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便由执事的帮众接了进来,递上了香,秦朗接了,按礼数在堂前上香跪拜。冯杰看着热闹,方好奇的左顾右盼,秦朗已拜罢起身,猛听得旁边一声亮喝,吓了冯杰一跳:“怪道昨夜灯花爆,却系来了大英豪。小弟迎驾来迟了,还望仁兄要谅高。恭迎义顺堂龙头大爷秦大哥光临敝码头!”冯杰一个憋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忙用手捂住嘴,秦朗剑眉微蹙,这等言语原是旧时帮内会客拿结,占条子时说的欢迎辞,早已多年没人用了,现在这肯亲会虽是效古,却也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吧?看来这致公堂是有意做作,只不知是单是自己来了这样呢,还是人人来了都这样,当下也不去接这切口,只略点了下头。那执事见了这样情形,下面的对口便不再接下去,派人飞报进了内堂,少顷里面传话打了个请字,秦朗带了冯杰等人举步进入内堂。正文 卷五 考教考教拉开车门,一阵凉风侵袭而来,时已近春,江南的清晨仍有着湿漉漉的寒意,小傲轻轻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林边小转了片刻,走回来刚想回入车中。身后风声瑟瑟,悦耳的鸟啼忽然中断,数只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起,小傲迅速将背部靠在了车身上,伸手抽出了枪。刚想拍打车门提醒若尘,一只野猫从林中窜了出来,瞪眼看着他。小傲微松了口气,却发现握枪的手掌心内已微有汗意,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害怕”两个字,摇了摇头,小傲闭起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几天来,虽未再遇到追杀他们的人,但他却真切的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步向他们靠近,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若尘要怎么办,他想了好多次都没能想到万全之策,现在再和她分手已不能保证她就会安全了,也许只有带她出国才能避开吧?“出了什么事吗?”若尘拉开车窗小心翼翼的柔声问道。小傲连忙放下手中的枪:“没事。”想了一想终是不大放心,“你锁好车门,别出来,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记得要伏低,不要靠近车壁,找东西遮掩。”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持枪走入了林中。周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小傲从这一小片林中穿过转向那小山坳的另一侧,心中放心不下若尘一个人,便想着再向前走几步,看看没事便回去了,灌木丛中,一角黑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看时,赫然竟是一具尸体!秦朗带冯杰等入得后堂,只见这里的帮众之穿着较前厅又自不同,引他们进来的执事兄弟到了门首便退了下去,自有位份较高的执事出来相迎,引至一个青衣白面,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身前,那男子目光凌厉,气势逼人,先用眼上下打量了秦朗一番,然后按旧习拱手为礼,却并未开言。秦朗是见过世面的,见他形容威仪,必是堂内当家之人,他来接客,照理应是他开言先报位份,他不开口,想是欺着自己年轻,有意考教来着,看自己熟不熟旧礼,配不配接位做这个龙头,心中便略略有气,这些帮中旧礼早已多年不用,这致公堂先是有意将他称为龙头,现在又存心想看他笑话,难道是想压义顺堂的势头?按洪帮的旧规矩:“大爷管家,二爷管钱,三爷动笔,四爷跑腿,五爷为红旗管事。”迎客的事一般都是由红旗五爷出堂,这致公堂既是事事守旧,这规矩当然也不会例外,当下也不动声色的抱了抱拳:“可是五当家的?秦朗有礼了。”那人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不敢,致公堂管五刘啸天,恭迎秦大当家。”他本是有意为难,想着秦朗年轻,不识旧礼,刚刚在外堂的切口也没对上来,自己不报位份,他若拿自己当了龙头拜见就闹下个大笑话了,想不到秦朗一语便道破了他的身份。秦朗微微一笑:“不敢当大当家之称,义顺堂新一秦朗初到贵码头,长腿不到,短腿不齐,未带草字草片,向各位当家请安问候,一切不周,恕过,海涵!”他见了对方这个阵式,知道是有意拿捏,若按旧礼,帮中人到外公口赴会,应以龙头大爷、当家钱粮(三爷)、红旗五爷、执事幺大为一条龙的同行代表,,龙头大爷、当家钱粮不能出席,可以委托本公口的新一、闲一等为代表,红旗五爷、执事幺大不能请人替代,否则就是瞧不起对方。只是这旧规已多年没人讲究了,所以这一次只是自己少带了几个人就来了,现在致公堂这一讲究起来倒显得本堂失礼,秦朗本是想按现在的位份自称副六,现在为了礼数上不至太缺,只好按未来龙头的身份自称新一了。那刘五爷便笑了:“秦当家哪里话,大当家的驾到,敝码头未曾远迎,理当三十里路铺毡,二十里路挂彩,十里路摆茶担,五里路排香案,迎接大当家的,才是我兄弟的道理,招待不恭,还望恕罪。”秦朗连称不敢,刘五爷又客套了几句,然后向上摆手道声:“上有三十六把金交椅,下有七十二把软八抬,请秦大当家登位。”秦朗笑道:“客不能欺主,五当家的先请。”又是一翻客套,方才算坐稳了下来,冯杰在一旁看得几乎傻眼,原来老大在帮中都是这样说话的吗?怎么都和演戏的戏文一样啊,现在的社团哪能有这许多虚礼了,都是一言不和抽刀就砍,哪还有闲功夫说那么多?这边坐下,便有司务的执事弟兄奉上了茶来,照例高喝了一声:“清水一杯凉悠悠,光天之下接拜兄,接兄不为别一件,同心同德解烦忧。”这一次冯杰听得多了,倒不觉得新鲜了,虽是仍觉好笑,但还是忍住了未再在人前失礼。那刘五爷便与秦朗相问起堂上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帮中兄弟以何为生等等,说了半天,既不谈肯亲的会事,也不请龙头出来相见,秦朗忍着满心的不耐,只有周旋,说了几句托福、关照之类的客套话。刘啸天东拉西扯,说起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各公口各自为政,帮会礼仪都成陈迹,无人再念着旧日的同门情份等,秦朗不动声色的听着,小心酬答,心中暗自庆幸,常言道:十年学好一举子,十年难操一汉留,还好老爷子向来教训甚严,虽是这些看似早已无用的切口规矩,他到是记得一点不差,事到临头才不至于出乖露丑,若是今日自己稍有差错可就给义顺堂丢了大人了。好不容易那刘五爷客套够了,或者说是考教够了,这才命执事人员进去传话,少时向秦朗拱了拱手:“秦大当家远来,本堂龙头事务繁忙,未克亲自相迎,深感有愧,现已赶来与大当家的相会。”秦朗忙站起了身来,只听刘五爷朗声道:“有请本堂龙头大哥升黄罗宝帐,有请本堂圣贤二哥居青龙宝帐,有请本堂老三哥居白虎宝帐,各位哥弟,幺满十排,有位得位,无位排班。”秦朗站直了身子,放目至门首处,倒要看看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龙头大爷果是何人。正文 卷五 赦免赦免人尚未至,声已先闻:“骆老当家教的好徒弟啊!”声音激越浑厚,铿锵有力。随后一个大约六十一、二岁,身形健硕,相貌清癯的人被几十个人前后簇拥而至。“这是敝堂首座石大当家——志兴公。”刘啸天微笑着引见,秦朗待刘啸天介绍之后含笑拱手:“义顺堂副六秦朗,谨代敝堂老爷子与诸位兄弟拜上大当家和各位当家。”他见对方年长,语气便也谦恭,不再自称新一,改称副六,长揖到地,按晚辈的规矩见了礼。石志兴笑吟吟的虚扶了他一把,自来厅中主位上坐了,四个身着短打的人齐齐的站在了座后,秦朗见副位空着,座后也站了四个人,看得出那便是宇文若龙之位,第三座上坐了一个方面大耳,一脸虬髯的中年汉子,想来便是致公堂的当家钱粮了,其他五个人包括那刘五爷在内都在左首一字排开坐了,想来便是内八堂的几位当家,几十个人齐齐的在两厢站立,对方这副排场可不小,又见右首这边客位只有自己一人,难道其它公口的人都不曾到?正狐疑间,那石志兴已先开了口:“方才没被我们老五吓到吧?”秦朗见他说话不似刘啸天做作,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能正常说话了,微微一笑:“秦朗跟五爷学了不少东西的。”石志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是我特地要求的,让你早到了一日,其他公口的兄弟明、后两天之内才会陆续到齐,义顺堂目前在国内现存的公口中资格最老,你们老爷子又是年岁最高,对旧规矩较为明了,这等大事还得请贵码头多多帮衬照应才是啊。”秦朗欠了欠身,逊了句不敢,心中暗自后怕,果然是特地考教他来着,千里席后义顺堂在国内名声大噪,不少帮会都愿附羽翼,在洪帮同门中也隐为翘楚,这致公堂是要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实至名归么?还好自己没出个一差二错的,否则这丢人丢到美国来了,回去就算不给老爷子打死,自己也没脸见人了。当下更加小心谨慎的应对,那石大当家言语颇为豪爽,诙谐幽默,只是语意中隐隐约约透着狂气,似有不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之意,对国内同门大多废置了陈规旧礼一事颇为不满,这次招开肯亲会的目的更隐约有欲一统洪门的架势在内,秦朗略窥其意,已知其志不小,便只不动声色,少说多听。慢慢的谈起了老爷子,石志兴对骆老爷子倒是颇为推崇的,说起过三十几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而如今人事俱变,各有沧桑,又颇感慨了一番,秦朗唯唯诺诺的应着。又坐了些时候,方起身告辞,回了酒店。当晚致公堂安排了晚宴接风,秦朗不好推拒,少不得尽醉而归。周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三具尸体分别被抛在相隔不远的灌木丛中,伤口都是在脖子上,都是一招致命。一个是被强行扭断了脖子,一个被一把极快的刀割开了喉管,另一个显然是被一柄三棱形的飞刀什么的插入了咽喉,凶器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血漓漓的一个洞,极为恐怖。小傲解开一个死者身上的衣服,仔细察验了一番,没有任何线索,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一个专业的杀手,是不会随身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自己和事主身份的物品的,这几个人便是前几天在路上开车追他们的人,显然是昨夜趁黑摸上来的,只不知被谁偷偷料理在这了。看伤口和血液的新鲜程度,这几个人应该死了两小时不到,这里与他停车之处相距并不是很远,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可见下手之人速度之快。要这样干净利落的同时放倒三个人,小傲自问自己做不到,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萧让!这样异常残狠的手法只有萧让,这样迅捷利落的手段只有萧让。这代表什么吗?是老爷子在暗示他,他已经被“开恩赦免”了,可以结束“流放”了吗?不然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派了萧让来呢?小傲苦笑着叹了口气,慢慢转身,一路琢磨着向房车的方向走了回去。宇文若龙悠闲的背靠在房车壁上,远远看来,意态十分优雅,若尘在车内紧张的举着那把她上次开过的枪,隔着车窗的玻璃对着他。小傲缓步走近,若尘长长出了口气,将手中的枪放低了一些,但仍是未肯松手。宇文若龙斯文的向小傲笑了一笑,用手扶了扶那副无边眼镜。小傲淡淡的看了看他,扫了一眼不远的地方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在宇文若龙身前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我来是想问问,我们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宇文若龙斯文的微笑着。“你认为可能?”小傲淡淡的笑了,本来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些追杀他的人是他派来的,可是现在已无须再有任何怀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们两个人是同一类的人,都有坎坷的过去,不欲人知的身世,不同寻常的经历,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没有人愿意对着另一个自己,命运从不曾给过你我公平选择的机会,这是你我的悲哀,但我不会认输,我知道你也不会。”小傲低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是吗?这是另一个他吗?也许吧,他与他一样有着敏锐的思维,深沉的心机,诡诈的计谋,果决的手断,也可能与他一样有着不平常的过往和不尽如人意的人生,可是他们绝不会成为同路人,就像是人在看一面镜子,镜中的那个人和你做的是同样的动作,方向却是相反的。他轻轻抬起头,淡淡笑看着宇文若龙,宇文若龙凝视着那双饱经磨难、却依然清润如故和眸子,也轻轻的叹了一声,喃喃的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能死心,想再试一试,你不会明白,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放不下这种感觉,虽然明知你势将会与我为敌,可是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你不会明白,我在这世上有多孤独,我从未遇到过一个和我如此相象的人,我一直都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小傲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宇文若龙似是带着满心的落寞一言不发的走了。正文 卷五 透话透话宇文若龙走后,小傲满腹心事的回入车中,想着近旁不远处还躺着几具尸体,没吃早餐便开车上了路,若尘也不敢问他。一路漫无目的的乱开,不一会行至附近的城市,时间已是近午,蓦地想起若尘不声不响的竟陪着他饿了一个上午,不由得十分歉疚,便带着她在一家看似不错的餐馆用了午饭。这顿饭因心绪极度混乱而味同嚼蜡,若尘看着他对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心如刀割。从餐馆出来,一眼看见对面的一座婚纱影楼,小傲定定的看了很久,慢慢的回转身,看着若尘平静而坚定的说:“若尘,我们结婚吧!”致公堂举办的洪门肯亲大会还算是差强人意,但规模明显小于老爷子做寿时的千里席,海外的一些公口响应的比较多,内陆的来的较少,有些来了的也是因为见义顺堂带头参与了才跟着来的,但总的来说捧场的人也还不少。哄哄闹闹的过了两日,大会终于开幕,致公堂似是处处有意捧着义顺堂,连会上“迎神”“安位”“开光”“点像”时也要拉上秦朗,借口便是他比其他公口的人熟悉旧礼。秦朗着实被他们给累得不轻,只是为着同袍之义,不好太过推拒。(“同袍”是洪门中对一众哥弟的总称,取意于《诗经-秦风-无衣》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众形式结束,便摆开了盛宴,各公口的代表们难得漂洋过海的相聚,参与这一洪门盛事,都推杯换盏的豪饮了起来,秦朗暗中留意,从这致公堂对海外一些公口的态度上看,似是颇有以总堂自居之意,对国内的公口也存有招揽之心,只是国内的公口大多都还不买他们的账,是以推出他这个义顺堂的新一来对致公堂当然是有好处的。酒过三巡,五爷刘啸天便借着酒意向秦朗敬酒:“此次肯亲大会,得秦大当家远来相助,敝堂上下同感大德。”秦朗谦逊了几句,举杯干了,手下人替他们把酒满上,刘啸天微笑着拉了秦朗到酒席旁的茶座上坐了,冯杰和猛鬼跟过来站在不远的地方,刘啸天低声对秦朗道:“敝堂石山主有件事不好当面说,要我与秦大当家透个话:洪门自清亡之后,各山堂分散零落,多已衰亡,所存者也半数式微,就说你们锦华山吧,原本是‘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如今便只独存了义顺堂这一支,这样下去只怕不用百年,洪门二字便不复有人知了。”说着长叹了一声,拿眼看着秦朗,秦朗约略猜度,不动声色的等他下文。刘啸天见秦朗不接口,干笑了两声续道:“我们石山主有志中兴洪帮,但觉一人之力终是有限,秦大当家年轻有为,石山主有意与贵堂两堂联合,重建洪帮总堂,大家齐心合力,对洪门同袍们内外帮扶,做一番大事业,不知秦大当家意下如何?”秦朗心下骇然,虽早知这世上多有狂妄之人,但这石大当家毕竟已是年过六旬之人,还能有如此志向不能不令人叹服。眼见那刘五爷眯着一双醉眼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当下含笑推脱道:“堂上老爷子健在,敝堂的事,还由不得秦朗做主,此事且待秦朗回去禀明了老爷子再做答复吧。”刘啸天哈哈一笑:“大当家何必过谦,骆老爷子昔年确是一位英豪,但如今年事已高,老而昏愦,雄心不再,早已不理帮务多时,谁不知道现在的义顺堂是秦大龙头当家呢?何况骆老当家再有四个月就金盆洗手了,到时他还能管得什么?”秦朗听得他竟用“老而昏愦”四字来评价老爷子,心中立时大怒:“老爷子是我义顺堂上下最尊重的人!莫说现在老爷子还在位,就算现在老爷子退了位,这样的事秦朗也绝不敢自主,石大当家既有此心,还是亲向老爷子征询为是!”刘啸天微笑看他,举杯慢悠悠的呷了一口:“早听说秦大当家畏骆老爷子如畏猫之鼠,便算是现在已当家主了事,还是随时会被老爷子拖翻了打板子的,最初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啊!难怪秦大当家不敢擅专了,只不过大当家的真的甘心就这样一直受人挟制不成?”秦朗先听他说起自己常受老爷子家法一事,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听他竟公然挑拨起自己与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了,不禁气往上冲,不知他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难道这致公堂竟然在打什么龌龊主意?一旁的站着的冯杰更有些沉不住气了,只是这是老大帮中的事,他不敢插口,只听秦朗冷然道:“秦朗自幼失怙,上无父母教诲,下无兄长提携,老爷子对秦朗如严父教子、良师课徒,秦朗方得有今日,此恩此义,秦朗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秦朗敬老爷子如师如父,老爷子若是有命,秦朗自不敢违,否则莫说是此等大事,便是一草一纸之事,没老爷子的话儿秦朗也绝不敢自作主张,何况此事以贵堂的实力已足能办到,义顺堂不必来插一手了吧?秦朗也向无大志,如无老爷子的吩咐此事恕难从命。”刘啸天先是有些尴尬,继而冷笑道:“这一番说辞慷慨激昂,只是这样做作不知是给谁看呢?秦大当家对骆老当家这一片心倒是忠诚的很,但骆老爷子对你再好,他也是有子孙的人,难道秦大当家自问还亲得过他的儿孙不成?怕不要是为人作嫁,白给人当了挡箭牌了吧。”秦朗见他越说越不成话了,不禁变了脸色,猛然起身,四下抱了抱拳,冷冷的道:“秦朗多谢石大当家和诸位当家盛情款待,能参加这样的洪门盛事,义顺堂不胜荣幸,但今日秦朗已不胜酒力,先走一步了!”刘啸天见他真恼了,便嘿嘿笑着圆场道:“是刘某人失言了,给大当家的赔个不是吧。为刘某人一句醉话,秦大当家的中途离席,这不是打刘某人的脸吗?大当家的就算不顾着刘某人,难道便不顾着同门的情份?今日之事,人都道是贵我两堂联手合办的,大当家的这一去,敝堂如何下台啊?”秦朗压着气,想这毕竟是公中的事,虽见那刘啸天皮笑肉不笑的惹人讨厌,但人家毕竟道了歉,自己也不能太以为甚,失了风度,只得客套了两句,耐着性子回到了席上,待得散席之后,回到酒店,立命猛鬼订飞机票,决意第二日起身后便离开。正文 卷五 变起变起当晚睡至半夜,电话铃声猛然响起,阿亮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老大,不好了,同哥……同哥被警察抓去了……”秦朗翻身而起,惊出一身冷汗,听电话那头的阿亮语无伦次的好半天总算讲明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刚才(按冬天的时差,差了13个小时,他这边是晚上,那边却是白天),警方接到线报,说四海在新收购的药厂内生产冰毒,于是立刻进行了搜查,结果不但搜出大量的盐酸麻黄素,还搜出了近一吨左右已经制成的甲基苯丙胺(冰毒),药厂的直接负责人骆天宇闻信赶来当场被抓,因为药厂所有项目批件上都有舒同的签字,所以警方将他们同时入案,现在正在传唤秦朗,同时此事已惊动洪帮,义顺堂正紧急开会商讨此事。秦朗拿着电话愣了,一时脑中一片空白,阿亮在电话里不停的叫了他很久,才回过了神来,定下心来先安抚了他,嘱咐他尽力想办法照顾舒同和天宇,自己会尽快赶回去。挂上电话后,心里不禁一片茫然,他才走了四、五天而已,小傲离开也不过是三个月还不到啊,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了呢?想了一想穿上衣服,打电话叫了冯杰和猛鬼过来,将事情简单说了,冯杰一听舒同进了警局,又惊又怒,恨不得立时便飞了回去,猛鬼倒是颇为冷静,立刻打电话到酒店的接待处落实了机票是否已送来,先确定了最早的班次是在早上六点,离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然后想了一想对秦朗说:“老大,你看是否应该先给老爷子打个电话?”秦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刚才他已给老爷子打过了电话,老爷子没说什么,只说让他快些回来,天宇出事,老爷子心里一定乱的很吧?老爷子将自己最爱的孙子交了给他,才不过一个多月就出了这样的事,让他如何对老爷子交待?这件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自己还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呢,也只有先回去了再说。让猛鬼去叫了帮中的兄弟们起来,大家收拾了立刻赶去机场。一行人才出了酒店,就被致公堂的人上来团团围住,刘啸天带着几个人慢腾腾的走了过来,笑看着秦朗:“会事还没算全结束呢,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要走了吗?秦大当家的也太性急了。我们石山主想亲自和秦大当家谈谈,赏个脸吧?”秦朗冷冷地看着他,见他身后的众人手上都拿着枪,昨晚致公堂寻求合作不成,看来是要来硬的了,因为来回都是坐飞机要过安检的,大家都是手无寸铁,眼下是在对方地头上,可不能让这些兄弟无辜送了命,当下一言不发地上了致公堂的汽车。黑白色的乌镇,流淌着素净的色调,如烟云水墨的画卷,慵懒的不染一点凡世气息,若尘倚在木质栏杆上,静静的看着这小桥、流水、粉墙、黛瓦,这宁静的景致让她稍觉安心,父母寄给她的户口薄已经到了,明天,他们就能一起去附近的办事处登记注册,他将真正属于她,他会真正离开江湖,与她一起过他们想过的生活。几日来若尘都是浑浑噩噩的,感觉一切都是在梦中,那么的不真实,但她不想醒来,她不知道小傲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想要逃避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心是真的。当小傲开口向她求婚的一刹那,她静静看了他许久,她想他可能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吧?但他没有,他直接拉着她进了那家影楼,预约了拍照的时间,然后郑重其事的带了她去买戒指。小傲决定在古雅浪漫淳朴秀美的水乡乌镇与她结婚,他们先是拍好了结婚照,然后在乌镇租下了这一幢依着河的古旧木屋,在决定与若尘结婚的那一刻他觉得心中一片空明,老爷子或许是已经“赦免”了他,但他已不打算再回去了,他已经负了秦朗,不能再负了若尘,几个月来心中放不下的纠结,她为他付出的太多了。若尘已征得父母的同意,结婚后再回去看他们,之后他们去维也纳看她那个在进修音乐的哥哥,然后再去法国和荷兰等这几个若尘向往已久的地方转一转。一声轻微的蜂鸣打断了她信马由缰的随想,若尘心中一阵紧抽,没来由的慌乱了起来,见小傲停下正在摆弄大红喜字的手,犹豫地看了看放在床上的电话,几天来小傲坚持他自己一个人动手布置他们的新房,从房间的打扫到家具灯饰的安装摆设,都是由他一个人来做,而不让若尘动上一动。看着小傲终于犹豫着拿起了电话,若尘心中那种慌乱的感觉更为强烈了起来,小傲的电话很少会响,但每次他接过电话之后她都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挣扎和伤痛。电话的那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傲一惯是只听不说的,但是这一次她清楚的看到小傲安静从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然后静静的收了线,呆愣愣的对着电话看了很久,最后一声不响地拿起电话走出了房间。小傲倚在木屋的外墙上,身体一点点的向下滑落,他刚刚拔通了阿亮的手机,证实了一切:舒同被抓了,四海因涉嫌制毒贩毒被暂时查封,秦朗、冯杰、猛鬼三人在美国失踪,警方通缉,洪帮传堂,四海群龙无首。终于还是差了这一步,小傲走回房间歉疚的看着强作镇定的若尘,眼前是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是他那不被上天见怜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而他却不得不在幸福前方的不远处停步驻足,即便是此刻,他已经握紧了幸福的手,却仍是不得不义无反顾的放手转身说再见。他不能带她回去,因为他知道回去后他将面对什么,这一次,他一足重踏入江湖,将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就算他能侥幸熬得过每一关,但却绝不可能逃脱掉那将羁绊他终生的枷锁。网已经收紧了,他是那网内的鱼,挣脱不得。正文 卷五 归来归来小傲离开的时候是清晨,那是他能定到的最早的一班飞机,他没有叫醒若尘,虽然他知道若尘也并没有睡着,临出门的时候他在门前悄无声息的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回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他润泽的双眸,一瞬间,泪水纷然滑出眼眶。身后的木门静静的合上,在那悬挂着两人巨幅婚照的下方的床榻上,若尘极缓、极缓的将身体绻缩成婴儿在□中般的形状……一出关,早已等候着的阿亮便飞跑着扑了过了,泪流满面的叫了声:“傲哥!”小傲向他从容的笑笑,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苏维扬缓步而来,向小傲微一点头,小傲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维哥。”苏维扬简单的说了一句:“都安排好了,你随时可以去看他们。”小傲静静看着他,只是点点头,并没有道谢,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想现在就去。”苏维扬便转过身,小傲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向外走去,阿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的跟在小傲的身后。“不可能保释,制毒啊,你知道那是多大的罪!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等八大罪是不可以保释的。”卢局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将苏维扬放在桌上的档案袋扔了回去。苏维扬轻轻“哼”了一声:“这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找你想办法啊。”卢局长皱着眉看了眼他身后的小傲:“老苏,你一向是不管别人闲事的,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啊,你们盛维的案底还少吗?何必惹火烧身呢?你说他们是被冤枉的,谁信啊,一吨的冰,冰后啊!值多少钱你知道吗?谁会拿这么大笔钱来栽赃别人?我没办法好想,你也别给我找麻烦!”说着向小傲一笑:“四海秦朗不是很有骨气的吗?我记得从前你们四海可是从不求局里什么的,秦朗不是有一句话,那个……怎么说来着?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是不是?怎么事到临头,他自己跑了还不算,还让你来讨人情啊?”苏维扬皱起了眉头,尚待再言,小傲淡淡一笑,已接过了话来:“秦总不是怕事之人,他没能回来是因为有别的事绊住了,秦总为人爽直,从前说话或有得罪之处,还请卢局不要计较,我知道这件事卢局很为难的,这么大的事,上头一定很关注,传媒也在盯着,要想保他们出去,自然不太可能,只是舒同倒也罢了,那个骆天宇还是个学生,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他身体又不太好,要是在里面出了点什么事……这样好不好,我们另外带一个人来,悄悄的将他换出去,提审的时候我保证让他来,决不会给卢局惹半点麻烦,卢局看呢?”苏维扬默然看了小傲一眼:“就这样吧,老卢,我不想再多说了,下午我来接人。”将那个档案袋扔回了桌上,起身同小傲走了出去。“傲哥!”舒同惊喜交集,他在做梦吗?傲哥!他真的回来了啊,是啊,四海出了这样的事,傲哥怎么可能不回来?舒同惭愧的低下头,让傲哥这样回来,是他的无能,他怎么还有脸见傲哥啊?小傲伸出手,轻轻抚着他憔悴得有些尖削了的圆脸,古铜色的皮肤因数日的牢狱生活而略显苍白,小傲心疼地将他抱入怀中:“阿同,难为你了。”舒同咬着唇,颤抖了好久,终于没能忍住,紧紧抱住小傲,犹如一个孩子般放声大哭了起来。小傲忍住心酸,轻拍了拍他的背,待他哭声稍止,才轻轻推开了他,笑对他道:“阿同,委屈你再呆几天,就几天,什么也别想,当是来渡假的吧,傲哥一定会接你出去,嗯?”门声轻响,秦朗在窗前缓缓转身,刘啸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贵码头有急函送到,秦大当家要不要看看?”说着微一扬头,他的一个手下便走过来将一张纸递了给秦朗。秦朗狐疑的接了过来,仔细看时不由得浑身冰冷,那是打印出来的义顺堂发给洪帮各山堂的电邮,上面大意是说他无视帮规,利用四海旗下的药厂制毒贩毒,被帮中查实后传堂而不到,私逃在外,现刑堂已决定清出其袍服,并派了杀将黑传(暗杀),嘱托各公口相帮追拿,不得窝藏等等,电邮的左上角上有一面小小的红旗,上有锦华山的标志,和义顺堂的字纹。秦朗苦笑了一声,刑堂已以定了他的罪了吗?好快啊!毒品的事一出,帮内自然要传堂的,传堂三日内不到,视为逃逸,五爷的红旗令一出,天下洪门皆会以他为敌,从此江湖再无他容身之地了。只是老爷子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么?他被软禁在致公堂,堂里就一点也猜不到吗?“刘五爷是来代本堂清理门户的吗?”刘啸天见他并不惊慌,心下暗暗佩服,微微笑道:“不敢,这电邮只是一个提前的通知,电子文件做不得数的,贵堂的红旗令最快也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才能到,委屈秦大当家多留一天吧,待敝堂核实一下,也许是个误会呢。”秦朗笑了:“这么说我现在还不能算是被光棍了?对贵堂来说,还不能算是完全没有价值了?所以贵堂还可以多给秦朗留一天的命呢!”刘啸天佯叹了一声:“义顺堂是清水袍哥,所以规矩多些,若是在别的公口,这点事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现在道上哪有几个不沾毒的呢,秦大当家是骆老当家的得意爱徒,老爷子怎么连这点事都不能体谅呢,还派了杀将黑传这么严重。唉!”秦朗立时心下雪亮,“哼“了一声,没答理他,原来如此,洪帮的公口有清水、浑水之分,浑水偷抢、黄毒,诸事不禁,这两日来致公堂磨破了嘴皮子的对他狂轰烂炸,只想让他答应同盟之事,他正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怎么就会看上了自己了,却原来他们是看上了义顺堂的地头那庞大的空白毒品市场,现在有了这封电邮,更明显的是以死相挟了。看来自己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只不知阿同怎么样了,想到自己几乎不曾对他说过一句热话,来之前才刚刚打过了他,临走时也没安慰他一下。小傲更是不知在何处天涯,难道兄弟们今生就再无见期了?正文 卷五 入帮入帮“秦大当家真的不做考虑?”刘啸天看起来极为真诚的说:“大当家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敝堂石山主一直佩服秦爷这副硬气,雅不愿与秦爷为敌,但照如今这形式来看,就算敝堂不留难秦爷,秦爷只怕也回不去帮中了吧?”秦朗微微一笑:“回不去便不回去,秦朗本就是孤儿出身,也许命中注定了要做孤魂野鬼的吧,何处黄土不埋人呢,秦朗可不是受人威胁之人。”“刘某人也敬重秦大当家的是条汉子,但就算秦爷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你那些兄弟想想吗?要他们陪你无辜受累,于心何忍呢?”秦朗心头一紧,阿杰……他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们了啊,他身上的伤可好些了?阿同出了事,又连自己的面也见不着,阿杰心中该是何等的煎熬啊!眼见那刘啸天目不转睛的盯在自己脸上,秦朗反而笑了,此时若有一丝不舍之意,只怕便要害了阿杰他们了,忍住心中酸痛,朗声道:“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的兄弟从跟我出来混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秦朗若是个没骨气的软蛋,也就不配他们叫我一声大哥。”刘啸天“嘿嘿”干笑了两声:“秦大当家的当真忍得下心来啊,为了骨气二字连兄弟的命也不在乎了?那么骆老爷子呢,不是如师如父吗?你这一死可对得起他?”这一句秦朗闻之默然,对他来说,洪帮也是家啊,老爷子苦心栽培了他这么久,到如今只落得一句黑传收场,反而将亲孙子也搭了进去,此刻不知是如何凄凉境况。“秦爷若肯与致公堂合作,我们双方联手,请骆老爷子逊位与你,不但洪门从此可以发展壮大,骆老当家也能得享天年,否则玉石俱焚,只怕秦大当家更加对不起老爷子吧?”秦朗一凛,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他们竟是要对老爷子下手?“你?傲…傲哥!”骆天宇惊异的看着小傲,小傲点了点头,心里微松了口气,他与天宇从未说过话,这一声傲哥是看在秦朗的面子上叫的吧?那么说他并不是有意要害阿朗的了,可怜的孩子,被自己最崇拜的人给算计了,可知他此刻心中的滋味啊。“天宇,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你愿意讲给我听吗?”骆天宇看着那双清润的眸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双润泽如水的双眸让人看起来是觉得那样的踏实,那样的值得信任。老爷子低头略带嘲弄的看着自午至晚足跪了五个多小时的小傲:“入帮的事不难,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洪帮的规矩不比别的帮会,所谓生是洪门人,死为洪门鬼,入了洪门再想出来可不象是在四海拔香头那么容易了。”三爷坐在一旁暗暗的叹了口气,这老爷子用尽心机才逼得小傲走投无路的来入帮,现在自然是要拿起一把的,只是都跪了这么久了,便也算是报了“仇”了吧,怎么这老头儿现在的脾气直如个小孩子一样呢。“小傲知道的,若得入了门,便决不敢背叛,老爷子如能恩准小傲入帮,便是小傲的造化,还望老爷子成全。”小傲淡淡笑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心知老爷子只是对自己当日面拒入帮一事略做薄惩,让自己在这儿跪着,不过是为了煞一煞自己的傲气,好找回当日的面子。今日他并未直接来见,而是先求着三爷引了来,便是为了老爷子拿架子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才好看,入得府来,听佣人对三爷说老爷子正在午睡,不等三爷说话,便自己在厅内一言不发的跪了下来,三爷便叹了口气,坐在一边等着。这一跪,便是一个下午,自下了飞机后便一路奔忙,到现在水米未沾,早跪得头晕眼花,三爷看着不忍,几次让他起来,他只是淡淡的笑笑,直到晚饭时分,方才得见老爷子的面。老爷子淡淡“哼“了一声:“你把天宇接出来,还要谢谢你呢,你和那苏维扬交情不浅那,他接位近十五年,肯这样替人出头还是第一次呢。”小傲仰头含笑回道:“都是托老爷子的福,在寿宴上才认识的深了些,想来人家也是给洪门的面子罢了。老爷子要想让天宇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老爷子不让他出来不过是小示惩戒而已,照理小傲原不该多事的,只是此事天宇实在是受了四海的牵连,小傲知道阿朗一定不忍让老爷子心痛的,是以小傲才自作了主张,老爷子如果生气,小傲甘领责罚。”老爷子“嘿”了一声:“你救了我孙子出来,我要罚你的话,别人就会说我这老糊涂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你虽多事,我却不得不承你这个情。我知你要入帮,只不过是为了要替阿朗矮举,才临时来抱我这个佛脚,但你可知你是新入帮中,位份可要差得远了,越级代举,未言先有罪,你自问能过得了刑堂那一关吗?”小傲微微苦笑:“过得去是小傲命好,过不去便是阿朗命中该有此厄,不管过得去过不去,小傲决不怨天尤人。”老爷子一手转着桌上的茶盏,一手的手指在大腿上轻弹,沉吟着不知在琢磨什么,就是不说究竟收还是不收,也不说让小傲起来,三爷看着都心急,小傲却仍是气定神闲的跪着,三爷只有转过了头不看,由着他们两人斗去。许久之后,老爷子才开了口:“老三,只有咱们两人不够啊,另外两人你看谁合适呢?”三爷一怔,随即会意,洪帮入门,须有“恩、承、保、引”四大拜兄。这四大拜兄要保得入帮之人“身家清白、己事明了”否则一旦查勘有误便唯这四大拜兄是问。老爷子收小傲入门是做了他的“恩兄”,自己可做他的“承兄”,看来老爷子是想让小傲上山插柳,一入门便做“新服”,矮举时位份不会差得太多,便可少受些罪。只是要想让小傲上山插柳,这四大拜兄必须都是内八堂开过光的,堂内二爷的位是空的,老四久病,早已不来帮中,老五和老七是决计不肯的了,秦朗本来合适,现在又是这样,萧让又被老爷子派出公干未归,怪道老爷子为难,这人选还真是不好定呢。老爷子看了一眼小傲,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正文 卷五 拜堂拜堂开香堂是洪门新丁入门仪式,一定要上过香、盟了誓,才算正式入堂。香堂分二种,一是大香堂,二是小香堂,入门人多的时候开大香堂,其礼节繁杂,费时很久,小香堂简单些,人数少时就开小香堂。香堂上的用物,有香炉、烛台、七星剑、算盘、斛与秤、镜、剪刀、桃枝、珠串与木鱼(所有物品均有反清复明之意,现在只是保留程序,多已无实际意义,文章篇幅有限,恕不多言),所用仪式:一、接五祖,二、开堂令,三、安位令,四、斩凤凰令,五、宣誓,六、斩香令,七、喝血酒,八、扫堂令,九、送五祖。洪门的每一个团体,各有其山名、堂名、水名、香名、内外口号,义顺堂所在的山堂:山名“锦华山”,堂名“义顺堂”,水名“四海水”,香名“万福香”,内口号是“义重桃园”,外口号是“英雄克立”,诗句是“锦华山上一把香,五祖名儿到处扬,天下英雄齐结义,三山五岳定家邦”,拜堂时要烧三柱半香:头柱香,左伯桃、羊角哀生死知交情不渝,二柱香,桃圆结义刘关张,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三柱香,英雄一百单八将,梁山泊上保宋江,半柱香,义气不久长,兄弟结拜上瓦岗,义气终尽各一方,众位兄弟投唐去,雄信舍死不降唐,叔宝泣血哭留半柱香。洪门宝训是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帮规有三十六誓、二十一则、十八律书、十禁、十刑、十条、十款等等。拜会之时须百问百答,记诵无误,才能得盟证批准入堂。小傲心焦于秦朗在外,生死不明,多耽得一日便多一日危险,因此不肯等,入门的日子便定在得了老爷子允准之后的第二日早上,自己通宵达旦,仗着一贯的博闻强记将所有仪式的程序和各路问答背得烂熟于胸。“天开黄道日,金兰义气香,英雄同聚会,奉命开山堂。”随着香长的一声高唱,香堂之门大开,今天是老爷子收山之前最后一次开香堂,而且是将四海的前当家人,大名鼎鼎的“四海一傲”收归了座下,因此义顺堂今日的热闹非比寻常。淡雅从容的小傲缓缓步入,内外一众人等立时停止了窃窃私语,小傲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淡定的跪于香堂之上,香长将写有新丁及“恩、承、保、引”四大拜兄名单的红帖交于红旗五爷宣读。四大拜兄要按这宣读的次序一一入座,由于洪帮的关系是横着排的,入门后都是哥弟,所以私下里虽然秦朗与小傲是老爷子的入室弟子,但按帮中的位份,老爷子仍是拜兄。所谓四大拜兄,第一位是批准收纳入会的恩准拜兄,就是入门要拜的大哥,老爷子这许多年除了自己几个嫡亲子女外,只收过秦朗一人,就连萧让也只是拜在了二子骆世杰的门下,如今收了小傲便是关门弟子了。第二位是复查、了解身家、己事的承认拜兄,这一位的便由三爷担承了下来。第三位是保举拜兄,五爷看了那名字后一怔,脱口叫出:“这个不行!”老爷子堂上微微一笑:“怎么不行?”五爷愣了一愣,老爷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秦朗已被清出袍服,怎能做保?”此言一出,堂内堂外一片哗然!老爷子左手轻抬向下虚按了一下,众人立时禁声,老爷子慢悠悠的道:“按帮中的规矩,被控有罪而传堂不到者由刑堂按逃逸追拿,红旗令出一日夜后方能生效,一是为着公函到达各公口需要时间,二是要给受传者一个最后到堂的机会,五爷签发红旗令的时间是昨日上午,那么按时间推算,秦朗现在仍是帮中之人,是帮中之人此事便行得。”五爷一时语塞,怪不得老爷子连夜安排开香堂,原来在算计这个,那帖上盖有秦朗日常所用的印鉴和签名,秦朗并不曾回来,这印鉴是何人所盖?签名又是何人所签,但又不能说老爷子做假,因为老爷子可以说是秦朗早就签好了的,若是再争下去,难道和老爷子理论?第四位介绍入会的引荐拜兄却是萧让,帖上附有萧让亲笔签名的传真荐书。四大拜兄两人缺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老爷子弄得什么玄虚。老爷子淡声吩咐:“若是拜兄一项大家再无异议,就进行下一项吧。”五爷恨恨的看了一眼小傲,只得退了下去,三爷看了看笑眼中微有得色的老爷子,又转头看了看淡然如水的小傲,也不禁微微笑了,昨日他与老爷子多方研究,这保引二人苦无合适人选,老爷子后来无奈之下竟提出来请病重的四爷做保兄,让宇文若龙来做这个荐兄,但小傲坚不肯,宁愿插柳上山,老爷子也急得无策,后来小傲背帮规矩背至夜半,看到了关于红旗令的这一条,只说得几个字,老爷子便会了意,连夜将事情按排妥当,既然秦朗不能到场,索性那荐兄也换了萧让,果然今日一句话便说得五爷哑口无言,无怪老爷子得意,小傲尚未入门便赢了漂亮的一仗。四大拜兄升了位,内外堂口的主事方进得堂中依次落座,今天能来的人都来了,连客卿身份的宇文若龙和久已不来帮中的骆世豪都来看热闹了。接下来一项是问出身,香长一声高喝:“身家不清莫乱走,己事不明休出头,冒充光棍世上有,清出袍服要人头。新丁贵人,报上身家!”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傲身上,要看这个一直以来身世隐秘的四海一傲究竟果是何人。小傲微微低头,牙齿咬住了下唇,这是艰难的一刻,但他无法退却,昨夜三爷提出要认他为义子,按洪帮的规矩,这叫转世投胎,只要改名换姓,便可抹去从前。但他没有答应,该是他要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逃避不得。见他迟疑不言,一旁的骆世豪沉不住气,“嘿”了一声道:“那么难说啊,该不会是夹灰卷口,天穿地漏的吧?”老爷子脸上登时有不愉之色,夹灰卷口,天穿地漏,是极具污辱性的言辞,暗指人三代以内有红黑疤口或是母亲偷人及娈童出身,身为洪帮内八堂的堂主出口竟此等粗鄙。小傲用力咬了咬唇,抬起了头来,淡淡笑了一笑,平静的回道:“小傲本名独孤错,父亲独孤桓,母亲姓原,名静姝。”正文 卷五 身世身世小傲平静的报上身家,却是语惊四座,堂内堂外,年轻的一辈还比较懵懂,年长都却无不动容,姓独孤的人本就不多,有名的就更少,偏这个独孤桓就是个极有名的。独孤桓,台湾茶王,知名的政客,青帮修字辈门人。洪帮与青帮的堂斗为时已久,但青帮门人不是独孤桓出名的原由,他的知名是因为一个“茶”字。那么小傲所说的这个独孤桓是否就是这个名闻天下的台湾茶王呢?众目所视,小傲平静的看向座上,见三爷面有不忍之色,老爷子眼神中却隐有鼓励之意,小傲轻吐了口气,缓缓自陈身世。独孤错,五岁前名原错,出生在新家坡。生父独孤桓据传原本是安徽齐云山的一位茶农之子,自幼便聪颖过人,且天赋异禀,无论什么茶,只须闻过、尝过便能说出采摘的年份,炒制时的火候、工序,二十岁上因种茶、炒茶的技艺高超,又能说得头头是道,对各种茶如数家珍,而被台湾前来采购的一位姓原的茶商看中,带他走出了大山,到自己台湾的茶荘工作。这独孤桓初见花花世界,却并不似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慌乱,而是察颜观色,细心钻研,一有空便看书,他头脑清楚,思路较常人颇有不同,说话、待人接物往往极有见地,几年后便得到了那茶商的倚重,成为茶荘中不可缺少的头面人物,那茶商在当地颇有地位,他的独生爱女原静姝相貌出众,且兼才艺非凡,谈得一手好钢琴,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却偏偏爱上了这个独孤桓,茶商先时不同意,后来爱女心切,又见他为人谦虚谨慎,也就妥协了。茶商以自己的社会地位带引独孤桓进入了上流社会,独孤桓凭着自己过人的天赋和头脑,很快便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并逐渐接触到了政界,政治是最为复杂而又残酷无情的,初入政界的独孤桓在几经惨败之后逐渐摸索出了路数,为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而经人介绍入了青帮。独孤桓入了青帮之后,借青帮之势,地位扶摇直上,终日奔波于名利场,但那位原小姐却是对政治极为厌恶,更看不惯丈夫倚仗帮会势力打击竞争对手,慢慢的对其产生了厌恶,后来更有一次竟意外得知独孤桓命人将一位在演讲中语意尖刻的政敌暗杀,原静姝又恨又怕极度失望之下终于决意离开他。独孤桓此时身边珠围翠绕,早已不在乎妻子,只是为着不想影响自己在选举时的声誉,所以不同意离婚,两人于是分居,本来这件事也该就此为止,两人各分东西,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但谁料分居一月之后,结婚近六年未有子女的原静姝竟意外的发现自己怀孕了,几经挣扎煎熬之后,终于还是没能忍心堕胎,遂远走新家坡,悄悄的生下了孩子,自已独自扶养。她本来极有才名,对钢琴绘画等都颇有造诣,此时在对爱情心恢意冷之下,便将满腔爱意都倾注在了孩子的身上,将孩子取名为原错,以示一切原本就是个错,自孩子牙牙学语起便教他念诗背文,慢慢的教他道理,以期他将来不至于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好在孩子十分懂事聪慧,令她在伤心之余获得了极大的慰藉。但好景不长,孩子长到五岁之时,茶商病重而死,原静姝赶回来奔丧,当时已颇有地位的独孤桓无意之中听人说起看见她竟带着一个孩子,派人一查之下方知自己原来已有了个儿子,这对已年近四十而无子的他自然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但他现在身边已另有所欢,竟并未想过要挽回那段破裂的婚姻,而是只想抢回儿子,在几番软硬兼施的逼迫而未达到目的之后,竟起了杀心,命人将原静姝残忍的吊死,而将儿子抢了回来,然后以长期精神抑郁最终自杀的说法举办了葬礼,最终摆脱了这个结发妻子。他只道这一切做得十分隐秘,却不知当时被关在屋内的孩子却亲眼见到了整个过程,孩子接回来后并不吵闹,他见孩子聪慧秀美,懂事乖巧,心中也自喜爱,又见他被调教得很好,虽只有五岁但已极懂茶艺,又颇读书识字,他自己出身不好,内心深以为耻,请了名师教孩子功课及各种礼仪学识,自己又亲教他识茶品茶,誓要让其成为一个真正的上层人物。原错被接回来后便正式被改名为独孤错,上名校读书,学习各种技艺,他继承了父亲的头脑心机和母亲的温雅性情,母亲死时他只有五岁,当时看到的东西他并不全懂,但他小小的心中却知道那是一件极为残酷危险的事,他将此事悄悄埋在心里,不说也不问,独孤桓对他要求严苛的近乎残酷,从小便逼着他读各种书籍,学习政治,了解黑帮事迹,让他熟练掌握对各种关系的运用,专门让人给他讲解兵法战事,让他反复演练,致力于将他培养成一个千古传名的政客。慢慢的年纪渐长之后,他不断的回想起母亲的事,再通过自己的分析以及对父亲的了解,便逐渐明白了真相,但明白之后却更加矛盾纠结,无所适从,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发誓要杀死父亲为母亲报仇,甚至于做了各种筹划,却因此而背负着对父亲的负罪感,使他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不得不用极大的毅力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矛盾的情绪。十三岁的那一年,他为自己做好了一个计划,要将父亲引到儿时他与母亲居住过的外公的家,将他杀死在母亲被吊死的那棵树下,为母亲复仇的欲望如魔鬼般啃噬着他的的心,但却让他更加无法面对父亲那虽无多少关爱但却满怀期待的眼神,不知上天是要帮助他还是要嘲弄他,他的计划尚没来得及实施,父亲却被政敌派来的刺客刺杀了。那天晚上,他听到父亲凄厉的尖叫,冲下楼来时,见到保镖们抬出重伤的父亲,父亲向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的唇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中有期盼,有不舍,有留恋,也有…爱吧,但他只是远远的站着,没有走过去,他眼神中的淡漠一定让父亲很绝望吧?他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发疯一般的逃出了那个八年来一直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正文 卷五 矮举矮举矮举小傲述过自己的身世,香堂内外一片静寂,小傲自嘲的先笑了一笑,然后平静的抬起头,准备迎接众人的指责和嘲讽。洪帮中不孝父母是大罪,洪帮宝训第一训就是孝字,虽说当时他还年幼,弑父一事也是未遂,但似他这样累死亲母,又意图弑父之人便算是不被指斥,也会让所有人鄙夷吧?从此而后,他将再次成为江湖中人指点谈论的对象,一段不堪的过往,一个卑劣的灵魂,却欺世盗名的以四海一傲的名义在江湖上享了数年的盛誉!更何况如今还登堂入室的来入洪帮。堂内堂外鸦雀无声,又过得片刻五爷干咳了一声:“老爷子,你看这个……”老爷子斜斜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下一项吧。”立时之间,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小傲感觉一道目光箭一般的射在他的脸上,顺着目光看去,宇文若龙正用一种复杂而奇怪的表情看向他。过了这一关,下面的项目便进行得十分顺利,小傲调整心情,努力让刚刚被往事牵动的情绪平复,各项帮规问答无误,宣过誓词,喝了血酒之后,送过五祖,这一路折腾下来,自晨至午,又是四、五个小时,终于完成了所有仪式。仪式过后,便算是正式入了门,按礼向四大拜兄一一叩谢,老爷子赐下“一步登天”的红牌,赏了一个“尾”字,那便是入门后的位份,外八堂的新服大爷,内八堂的老幺,取义为龙头凤尾,堂内称为幺大,也称幺尾,不执事的出门会客时自称闲尾。退出香堂,回到正厅,小傲便直来在三爷身前跪下,递上矮举的呈文,洪门中的向例:内事不决拜座堂,外事不决找当家。矮举是门中的内事,要先向座堂呈请。三爷见他一口气都不让自己喘,心下禁不住疼惜,但也知他心中忧急秦朗之事,是以才如此分秒必争,叹了口气,接了呈文,自去与五爷商议了,将矮举的时间定在了午后。事情一公布,义顺堂上下奔走相告,群相哗然,到了午后,刑堂门户大开,门内门外人头涌动,挤成一团。矮举——洪帮的规矩之一,凡被控有罪或对已定之罪不服之人可选择矮举,矮,就是跪下来,举,就是申诉,请内堂外堂三十六位份的主事全部到场,讲明冤情,或自首认罪,以求从轻发落。如因本人不能到场,或有人为之不平代举的,代举之人以藐视帮规之罪要先受刑罚,以防止个别无理取闹之人跟着瞎起哄,尤其是位份与本人不同,越级代举的,未言先有罪,要按所越的位份惩戒,警示众人。洪帮帮规苛细,刑法残酷,一般人轻易不敢逾矩,代举之事极少发生,红旗五爷对上辅佐拜兄,对下管束拜弟,手操生杀大权,如遇违反帮规之事,执法如山,便是龙头也干预不得,是以现在大家都要来见识一下这入门第一天,便公然挑战刑堂权威的新服是如何代拜兄申诉的。临入刑堂之前,三爷将小傲叫至一旁,拿出一颗药丸交了给他:“老爷子给你的,吃下去。”小傲笑了一笑,想是护心保脉的药物,待要拒绝,三爷急道:“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阿朗的吧!”昨日跪了一个下午,接着又整夜未眠,今天又在香堂上折腾了大半天,难道他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小傲心中温暖,在得知他那样不堪的一段过往之后,竟未被三爷轻视,仍能得他如此相待,小傲咬了咬唇,默默将药丸放入口中,三爷看着他叹了口气,又将几片红参放入他手中:“受刑的时候一定要叫出来,不然热毒瘀在心里散不出来,会要命的,这是正式的红棍,可比不得平常的板子。刑后先含了参片再回话,可以提气的。”小傲点了点头,温润的向三爷一笑,迈步走向刑堂。刑堂上,内外堂口的主事能到的都已到齐,外面的院子里站满了各路帮众,老爷子不动声色的坐在上首。五爷看了看小傲,又看了眼门外的众人,微微一笑:“今儿人到得真全啊,只怕是坐草坝子,人也比这多不多少吧?”内外人等大半脸上变色,洪帮上下最怕的就是坐草坝坝,到了那种地方最轻的刑罚也得是吹灯(挖眼),砍丫枝(斩手脚),至于放灯河(沉水),扫黄土(活埋)更是每每有之,所以哪怕平日有人开玩笑时说上一句“去寄骨寺讲理”,也够人毛骨悚然的,五爷这话,分明就是在吓唬小傲。小傲面上波澜不起,五爷微觉失望,转念方想起他是刚进门的,还不知道草坝场的厉害,不觉失笑,走至上座近前请示道:“老爷子,可以开始了吧?”老爷子微点了下头,低头向小傲道:“规矩你都背熟了,五爷不用说了吧?”小傲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小傲初入门中便行狂妄之事,冒犯刑堂,藐视帮规,越级代举,违法乱教,应先受越礼之罪,敬领刑堂责罚。”老爷子点了点头,将头转向五爷,五爷整了整衣襟,转过身来向座上扯歉子单膝跪倒,双手高举,喝了一声:“请天平红棍!”刑堂的一个执事双手擎着一根船桨状的物事恭敬的交在五爷手上。红棍,是洪帮正式的法器,四指宽,三尺六寸长,用水香木制成,三尺六表示三十六颗天罡星,红棍的前半截,如象洗衣棒棰,成扁圆形,厚约半寸许,后半截成圆形,约锄把粗,用红绫紧紧缠绕,平日轻易不用,只有在重罪或正刑如杖毙等,才会极隆重的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