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接了红棍,向座上躬身后,手捧红棍站起身,转身向外先按规矩传令:“天平生来一根柴,生在青山长在岩,打尽天下不义子,违法乱教不应该。”然后坚起红棍低头向小傲:“义顺堂新服小傲!你冒犯刑堂,藐视帮规,应受红棍八十,违法乱教,越两级而代举,责红棍四十,初入门中而行狂妄之事加罚红棍四十,共计应责红棍一百六十杖,你可心服?”杖数一报出来,堂外不少人都惊叫出了声来,这红棍比不得普通家法,帮中规定,除杖毙之外,被打者一次所受杖数最高上限是一百,概因这水香木杖极为沉实坚韧,一般人受他不住,若这一百六十杖一并打下来,只怕不打死了才怪,小傲平静的抬起头,淡淡一笑:“小傲心服。”五爷待人声稍静又宣布道:“今日是为矮举,恐受刑过重影响申诉,奉老爷子令,杖刑分为两次执行,申诉前先领刑八十,其余杖数在申诉后再领,你可有异议?”小傲向上看了一眼,仍是平静的道:“小傲多谢老爷子垂怜,谢刑堂法外施恩。”黑漆木凳抬上刑堂,小傲在满堂悚然的目光注视下伏下身来,刑堂的执事将他上衣向上掀起,拉下裤子和内裤来,小傲忍住羞耻之心,将面孔深埋,两手扣紧了刑凳的前端,牙齿咬紧了下唇。“噗!”杖下无情,浅麦色的肌肤上褐色的杖痕隆然而起,随即变成了紫色,小傲虽是完全做好了准备,仍是痛得浑身猛烈的一颤,深深的抽了一口气,越加用力咬着唇,却未发出半点声响。五爷两手握紧刑杖,用足了力气,一杖紧似一杖的打了下来,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仅十余杖下来,小傲便已通身是汗,臀腿间青紫肿胀连成了一片,气息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堂上堂下几乎都看得窒息,人人心惊胆战。老爷子在座上轻轻侧头,看着小傲强忍剧痛耸着肩在杖下辗转,心内微微叹息,萧让此时该开始行动了吧,阿朗这几日也不好过啊,这一对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经过了这一次涅磐,应该可以浴火重生,携手并肩共同渡过来日大难……正文 卷五 苦刑苦刑随杖数的叠加,痛楚逐渐变得无法忍受,这红棍打人又沉又实,偏又不爱破皮,痛都渗透到骨头里,小傲此时方知三爷说能打死他真的不是吓唬他的,比起这红棍的威力来,四海的家法简直就像是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温柔了。虽说从前在四海,阿朗的几番重责都令到他疼到死去活来,但他心中却知道不管阿朗有多气多恨,他心中总会有一个底线,绝不会真舍得伤了他性命,更何况挨打的虽然是他,但阿朗的心更痛过他百倍,有时他甚至于好笑的觉得,这样的惩罚其实等于阿朗在惩罚他自己,折磨他自己。想到阿朗总是会傻傻的被他算计,心里便涌起一片洋洋的暖意,心中藏着阿朗待自己的这一份情谊,便是再难的关也要撑过去。每受一杖便如被烧红了的斧子猛剁了一下,强烈的灼痛冲击着心脏,小傲死咬住了小臂,苦苦的熬撑着,极力避免着身体的转侧。三十几杖打过,痛楚以倍数递增,“呃……”臀腿交界处的嫩肉承不住连续的重击,终于先行绽裂,五爷毫不留情的将下一杖打在伤口上,眼前一阵昏黑,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还不到四十下啊,真的不知捱过八十杖后会是什么样了。已经听不见一旁的执事一杖一杖的报数的声音了,痛,就想想更痛的事吧,阿朗和阿杰,他们可还平安?他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们,若是他们现在出了事,他将悔之无及。阿同,他这几日在里面将是怎样的煎熬?他一定难过自责的要死了吧,他甚至于连多说几句话安慰他的时间都不曾有啊。若尘……她现在怎样了啊,当他向她求婚的时候,他是真的想着要和她一生一世的白头相守,就这一次吧,他在心中祈求上天,就让他大胆奢望这一次,就这一次!只要这一次就好,他保证以后绝不敢再有任何奢求了啊……他坚持自己一个人亲手布置他们的新房,希望能用诚意来感动上苍,以期求得一丝怜悯,但是上天用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向他证明,他不配!他不配……他怎么配拥有那样完美的女人?她在他艰难的说出要离开她的时候,是那样的平静而镇定,尽管,她的脸苍白得如一张白纸,但是她却毫不慌乱的替他收拾起了行李,她没有含泪强笑着送他上路,而他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嘱托和叮咛,黑白色的乌镇,烟水迷离,从此他的生命将永不再有色彩……“嗯哼……”冷水浇在头上滋味是那样的凄凉,沉沉的木杖继续着它残酷的肆虐,昏沉中他隐约听到有人报出来“五十五”这个数字,好不容易啊,捱过一大半了,还好是先只打一半的杖数,不然他可能真的无法撑着申诉了,只要熬过这八十杖去,阿朗的事就能有了转机,只要阿朗能没事,拿他的那不值一钱的生命换又算什么?在座的大半数人都扭转过头去,红棍击打在□上沉闷的声音令每个人的心都震颤,要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心甘情愿的承受这样的苦刑?纵使最初听了他自述身世后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的人,现在也不禁为他这份义气而悚然动容。三爷默默的看了一眼老爷子,不是不心疼的吧?将这一对兄弟逼到如此地步,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做事情总是难免有所牺牲,那一句“帅亦难为”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啊。又一次昏迷在杖下的小傲在冷水的浇激下缓缓苏醒过来,三爷忍不住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实在撑不住就算了吧,再想别的办法,别过不去硬要过。”小傲牵了牵咬得流血的唇,淡淡的浮出一丝笑意:“过的去…是幸,过不去…是命,小傲…多谢…三爷了。”三爷叹了口气,走回了座去。锥心啊,那痛楚,真的要撑不住了啊,快有七十杖了吧,生命为何如此艰难?艰难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希望,上天在谴责他的贪婪,惩罚他不该有非份之想,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更多,难道他还敢有什么幻想?眼前层层黑云,如果他最终撑不过去,阿朗……不,他要撑过去,他必须撑过去,他不该怨怪上天,上天总算还给过他一线希望啊,它给了他选择的机会的,难道他不该感恩?是的,感恩,他感激遇到秦朗的那一个冬日的午后,让他在他那仿佛迷雾中永不见天日般的生命中第一次看到一缕阳光;他感激有阿同和阿杰陪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们让他觉得他的生命依旧有存在的意义;他感激那一个若尘看日出的早上,是那个早上让他拥有过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唯一的一次渴求……众人屏息静气的看着刚刚被从刑凳上抬下来的小傲,五爷气喘吁吁的单膝跪拜后交还了红棍,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呢,只有内八堂的位份的人才能配他亲自动手,老爷子费那么大的劲定要让小傲成为新服是怕他会让手下人做手脚的吧?五爷疑惧的看了一眼老爷子,起身转过来看着正费力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想要爬起身来的小傲。“老五,让人架他起来吧。”三爷嗔着道,还没见人被打了八十红棍还能自己起来的呢!这孩子也真是执拗,打成这样也不肯吭一声。五爷走回位上坐了,挥了挥手,小傲被刑堂执事架了起来,勉强摇摇晃晃的跪着,口唇上都是鲜血,额上鬓边冷汗不住的滚落,见了他这副模样,在场的人大半叹息,五爷冷冰冰看了他一会,方才问道:“你的呈文,在坐的各堂主事都传看了,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傲努力集中意识,提着一口气,艰难的开口道:“回……五爷…话,四海…制贩毒品一事……实为他人陷害,秦朗…六爷…并不知情,求刑堂明…察。”正文 卷五 申诉申诉五爷笑了:“陷害?一吨的冰?怎么没人拿来陷我啊?现在成品冰毒最低也要五百元钱一克,一般都是六百到七百元钱一克,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一吨的冰是什么概念!谁会拿五六亿元来陷害人?证据呢?连麻黄素都搜到了还想狡赖?”小傲淡淡笑了一笑,尽管流血的唇角和苍白的面容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可怖,但那笑容却是如此的自信与从容,令人突觉眼前一亮:“五爷说得…对……小傲也…不知道……什么人…会用这么大…手笔,一定要…置六爷于死…地,这样大…的一笔数目,嗬……就…是为了要…让六爷辩…无可辩,但也正因为…他的手…笔这么大,才…留下了一…一个大破绽在这里……”因为伤势过重,这短短的几句话他说得极为吃力,间中不得不稍停以略做喘息,但众人还是都大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都开始狐疑那个破绽究竟是在哪里?小傲颤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调整着呼吸,极力想让话语连贯,声音从容:“甲基苯丙胺…又称去氧…麻黄素,它的主…要原料是麻黄…素,但是这样大…量的麻黄素需要多…少麻黄草?中国国内…麻黄草很…不容易弄到,四海从…成功收购…药厂到现在不…足二十天,既要瞒…天过海的运进大…量的麻黄草,又要在…提炼麻黄素的同…时制造出…嗬……这么大…大…数目的冰,力量……未免过于…强…强大了吧?而且…药厂…也并未搜出…有…麻黄草啊?”“哦?”五爷沉吟着扫了一眼在坐的众人,见不少人都颇有了悟之意,不禁犹疑的看了眼老爷子,老爷子微微一笑,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盖子拨了拨盏中的茶叶,转头看着一侧旁听的宇文若龙:“二爷是四海的法律顾问,对这个说法怎么看?”“啊?”宇文若龙从紧盯在小傲的脸上收回有些失神的目光,定了定神才道:“这个么,或许出庭时可以做为疑点提出来,但不一定站得住脚,因为现在麻黄素也不一定需在麻黄草中提取,在几种治疗呼吸道疾病的药物中都可以提取出脱氧麻黄。”五爷恍然大悟,低头向着地上的小傲:“你听到宇文二爷的话了?”小傲眼前昏黑,身子向旁一歪,两手斜撑在了地上,身上的剧痛令他一阵一阵的抽搐,但面上却笑得更加从容得云淡风清了:“宇文二爷…说得对,的确…从某些治疗呼吸…道疾病的…药物中都可以提取出……脱氧麻黄,每一百元就…可以制作成品冰毒四…到五克左右,虽然比…在麻黄草中提取麻黄素…的方法贵很多,但却…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药物…中所含的麻黄数…量毕竟有限,需要多少…药物才能提炼取…出这样大数量…的麻黄素?这样又会…产生多少废品?四海收购的…那间药厂并没生…产过这样的药,嗬……国内大部分含…有麻黄素的药物…都是受管制的,做为一个药厂…向其它厂商购进…那么多成品药,不是更会惹人…怀疑吗?更何况…只有麻黄素也不能就…制造得出冰毒,为什么做为催…化剂和氧化其…液态的红磷、碘或者…氢氧化纳、盐酸、蒸馏水等却…没有被大批量…的发现?制造冰毒…需要先制做出雏形液体…之后再使其结晶成…冰状,那么短的时间…制造那么多…冰,需要多少…工人日夜赶工,需要用多少…防毒面具、耐酸手套?需要多少…个液化池?垃圾要如…何处理?污水的排放…渠道又在哪…哪里?”小傲忍着剧痛一路尽量不加停顿的说下来,只怕自己撑不住这一口气转不过来,便前功尽弃,勉强咬牙一一说出所有的疑点后,终于支撑不住,两手一软,栽倒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只是哆嗦着不住的喘息,再也无力起身。堂内堂外所有人一直都鸦雀无声听他辩诉,直到他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终于不支而倒后,议论之声才沸然而起,堂上诸人神情各异,老爷子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三爷神情关切的注视着小傲,五爷目瞪口呆的琢磨着小傲的辩词,宇文若龙本就复杂的神情中似又掺杂了少许钦佩,骆世豪愣眉愣眼的看着小傲伏在地上忍痛喘息,其他人有钦佩的、有怜悯的神色各异。许久之后,五爷方始回过了神来,有些尴尬的向着老爷子笑了笑:“小傲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老爷子看呢?”老爷子淡笑道:“这是刑堂审案呢,怎么问起我这闲人来了?”五爷越发尴尬,前几天一听四海出了事,心中自然高兴,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还想更多,当即便将秦朗传堂,想着老爷子已多日不问帮务,这一次自己最疼爱的亲孙子又给牵了进去还能再护着秦朗?三日内秦朗竟然没有到堂,自然是看出了事自己溜了,便即刻发出了红旗令派了人黑传,料来老爷子也该看透了他这个徒弟,刑堂除了秦朗也算是给老爷子出了口气,骆天宇有了这次过失,便算得救出来,日后也再没资格承继大位,那么未来龙头的位子便要换个人坐了,没想到眼前奇峰突起,早已离开四海的小傲突然杀了回来,不但以极快的速度顺利的入了帮,还冒死代秦朗矮举,这件案子本是证据确凿,却能经他提出这么多疑点,眼下见老爷子这个意思,分明是怪刑堂擅专了,眼见得空欢喜了一场,还要看这老头儿拿架子,心中只觉十分恼火,面上却只有赔笑道:“听小傲这么一说,此事也确有可疑,如何定断自然还要请老爷子的示下。”老爷子没出声,缓缓将目光看向宇文若龙,宇文若龙有些牵强的笑了笑:“要是这么说这场官司也许还真有点希望的。”老爷子笑眼一眯,“哼”了一声:“这么说秦朗是给人冤枉的了?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连义顺堂未来的龙头都敢谋害!只是这使计的人也还是太笨了或是太心急了点吧?竟给人留有这许多的破绽。”说着目光冷冷的在众人面上转了一转,然后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五爷道:“既是这样,刑堂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五爷忙道:“是,刑堂这就通告各公口,收回红旗令,传回派去黑传的杀将。再补传秦朗到堂吧。”老爷子点了点头,五爷转头向小傲道:“小傲,你的申诉,刑堂准了,这件案子的疑点刑堂自会想办法查明的。你可听见了?”小傲在地上匍匐挣扎了几下,终还是没起得身来,只勉强抬起了头,缓缓吐出口中含着的参片,扯起一丝淡笑回到:“多谢…刑堂明…辩事非,小傲申…诉已毕,敬领…未完的责…罚。”言罢含笑垂头,晕厥过去。正文 卷五 得赦得赦申诉已毕,小傲似是了无牵挂的放松下来,晕厥了过去。然而这一句“敬领未完的责罚”,却令刚刚稍静的人声又嘈杂了起来,有人惊叫,有人叹息,有人质疑,有人议论,一时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大家一双眼便都盯在了五爷身上。眼见小傲再度晕厥,五爷走近前,心中也颇踌躇,本来是教训他狂妄,让人看看公然挑战刑堂权威的下场,现在秦朗之事有了变化,眼见得人心又偏向了他,便不免暗悔刚刚落手狠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打,现下看剩下的这八十棍再怎样他也过不去了,可若是无故宽贷,刑堂又怎样下台?右手一挥,便有人提了水桶上来,将刑凳再次摆放好,取来适才寄放的红棍。三爷不忍,转头去看老爷子,老爷子却只低了头饮茶,仿佛眼前之事与他全无关系一样,三爷张了张口,待要说些什么,但思及刑堂执法,龙头也无权干预,只得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地上悠悠醒转的小傲。小傲从迷蒙中醒来,手指触碰着冰冷的地面,身后锥心的痛楚在全身蔓延,他颤抖着抽着气,好半天才吃力的睁开眼睛,他还活着?是啊,这里还是刑堂,还有八十红棍等着他挨呢,小傲心里叹了口气,他竟然敢奢望眼睛一闭一切就都过去了?五爷手执红棍,走向被抬上刑凳的小傲,心中方在踌躇该当如何落手,身后一个莽撞的声音已叫了出来:“还打啊?五哥,你真想把他打死啊?”这一声出人意料,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人竟是七爷骆世豪,不禁满堂诧异,帮内人人都知他与小傲上次的过节,为着那一次的事,老爷子两度怒责儿孙,之后骆世豪连羞带气的几个月都没来帮中,想不到他现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骆世豪见众人都在看他,微觉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口中嘟囔着道:“都看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禁得起再打了吗?难道打死了他好看吗?”他性情鲁莽傲慢,偏又志大才疏,但心地其实并不坏。秦朗在义顺堂本来人缘不错,但自老爷子升了他上位之后,不少人心怀妒嫉,认为他年纪轻轻的,对帮内又无特大的功绩,不过是倚仗老爷子的偏宠才得了势,一些人心内不服,自己不敢出头,便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从中挑唆。骆世豪便也不忿老爷子偏宠秦朗,对他这亲生的儿子反而百般的看不上。后来寿宴之上,老爷子竟当众将大位传了秦朗,心中更是不满,多喝了几口酒,让人在耳边吹了几句风,便将一肚子的气撒在了小傲身上,却因此被老爷子打得个半死,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替他去出头,又集体被老爷子责罚了,心中对他兄弟二人更是恨得入骨,后来见秦朗出了事,连带着天宇也给抓了起来,虽不至落井下石,见风点火,但亦自有兴灾乐祸之意,心想这回老爷子该当明白了,若非他平日太过纵容秦朗,便不会有此事发生。但今日在香堂上听了小傲自述过身世之后,竟颇为震撼,他是个直性之人,心中没有那么多礼教观念,小傲幼年时意图弑父的行径他人或为不齿,但在他听来却认为为母亲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竟莫明其妙的产生了同情。及至见小傲冒死矮举,不惜暴诸苦刑而代兄申诉,终于辩明冤情,不免动容,感其义气之余,不禁也想起了平日秦朗待人之仁侠仗义,于是嫉妒之心渐减,怜悯之意顿生,现在眼见他伤重之躯已是强弩之末,却仍要继续承受苦刑,难免心生恻隐,又见帮规所系,没人敢开言求情,他说话做事自来不经大脑,竟仗着与五爷一向交厚,当众为小傲求起情来了。众人听骆世豪此言都觉有趣,大家一起瞧着五爷,看他怎样答复。五爷被他一句话问得颇为尴尬,暗骂这个无脑莽夫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这样的话当着老爷子和众人的面说出来,让他现在真打也不妥,不打又没话说。便在此时,老爷子的长女,金姐骆世英起身开了口:“大哥这话说得倒不错,五爷,按理说刑堂执法,各堂口无权插言,五爷禀公行事,也是帮规所系,并非为一己私怨,只是看眼前的情形,新服大爷只怕真的是受不得了,就看在他代六爷辩明了冤情有功,保全了咱义顺堂的声誉的份上,请五爷网开一面,先记下这杖数,等他好些了再打吧,再说老爷子刚收了门人,这第一日上便给刑堂打死了总说不过去吧?”此言一出,众人都觉有理,骆世英为外四排堂主,统带门中所有金凤,为人性情豪迈洒脱,处事磊落有丈夫气,颇得老爷子欢心,只可惜女子入不得堂,平日不能参与重要帮务,但在门中却是极有人缘,受人尊重,连她那个莽撞的大哥有时都服她。如今她一开口,不少人便跟着随声附和,骆世豪第一个便得意了起来。五爷本来尴尬的,得她恭维了这几句,脸上也有了面子,又见提起了老爷子,便不免转头向上看去:“老爷子看这事……”老爷子微笑看他:“这是刑堂的事,五爷觉得怎样合适便怎样办吧。”五爷见他不吐口,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明明心里舍不得,却偏偏不向自己讨情,定要自己将这人情送上来。有心拿他一把,便故做为难道:“这个么……本来就算是国法家规也逃不过天理人情,只是这罚要罚得有理,这放么也得放得有据,虽说小傲替六爷申诉得准,但冰毒一事毕竟尚未查明,这是不是有功也还难说,这件事可有些难办了……”说着偷眼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微微一笑,看着他道:“这么说五爷是真想饶他?”五爷道:“是啊,只是这规矩……”老爷子呵呵一笑,藐着他道:“本来他初入门中便行径狂妄,我也是很生气,想借刑堂的规矩教训他一下来着,现在既是五爷都为他讲请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五爷说得对,既便是要放,也要放得有理有据。”转过头看着几乎又要昏迷过去的小傲,冷声问道:“小傲,我来问你,你父独孤桓是青帮中人,那么你可有入过青帮?”小傲早已疼得撑不住,湿淋淋的身上被自堂外吹来的冷风吹得不住的颤抖,听了老爷子问话,在刑凳上费力的抬头,死抵着牙关间的战栗,颤声答道:“有……”只这一个字,众人不禁又是一片哗然。青帮来源于洪帮,相传有洪门中人翁某,钱某、潘某被清王朝收买叛变,把洪门反清复明之宗旨,改为安清保清,另立门户,成立安清帮。不再以“忠义"为本,而以混杂的僧道俗“十三祖”为供奉的偶像。他们把过去的兄弟相称,改为师徒相传。组织形式,以帮命名。例如北方常见的“嘉白帮”、“江淮四帮”、“嘉海卫帮”等。安清帮香堂分大小两种,大香堂供“十三祖”,有达摩、慧能、陆祖、罗祖……,以及创帮人翁、钱、潘等;小香堂只供翁、钱、潘三祖。安清帮的辈分,原定二十字,即“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到了清末,这二十个字用完,又添了“大通悟学”四字,即二十一辈至二十四辈。民国以后,帮中人又续添二十四个字,即:“万象依皈,戒律传实,化渡心回,普门开放,广照乾坤,带法修行。”在帮中称之为“前二十四代”、“后二十四代”。安清帮投靠清王朝以后,清廷责成安清帮护运军粮,从杭州运到通州,沿运河设码头官,分段护卫。洪门视青帮为叛徒,长江航运原在洪门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洪门见安清帮护送的粮船就打,并曾杀了不少安清帮的码头官。后经妥协,粮船碰到洪门阻拦,立将船尾放下,表示卸尾而过,洪门方才放过了他。后来海运发达,粮食改由海道北运,运河失去作用,安清帮的经济基础发生变化,转而投向其他行业,如开设赌局、妓院、烟馆、戏院、戏班、澡堂、茶楼、饭庄、旅店等等,以至走私贩毒,贩卖人口,或为军阀、政客、资本家充当保镖,打手、刺客等。后来更有不少政客为了巩固地位和扩充势力,也加入了进来。洪门家法森严,入了洪门便绝对不得再入青帮,但青帮之人如改投洪门便会受到隆重的欢迎,洪门有一谚语:“由青转洪,披红挂彩;由洪转青,剥皮抽筋。”概因青帮之人再投洪帮,洪门中是以叛徒归来对待,入门时对其一些过失会实行适当的宽免,以示准其戴罪立功的宽仁。小傲自九岁起便由他父亲带入了青帮,后来出逃后隐姓埋名,自是未曾退帮了,如今既入了洪门,便可算得是由青转洪,按照规矩,这剩下的八十红棍当可免除了。正文 卷五 突围突围就在小傲拜堂盟誓,正式进入洪帮的同时,在相隔十三个小时时差的大洋彼岸,秦朗也已走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入夜时分,刘啸天拿着刚刚特地命人加急送来,尚未拆封的航空邮件,径直走向秦朗的房间,身后几个手下都是杀气腾腾,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这是致公堂最后给秦朗的机会了,邮件尚未开启,只要秦朗答应合作,这封公函就说当没收到好了,如果他仍然不识抬举,说不得,便只能做了他,虽然有点可惜,但是那个叫小傲的人已经回来了,并且马上就要拜入义顺堂,据二爷宇文若龙说此人非同小可,连义顺堂的骆老头都忌他三分,若得收伏了秦朗便能将此人收入帐下,如若不然便绝不能将秦朗纵虎归山,让他们有机会翻牌。宇文若龙的心机智谋在致公堂是人人敬服的,致公堂能在数年之内便发展得如此庞大,大半数是他的功劳,一个连他都说了要忌惮的人只怕真的是非比寻常,所以这最后一次与秦朗的谈判便显得极为重要。房门启处,室内空无一人,秦朗不知所踪,刘啸天大惊,这房间与其它房间都不相通,门外、窗外几十个兄弟守着,秦朗就算是插翅也飞不出去啊,正惊疑间,身后的兄弟叫了一声:“五爷!”向浴室内一指,刘啸天看了眼满是肥皂泡泡的浴缸,不禁笑了。因为意图合作,致公堂虽是拘禁了秦朗,但在物质方面却并未亏待他,这房间虽说不大,洗浴等生活必备的设施都还是有的,饮食方面也是事事尽礼,并未屈了他义顺堂未来龙头的身份,眼下的情形,想是秦朗藏在了浴缸中,意图让他们认为他跑掉了,然后乘他们搜查别的地方的时候再逃走。“秦爷出来吧,这等小孩子玩的花样还骗不得人的,秦爷难道还真能舍下兄弟自己逃了吗?”早知秦朗悍狠,但待手下兄弟却是极有义气的,所以这些天倒并不担心他会扔下冯杰他们一个人逃走。浴缸里并未有半点动静,刘啸天向后退了几步,离开浴室的门口,将头微微一摆,一个手下举着枪,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后面的几个人也都是拔枪在手,对准了浴缸。那人一手持枪,一手抓起一条浴巾向浴缸挥了过去,众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肥皂泡被浴巾向一边拂开,露出下面波动着的水面,没人……刘啸天心里一紧,刚想走上前去细看,身后一声轻响,还未来得及回头,身旁的一个手下已被人一脚踹入了浴室,另一人手中的枪被踢飞,跟着自己被一双大手抓住,挡在了枪口前,一个尖利的东西抵在了右眼上,秦朗一手卡在刘啸天脖子下面,一手拿着一支钢笔样的东西,极副磁性的清朗声音在他耳畔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我觉得你们最好放下枪。”刘啸天的手下面面相觑,犹豫着是不是要听他的话,秦朗手下微一用力,刘啸天轻“啊”了一声,眼皮上流出少许鲜血,秦朗微微一笑:“我这支笔是特制的,很锋利的,从前还喂过毒呢,很久没用了,也不知道毒性还有没有了。”他说的并不是假话,这笔本是萧让的东西,原来是用在一副小弩上做箭用的,后来他看着好玩,萧让便稍加改动后送了给他,这笔的前端约半寸长,尖利如刀,内胆为精钢制成,必要时将内胆取出安装在前端可加长其刃身。刘啸天吓得浑身一凉,忙命手下放下枪,秦朗命他们将枪扔在了地上,用脚踢了过来,然后让他们背转身去,知道刘啸天的身手也不简单,他刚刚是利用那浴缸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将中央空调的罩子打开攀了上去,乘他们不备时跳下来出其不意才得了手,现下可不敢俯身去捡枪,挟着刘啸天一步步缓缓向后退至门边,然后迅速闪身而出,转过身来身体靠在门外的墙上,外面走廊上的帮众这才发现情况,围上来看时,见刘啸天落在了他手中也都是不敢乱动。秦朗让刘啸天命他们扔下枪,自己背部紧靠着墙,将刘啸天挡在身前,一边向外挪去,一边问刘啸天:“我的兄弟们在哪儿?”刘啸天道:“你就是找到他们也出不去这个门的。”秦朗“哼”了一声,手上微微加劲,笔尖在刘啸天的眼皮上又割出了一道口子,刘啸天只得向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指了指。便再此时,前面传来“呯呯”几声枪响,秦朗吓了一跳,忙快速向前挪动,前面的门已经开了,走廊里的人见刘啸天在秦朗手上,也没人敢向那房门靠近,“呯呯”又是几声,那房内几颗子弹向外射了来,同时一个人着地滚出,却是猛鬼,原来冯杰和猛鬼方才也已成功的诱到看守他们的人进来,夺了枪冲了出来。“老大!”冯杰见了秦朗平安无事的出来,还挟持了刘啸天不禁喜出望外,秦朗见他没事,心下也是又惊又喜,两下汇合一处,乘着致公堂投鼠忌器,又将义顺堂带来的弟兄救了出来,缴得了武器,大家聚在了一起。此时外面致公堂众人尚未完全到消息,秦朗知对方人数众多,若强向外冲,必无幸理,好在有刘啸天在手,挟了他命人开过车来,自己用枪顶住刘啸天,让弟兄们一个个的先上了车。眼见最后一个兄弟也上去了,刚想挟刘啸天退入车中,突然一声枪响,刘啸天被人一枪狙中,致公堂众人一愣,秦朗急向后退,迅速跳上了车。猛鬼忙发动汽车,一行人向外闯去,这时致公堂的人手已越集越多,便有人开了车追来,一路枪声不断,混乱之中杀了对方不少人,义顺堂有两个兄弟受伤,猛鬼肩上也中了一枪,车子终于开出了唐人街……突围突围正文 卷五 暗夜暗夜冲出唐人街后,致公堂的追杀不再是明目张胆,多少有了些顾忌。在纽约,几乎所有的街道都狭窄到局促,但穿过那些脏乱拥挤的街道,来到百老汇大街之后,纽约仿佛换了容装,露出娇艳妩媚的一面,巨幅广告霓虹灯不断变换着各式图案,灯火辉煌,明晃晃的夺人二目。秦朗等人对路径不熟悉,更无心去看夜景,只是开着车到处乱闯,希望在宽敞的一些的街道上能跑开速度将身后的追兵远远的甩开去。经过华盛顿广场的西侧,前面一辆汽车迎面撞了过来,熟悉道路方向的致公堂会众已绕道来包抄了,猛鬼打转方向盘,骑着路边的人行道开了上去,一阵风狂的扫射,众人忙伏下了身,猛鬼狂踏油门,汽车飞一般的冲出华盛顿广场,穿过衣冠楚楚的繁华百老汇,来到背后□骚乱的四十二街后转入了一条黑暗的巷弄。一声尖锐的鸣叫后,汽车无力的停了下来,冯杰忙从方向盘上扶起受伤的猛鬼,秦朗命几个兄弟下了车,分别守在巷弄的两头,自己走过来察看猛鬼的伤势。猛鬼颈部、肩部都中了枪,倒还不重,但胸腹部的几处枪伤却是致命的,冯杰含泪将他拖下车,抱着他坐在了地上,猛鬼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秦朗,口中不断的流出鲜血,显然是伤到了内脏。眼见他命在垂危,秦朗不禁心中酸楚,脱下身上的外套,走过来盖在了他身上。“老……大,”猛鬼费力的叫着秦朗,秦朗俯下身来,听他在自己耳边说出了一连串的数字,秦朗疑惑的抬起身子看着他,猛鬼微微笑着:“傲哥……的电话……”冯杰惊愕的“啊”了一声,抬头看向秦朗,秦朗心中一震,顾不得追兵还在不远处随时可能来袭,蹲下身来仔细的看着猛鬼尽量镇定的道:“不要急,慢慢说。”猛鬼咧了咧嘴,扶着冯杰的一只手向上抬起身子,冯杰忙将他扶了起来,猛鬼靠在冯杰身上坐直,略喘了几口气,随着生命缓缓的流逝,眼中开始现出异样的光芒,说话却稍稍连贯了些,秦朗知道,那是临终时的回光返照。“傲哥一直和我……有联系,他临走时留了这…个电话号码给我,要我将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上次老大去接傲哥,是我提前给傲哥打…了电话,他那样做是故意的,想让你死了心,我知道…傲哥有苦衷的,他不说,我…也不敢问,但我知道,傲哥…不会害老大……”见秦朗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猛鬼稍稍缓了口气:“我…从前得罪了傲哥,本来…没想到他会收我,但那时我和我…的一票兄弟得罪了人,对方势力大,我们斗不过人家,给逼得走投无路,进四海,只是想借四海的名声…罩着来避祸,我想…以傲哥在江湖上的名声来看,他也许不会记…恨我。我不知道傲哥怎么知…道我的事的,他不动声色的替…我摆平了,也…没和我说,后来我无意中才知…道的。我得罪了傲哥,傲哥却全不计较,明知道我…不是真心来投靠,却还肯在暗中帮…我,我心里惭愧极了,我问傲哥,要我做些什么来报…答,他说不用,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他没想过要我…报答,杰哥成功的和项锋交易…后,傲哥找到我,问我肯不肯帮他…一个忙,我说,别说只是帮忙,要我死都行,傲哥对我说,他要离开了,让我发誓不…告诉你们,说等他走后会再和…我联系,要我看着杰哥,不能让他出事……”“傲哥……”冯杰哭出了声来,秦朗定定的看着猛鬼,心里又惊又痛,小傲……猛鬼吃力的笑看着他:“傲哥从没放弃过…四海,没放弃老大和杰…哥,这次在美国,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没时间通知…他,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回来的……老大……”秦朗忍着心酸点点头,用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了,你歇一歇吧。”猛鬼摇摇头,抬头看着冯杰,冯杰哭叫了声:“阿鬼……”猛鬼勉强向他笑了一笑:“对…对不起,杰哥……你上次让我查…宇文若龙…我…是查到了一点…眉目的,但…傲哥不让…我告诉你,老…老大……”猛鬼的眼神开始涣散,目光茫然的搜寻秦朗。“我在这儿。”秦朗用力握着他,知道他此时大概已经看不见了。“宇文…若龙和…四…爷有来…往,我…有一次看…见他们……”声音见低,终于再不可闻。冯杰无助的看着猛鬼在他怀中闭上了眼,不禁失声痛哭,从最初的排斥,到最后的全心信赖,这近五个半月的时间里,猛鬼曾陪伴着他渡过了150多个日日夜夜。而在纽约,这个天堂和地狱夹缝中的城市,秦朗陷入了他此生有始以来最为黑暗的一夜……微风轻拂着月白色的薄纱窗幔,温暖的阳光隔着窗幔透入落地长窗后的客厅,轻盈的微尘在阳光中欢快的跳跃着,似乎在为那纤细的指尖下流淌着的动听琴音在伴舞,“妈妈……”朦胧的喜悦中,他向前急步奔了过去,钢琴前,那梳着优雅发髻的高贵女子含笑回头:“错儿……”轻柔的语音在耳边呢喃,母亲鬓边的碎发擦得他头颈痒痒的,他轻轻的抬起头,眼前却是一双清澈明亮而又柔和坚定的如水双眸,“若尘?”他呐呐的叫了一声,犹豫着伸出了手,那明眸却融入了一团迷雾,无限凄凉的包裹在他的身周,迷雾中秦朗阳光般灿烂的笑脸逐渐逐渐清晰浮现了出来,一如十几年前,那个冬日的午后……“嗯……”小傲低低呻吟了一声,身体自腰身以下似乎已不存在了,只留给了他那刀割火炙一般的剧烈疼痛。“上帝保佑,他醒了!”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奔向了远处。上帝保佑?天知道,他与上帝的关系从来都谈不上亲密,上帝是不会保佑他这个受诅咒的灵魂的,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去救赎。“对不起,我一着急就忘记了可以按铃的……”那清脆的声音在向某人解释。“怎么这么大意!要是他碰到伤处怎么办?”一个声音嗔怪的的说。声音渐近,小傲费力的轻轻转动着头颈,迷蒙的睁开了眼睛……正文 卷五 阴谋阴谋猛鬼死了,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死在这让人无比憎恶异国的土地上,他们甚至不能将尸体带走,而只能将他抛在街上。要冯杰放手猛鬼对他来说是件极残忍的事,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前去无路,后有追兵,如果他们不能逃脱的话,猛鬼的牺牲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六爷!他们上来了!”一个兄弟急切的喊着,向秦朗跑了过来。“你们先上车!”秦朗一边说,一边拿起枪向着巷口走了过去。“六爷!你不能过去!”“老大!”冯杰带着哭腔喊着秦朗,秦朗转回身:“阿杰,放开阿鬼,开着车子走!”“老大!”冯杰轻轻放下猛鬼的尸体,镇定的站了起来,拿起了枪,毅然决然地走到秦朗身边,秦朗伸出手,轻揽了一下他的脖颈,知道此时已无需多言。“秦大当家,能说句话吗?”巷口传来一个声音。秦朗摆摆手,制止了一个要开枪的兄弟,朗声着:“要秦朗投降是绝不可能的。”对方没有开枪,显然也是有所顾忌的,因为巷子里较黑,对方一时不敢冲进来,而如果持续枪战的话,警察会很快被引来,由于犯罪率极高,纽约的警察也相对的比较有效率。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我很佩服秦爷这份硬气,不过秦爷觉得还能离得开纽约吗?别说你们没有护照,就算有护照还能逃脱警方的通缉?难道秦爷还以为这里会有人敢偷渡你?秦大当家杀了致公堂的红旗五爷,致公堂能就让你这么走了?”秦朗没说话,在被软禁的这段时间里,致公堂收走了他们的手机、护照、掌上电脑等,对方说得不错,以致公堂在本地的势力来看,的确就算现在他们能够杀出去了,也仍是很难成功离开这个罪恶的城市。那人听秦朗不出声,笑了一笑,续道:“秦爷不在乎命,也不在乎兄弟的命,可怜你那个兄弟还关押在监,苦苦的盼着你回去救他呢!”秦朗心中一绞,阿同……那人嘿嘿了两声又道:“我知道秦爷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是骆老爷子偌大年岁的人了,你居然也忍心让他不得善终吗?”秦朗拿枪的手微抖了一下,果然,他们是要对老爷子下手!耳边听得对方说道:“秦爷与我们合作,既能保全师徒之情,兄弟之义,也能保得义顺堂百年基业不毁在你的手里,否则玉石俱焚,于秦爷来说可是为全自己的节名,却失了忠义孝道了。”秦朗默然片刻,突然道:“你们是四爷的人吗?”对方一阵沉默,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听闻四海秦朗是个直性汉子,原来也挺聪明的嘛!怪不得四爷看重你呢,既然秦爷已经知道了,那么秦爷也该明白,与四爷合作才是秦爷最好的选择。”秦朗心中豁然明白了过来,从刚刚猛鬼的话中他已隐隐感觉到,自己正陷入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中,以刘啸天红旗五爷的身份,致公堂居然有人毫无顾忌的将他杀了,而现在说话的这个人一直自称“我们”,对致公堂也不以本堂相称,他便心里一直在琢磨,想起猛鬼的话来,便出言试探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那么,杀刘啸天的便是他们了,为的便是要让自己无路可退,乖乖的与他们合作,没想到那个一向缠绵病榻四爷的竟然心机这样深。老爷子不知此时是否已陷入了危险中?一想到此,秦朗心急如焚,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恨不能立刻插翅飞了回去。对方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给他时间考虑,秦朗悄悄一摆手,弟兄们会意,一个个轻手轻脚的向汽车走去,秦朗自己拿了枪在车门边上守着,让大家先行上车,最后,义顺堂的兄弟都上去了,只有一个叫何虎的和冯杰秦朗一道站在车下,何虎向秦朗道:“六爷,你们先上,我在下面看着。”秦朗“嗯”了一声,“阿杰,你先上去。”将冯杰先推上了车,然后自己低头便往车上上来,便在此时,只觉背后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何虎的声音从背后冷冷的传来:“六爷,对不住了!”“千万别动!”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医生打扮的人向他探过头来,小傲张了张伤痕斑驳的唇,微扯了一下嘴角。“水!”那个医生向后吩咐了一声,一个皮肤白晳面容秀雅的年轻护士忙拿过一个水杯,用小勺盛了水轻轻喂入他口中,小傲费力的咽了两口,喉咙里似是烧着一团火,疼得连水都咽不下去,便微摇了下头,表示不喝了。那护士细心的用勺子沾了水,在他唇上洇了洇,干燥的唇得了水的滋润,稍稍的舒服了一些,小傲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我叫媛媛,是你的私人护士,这位是负责替你治疗的路医生。”清脆的声音甜甜的介绍道,白晳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门边脚步声轻响,一个人缓步来到床前,“可好些了?”老爷子微笑着问道小傲吃力的抬了抬头,努力想露出一丝微笑。“别动!”老爷子轻轻用手按在他肩头,在媛媛端过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转头看着路医生:“不要紧了吧?”路医生毕恭毕敬的答道:“醒过来了,性命应该是无碍的了,不过……”眼神迟疑的看了一眼小傲。小傲心中明白,若不是老爷子那粒药丸,只怕自己在刑堂上就撑不过去了,现在醒了就是捡回了条命,至于这八十红棍的后果:伤筋动骨,肌肉脱落是轻的,弄不好可能还会落下点残疾,所以这位路大夫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老爷子想也猜到了路医生的意思,便没再问下去,路医生便带着那个叫媛媛的护士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两师徒。老爷子看了看那张憔悴得一无血色却仍难掩俊逸的脸孔,轻叹了一声:“觉得很委屈吧?”小傲忍着疼,忙向上撑了撑身子,吃力的回道:“小傲……不……”说着下意识的咬住了唇,一来是被自己突然变得异常嘶哑难听的声音吓到了,二来也觉得这句话无论怎样说来都是不对,若说不委屈,显然不是真话,老爷子费尽心机算计了他,自己怎样倒也罢了,却忍心让阿朗陷入危险之地,以至于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若说不敢委屈,岂不又成了敢怒不敢言了,反正怎样说都是不对,还是索性不说的好。正文 卷五 暗枪暗枪何虎用枪顶在秦朗背后,一手伸到前面来夺下秦朗手中的枪,冯杰惊怒的叫了一声,其他义顺堂的兄弟都是目瞪口呆。“把枪都扔下!下车!”何虎将秦朗向后拉退了几步,用枪指着他们恶狠狠的喊道,众人见他用枪挟了秦朗,只得扔下枪,下了车。何虎用一把枪指着众人,顶在秦朗背后的手枪向前用力一推,“站过去!”秦朗走到冯杰身边,冷冷的回头,是啊,四爷既然这么大的手笔,那么堂中自然也安插了不少人了,看来老爷子的处境真的是很危险啊!当日听了刘啸天的话语中隐隐有欲加害老爷子之意,心中焦急,之后便决定冒险从致公堂的软禁中逃走,想着逃出来哪怕是能给老爷子打个电话也好。他掌管执堂不久,手下兄弟都不是太了解,这何虎平日很能干,这次主动要求跟他出来他便允了,却原来他是四爷早就安插在堂内的奸细。“何虎!你敢叛帮!”一个兄弟大叫了一声。何虎看着他“哼”了一声:“闭嘴!我没叛帮!四爷也是帮中的人。”说着一边用两把枪同时指着他们,一边向巷口处兴奋的大叫。“我得手了!抓住秦朗了!”外面响起一阵欢呼声,几十条黑影自黑暗中向他们跑过来,“何虎,了不起!这次告诉四爷记你个大功!”“认识一下吧,秦爷?”黑影走到秦朗身前不远处,双手抱了抱拳,“小姓龙,龙乘云。”秦朗冷然的点了点头,四爷龙入海有两个儿子,长子龙乘风,次子龙乘云,都未入洪帮,据说四爷七、八年来一直病得很重,秦朗入帮十一年,从前位份低,所以在四爷得病之前也只见过他几面而已,至于他的两个儿子,他只见过龙乘风,这个龙乘云,并没见过。“你们要的是秦朗,放了我的兄弟,秦朗跟你们回去就是。”龙乘云笑着看了看他们的车:“秦爷这话是骗小孩子呢?江湖上谁不知道秦爷是不要命的人?放了你的兄弟秦爷还肯就范?难道我会放人出去给骆老爷子报信?”说着摇了摇头,笑道:“其实秦爷难道不觉得和四爷合作才是救骆老爷子唯一的办法?秦爷若是肯和我们合作,我保证没人会动老爷子一根汗毛,秦爷还可以提前接位,正式当你的龙头大爷,骆老爷子也可以退休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秦朗心中冰冷,听对方的意思,似乎老爷子已在他们掌中,心内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是要秦朗先来做这个傀儡,到时再请四爷出来垂帘听政么?四爷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看龙乘云微笑默认,秦朗的笑容更深,“要是秦朗不识抬举呢?便要秦朗血溅当场,落得个因违犯帮规制毒贩毒,被同门奉红旗令追拿后负隅顽抗,杀死致公堂的红旗五爷,而终被清理门户,致公堂反成了受害人,而秦朗身死名裂,四爷却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龙乘云哈哈大笑:“秦爷这几步路数想得挺明白的嘛!”秦朗笑道:“这么明摆着的事还想不明白,那秦朗便真是个白痴了,不过为要秦朗就范却将刘五爷一条命搭上,这手法未免太狠了吧?”龙乘云嘿嘿笑道:“这样做也实在是逼不得已,怎么样?秦爷还需要再考虑一下?”秦朗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需要了,这样的条件……”转头看了眼冯杰,伸手拍在了他肩上,实在舍不得这个弟弟陪他一起将命送在这里。见龙乘云脸现喜色,秦朗心中暗自伤痛,面上却笑意更浓:“秦朗绝不会答应的!”龙乘云面色微变,冷笑着道:“秦爷便真的不顾忌骆老爷子?”秦朗凛然道:“当然顾忌!只是若是秦朗答应了你的条件,就算能保得老爷子一时平安无事,事后老爷子也是绝计不肯活在这世上了,到时老爷子便算不给气死,也会为自己竟然教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羞死,秦朗不能自己行这无耻之事,而反害了老爷子一世的英名!”龙乘云收了笑容,冷“哼”了一声道:“果然是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多说无益,”向后退了几步,将头一摆,“天快亮了,乘黑送秦爷上路吧!”秦朗已知今日无幸,微微一笑,向前一步欲挡在冯杰身前,突然一阵急速的轰鸣声,一辆摩托车自巷口狂冲了进来,车灯晃得人人眼前一片亮白,“叭叭”几声枪响,龙乘云的几个手下应声而倒,众人都是一愣,冯杰反应快,本来就一直在盯着何虎手中的枪,早已蓄势待发,乘他疏神立时飞起一脚将他左手的枪踢落,跟着合身上前,将他右手的枪弯转送入怀中“嘭嘭”几枪结果了他,将枪抢在手中,举枪又射倒一人。秦朗则迅速放倒了身畔的敌人,夺过枪叫手下弟兄:“上车!”义顺堂的兄弟也动起了手来,龙乘云的手下一齐开枪,一时之间子弹齐飞,两个兄弟倒在了地上,冯杰躲避不及,臂上中了一枪,秦朗冲到他身前拉住他闪入车后。早有人开枪射向摩托车,车子从人群中冲过,车上人开枪又放倒了几人,巷弄狭窄,摩托车从汽车旁穿了过去,这时人们才大至看清车上是两个人,龙乘云忙将身体躲入暗处,秦朗借着车灯一闪,已看出摩托车后面坐着的人是萧让,心中一喜,一边躲闪子弹,一边拉住冯杰扔上车,举枪射倒两人,又将两个兄弟送上车,自己俯身扶起地上受伤的兄弟。便在此时,暗处一声冷枪,秦朗但觉胸前一阵剧痛,迅速涌出一股温热,抬眼见躲在暗处的龙乘云正带着一脸得意的笑看着他。“老大!”冯杰大惊,跳下车来扶住秦朗,轰鸣声又近,摩托车已冲了回来,一道寒光闪过,龙乘云咽喉被萧让的飞刀透颈穿过,秦朗笑了一笑,身子一晃,一头向前栽去,冯杰忙抱住他,萧让自摩托车上跳下来,接过秦朗迅速跳到了汽车上,冯杰将受伤的兄弟送上车,跟着跳了上来,摩托车在前面开路,汽车向着巷口冲了出去。正文 卷五 脱险脱险秦朗伤的不轻,子弹透胸而入,鲜血不停的涌出来,冯杰手忙脚乱的用手去堵,却哪里堵得住,急得伏在他身上大哭。萧让拉开冯杰,将秦朗的衣服撕开察看,伤处就在心脏附近,大概是伤到了大动脉了,所以血流的很急,十分危险,苦于现在是在车上,没法治疗,萧让冷着一张脸,用手指摸索伤口靠近心端的动脉压迫点,用力将动脉血管压在了骨骼上,指压止血是较迅速有效的一种临时止血方法,血流的速度登时缓了下来,冯杰立刻一脸崇拜的看着萧让。汽车在摩托车的引领下,乘着夜色从一排排林立的楼宇间七转八转的绕着,渐渐的冲出街区,停在了哈莱姆河边上的一个隐蔽之处。萧让命冯杰接替他按住秦朗的伤处止血,自己走下车,向摩托车上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骑着车走了,萧让打发几个没大伤的兄弟四下守着,自己转身回到车上,秦朗脑中昏昏沉沉,就快失血性休克,撑住一口气,费力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冯杰哭得的泪人似的脸,眼睛急切的看着萧让:“阿公……”萧让点了点头:“老爷子没事。”秦朗笑着吁了口气。不一会,摩托车驶了回来,车上带着一个拿箱子的黑人,莱姆区是黑人居住区,这里有很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也包括一些黑市医生。骑摩托车的人带着黑人来到车上,冯杰转过脸来,见那骑手左边脸上鲜血淋漓,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卷尤自在向外渗着血,不禁吓了一跳:“明威!怎么是你!”已是半昏迷状态的秦朗听得这一句也是心头一震,张开了眼睛。明威咧嘴笑了一笑,脸上的伤口使这一笑看起来有几分可怖。萧让可没心思让他们叙旧,一把拉过那个黑人医生,向躺在车座椅上的秦朗一指,医生点了点头,俯身察看秦朗的伤势,好半天才抬起头叽哩咕噜的说出一串英文,萧让转过头看着明威。明威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替他翻译道:“他说必须马上做手术,但不能在这里,得到他的诊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