在意,何必要去考究这层外壳下面的动机?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屏幕上闪动着的俩个字让她陡然一惊,仿佛烫手似的将手机扔出,迟疑片刻后,却又小心翼翼拿起,她安下心绪,声音却依然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隐约的几丝不安,“喂……” 矛盾重重 “时间流逝千百年,将一切烙上寂寞的印章。 城堡在召唤,玫瑰即将枯萎,沉睡的公主静静等待王子的亲吻。 王子消失,巫女现身,童话的结局原是骗人把戏。” 不知哪里传来的歌声,隔着那么多喧闹的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传到屋内,门铃忽地响起,晴绿心头不知为何一跳。 打开门,看清外面的人后,她蓦地一愣,心绪越发不安,脸上却还是浮现淡淡而疏离的一抹笑意,“新年好。” “可以进去坐坐吗?” 晴绿迟疑了片刻,脸上闪过几丝戒备,终还是转身拿出一双拖鞋。 纪璇细细打量了下屋子,笑意盈盈,“我还是喜欢小户型,看着可温馨了。” 晴绿笑笑不语,泡好一壶茶,“纪小姐来的这么突然,也没来得及泡发财茶。” 纪璇不动声色的接过茶,微微抿嘴,“什么发财不发财的,随意了。再说,席川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么?” 晴绿沏茶的手微微一抖,少许的茶水微洒出来,迅速渗入米白的茶几垫,留下细小却碍眼的咖啡小点。 纪璇将她的神色悉数收入,她放下杯子,一双亮眸直直望向晴绿,“昨晚我家和席家一起订的年夜饭,却不想他却一天不见人影,是和你在一起过的年吧?” 晴绿微微颔首,轻轻吹去茶杯上缠绕着的氤氲水汽,抬眸莞尔一笑,“是呀,他还下厨做了一道菜呢,味道不错喔。” “是吗?”纪璇伸手兀自又倒了杯茶,也不顾热烫,竟是一口喝下,“我知道,席川他,挺喜欢你的,而我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个。” 晴绿无声笑起,自己何其荣幸,这样的戏码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她漫不经心的将身子深陷沙发,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台词。 纪璇见此,便也开口,“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希望不会对你造成某些伤害。你也该知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你和席川之间是没什么可能的,我也看出你不是那些会胡搅蛮缠的女人,所以……” 记忆深处的某样痛楚再次被唤醒,晴绿隐下心里涌动着的烦躁,唇畔扬起一抹讽刺,她极力压下情绪,尽量缓和语气,“所以,让我离开他,是吧。” 纪璇不语,只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这般自然而有些倨傲的神态,一下子便刺痛了晴绿的心,仿佛被夹到尾巴的猫,又更像极力想要掩饰忘却的某些事情被尴尬而□的剥开,如未成熟的果子,涩口而激烈的汁液瞬间喷涌而出。 纪璇竟又问了句,“如果你需要什么条件,也是可以商量的。”是的,总是这样的,先是来个故做好人的劝说,然后软硬兼施,或者给个数额的支票,总归是这样子的套路,恩威并施,利益交易。 晴绿将身子微微后仰,沙发摩挲着的柔软触感却让她更加烦躁,那一幕耻辱的过去又历历在目。 “离开颜南,你们不可能的。” “给你钱,离开他!” “你父亲死了,你要回去送终的吧?” “没钱买机票了?呵,所以,拿着钱滚吧。Shit!” 电影的慢镜头般开始回放,一点一滴都无比的清晰,清晰到让人作呕。 那个晴绿,慢慢的弯下身去,一张一张捡起地上刺眼的纸币,那从席曼手里随意扔出的一叠纸钞,是最直接而有效的侮辱工具,比那利刃还要血淋淋。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却是要弯下身,以那样一种难堪的,可笑的,卑微的姿态,接受她的施舍。 有人在围观,有人在指点,饶舌而陌生的英文,还好,至少不是熟悉的中文,至少不会再让熟人看见这个样子,直到几个友好的外国学生将拾起的纸币给她,关切的问了句, “are you all right?”晴绿才发觉,原来自己竟然在会用这么可笑的一种思维,来保存那一点点的自尊心。 时间缓慢流逝,客厅寂静的有些异样,纪璇一杯接着一杯的倒茶,在茶壶终将见底时,晴绿终于起身,她垂下眼眸,神色极疲倦,“纪小姐,先请回吧。” 席川几日没有出现,自那日早晨打了个电话说要过来,而代替他来的纪璇回去之后,仿佛消失了,又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再没了任何影讯。 晴绿的心绪也是渐起波澜,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的莫名恼怒再到最后,竟是隐隐有些担忧。 这日恰逢满身酒气的顾清初过来,估计是外面应酬的,见她神色不佳便随口问了怎么了,晴绿将一杯醒酒茶递给顾清初,一面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喃喃,“席川,不会又被绑架了吧?” 半清醒着的顾清初神色瞬间骤变,口袋内的手机却不知好歹的响起,铃音一遍一遍重复,他依旧置之不理,只是望着晴绿,饶是喝了酒,面色还是变得几分冷峻,连声音也带有寒意,“若他又被绑架了,你是不是又会跟着他去了?” 晴绿一时没反映过来,见他如此不禁怔然,喃喃开口,“清初?” 顾清初轻哼一声,一脸嘲讽之色,“席川一家最近和纪家走的很近,一定是去哪度假了。” 晴绿身子微微一僵,轻轻‘哦’了一声,便转身欲去取毛巾走去,一不小心,将一旁的高脚凳带到,其上的吊兰‘啪嗒’一声,青瓷清脆的裂开,泥土有些散落。 顾清初睁开醉熏的眼,脑子却分外清明,就这么,神不守舍吗?终于忍不住,他摇摇晃晃着过去,一把拉起弯身收拾的那人,强势的力道让晴绿微微吃痛。 顾清初毫不避讳被压抑许久而此刻却全然释放的情绪,眼眸仿佛冬日冰冷的大海一般,“池晴绿,你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喜欢上席川了!” 晴绿被这一惊一乍的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心里这几日的不安,又有点被道破心事的不甘,她反击,“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得着!”顾清初也被彻底点燃了,怒气随着酒气直直朝晴绿而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和他根本就没的可能!” “呵,真是可笑,一个接着一个跑来告诉我,没的可能!”晴绿想要甩开他有力的臂膀,却始终挣脱不出,只得仰起脸对着醉酒的人,眸内已然带着闪闪泪光,“我知道我知道,顾清初,不用你们教,也不用你们威胁,我都知道。我算是个什么样的人,注定要被抛弃被放弃!清初啊清初,我本就不觉得能有着什么可能……” 晴绿的急骤的语速忽地放缓,她望着已然深醉但眸子依旧清明的顾清初,蓦地一笑,“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不可能是可以成为可能!” 顾清初的怒火成功被这句话点起,他冷哼一声,竟制擎住她,用力往前,遂吻上了她的唇, 满腔的酒气迎面扑来,晴绿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面前的人如此陌生,再也忍不住,她用力一咬,顾清初一个吃痛放松,晴绿便挣脱了开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晴绿委屈的朝他大叫,这一刻心里再没有其它念头,只是觉得这个顾清初离自己太遥远太遥远了。 “呵,我知道,我不过就是吻了你罢了,晴绿,你这般朝我吼,是不是觉得很委屈?”顾清初努力站稳,将鼻梁上的眼镜一把甩开,眼内微微的血丝,以及那抹深深的痛楚,一时竟让晴绿也呆了。 顾清初慢慢走向她,“是的,从我开始对你动心,从我爱上你,我便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输到任你尽意,输到让你一次次无视我的感情也无所谓!晴绿啊晴绿,我以为我可以忍受,只要你幸福,可是,做不到,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仿佛找到泄愤的猛兽,此刻的顾清初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任自己将那些深埋心底的话一吐为快。 “你说让我找个女朋友,你说季节挺不错的,我如你所愿,我和她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是爱你啊,从捡到你的时候,看你一点点的改变,看你的笑容一点点灿然,我很满足,满足到差点忘记自己一直坚持要做的事。呵呵,所以说啊,女人只能用来疼,用来哄,却不能爱,爱上了,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晴绿听着这些话语,仿佛被刀子一点点凌迟的鱼,被刮去鳞片,被挖去心,所有的一切似乎变的不重要了,之前一直坚持的情感原则被全然推翻,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顾清初爱自己,顾清初很爱很爱自己。 那种隐忍到极致的爱恋,浓烈的让晴绿一下子不能自己,直击的震撼,让她呆若木鸡,到底,该如何收场。 顾清初摇晃了几下,终于挨着一旁的墙,缓缓倒地。 身后传来很细微的声音,一个人影慢慢走近,晴绿看见满脸泪痕的季节,手里握着手机,而顾清初的口袋依旧传来不依不饶的铃音,“王子爱上了别个公主,去了另座城堡,公主依旧孤单沉睡……” 09年的大年初一,几家欢乐几家愁。 有人失魂落魄,在烟火盛行的大街上闲逛到天亮。 有人一醉方休,不管今朝他朝是何年。 有人被爱蛊惑了心,迷失了原则与方向。 当然,更多的人,在这灯火之城,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或三五好友搓着麻烦玩着扑克,或,终于带回家去的小情侣忐忑的等着家长的态度。 总不会是,人人都如此。 当清晨的鸟啼唤醒刚刚入睡的城市,有人终于下了决心,就这样吧,以后的路,无论多少苦多少甜,选择好了路口,就继续前行下去吧。 颜南番外 今天是情人节,这个有着太多幸福或失落的节日,嚣张的占据着整个城市。 整条街道都弥漫着花的气息,带着诱惑人的缤纷色彩,我并不喜欢这些娇艳的植物,过于华丽的外表与短暂的生命力注定只能是一时的点缀。 但似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娇艳欲滴的玫瑰,清新淡雅的百合。晴绿喜欢的,她曾说过要我买大捧大捧的玫瑰百合送她。 第一次她吵着要花,我送了盆栽的仙人掌,第二次,我送了虎尾兰,然后是仙人球,含羞草……直到她再也不会任何明示暗示着流露出要我送花的念头。 这个我所深深眷恋的,生命中最爱的女人,却愣是没送过她一次花。 席曼也喜欢花,她只喜欢怒放艳丽的红玫瑰,后来不管什么节日,我都会订花送去,一次比一次多,一捧比一捧大。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别人的热闹往往会撩拨起自己的寂寞,而那些原本已经深埋心底的记忆又会再次伸出撩人的触角,挑拨着本就不坚定的心。 就比如,此刻,去花店取玫瑰的我。 一脸笑意的花店小妹将包装好的花递过来,“送女朋友吧?” 我自然的应道,“是啊。”再不久就是未婚妻了呢。可为什么,心底竟是如此的荒凉与贫瘠,没有任何的喜悦,只是无尽的空虚与失落。 怎么会呢。那时候的情人节,和绿子在一起的情人节,明明是满溢到装不下的情感啊。 那天早上,便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折腾着,去教室找她时,她正慌张的将什么东西塞入校服,我忽视圆鼓鼓的肚子以及衣角畔隐隐约约的粉红色,故意皱着眉头,一脸的遗憾,“放学后我要去见美院来的教授,可能没时间陪你了,你先回家吧。” 接下来,我成功的看着她的小脸垮了下来,大失所望的望着我,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后,又支吾着问我,“你,不能和那个老师请假吗?” 我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不行啊,他明天就要回去了。” “哦……”,她顿了顿,复又抬头,微微抿着嘴,一脸的不甘,“颜南,可,可今天是……” “哦,今天是情人节嘛,我知道的,可是没办法,我明天请你吃饭好了。”看着她的神色,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忍不住了,赶紧朝她挥挥手,“我先走啦。”转过身,是一脸得逞的笑意,我慢慢止住脚步,将手放入校裤的袋子,握了握已经被变得温热的小盒子,朝一楼的画室走去。 在画室的走廊遇见了晴绿的同桌,我叫住了她,“同学,帮个忙可以吗?”正和她说着,忽地看见一个人走过来,是张若若,下意识想要避,我匆匆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或许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压力大,晴绿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好,想来想去,决定给她个惊喜,虽然有点傻,但是女孩子就是喜欢这种不实际的浪漫,她也应该是最喜欢的了,和老师借来画室的钥匙,将里面布置完毕,我便静待佳音。 只是,结局真的有点出人意料。 当我将围成一圈的爱心蜡烛逐个点上,打开蛋糕盒子时,有人敲门了,只是打开门后,羞涩站在我面前的人却是张若若。 我正不知如何开口,她却将一盒巧克力递了过来,轻声开口,“我可以进来吗?” 我还未开口,她却已经走了进来,低低惊叫一声,“好漂亮啊。” “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出去吗?”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了。 她磨蹭了许久,欲言又止,我赶在她开口前又一次婉拒,“对不起,但我等的人不是你。” 再一次寂静下来,我耐心等待,过了一会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八点半了,怎么会还不来呢,时间一点点流逝,当我意识到不大对头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打电话回去,池伯伯却诧异的问,“一直没回家啊,她说和你在一起的。” 我的心一下冷了下来,铁青着脸去女生宿舍,将正准备睡觉的那个传话女生叫了下来,“人呢?” 那晚上的风吹的并不猛烈,却很冷,冷到人的骨髓里去,我胡乱的拉起单车,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街道两旁依旧热闹,洒落在地的花瓣被风扬起,也是如今日这般的浓郁味道,却让我的心越来越乱。 我不知道晴绿会将所谓的老地方理解成哪里,也许是经常去的那家书店,也许是城南的那个小公园,也许是中央广场,那一刻,我真恨不得一拳朝那个该死的同桌挥过去,这么多的地点一个个冒过我的脑海,她却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印象中再没有那般的着急过,急的要疯了,脑海里尽是她出事的画面,想让自己平静,心却越来越慌乱,每到一处地方,都想着她就在哪里,或许逗着我玩,从某个角落蹦跶出来,朝我挥挥手。 那一晚上寻找中的恐惧与不安,被我无限的放大,因此也印象深刻,当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颓然的回到画室,看到蜷在角落的人影时,竟差点落泪,我重重的将她抱入怀,恶狠狠道“再乱跑,下次再也不管你了!” 晴绿只是哭,一个劲的哭,她抬起全是泪水的脸,“你骗我去老地方等,却再这里见张若若!” 我已经没有心情解释,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慌乱让心一下子满溢,却又始终不安,我闷闷问道,声音沙哑,“那你怎么来这里。” 晴绿在怀里动了几下,将脑袋深深埋在我的肩膀上,许久后,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原来她理解的老地方就是画室,来的时候正好见张若若站在门口送巧克力,又见她进了里面,便一直呆呆的傻站在外面近两个小时。 “那你干吗不进来?”我不悦的问道,怎么会这么一根筋。 许久,才听见她抽泣着回答,“我害怕,我怕进来看见不该看的一幕,我也不知道张若若被你赶走了,我看着里面的亮光,以为你们一直在,想回去,却又不甘心,后来见你急匆匆的冲出去质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还是觉得委屈,正犹豫要不要叫住你,你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跟不上,只好回来了,肚子饿的要命,就把你的蛋糕先吃了一些……” 我气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便作势吓她,一下将她推开,“你这么胡闹,我不管你了。” 晴绿的脸一下子变白,她忙拉住我的衣角,哭腔浓浓道,“不要丢下我,我不闹了,好冷好冷,你衣服给我。”说完便一下子扑了上来,拿出怀里的一个粉色包装,“我织的围巾,送给你。” 最后,我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深望进她的眼眸,“以后,再不会出现第二个张若若。” 那晚的情人节,就这样匆匆收场。 时至今日,已经近七年的时光,却依然记得她瞬间变白的脸,她猛的扑过来,始料未及的我差点摔倒,她边哭边笑着将礼物献宝似的拿出来。中间的那些不悦插曲,如同晴天飘过的一片乌云,不过片刻便消散了。 只是,最后说的那句话,却成了经年后的一个讽刺。 也是在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她,竟是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与无奈,而她只是默默承受,从未与我提及。沉默并非懦弱,正相反,她以她的方式,她的容忍,一点一点承受,却不知这样,会丧失了自己本身的个性。 可是,那时,谁会在意这些。彼时的深深爱恋,没有任何的羁绊,只是纯粹的喜欢,所以才显得那般珍贵,再小的事情,也可以轰烈的一塌糊涂,同样,再大的误会,因为彼此浓烈的爱,也终将消弭。 有时候觉得自己冷血,四年,竟没有一次回过这个城市,当那些熟悉的景致与街道,夹杂着浓烈的过往气息迎面而来,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的身影与笑容,竟一下子让我惶然,原来一直在逃避的人,是我。不敢面对甜蜜回忆背后巨大而幽深的窟窿,才会避之不及,而一直原地继续生活着,慢慢成长着忘却的晴绿,才是勇敢的。 那么,最甜蜜的一次,应该是她上大一那年的寒假吧。 那一日的天气热的仿若初夏,风大的吓人,呼呼作响,但却将阵阵暖意送来,将冗长而臃肿的冬一并吹走,让人心生痒痒。 瞒着两人的家长,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情人节的那日,我们飞去了青岛的海边,绿子兴奋的难以自抑,像个孩子。不,她一直以来都像个孩子,倔强的,别扭的,脆弱的,开心的,沉默的孩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大海。说起来,是很浪漫的事情,与心爱的人一起看海,其实只要和她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的。海我已看过许多次,厦门的,海南的,但都没有这次来的震撼来的美,或许只是因为,身边有她。 那天我们穿着印着卡通头像的情侣套衫,光脚踏着柔软的沙子,追逐嬉闹,她喜欢学着其他人,在沙滩上挖洞,然后抓出里面的小生物,玩闹一番又塞回去。 我挖了两个大坑,将她埋入,只露出一个脑袋乐着,自己随后躺进另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能听清楚彼此的呼吸声,心情在一刻异常的平静与幸福。 海风一直呼啦啦吹着,不时有低飞的海鸟掠过,深蓝的仿佛要掐出水的天空,云朵缓缓移动。 晴绿忽然说,“颜南。” “恩。” “颜南。” “诶。” “颜南……” 我不言语,忽地弯过身子,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的脸颊飞上两抹绯红,然后深深的吻上她的唇,轻柔的,微颤着将舌探入她的唇内,她的眼睁的老大,看着我很不自在。伸出手,想将她的眼闭上,不料,满手的沙子却掉落她的眼睛,她难受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朝我抗议。 好不容易酝酿的暧昧就这样泡汤了,可心里还是有小小的紧张,因为,我耍了个小心机,邪恶的只开了一个房间。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急急冲进去洗了澡出来,换上了一条米黄的裙子,记得很清楚,裙角有好看的白色小花,肩膀上两根细细的带子,露出白皙的脖子和锁骨。 和她在一起那么久,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真的长大了,慢慢开始成熟,发出诱人的香气,我也终于明朗,为何最近和她在一起总是有着更加莫名的悸动与烦躁不安。 我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我不能对她做什么。冲进去洗了个冷水澡,终是将那番燥热压了下去,却还是故意戏弄她,“小娘子,今晚就咱两人,那我可我就不客气啦。” 意外的是,她却异常平静,竟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反正以后要嫁给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愣了一下,依旧玩笑道,“嘿嘿,真的?” 她却走了过来,主动吻上了我的唇,“颜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如其它女孩般那样矜持,我只知道,我爱你,我也愿意。” 那一刻,我乱了心绪,脑海再也装不下其它。最后,一番热吻之后,我还是适时的停了下来,我捧着她的脸,“绿子,我知道,我也爱你,但你太小了。” 她羞红了脸,钻到被子里,大叫,“色诱失败,没脸见人了,你睡地板。” 最终,我们只是牵着手睡过去。窗外,一片蔚蓝而深邃的海,低低呼啸;身畔,她的呼吸声轻微有力,提醒着我最平淡的幸福。 我想,就这样,和我的绿子,一起到老。 我从未想到,会有一天,有什么事情,可以横亘在我们之间,可以让我把她放在选择项上,甚至要放弃她。 顾清初的出现,始料未及,完全打乱了我的生活,也让我原本的世界轰然倒塌,在那之前,我和她之间最多不过是因为出现的那些张若若们,可顾清初打出的这张王牌,我无法招架。 他只是我做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或者继续简单的生活,或者听他说一段关于父亲的往事。我怎可能挨得起那样的诱惑,于是我选择了后者,而下一个选择题的答案,也被提前确定了。 如果我不知道,那么一切照常,光明的前途,甜蜜的爱情,我可以看见所有的以后。 可我知道了,让我和母亲背井离乡,受尽侮辱与谩骂的父亲,原来竟是一场官商利益冲突的无辜牺牲品。一闭上眼,小时候那些深刻入骨的回忆纷纷而来,家里来往着检察院的大盖帽与公安,神情严肃的将家人一个个带去分别审讯,父亲离开之前,还摸着自己的脑袋,“南南乖,爸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知道,电视剧都这么放,说这话的人一般都不回来了,爸爸真的没有回来。 年少的懵懂无知,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的牢房无缘无故着火,爸爸再也没有回来,是有人刻意而为。母亲并没有崩溃,她依旧淡淡的,配合着公安的工作,在他们的安排下,离开了广州。 新的地方,再没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喏,他的爸爸是个贪污犯,不要和他一起了,记住没?” 顾清初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这么彻底改变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本来,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业内画家,再不济也是一个大学的教授,然后,等着晴绿大学毕业,马上就结婚。 也或许,当初可以不用放弃晴绿,可看见席曼出现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恨意竟就那样产生了,就是她的父亲,才让自己的爸爸葬生火海,这个念头仿佛撒旦魔鬼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席曼竟是升级版的张若若,而我,再也不想晴绿因为自己受到这样那样的对待,也无法时时刻刻保护着她,所以,最终决定离开。 绿子,我们的生活,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漫漫人生路,我终不能陪你一起慢慢走完。 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命运可以如此无常。 如果之前我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那当我得知池伯伯去世,我就意识到我们永远不可能回去了,这些人之间,只有你才最无辜。 如果,一开始,那个炎炎夏日,你没有那么简单快乐的笑容,我亦没有上前叫住你,我们的交集,一直如同两根平形线,是不是,对你我都好。 绿子,我是爱你的,无论何时,你都不能怀疑这一点,我不知道最终我的路会走到哪里,但是,我一直一直爱着你。 如今的我,是不是只能祝福着你,找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着的好男人,继续简单幸福的生活,那个男人,会送你大把大把的玫瑰与百合,会陪你度过每一个情人节,会陪你再一次去看大海蓝天,直到地老天荒。 绿子,如果我不能给予,那我要,看着你一直幸福下去。 可为什么,在这个情人节里,没有了你的踪迹,我的心,竟是如此荒芜。 手机忽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是席曼,我还是接了起来,语气淡淡,“在哪,我去接你,”副驾驶座上,艳艳的玫瑰火红如血,娇艳嚣张,那般的刺眼。 蒙蔽的心 林小单打开门,门口蜷缩着的人让她吓了一跳。 “晴绿!”小单惺忪的睡眼陡然睁大,未及换鞋,跑了出去,“晴绿?你怎么在这?” 闻言抬起头的人,凌乱的发丝因长久紧贴在额前而显得死气沉沉,红肿的双眼布满细微血丝,眼神空洞而黯淡,如暴风雨前夕暗沉低压的天空,灰蒙而毫无生机。 晴绿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要起身,双脚却早已麻木,她无奈的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异常暗哑怪异。 林小单鼻子一酸,泪水竟直直流了下来,这才几日未见,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粉红色调的屋内,四处丢满了玩偶毛绒,音响里静静流畅着宁静而让人心安的纯音乐,床上沉沉睡着的人眉头一直未松开。 林小单再次走进来,晴绿已经起来,正斜斜靠着床头,手里的遥控器不停换着台,喜庆而煽情的晚会一个接着一个,她只是挑着那些搞笑的山寨节目看,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细眸微微弯起,与早晨失魂落魄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单将手里的药递过去,“吃药吧,不然就变哑巴了。”晴绿乖乖的将药吃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意思是叫她一起坐下。 林小单皱了皱眉,刚刚季节打来了电话,问晴绿有没有在这里,语气颇为奇怪,似乎欲言又止着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说了句好好照顾晴绿,便挂了电话。 小单倒是急欲想知道原委,她一边不时打量着晴绿的脸色变化,一边在那暗自揣测,却始终不得头绪,到底是因为什么,既然季节打来电话,想必是知道的,却又支吾着不说,难道是因为顾清初?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单假装随意的,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昨晚,到底是……?” 晴绿微微一愣,她转过身,眉目间因电视里的小品而带着微微笑意还犹未散去,可眼内却是一片迷茫失落,她无声地望了眼林小单,迟疑半刻,泪水却先一步扑簌簌掉落下来,该怎么开口呢,这样复杂而羞于说出的心情,明明是自己怂恿着将他推出去的的,可为什么,当季节红着眼说出那些话,心竟然也是会那么痛,一片窒息的冰冷让人喘不过气。 再不久,顾清初要离开了,离开自己了,这个想法一直回旋在心底,叫嚣着,心猛地往深处坠落,无尽的,虚空的,失落的。 那么过去的那些行为,如今看起来是这般可笑,有句老话叫自作孽,不可活,那自己这样算什么?霸占着别人的好却不给予回应,当明了他必将离去时却又这样的不舍与揪心,满满的失落与不知所措,仿佛隐隐支柱在心底的坚实大墙轰然倒塌。 若没有他昨夜醉酒后的这番肺腑话语,那么就算他与季节以后在一起,自己亦可以与之前一样和他相处,可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昨晚之后,早就悄然发生变化,就算彼此再怎么假意,也无法抹去,当做没有发生过。 原来他对自己,竟是有着那般深厚的感情,而更让她惶然的是,对于顾清初,也并非只是纯粹简单的亲情,这个陡然发现的秘密,让她心虚不已,心绪打乱,这一颗蒙蔽着的心,缠绕着太多的密麻藤蔓,竟连她自己也是看不清了。 这样的改变之后,叫她如何再面对,季节那伤心欲绝的神情,那字字句句的恳求以及他们之间——那已经存在着的事实,都叫她不知所以,晴绿想起一个词,情何以堪。 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清初,你要好好的,季节,你也一样,希望总有一天,你们的幸福,会与我无关。 林小单断续听完晴绿的述说,竟是出奇的安静,她将纸巾递过去,任晴绿哑着声音轻述,这样的时刻,唯有静静倾听才是最好的安慰。 一直以来,对于晴绿,小单总是有着一种奇怪的心理,莫名的喜欢,信赖,似乎是可以依靠的大姐姐,如果一开始是因为晴绿帮了自己,那到后来,便是她身上总有一股吸引自己靠近的气质。到后来熟识了,也知晓了她的过去,更多的是心疼,可晴绿总是淡然的样子,从不会主动述说那么痛楚,小单便也不提,很多时候只是会特意找她出去玩,逗她笑,而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不知从何下手,有些人,就是喜欢独自愈合伤口,若是太过于刻意的安慰,反而会有些压抑与不自然。 可这个时刻,她却很想为晴绿做一些事。 门铃声响起,小单拍拍她的背,走出去开门,猫眼里的人影,赫然是一脸焦躁之色的顾清初,林小单踟蹰片刻,还是开了门。 “晴绿在里面,但我希望你不要进去打扰了。” 顾清初一脸的憔悴,眼神却是清明的吓人,“让我进去。” “不。”小单亦是坚持。 “让我进去!”口气已然不耐烦,口气冷然。 “你进去做什么,她不想见到你,你该知道的。”林小单双手死死挡住门,后悔将门打开了。 “林小单,你还没资格替她做决定。”顾清初似是耐心耗尽,一字一句道,昨晚的一幕醒来后便历历在目,既然已经如此,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和她说清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让她明确的做一次决定。 林小单面露嘲讽之色,“我是没资格,可你更没资格,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这样,那会将晴绿置于何地?你到底有没有替她考虑?” 顾清初微微一怔,“什么事情?” 林小单将大手一挥,刚想开口,晴绿已经走了出来,她冷冷的看着顾清初,是从未有过的疏离与绝然,暗哑的声音让门口的男人身子一下子僵住,“顾清初,你回去吧,我的答案你应该知道,过去的事我谢谢你,可那不是爱情,我——从不曾爱过,你。” 顾清初却还是站着不肯走,他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发狠着似的,仿佛要望到她的心底,“晴绿,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会这幅模样?只是要拒绝我的话,你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你在说谎,对不对?你能不能问问你的心,那里面,有没有一个人,叫顾清初。”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已经有些散乱,不想再听到不,不想再这样,明明在她的眼内看到了几丝挣扎与痛楚,若真是落花无意,她为什么要这般躲着自己。 晴绿一怔,心底涌起各种滋味,可闭上眼,却又是季节那张几近绝望的脸,她深深咬住下唇,努力扬起一抹笑,“对不起,清初,我很清楚,我的心底是有着谁,但那人不是你。” “呵,不是我,那是谁?”顾清初脸色铁青,红肿的眼却依旧亮的吓人,他几步上前,望着眼前倔强的人,眼眸内浓意深深,似乎如赌徒般一搏,“若你可以告诉我,你已有了爱上的人,那我便马上离开。” 晴绿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努力让自己直视着他,眸内不带一丝温度,然后,她听见自己冷然的声音,“是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喜欢我的上司,席川。” 顾清初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明知她是故意,心底却依然一疼,好像被千万根线细细抽紧,让他一下子失措,许久之后,终是恢复平静,他轻轻说,“晴绿,我不逼你,我只想你好好听听心底的声音。” “不,我没有骗你,清初,我喜欢席川,自绑架那日回来,我对他,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我也没有撒谎,而且,我们已经约好——明天,我便要和他一起出去玩了,小单,是不是?” 林小单刚震惊在这电光火石间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反映过来,脑筋一转,她赶忙接口,“是啊是啊,我抽奖中的两张券给她和席川了,呃,明天就去,机票都订好了。” 顾清初嘲讽一笑,“我就不信席川他明天能在这个城市出现。”席朝阳能纵容席川一个除夕夜,已经是极限了。 “噢?”晴绿不知为何,心底一跳,却仍是回道,“那你等着,明天,我必和他一起去哈尔滨。” 顾清初走后,晴绿和林小单大眼瞪大眼,苦笑。 “去哪变出席川来?” 晴绿摇头,“我已经打过他的手机,一直关机。算了,我不过是想清初死心而已,大不了再来这么几次,他总归会了解的。”话这么说,心里却是乱的要命,没想到清初会这么咄咄逼迫,只是他怎么还能这样,难道季节还没和他开口? 林小单拿起手机,“等等,我去问问宁远,这小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忙的要死。” 吃完晚饭,晴绿感觉嗓子越来越疼,便出去买药,还好,楼下的大药房正月里也开着门,一回来,却听见林小单欢快的冲她叫,“终于有了消息了!搞定啦,席梦思晚上飞过来,机票也订好了。” “啊!!”晴绿这才有些失色,“还真叫上了?” “是啊,宁远说席川一家回广州拜年去了,一听说你要和他一起去哈尔滨,便二话不说赶回来了,到这里也就飞两个小时,来得及。” 晴绿当下愣住,这原先是自己着急要让顾清初死心,随手拿过来的一个借口,可如今细细一想,要真和席川一起出去,那不又惹上一个,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小单已经一句过来止住她的话,“你可别说不去了,人家都过来了,再说了,”她顿了顿,神色颇有些无奈,“你真想在季节和顾清初之间真正的好好走出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反正人席梦思对你也有意,不介意被利用这么一回两回。话说回来,我觉得他对你真的很好,要么你就考虑考虑他算了?” 晴绿叹气,忍住喉间的疼痛,“我说小单啊,你用你的小脑瓜仔细想想好不好,我和席川就算真在一起,想必也没什么结果。” “那么,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席川?或者顾清初?要我说,只要你喜欢哪个了,管他有什么结果没结果的,想那么理智那么多便不是爱情了。”小单说完又改口,“哎,不过顾清初是不行了,你总不能去当个小三吧,倒是席梦思,我觉得还不错。” “小单,”晴绿叹气,“我也不是非要强求什么结果之人,若席川只是其他人,那就算以后没结果,要是我喜欢了,我也会努力去争那么一争,可是,他和我之间,确实隔着太多东西了。” 林小单想了想颜南和那个骄纵的席曼,也只能撇了撇嘴,“那么,晴绿,在你心里,到底喜欢哪个?” 这一下却把晴绿给问住了,是啊,自己的心底,到底喜欢谁。顾清初么?是的,是喜欢他的,不然昨晚也不会那般难过与震撼,可是,那样的喜欢,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是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或者,是席川?可那隐隐的好感是喜欢么,还只是一时的感动与动摇,晴绿苦笑,为什么每次都感觉自己离终点那么远,似乎唾手可得的幸福,却总是如此遥遥无期。 一起旅行 直到上了飞机,那片刻的失重感,逐渐变小的群山,天边处蓝白相间的亮光,以及滚滚向前的绿色大地,晴绿才终于消化了这个信息,自己真的要和席川两人一起去哈尔滨,一瞬间竟有了错上贼船,哦不,贼机的味道。 可是能怎么办,那顾清初一大早便过来敲门,神色间的疲惫与清亮异常的眼神让自己无处可避,他何来这般的自信与坚持,料定自己是刻意想要逃开他,那个一直隐忍而温和的顾清初仿佛换掉了一直带着的面具,誓不罢休的样子让人感觉到了陌生。 当席川绕过他,拉着自己的手想要往外走去,顾清初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嘲讽与淡然之色,似乎看穿了所有,在欣赏一出可笑的好戏。他猛地抓住席川的臂膀,轻呵一声“放开”,席川瞧了瞧他,又看了看自己,轻笑着说,“顾总监何时也学会这么霸道了,可惜人小姑娘不待见你呢。” 晴绿也终于忍不住,猛地一用力,狠狠的将顾清初的手拽开,直直望着他,“顾清初,你到底想要怎样?若你真的如所说的那样爱我,那又为何要对季节那……那样?我承认,或许对你,早已超出了平常的朋友之情,对你和季节之间,也有着愚蠢的嫉妒,但又能怎样?只是类似于专属自己的东西最终要给了别人,所以才会有一时间的不甘与伤心,可你说,这种情感能叫爱吗?” 晴绿越发的激动,眼内慢慢涌上泪水,身体也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你也好,季节也好,可我发现,我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糕,我撮合你们在一起,但真到最后一步了,却又难受的要命,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砸了,颜南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都是因为我的胡闹,身边的人才会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所以清初,你不要逼我了,你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回去好好待季节,你们一家人,一家人……会幸福的,季节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求求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晴绿只是重复的低声呢喃着“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将ta抱住,坚实而有力,晴绿将整个身子的力量依着他,埋着他的肩窝缓慢而小声的抽泣,而席川,只是轻轻拍着ta的背,让ta尽情的释放着无力与悲伤。 顾清初已经离开,不知带着什么样的情绪,而晴绿也无力再去揣测。 “嘿,想什么呢?”席川顺手将一块芝士蛋糕递过去,挑了挑眉,“我是带你去旅行,不是拐卖人口,用得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么?” 晴绿接过蛋糕,依旧不啃声。 “喏,你看这外面,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远处的群山白雾缭绕,底下的房子屋子多么渺小,你就没一点俯瞰众生的喜悦?” “变态才会有这种俯瞰众生的喜好。”晴绿开口,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席川默默低头,似乎又觉得这样没面子,忙转开话题,“那天刚给你打了电话后,家里忽然有事,便先回广州了。” “哦。”晴绿微微点头,右手指甲无意识的一下一下划着椅子边缘,停顿片刻问道,“当时你一个人么?” “什么?” “唔,我是说,你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啊?”晴绿有些心虚,轻轻问。 席川笑笑,“我那么早起来,又是在卧室,你还以为藏着个美人那?” “哦。”指甲不自觉地一用力,ta点点头,微微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只需2个小时便到了哈尔滨,出大厅前,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围巾帽子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互相对望一眼,不禁都笑了起来。 刚出门,晴绿便感觉到鼻子内有什么东西一鼓一张,冰凉凉的,ta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席川眼睛半眯,会意的点头,“外面温度太低了,鼻子不习惯了……” 酒店定在索菲亚教堂的大街畔,欧式风格,使得这一片区域别具格调,晴绿一面呵气着,一面目不暇接地欣赏那些有着浓浓欧洲味的建筑,转过头,却发现席川一直盯着ta看,看的ta怪不好意思的,只得讪讪说一句,“看什么看,风景可没在我脸上。” 席川却笑笑,“饿了,吃饭去吧,这附近有家很出名的面疙瘩。”北方这边的饭菜唯一特色便是量多,不论什么,都是慢慢的一大碗,一翻,下面竟还有个大卤蛋,吃的他们两个面面相觑,直呼物美价廉。 餐厅内弥漫着食物特有的诱人香味,隔着袅袅上升的水汽,晴绿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前几天,还在想着他会去哪里了,这会儿,却和他在离家千里的北方,吃着大碗的面疙瘩,外面是零下三十度的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暖意浓浓的,如此真实的温馨感。 后来想起来,晴绿一直觉得奇怪,那几日,竟没有半点的尴尬与不适应,仿佛熟来已久的朋友一般,一起参观索菲亚教堂,一起喂广场的鸽子,一起逛中央大街,甚至还帮席川和那些卖俄罗斯商品的小贩讨价还价,买了两顶雪山飞狐似的裘帽子,乐呵呵的带着。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于席川,已经完全敞开了心扉,再没有什么心底的那些抗拒与不信任。 街角,还有人将冰棍拿出来,放在路边的纸盒里,零下三十度的天气,早不需要那劳什子的冰箱了,晴绿买下几个状似糯米圆的冰棍,放在嘴里,甜丝丝,冰凉凉,又软又糯,ta又抓了一把,放进衣服口袋,反正气温低,估计也不会融化。 席川的手机会时不时就会响起,皱着眉接了几次后,他索性关了机。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冰雪,沿街走了一段路,便会发现有雕成各种形状的冰雕,晶莹的而纯净,在阳光下越发美丽。天气很好,清冷而明媚,席川总会不失时机的捉弄某人,比如在晴绿正嘀咕为什么这里的人要用一匹帅气的白马拉一破车时,陡然推ta一下,在ta尖叫着要摔倒时又将其拎稳当;又或者,走过一银装素裹的大树下,他忽地朝那树身用力一踢,又擒住晴绿,愣是嘻嘻笑着不让ta躲开漫天扬洒的雪花。几次三番下来,晴绿也终于发飙了,悄悄将一个冰凌狠狠塞进他的围巾底下,滑落进颈窝,看着席川抽着冷气,绿着脸蹦跳着想把那东西搞出来,晴绿笑的直不起身,觉得过瘾极了。 松花江上已是一片冰封,江面冻结成天然的滑冰场,许多人在上面玩耍,还有小贩用狗拉着扒犁,供游人上去坐,一面叫嚷着“十元一次啦,”晴绿看见那些狗缩成一团的样子,实在不忍,便转过身要离开,却无意间发现几个已经有点熟悉的身形,那几个人刚在索菲亚教堂看见过,在中央大街也遇到过,这会儿又在这碰上了,或许,也是来旅游的吧。 江岸的东南侧,有一条用冰块铸造而成的长滑梯,不时有人尖叫着滑了下来,席川朝ta扬了扬眉,“嘿,胆小鬼,敢不敢去试试?” 晴绿正跃跃欲试呢,轻哼一声,便朝售票处走去。席川跟在后头,将晴绿锁定在视野范围之内,略微朝后方一看,眉头微微皱起,不一会,又朝前跟了上去,随便吧,玩的尽心才是王道。 晴绿此刻已经站在入口,心下却有些慌张,这么长的滑梯,会不会半路转错弯,掉下江去啊,那还不得磕个脑震荡出来。正想着,后方有人将ta肩头一按,ta遂坐了下来,席川一声,“您老可坐稳了。”晴绿整个人便向前滑行而去,寒风透过围巾的细缝呼呼而来,屁股亦感觉到丝丝冰凉,ta哇的大叫一声,心情却十分的愉悦,索性将帽子围巾拿掉,让皮肤彻底感觉下这股子的冷。到底时,一人早已在前方,将还带着冲力的晴绿一下子抱起,两人踉跄了下终于站稳,却只顾着笑,一时也没有放开彼此,直到有位姑娘叫道,“我说您二位,可别光顾着抱了,后头还有人要下来。” 此时,冷月当空,夜色清冷,谁都没有注意到某人微微红起的脸与某人快意的笑容。 酒店内,席川将几个地点一一划上勾,明天去海洋馆,然后看冰雕,后天滑雪,然后回家,这时间,过的还真是快。 顺手拿起烟,却又想到什么似的,他打开手机,一条接一条的未接来电提示,他的眉头皱的更深,拨了个号,“喂,宁远?这几日向凯有什么行动。” “哦,这样啊,或许我多想了。恩,对,你继续看着吧。” “我们大后天回来,不用,我和老头子已经把话说开,他不乐意我也没办法,先这样吧。” 挂下电话,席川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那几个人显然就是跟着自己来的,至于他们想要干吗,还真有点想不通,向凯的行动已经被警方严重限制了,他也不可能在这风口浪尖上做什么行动。那还会有谁? 正想着,忽听到敲门声,他起身,站在外面的人正是晴绿,大大的格子衬衫随意套在外,里面隐约是一件紧致贴身的裙子,头发还淌着水滴,“你房间有吹风机么?我那的坏了。” 席川有些发窘的看着眼前的晴绿,喉头不自觉滑了几下,将目光从ta膝盖下白皙的小腿收回,发愣道,“洗衣机?” “吹风机!”晴绿一手不停拿着毛巾擦拭,试图不让水滴下,一面直接走了进来,“我自己去找找好了。” “哦,”席川回过神,“我知道在哪。” 他打开电视,转来转去还是换到体育频道,卫生间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以及晴绿低低哼着的不成调的曲,搅得他颇有些心神不宁,难道ta不知道,刚洗完澡去一个男人的房间是很危险的事情吗,何况还是穿着裙子,还是,自己定力实在太差了,他低笑一声,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篮球赛上。 晴绿吹完头发,觉得心情甚佳,ta走到席川旁边,拿起桌上的瓜子磕了起来,就势坐了下来,“哎,席川,换到那个中央八套,《走西口》还蛮好看的。” 席川目不转盯的看着屏幕,将台换好,眼角又不自觉的将目光飘到ta裸lu在外的小腿,更要命的是,ta还跷起二郎腿,十分惬意的磕着瓜子,席川又将目光转向屏幕,可还是不管用,身畔传来的清新香气以及晴绿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晴绿忽地看见席川起身,僵着身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随口问了句,“快十点了还去哪逛啊?”见他还是不回应,又想了想,莫不是自己抢了他的篮球赛生气了?又开口道,“哎,你别走了,我把台给您换回去还不成么?” 席川终于止住步,回头恶狠狠道,“不想晚上被我非礼就老实呆在那!” 晴绿愣了半晌,总算反映过来,忙抓起桌上一把瓜子,低头朝外跑去,“那个,我困了,回房间睡觉去了,——明天记得叫我啊。” 你勇敢吗 滑雪场依山而建,主滑道人非常多,玩得并不是十分尽兴,晴绿第三次被人撞到在地后,兴致缺缺,苦着脸站在原地不敢动。 一旁也有人抱怨道,“人怎么多,怎么滑啊,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另一滑道吧,有点偏,坡度低,玩的人也少。”另一人随口附和,“好啊,那走吧。” 席川此时正从最高处滑翔而下,他带着茶色高山镜,姿势标准优雅,明蓝色的装备夺人眼目,见晴绿正拿着DV对着自己,他拿着滑雪杖的手忽地碰下唇,朝她来了个别扭的飞吻后,竟转变方向,朝这边俯冲过来。 晴绿正笑着的脸陡然僵住,可不要再摔一次了,忙朝某人拼命摆摆手,可席川哪里肯停,她只好笨重的往旁边挪着雪板。不过似乎,善良的人总被欺负这条定律老不改变,下一秒,她便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力再次撞倒,只是这次,一双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环住,隔着厚厚的滑雪服,仿佛被一团暖和的棉花拥住,温暖安全。 晴绿即将与大地亲密拥抱的姿势被半路救回,却并没有立刻被扶起,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席川,即便隔着眼镜也能感觉到他得逞后的快意,晴绿轻笑一声,将枕着某人臂膀的脑袋向后仰去,整个世界翻转倒立,彼伏的高山皑皑白雪,天蓝的透彻而纯粹,她只是眯着眼看,并不出声,耗着就耗着,反正花力气的不是我,须臾之后,席川还是先认了输,悻悻地将她扶直,不满的扫了一眼,“能耐了啊?” “一般一般。诶,我们跟着前面的人去那边的滑道吧,这里人太多了,老被撞……”晴绿指指即将消失的几个人影,已经跟着过去了。 “别,回来……”他话还没说完,见晴绿已经跟着走出老远,只好快步跟上。 席川拖着解下来的滑雪板,跟着晴绿慢慢往前走,拐过一个弯道,又往一条小径走去他停了下来,“那个传说中的另一个滑雪道,到底在哪?” 晴绿指指地上的脚印,回头道,“喏,跟着走,我刚刚看见他们过去的,应该就在前面。”又过了片刻,两人互相望了望,兼叹了口气,面前是一座大山,白色积雪还残余不少,枝桠高高耸立,没有绿叶的树木满山都是。 席川吹了声意味深长的口哨,朝她挑了挑眉,“怎么,你预备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脚下滑雪?” “嘿嘿嘿,咱们回去吧,其实人多点也好,热闹嘛……” 北方的冬季,过了下午三点,太阳便完全没了威力,几缕微弱的光芒透过厚重的云层,便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没有半丝力道,天色清冷的十分迅速。本来还能听到隔着山那边滑雪场人群的喧闹声,这会儿却寂静的只听到几声狗吠,还好,不是狼嚎。 绕来绕去几圈之后,晴绿才真正意识到,确确实实是极丢脸的,迷路了。 这个滑雪场离市区近百公里,依着得天独厚的山地优势改造而成,除了一个供大家休息的农场外,几乎全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适合的地段被改造成滑雪道,其余的仍旧是大山,冬天的山,北方的山,不见一丝的绿色萧条枯黄的山。 晴绿朝后面一脸无所谓的人嘿嘿笑了两声,“那个,席川啊,我们好像迷路了,你带手机了么?” “带是带了,可惜没信号了。”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唔,不知道诶,跟着你进来的,你可要把我带回去。” “……” “其实不回去也挺好的,据说晚上在山上看星星特别漂亮。”席川还冲她眨眨眼睛,一脸的悠然自得,促狭的笑笑。 晴绿嘟囔道,“看星星?浪漫未成,先冻死吧。” “知道会冻死就好,下次还敢跟着人乱走么?”席川收起了玩意,忽地正色道。 “算了,”他一脚踢开面前的小石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坐到一块大岩石上, 又伸手掏出手机,“喂,你好,我是你们滑雪场的游客,不小心在后山迷路了,有两个人,站在半山可以看见农场,但是没路可以回去,对,是西面的那座山,麻烦你们过来。” “你手机不是……” “老土了吧,我这手机,到哪都有信号。”席川将手机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夜色渐浓,还好没有什么风,两人就这么坐着等待,一时间,四下寂静。 席川望了望清清冷冷的半空,已有一轮弯月的影子,晴绿背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不知在看着什么,现在,她和自己之间,只有一尺之遥的距离,可回去之后呢?这几日,似乎是偷过来的时光,仿佛透支着以后所有的快乐一般,再开心,都有种隐隐的不安。 接下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面对处理,可一听到林小单说起她的事情,却还是不顾着一切过来了,父亲的意思,自己未曾不懂得,与纪氏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只要一见着她,心里就会有满满的快乐与安心。这种感情,他想要好好的珍惜,可是,彼此之间所处的境地,也注定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会有一番必将要面对的风浪。 可最主要的是,一直是他自己在努力,而晴绿,却没有任何正面的回应,到底在她的心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晴绿。” “恩?” “可以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好啊。”她没有转过身,依旧是背对着他,只是将衣服裹紧了些,“你想从哪听起。” “你愿意从哪里开始便哪里。” 席川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只是这一次,他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不止是那些美好的。 从年少时候心底深处所蕴藏着的自卑与不自信,那些从未有过的,也羞于启齿的心绪,羡慕与嫉妒,愤恨与不满,到厌世时期看到的绝望和灰色,放弃逃避时的恶心感,以及对于父亲去世的自责与愧疚。 然后是顾清初所带来的欢笑幸福,季节给予的温暖关爱,点点滴滴的记忆都未抹去,因为太过于清醒与在意,才会比别人更加的痛苦,无法一笑而过的悲痛,也做不到伤害曾带来温暖的人,只是刻意的没有提起席曼。 席川静静的听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拉长。 她说最讨厌发病时全身长满红色的小疙瘩,触目惊心的难看,她说自杀未遂后不再想醒来的逃避,她说被同性一次次的排斥与刻意疏远□,这些难堪的,生命中的黑暗与性格扭曲的自卑,微妙,这些并不美好的,甚至截然相反的存在。 她的口气却是略带着嘲讽与看不起的。 “这就是我的过去,席川,”晴绿缓缓转过身,眼神苍凉而自嘲,她直直望着他,似乎想要看到他灵魂背后真正的一面,“不要安慰,也不要撒谎,诚实的告诉我,这样懦弱胆小,卑微无用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还会喜欢吗?你看到的我,可以进退自如的与你说笑,有条不紊的面对刁难,从容自在的拒绝,你喜欢与欣赏的,只是这样的我吧。 “可那是成长,”席川望着眼前人,轻轻将双手按到她的双肩,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成长,当你孤身一人去异国他乡为自己的爱情努力时,我想,没有人比那时候的你更加的勇敢。” 席川停了下来,凝视着眼前人,冬日山林特有的气息让人觉得舒心,过去日子里的是是非非如同梦境一般遥远,唯有眼前的,此刻的,才是确切而真实的存在,他轻抬起晴绿的脸,声线低沉的如同礼堂里正在演奏着的大提琴,“现在我明白的告诉你,虽然那个人的名字难听了点,性格别扭了些,带来的麻烦和问题更是不少,可没办法,不管她过去怎么样,现在又是如何,我都无法不喜欢她,而晴绿你说,那个人,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 只要,拿出当初那个胆小懦弱的你所拥有的十分之一的勇敢,不要再逃避拒绝,那么,眼前这个从容自在的你,也更会有继续接受爱的勇气吧。 某些事情上,接受比拒绝更需要力气与决断。 也许是这冬日傍晚的气息太过美好,也许是有着连绵群山的作证,也或许,只是累了倦了也明了了,感觉到眼眶内渐渐涌上的湿润,一点点的,将整颗心都沉沦,仿佛漂浮在一片寂静而又深情的蔚蓝大海之上,淹没的,却是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那个人说,”她忽地站起,撩开席川的手,“如果有人愿意背她回去,那或许,还可以试试。” 甚至连冬日冷风也变得和煦而温暖,席川听到“嘭嘭”的声音,好像是自己的心跳,又似乎是不知名小动物串来串去发出的,谁知道呢,谁管他呢。 滑雪场的人很适时的找到他们,一个劲在那边抱歉,原来是有人将来时的那条小径路口用一堆废弃的枯木堵住,不熟悉的人难免找不回去。 “实在对不起,可能是附近的孩子贪玩堆起准备烤火,害你们耽误了这么久,回城的班车已经开走了,要不……?” “我们明天再走,帮我们开两个房间吧。” “好叻~”农场的人自告奋勇帮忙拿起他们的滑雪工具,眉开眼笑的在前引路,“其实这边夜晚也有好玩的地方,而且,我们农场的晚餐,很丰盛的,呵呵,你们小夫妻两,还是头一回来北方吧?”一回过头,却傻住了,过会又摇摇头转过身去,“哎哟,你们南方男人可真是疼老婆啊……” 此时席川背着晴绿,穿着厚重而沉重的靴子,一步一步跟在后边,背上的人一边眯着眼,一边拿着根枯草逗弄着席川的脸,被弄的痒痒的人却又没办法制止,只好装委屈,“是啊,现在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晴绿脸微微一红,却仍旧不做声,只是不再拿东西挠他了,抄了近路回去,也就一刻钟左右到农场,席川放下背上的人,已是气喘吁吁,“我说,看你这身排骨,原来竟是瘦肉啊。” 晴绿吃吃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吃饭时,她低低说了一句,“你背了我,那就算扯平了。” 席川正咬着大窝窝头,闻言一愣 对面的人依旧低头吃着菜,“我是说,席曼。” 席川继续咬着窝窝头——据说是农场那人的闺女前几日成亲时候做的,硬是要他们尝尝,两人都不再做声,只听得外面扑簌簌的,应该又是下雪了。 吃完饭的时候,席川拉着晴绿到了农场的大院子里,半蹲下身子,“来。” “怎么?” “上来,我们继续。” 晴绿,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弥补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与其说是为你,不如说是为了自己找点慰藉。 只是今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漫天的白雪,再一次扬扬洒洒而下,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雪花,也许是从天之角,或者是云之端,轻柔飘舞的却气势磅礴的,将大地再次覆盖。 晴绿裹得严严实实,将整个身子趴在他的身上,席川慢慢走着,不一会帽上便积起一层薄薄的晶莹。 “席川……” “哎。” “你的情话哪里学来的?” “什么情话?” “上次的那个雪夜……”纵然那天是迷迷糊糊发着高烧,可那样宣誓般的情话依然让她动容,或者,动心? “唔,自学成才吧。” 同样的大雪之夜,不同的是,两颗心的位置,似乎近了一些,在经过那些好的坏的之后,没有人,可以再次拒绝心底的情感,这苍茫世界里,一个人,毕竟有些寂寞。 往事如烟 我们庸庸碌碌的生活,上学下课,上班辞职,买菜做饭,恋爱分手,日子琐碎而普通。那些可以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件,更多时候,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观望他人的精彩与波澜。某个北欧小国的公主与平民订婚了,哪个幸运大学女生被选为某女郎了,某个打工仔中了几百万的彩票,或者是,更生活化一些的,谁嫁给了身价多少的钻石男,谁奋斗多年终于成功当上了老板…… 所有的这些,让人羡慕感慨的,似乎都离自己比较遥远。 那么,你呢,有什么值得骄傲或者幸运的事情吗? 晴绿很早就醒了,虽然头有些昏沉,她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亮,晨光渐渐爬上来,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地上画着四方小格。翻了个身,她继续思考,将自己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快速翻略一遍,试图寻找出什么,可以称得上不一样的,让她骄傲的或者叫着里程碑之类的事情。 应该是有一件的。 高中的一次,来代课的老师是美院刚毕业的研究生,有着利落而清爽的短发。她拿起手中的一幅画,画中一位面容瘦黄,衣着褴褛的老妇,用下垂而干瘪的ru房喂着怀里的婴儿,左胸前大大的窟窿内,红火的心夸张的跳动着,取名天使的心。她问,这是谁的作品,没有写名字的。教室里静寂了很久,没有人站起来。她又笑着说,不要不好意思,虽然画笔稍显稚嫩,但显然有一颗玲珑感性而善良的心,这才是学画最重要的呀。最后那个呀字,拖着长长的腔,好听。 有人站了起来,用细微的声音说,是我,而角落里,刚激动的微微发抖的晴绿不着痕迹的坐了回去,呆呆的望着那个红着脸从老师那拿回画的女生。在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她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插班到另一个高中,加入到更多普通学生挤的独木桥中,只是心底总会记得那个有着一头清爽短发的老师,她说,你有一颗玲珑而善良的心。 虽然最终的结局总会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近在眼前,却又擦肩而过,不会是属于她的,哪怕只是一句赞美。不过现在她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件值得骄傲,高兴的事情,属于和不属于之间的界限,谁可以说的清楚。 而昨天,当席川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问,“那个人,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晴绿忽地又有了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安,犹豫以及微微的喜悦。 若那个短发老师问出时,她马上就举手或者大胆的说,“是我诶。”会有什么不一样? 相比较于颜南刻骨铭心的爱与痛,以及对于顾清初的依赖和喜欢,席川的存在可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这一直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特殊的家庭背景,席曼纪璇,这么多的附加前提,那渐生的情愫似乎太单薄了一些。 昨夜雪终于停下时,晴绿也喝光了半瓶子农场主自家酿的酒,她呵呵笑着倒在温暖的大坑上,说,好吧席川,我也不死扛了,破罐子破摔,我答应你。可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也没有更多力气去想你的家庭你的妹妹你的风流债,我只负责和你谈朋友,然后,不管结局如何,都好聚好散,概不纠缠,你说如何? 说完晴绿就自顾自躺下睡着了,只咂了咂嘴,嘟囔了句,可真是好酒。至于她之后,有没有听到席川发表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厢的席川,正憋着一肚子的话,自然不肯甘心,他费劲的想摇醒她,一面试图让她听到自己说的话。 他说,你怎么会是破罐子呢,你就算是破罐子,那怎么也得上个唐朝的古董罐子,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死缠着你,虽然那样很没面子,是不是?你又怎么会不爱我呢?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你不爱我,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又亮又清澈,还老喜欢和我斗嘴? 最后,席川十分无奈的放弃了将她摇醒的念头,继续独自小酌去了。 晴绿,你是我第一个真心爱的人,所以,我们的结局怎会不好,你说你什么都不管,那不要紧,只要你拿出一点点勇气就好,因为我有着最强大的王牌,所向无敌,所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户口本上。” 说完这一句,席川嘿嘿的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气魄,他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那长方桌子上,酒杯凌乱,中间一个大坛子的酒,气宇轩昂,似乎很满意自己又多了放倒的手下败将。 那么,容许八卦一下,席川那厮说的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亲爱的,我们应该知道,当一个男人全身心爱着一个女人时,那本身便是最强大的后盾,更何况,还是一个勇敢的男人。 “嘿,醒来了没有,该起床啦,天气很好。” 隔音效果并不好的房间,能听到外面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晴绿准备装睡,她不应声,又转了个身,闭上眼,其实,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席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是要当他的女朋友了吧,多奇怪的名称。 “唔,还在睡啊……”外面一阵悉数声,大约是今天的一批滑雪者大清早过来了,片刻之后,又静寂下来。 有些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往往在某个转折点之后,跌破人的眼镜,甚至是当事人自己。始终无法预料的,其中就有人的感情,正如那些莫测而多变的心,没有公式程序可循,亦没有经验资料可以参考,所以更多的时候,会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晴绿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起床了,也罢也罢,又开始谈恋爱了,是件好事啊。 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晴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坐火车回去吧?” 席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啊,火车有情调。” 晴绿低头继续拾辍,才不是呢,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晚一点回家,似乎可以找到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何解释她与席川的关系。 墨绿色的列车,似乎是年代久远,里面倒还干净,米色的窗帘,阳光自玻璃窗进来,将一个简单的卧铺房间衬得极温暖。 天气是很好,下完雪,太阳便出来了,湛蓝高远的天际,蜿蜒向前的铁轨,广袤无际的荒原,两旁飞快掠过的白桦杨柳,以及高大的烟囱,看风景,的确还是火车好。 晴绿望着外面的景色,慢慢安心下来,火车上的时光让人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缓慢而规律的车轨节奏,东北口音的幽默列车员的吆喝声,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用再去想些什么恼人的事情。 两个人的旅程并不孤单,隔着火车窗,里外冰火两重天,会有成片的窗花,每到一个站点,外面穿着厚厚军大衣的列车员便开始忙碌,接送着上下车的旅客。 晴绿忽地开口,“席川,我想听听你和乔之凉的事情。” 席川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报纸,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晴绿仔细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淡淡开口,“哦,我为什么要好奇?” 席川扬了扬眉,“对于你未来老公的过去,难道不想了解吗?” 晴绿拿起一个细橙,又朝他笑,“或许,我更应该关心,你华丽丽的艳史?”她看了席川片刻,又低下头去,用刀子细细切起橙子,“说吧,我承认我对乔之凉感到好奇。” 这也并不是一个冗长沉闷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如同任何一个小男孩都该拥有的一样,乔之凉是席川童年的好伙伴,从他记事开始一直到十一岁,他的父亲和席朝阳是好友兼事业伙伴,两家又住在隔壁,关系十分要好。 直到出了一些事情,当时还属于环信前身的那个厂子,因为出现了一些资金短缺而差点倒闭。而乔之凉的母亲,竟然冒着极大的风险从工作的银行私自挪用了大笔的资金,不料赶上当时中央的严打,被查了出来,然后顺带着牵扯到乔之凉的父亲贿赂官员,用以得到当时炙手可热的一大块土地,林林总总牵扯出好些人来,最后,被双双判刑。 乔之凉自此便住到了席川的家里,大概过了半年不到,乔之凉却意外失踪了,没留下纸言片语,席家当时也尽力去找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席川收回从窗外的视线,铁轨上的残雪稀稀疏疏,夹杂着脏乱,煞是碍眼,他朝对面的人笑笑,“要知道,他比我大三岁,离开的时候,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找他,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变了。” 他的神色间带着一些落寞与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童年的记忆比较深刻,我一直记得,他离开前过的那个生日里,吹灭蜡烛后,神色默然的许了个愿望,那个神情,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词,悲怆。我问他许的什么愿,他认真的说了句,说出来就不准了。其实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一家人再次团聚,但那是不可能了。” 席川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着倒退的树木,那些高展着枝桠,光秃秃的树,如同列队一般的整齐,停顿片刻,他继续道,“有一次,我无意间听见张伯和爸爸在谈论,原来杨阿姨,就是乔之凉的妈妈,当时怀了一个孩子,却在判刑时意外流产了,后来,她也死了,死在了牢里,据说是自杀。他们一直瞒着乔之凉,我也不敢告诉他……我只能在他半夜醒来哭着要妈妈的时候,继续蒙着头睡觉,一刻也不敢动,我怕他知道我醒着,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因为我什么都还有,而他,却失去了一切。” 如何取舍 席川自嘲的笑了笑,“说起来奇怪,那时我才那么点大,却会懂得这些东西,后来一阵子,乔之凉好了些,也没有半夜哭醒的时候,可我还是知道,他不开心,而且,心思也越来越重,他再也不会带着我出去玩了,就算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在家里时,更多的是沉默。但当时,风声鹤唳,大人们都忙着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十几岁孩子在想什么,直到他失踪了,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