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子海啸（三十七）兰贵成在家里只住了三天，年初二就回北京了，说是单位里忙。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在家，母亲和红旗会闹得更厉害——一个有生养之恩，一个有肌肤之亲，她们俩是圆周上的两个点，自己则是圆心，两人和自己的距离一样。圆心老被圆周鳖在圈子里，动不了很难受，不如跳出去。 …… …… 转眼兰小成一百天了。 兰大成和徐春阳被宝贝孙子在屋里整整憋了一百天，老两口实在憋不住了，他们的骄傲和喜悦必须释放一下。 兰大成、徐春阳决定给孙子办一个百天酒筵，把亲戚朋友老同事老朋友都请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大孙子，热闹一下，让大伙知道，兰家虽是三代单传，到了国情特殊的第四代，却依然在顺利下传，让那些没有得着孙子的老头老婆子们，眼气去吧！ 但儿媳文红旗不能在场——红旗和兰家不是一类人，相互说话不通，有她在反而不好。 徐春阳给儿媳妇放一天假，让文红旗洗洗弄弄，换换衣服，出去玩一天，想去哪逛去哪逛，把婆家住的风扬市好好看看。 文红旗可解放了！她把儿子的奶瓶子奶锅纱布一股脑交给婆婆，洗脸梳头化妆，换上一件崭新的湖蓝色锦缎棉袄，跨出门去。她坐上公交车，先去逛风扬有名的两大商业区——北京市场、上海市场。可是，她一边逛，奶水一边哗哗往下流，新换的棉袄，一会就有一片片的奶渍印出来，很是扫兴。 …… …… 下午，文红旗提前回家。 兰小成的百日酒筵还在进行中，兰家热闹极了！兰大成和徐春阳住的大卧室里，摆了一桌子酒菜，一大帮老同事，正在一边吃喝，一边看他老俩的孙子。兰小成让徐春阳给拾掇得干干净净，裹在襁褓里，安静地躺在床上，正把玩自己的双手。 “春阳，看成成这个样，和贵成小时候一个样！都是高鼻梁大眼睛宽脑门……将来准和他爸一样，会读书，有出息！”说话的人，是和徐春阳年龄相仿的一位妇女干部，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大成，你好福气呀！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谁家能保证一下就得一个大孙子？你看看，咱们这一批退休的，老李、李书根家生了个孙女，老白、白文亮家也是孙女，老花、花春梅家，儿媳也生的是孙女，还有我家，也是孙女……咱们一批退的这五个人，就你兰大成得了个大孙子，还长的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卧蚕眉丹凤眼，身材魁梧……”一个小老头显然是喝多了，说起来没完没了。 徐春阳说：“哎呀，这生男生女也是一拨一拨地，咱这一拨里，孙子辈里真是女孩多呢！” 兰大成满脸笑容，毫不谦虚：“我成成将来肯定身材魁梧！你看，他刚出来的体重就是4450克，一般那孩子有3000克就不错了！” 另一个老头说：“看，这咋比哩？老兰会娶儿媳妇，娶了个学医的……” 兰大成更得意了：“我儿媳人家是医学硕士，是专搞啥子病理毒理研究的！” 老头又盯着问：“哎，老兰，是不是你这个学医的儿媳妇有啥招，才让你得了个大胖孙子？和你媳妇说说，把她那个怀男孩子的招也告诉俺们吧！“ 兰大成故意问：”伙计，你想咋？让儿媳妇生二胎？那可是和咱的国策唱对台戏了啊，你老兄的党籍还想不想要了？！“ 一屋子老头老太太都哄堂大笑。第七章.生子海啸（三十八）…… …… 文红旗的乳房憋涨得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进屋。 “各位叔叔、阿姨,我是成成的妈妈，我叫文红旗。“她欠着身子，低着头，尽量用兰家要求的礼貌地和一屋老头老太太打招呼。 这下，一屋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文红旗的身上。这批人，在文红旗和兰贵成的婚礼上都已来过，看得出来，大家都很高看她——头一胎就生了个男孩，给三代单传的兰家续了香火，有本事！ 文红旗觉得，风扬真是个地级市，小地方，太小家子气，这一伙离退休的老干部还这么重男轻女！如果自己生的是个女孩，可能公婆就不摆酒筵了……也可能，公婆还不管她的月子和产后的拉杂事了哩！ 文红旗过去抱起兰小成，要到自己屋里去喂奶。 一个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红旗，在你们医学上，现在国内国际，真有没有研究咋生男、咋生女的？“ 文红旗说：”阿姨，您说的项目，名字叫‘胎儿性别选择’。“ 老太太说：”噢，叫这个名字！红旗，你是不是知道咋选择啊？这个选择就恁学医的知道，对老百姓保密？“ 文红旗哭笑不得：”阿姨，我觉得，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项目，但谁在研究、有没有结果，我也不清楚。其实生男、生女，还是生育本身在控制，男胎和女胎自然地被控制在一个合适的比例里。要不，像您们这样的阿姨叔叔光想要孙子，男女比例不就失调了吗？“ 文红旗说完赶紧抱着孩子离开——和这帮风扬的老干部，不太好交流。 …… …… 文红旗积了一天的奶水，被兰小成大口大口*出来，她乳房的涨痛立即减轻。可惜，兰小成没有把吸出的乳汁吐掉，而是都吞进肚里。不一会，兰小成就开始腹泻——流水才能不腐，淤滞了一天的乳汁，已经腐坏了。 好在，兰小成拉了一通，把吞进肚里的坏奶拉光了，消停了。可是半夜里，文红旗突然发起高烧——乳腺炎。 文红旗烧得迷迷糊糊——自己被放了一天假，淤了一天的奶水。淤积的奶水是致热元，她越烧越高，到凌晨时，已经神志不清了！ …… …… 文红旗整整昏睡了三天才清醒。她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还是过去那个漂漂亮亮、一身轻松的文红旗，而不是一个披头散发、手肿脚肿、身体发福、胸前满是奶渍的邋遢女人。 “红旗！红旗！你可醒了！”文红旗模糊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叫。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四姐文援朝正俯身呼唤，周围一片洁白肃静。 这是医院，自己住院了？为什么？ 文红旗费力地回忆，她想起来了，自己做了剖腹产，生了小雨，在婆家做月子，给儿子喂奶洗尿布……一切的一切她都回忆起来了…… “四姐，你怎么来了？爸爸身体怎样？妈妈呢？”文红旗浑身无力，用微弱的声音问。 “红旗，爸爸病情稳定，妈妈身体很好，她和我一起来了，她去主任办公室说话去了。”文援朝看小妹妹醒了，十分惊喜，轻柔地回答。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七章.生子海啸（三十九）“四姐，这不是医院么？我怎么了，住到医院里来了？小雨谁管呢？”文红旗一时还不很清醒。 “红旗，你得了乳腺炎，发高烧，烧到四十一度呢！”文援朝还是轻轻地说。 “我婆婆给你们打电话了么？”文红旗问。 “没有！爸爸病情稳定了，春节也过了，家里没什么事了，妈妈不放心你，让我陪她来一趟，正碰上你高烧住院……妈妈可后悔呢，毕竟你是文家的女儿啊！你生孩子，文家也没帮上忙，让你受罪了……”文援朝娓娓道来。 “四姐，你和妈妈何时到的？住哪里？能住几天啊？”文红旗问。 “我们昨天上午到的，住风扬军分区招待所。妈妈让我先到你婆家去看你，你公婆说你住院了，妈妈急坏了，昨晚一夜没睡守着你……红旗，我这次是出公差，明天就得南下去上海，妈妈会在这里陪你几天……“文援朝一面说，一面把装桔子水的瓶子拿过来，插上吸管，把文红旗扶起来，让她喝水。 文红旗*桔子水时，洪波进来了。 文红旗看见母亲，心里一热，眼泪哗哗流下来。 洪波坐到女儿的病床沿上，搂着女儿的肩说：“小六儿，这次你生孩子，妈妈没有照顾你，你受罪了！” 文红旗说：“妈妈，是我对当母亲的心理准备不足……我受罪是自找的！” 洪波抚摸着女儿的手，心痛地说：“小六儿啊，你看你这手指头肿的！昨天晚上给你擦身，看见你满脚都是大冻疮！怎么搞的啊？” 文红旗抽回自己的手，说：“冷水洗尿布洗的，还有洗我自己的内衣……光漏奶，胸前都是奶渍，硬邦邦的，*都给磨破了……一天换两次内衣都不行……妈妈，生了孩子怎么这么多麻烦？” 洪波问：“小兰什么时候走的？当时你满月了么？” 文红旗说：“我伤口二期愈合，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出院以后只有半个月子是在家里做的。我满月的第二天，兰贵成就回北京上班了……” 洪波拿过女儿的手，继续抚摸着，说：“你婆婆没有给你请个小保姆，帮你洗洗尿布、洗洗衣服？或者，让你往冷水里续点热水洗？她就看着你的手肿成这样，不管？” 文红旗说：“我婆婆眼睛一天到晚死盯着厨房里那罐液化气，我给小雨热热奶她都要唠叨半天，还能让我烧水洗尿布？我可不敢提！我就做到这样，兰贵成还不满意呢！说她姐姐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做全家人的饭菜……说我太窝囊了！” 洪波听了，气得说不出话。 …… …… 文红旗住的是个单间病房。 下午，兰大成到医院来看儿媳妇和亲家母。 兰大成是1946年参加工作的，比洪波资格老，洪波认为他水平也比徐春阳高，至少他还讲理，所以洪波只和他交流。 洪波马上拽着文红旗的手让他看：“老兰，你看看红旗的这双手！你再看看红旗的这双脚，都是冻疮！我女儿长了这么大，脚上第一次长冻疮！”第七章.生子海啸（四十）兰大成看了，也很心痛，说：“老洪，我的房子没有暖气、没有热水，红旗天寒地冻的时间生孩子，受罪了！” 洪波说：“老兰，你们老两口退休金也不低，为什么不能给红旗请个小保姆，帮着洗洗衣服，抱抱孩子？红旗带孩子整天累得这样，以后是要坐病的！” 兰大成想抽口烟，烟都拿在手里了，又忍着没有点火：“老洪，找个小保姆，不是恁容易的事情！这里头的事，通复杂着！给你举个例子：我楼上那家姓冯的，就是小冯，红旗见过，他就是因为媳妇生孩子，在老家找了个小保姆……小冯媳妇成天光顾弄孩子，结果小保姆跟小冯睡一头去了……人家小保姆不走了，非要结婚不行！气得小冯媳妇喝了敌敌畏，小保姆跳了楼……唉呀，因为请个小保姆，闹得自己家破人亡！老洪，你说这小保姆敢请不敢请？” 洪波吃了一惊，但还是强辩：“家里有年轻的男人才会出这种事！老兰你都六十多了，还会和小保姆睡到一头去？不会吧！” 文红旗一听母亲说的太难听，急忙拉她：“妈妈，您说到哪里去了？” 兰大成很尴尬，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 洪波又说：“老兰，我知道，保姆的事情，就是你们家老徐捣的鬼，不让请人，专门使唤儿媳妇！怎么，她安的什么心？她想把我红旗累出病来，让小兰再找个媳妇？就是小兰能找，孩子还需要亲娘呢！” 兰大成赶紧说：“老洪，你不要这样说话么！贵成他还找啥找？红旗这媳妇子多好！还有成成哩！你可不要随便说话！” 文红旗一看气氛不好，急忙插嘴：“爸爸，小雨怎么样了？我一发高烧，奶水也没了。不吃我的奶，小雨晚上闹不闹？” 兰大成这才缓过来，说：“成成由你婆婆喂牛奶，晚上醒了给他冲点奶粉喝，冲得稀一点……摸不着妈妈的奶吃，他咋能不闹……哎呀，现在这小孩子就是金贵得很啊！” 洪波说：“老兰，我听红旗说，她给小雨热牛奶，用一下液化气你们老徐还要唠叨，嫌红旗浪费，说什么小兰她姐姐，一罐气能用四个月，红旗只能用两个月……一罐液化气才多少钱？老徐她分明是在刁难儿媳妇！” 兰大成无话可对，搪塞道：“哎呀，女同志么，就是事多……” 文红旗被母亲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这不是说明自己在背后对母亲嚼舌头了吗？她急急打断洪波：“妈妈，您说这个干吗呀？” 洪波说：“我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当然我要说说！” …… …… 文红旗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这天，洪波把她接到军分区招待所，和自己同住——她要给徐春阳点颜色看，要让女儿暂时躲开永远忙不完的外孙子，让徐春阳尝尝带小婴儿的劳累！ 可是，文红旗到了招待所就坐卧不安，老担心儿子怎么样了，动不动就眼泪汪汪。洪波无法，只好陪她回婆家。 这是结了儿女亲家以后，洪波第一次正式拜访亲家的家。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七章.生子海啸（四十一）…… …… 徐春阳开门见是洪波，勉强招呼了一下：“成成姥姥来了。” 兰大成的家里，果然是潮湿、阴冷，屋里到处飘荡着兰小成制造的万国旗，更显得凌乱不堪。兰小成在床上哇哇哭喊，徐春阳手忙脚乱在兑奶——她生了四个孩子，都是自己喂奶喂大的，喂牛奶这一套，她还不太熟练。 兰大成在厨房里做晚饭，搞得也是丁零当啷乱响。 文红旗不禁掩口笑了：婆婆不让找小保姆，逼得老头子亲自上阵，家里一个小的，两个老的，哭得哭、忙得忙，好热闹啊！ 洪波和徐春阳，这一对亲家母，相互之间没有一点惯常的客气与寒暄，谈话直接切入主题。 洪波进屋四处看了看，恳切地说：“老徐，你看你这里乱的！俗话说，添个孩子添一百件事……你应该马上请个小保姆！红旗的产假还有一个月才到期。你找了保姆，我就让红旗留下带孩子，你不找保姆，我就把红旗带走，你们老两口自己带孙子吧！” 徐春阳藐视地看了洪波一眼。 文红旗赶紧对徐春阳说：“妈妈，不用请保姆了！天气一天天暖和了，小雨也逐渐长大了，大家就快熬出来了！” 洪波说：“不行！老徐，你看见没有？我红旗十个指头都肿得像是胡萝卜，两只脚上冻疮一个挨一个……这是要坐病的！据说类风湿这种另类癌症，就是这么来的……” 徐春阳毫不示弱：“洪处长，我请不请保姆碍你啥事？我就是不找保姆！我们小户人家，用不起那个！你还当姥姥呢，外孙子都过了百日了，自己一直在家里享清福，问都不问，一来就逼着我们请保姆，你也配？” 洪波掏出早准备好的一个大信封，啪地一声拍到桌上：“老徐！这是二千块钱，这是我女儿小保姆的工资！这次红旗生孩子，我们洪家虽然没有出力，但是我们出钱！我再说一遍，你要是不请保姆，我女儿就离开你家！” 徐春阳说：“咦，你老厉害！吓唬谁哩？你要把闺女带走，我也不留！走吧！” 洪波气得直喘气。突然，她上前呼里呼拉把兰小成的奶瓶子、奶锅都收拾到自己的大包里，抱起兰小成就往外走，一面喊：“红旗，咱们走！不求他们！” 洪波带着文红旗和外孙兰小成，在招待所住了三天。 …… …… 这边兰大成家可是闹翻了天！生性懦弱、心底善良的兰大成，生怕文、兰两家矛盾激化，丢了兰小成这个宝贝孙子；可性格倔强的徐春阳死看不上文红旗这个媳妇还有洪波这个亲家母，一直针尖对麦芒……现在闹成这样，洪波把文红旗和兰小成都带走了，兰家要是不服个软，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兰大成一个加急电报，说成成患病，把兰贵成又从北京叫回来了。兰贵成刚到家，兰大成就给他下任务——赶紧去军分区招待所把成成抱回来，可不敢让你岳母洪波给抱到乐都去——那地方太遥远荒蛮，成成要是去了那里，以后再想见面，可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 …… 洪波已经打算把外孙子小雨带回乐都去，天天做文红旗的工作，还把孩子的东西陆续给收拾了一大包。就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七章.生子海啸（四十二）原来是兰贵成风尘朴朴站在门外。 文红旗当然希望儿子留在风扬，风扬离北京才八个钟头的车程，自己五一、十一、春节的假期都可以回来看儿子，有个紧急情况往回跑也快也方便，她见兰贵成突然出现，真是又惊又喜。 洪波的打算则是，如果兰家服个软，人家的孙子，人家自己愿带也可以，但不许再虐待自己的女儿红旗，儿媳妇不是生养机器和使唤丫头，要有相应的人格和地位。 兰贵成对着洪波，一口一个“妈妈”地叫，态度十分恭敬。 洪波照例是让女婿看了女儿的手脚，说了一通女儿的劳累和委屈，要求女婿出面主持公道。 兰贵成劝道：“妈妈，红旗，咱火焰山都过来了——成成都快四个月了，我妈她不愿请保姆就算了！她不请保姆，动员出我爸，老两口都上阵，也还凑合了！” 洪波说：“小雨快四个月了，是不是就知道拉尿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去厕所，那就太好了！红旗就不用成天把手泡在冷水里洗尿布了！” 兰贵成说：“不用红旗洗，我洗。” 洪波问：“你才能在家呆几天？你走了以后呢？” 兰贵成说：“那……那……”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 洪波坚持让兰家请好保姆后才放女儿外孙回去，兰贵成也回去给母亲徐春阳做了不少工作，说是先找一个小保姆放到家里，等红旗产假满了回北京后再辞退也不迟……无奈徐春阳就是不吐口！两家又僵住了！ 因为兰大成异常英俊的外貌、热情奔放的个性，徐春阳从青年时代起，就为丈夫周围有过多奉献型的女性头痛。看住兰大成，保住自己的家庭，已经成为徐春阳多年来的习惯。她怎么会同意把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弄进自己的屋檐下来找麻烦呢？带孙子当然是兰家的事情，但她绝不会请保姆，宁肯自己受大累吃大苦，也不愿意冒家毁人亡的风险。 兰贵成手上正做着一个大项目，实在耽搁不起，就先行回京了。文红旗带着儿子在招待所里住了好几天，满心焦虑——自己的产假快要满了，和婆婆又闹崩了，是把小雨带回北京再想辙呢，还是把小雨托付给母亲带回乐都呢？唉，乐都那地方，离北京真是太远了，不行…… 正在她愁绪满怀时，大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公公兰大成！ ——还是像上次一样，老伴惹了祸，兰大成来收拾——他为了小孙子。 兰大成进屋以后没有坐，他挺直了身子，很严肃地面对着洪波，大声地很正式地说：“老洪，老徐这次对你的态度，完全是她的不对！不管咋说，你是成成的姥姥，跑了几千里地来看外孙，她没有热情接待，还对你耍态度，这就是不对！” 兰大成又对儿媳妇说好话：“红旗，你婆婆正在更年期……” 文红旗哪能让老人给自己道歉，连忙说：“爸爸，爸爸，您别说了！我也有错，我不该跟我妈妈瞎嘚嘚……” 洪波说：“你不跟我说，我就看不见吗？你的手和脚……” 兰大成说：“亲家母，红旗，你们看这样中不中？成成已经四个月了，吃牛奶已经适应了，红旗产假也快满了，不如红旗提前几天回北京，回去以后回回奶、休息几天，就该上班了！亲家母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乐都那边还有老向，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离不开人……成成就留在我这里，我和老徐两个人，肯定会把我们的亲孙子带好，你们就放心！小保姆的事情，就不再提了，老徐她坚决不愿请保姆，就随她吧……” 文红旗决定就这个岔口赶紧下台阶。她抢在母亲前头说：“爸爸，那我就把小雨留下，先回去！辛苦你和妈妈了！” 洪波知道女儿不愿自己把外孙子带回乐都，再说自己和徐春阳闹了几天已经没劲了，亲家公又来说了好话，她也软了：“老兰，你到底是位老同志，你还是通情达理有水平的。我看红旗的意思也是愿意把孩子留在风扬，就按你说的办吧！你们家老徐，她什么水平？我要是和她一般见识，我就呆在这里和她闹，让小兰和红旗都上不了班……” 兰大成说：“老洪，亲家母，你是正常人，老徐现在是半疯，她的更年期闹得很厉害！你水平高，甭和她一般见识！” 文红旗也赶紧调解：“妈妈，我爸爸都说了这么多好话了，您就依了吧！” 洪波故意说：“老兰，老徐她现在是半疯，这可是你说的！我不能把我外孙交给一个半疯的人！” 兰大成笑着说：“老洪，你还较劲呢！老徐这个半疯，不影响她带孙子！红旗，我今天在这里说你婆婆的话，你可不敢给贵成说啊！要让你婆婆知道了，她不饶我！” 文红旗赶紧说：“放心吧，爸爸！我到了更年期，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兰大成把兰小成抱回去了。文红旗也收拾东西，和母亲一起去了车站——洪波回乐都，文红旗回北京。第八章.等房长征（一）八.等房长征 文红旗是在丰台站下的火车，径直到了兰贵成住的半地下的小厨房里——再讨厌这个满是刺鼻油烟味的地下囚牢，做为妻子，她也必须尽自己的义务——从怀上小雨到如今，兰贵成已经十四、五个月没有碰过自己的身体，夫妻得团聚一下。 不知为什么，在风扬时，文红旗一直小心翼翼、忍辱负重、千恩万谢地与周围的一切相处。可一回到北京，她的心里突然翻腾起来，眼里一直噙着泪水。她一面不停擦泪，一面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哦，舍不下自己的儿子小雨！可爱的大块头，此刻他在干什么？喝奶？洗澡？哭喊？儿子，你已经四个月了，该认人了，妈妈突然离开了你，你有没有感觉？你的哭喊里，有没有追赶妈妈的几声？唉，孩子，但愿你不会再拉肚子、再发烧……希望你快快长，长得越大免疫力越强，越不会生病！ 从儿子小雨想起，文红旗的思绪又回到了房子——要是有一间房子，自己就不会抛下那么小的孩子独自回京，也就不会这么牵肠挂肚……房子，为什么我的小家就弄不来一间房子呢？！ 从没有房子，文红旗又想到自己的分娩和月子以及月子后的几个月劳累不堪心境黯淡的日子！她的手脚依然肿得厉害，又痒又痛。她不能想象，在风扬时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意志，每天都把疼痛红肿的双手，毅然浸入冰凉的水中，一泡就是几个钟头？ 文红旗捏了捏不甚灵活的手指，突然感觉腰也痛的厉害，双膝酸软，双腿无力……唉，文红旗你真可怜！别人产子是大喜事，是劳苦功高的母亲；你生儿子却像是有了罪，在婆家那么受委屈受气！ 文红旗思绪联翩，泪如泉涌，抽泣得直倒气。 …… …… 可能，真让兰贵成给说着了，文红旗还真属于那种很“烧包“的女人：一到夫妻要身体交融的时候，她就要拿一手——你需要我，你就得顺着我。比如诉说自己的委屈，赢得男人的共鸣，如果对方表示听命与服从，自己奉献得才算心甘情愿、才觉得值。 刚上床的时候，兰贵成兴致还很高。文红旗心里因为憋着那口在风扬时和婆婆徐春阳置下的气，一直别别扭扭地，勉强应付。 兰贵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文红旗突然放平双腿，推着他的上身，说：”你带套没有？先带套！你不带套不行！我这么容易怀孕，一旦再怀孕，还得做人流，疼死了！“ 兰贵成的兴致一下子被打断！他心说：文红旗，你想用这个拿我一把？这你可没找对人！ 说老实话，这次文红旗回家生孩子，母亲徐春阳没有少写信、少唠叨地告儿媳妇的状。母亲气愤和委屈的泪水，刺激着兰贵成的心——红旗你太不懂事了！我是个独子，你得想想，我长这么大，我母亲、我家里费了多少心血？你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我家，老和我家里闹……我还跟你说，我不是非你不可！ 兰贵成曾经冷淡过文红旗一段——他要想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太容易了——就在他们自动化院的实验工厂和本研究室的女工中，就有不止一位女工对他有表示，而且人家不图回报，什么名分也不要，就图一个跟他好，搞得兰贵成有时还很冲动。 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喜欢亲近一个温柔的、听话的女人的身体，这种温柔和听话，来自于女人对他的崇拜。像文红旗这种比较认真比较倔强比较有能力的女人，虽然她外形不错，在视觉上猛一下还容易引起男人的冲动，可稍一深入接触，就会在心理上有抵触——她太能了，事事处处都显得比男人强，这就把男人的冲动给压住了。 现在文红旗给兰家生了个大胖孙子，怎么说也是有功之臣，兰贵成决定不再跟老婆暗地里较劲——就这吧，红旗她不温柔就不温柔！为了儿子，为了兰家的老小三辈，自己做些姿态，和老婆亲亲热热好好过吧！第八章.等房长征（二）…… …… 话说文红旗在夫妻男欢女爱的白热化之时，突然找茬打断，使得兰贵成颓然倒在床上，连气带累呼呼直喘：带套多影响感觉！文红旗你是个女的，你还是搞医的，你就不能自己想办法避孕，非让男的作牺牲？文红旗你傻！我和你亲热，是爱你的表示！我要是不爱你了，根本不和你做！ 你怎么还拿我一手？ 兰贵成歇了一会，知道文红旗不会妥协，只好戴上套，勉强把事办了。 夜深了，兰贵成疲惫得睁不开眼，可文红旗忽然精神焕发。她翻了个身，把上臂搭在兰贵成上身上，搂着他说：“贵成，你说你妈妈怎么水平那么低？我没说让她伺候我，只不过要求请个小保姆照顾小雨，她都不干！风扬的人工那么便宜……“ 兰贵成一听就烦了，忽地一下把身子扭过去，背对着文红旗。 文红旗急了：“我刚为你奉献完，你就这样，真是过河拆桥！” 兰贵成也很气：“你为我奉献？那我是为谁奉献哩？我的奉献不比你大？” 文红旗真没想到兰贵成能说这话，被噎得半天无话应对。 兰贵成不理她，一会就发出轻微鼾声。 文红旗气得一骨碌坐起来，捂着脸，轻声饮泣。她哭了不短的时间，她估计兰贵成肯定听见了。但兰贵成就是不理她，照睡自己的。 文红旗实在没招了，又不想就此服软了结。她想了想，忽然一下子拉开灯，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下了地，穿上鞋，拿起包，门一开就走。 兰贵成装不知道，动都不动。 …… …… 早春季节，三更的天气，外面还是寒意凛冽。文红旗被一股气鼓着，大踏步往前走。可是来到大街上以后，她又折了回来——最早班的公交车也是五时二十五分发车，就这么在车站傻站着，被坏人算计了不得了！ 文红旗四处看了看，最后找准一座宿舍楼，钻进一个楼门洞里，把手里的大包放地上，卷缩成一团，坐在包上。不一会，她就打起盹，再一会，她脑袋趴在双膝上，迷糊着了。 …… …… 天蒙蒙亮了，稀稀拉拉的人开始出门，公交站牌下也有人等车了。 文红旗从朦胧中醒来，揉揉眼睛站起来，出来四处张望一下，才知道这里离兰贵成住的地下囚牢并不远，只两三百米的样子。 这么近的距离，兰贵成也没有出来找找我！他就不怕我出意外？好呀，兰贵成，算你狠！ 早班公交车开过来了，文红旗擦了擦眼泪，背起包，纵身跳上车。 …… …… 文红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才刚刚七点。长征医院病理毒理科的几间屋都静悄悄。文红旗掏出钥匙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看着熟悉的一切，许久，才轻轻舒口气。 文红旗快手快脚，很麻利地把医生办公室搞干净，又去搞试验室的卫生。试验室收拾完了，又提起暖瓶下楼打水。打完了水，她拉开装杂物的柜门，拿出自己的不锈钢饭盒，仔细刷净，到食堂吃早餐。 …… …… 文红旗夹着饭盒回来的时候，赵爽正在试验室里坐着看一本技术书。 看见文红旗，赵爽异常惊喜：“文医生，你回来啦！我一看实验室这么干净，就猜着是你回来了！哎，我算着你的产假还有一周才到期呢，这么早回来干吗！孩子怎么样？起了个什么名？是不是叫兰小成？” 文红旗放下饭盒就上来拉住赵爽的手，口里喊着小赵，两人随即搂抱在一起！第八章.等房长征（三）文红旗说：“小赵，你能掐会算！我儿子真的就叫兰小成，是爷爷给起的名字！不过，我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文秋雨，乳名小雨。小赵你不知道，我在婆家时，一叫孩子就热闹了。我喊小雨、小雨，我公公、婆婆喊成成、成成……来个外人，都不知道我们在喊谁呢！” 赵爽说：“文医生，你真逗！都当孩子妈了，个性不改！你非要给孩子再起个名干什么？尽添乱！” 文红旗说：“我实在不喜欢‘成’这个字！我的孩子嘛，我也该有一定的权力！小兰也允许！” 赵爽说：“看来你生了儿子，小兰一家都挺高兴！能让你再给孩子起个名，是对你的肯定，也是奖励！” 文红旗说：“瞧你说的！我可没想那么多！” 赵爽说：“哎，不说名字了。小雨出生时体重多少？” 文红旗说：“四千四百五十克！” 赵爽惊呼：“哎呀，还差一两就九斤！巨大儿哎！剖的吧？” 文红旗赶紧点头。她一下子想起给自己做手术的没有一点经验的研究生，想起孩子娩出后自己心衰的难受劲，想起伤口二期愈合…… 赵爽看文红旗眼泪汪汪，已经猜到了大半：“文医生，你剖腹产用的是纵切口吧？切断了腹肌，会腰背疼痛的！风扬是个小地方，估计那里的医疗技术水平不怎么样，横切口技术她们的产科医生还没掌握……你受罪了吧！” 文红旗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住自己，不打算痛说革命家史：“还行吧！总体说来，身体健康的产妇剖腹产的痛苦要比自然分娩的产妇小得多，至少不用忍受分娩阵痛。我们病房一个产妇自己生的，光宫缩阵痛就闹了三天，生的时候又会阴侧切，回到病房下面切口又感染。那个地方每天又是屎又是尿的，伤口长不上……我出院的时候，她连坐都坐不起来呢！你说谁受罪？” 赵爽听得目瞪口呆：“文医生，要不说母亲伟大呢！母亲受难太多了！” 文红旗意味深长地说：“要是不受怀胎分娩的罪，又能当上母亲，那才叫一本万利呢！” 赵爽听了，脸红一下——她那位博士出国的事情，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博士走了以后，她也要跟出去。她知道，文红旗的意思，是让她日后与博士结婚时，善待对方的两个孩子。 两人正说着，刘明珠和曲兰一块进来了。她们见了文红旗，也是一阵欢呼，没想到文红旗提前回北京上班。 刘明珠说：“文医生，身上带着儿子照片么？拿出来大家欣赏！” 曲兰也说：“文医生和兰博士的儿子，长象肯定英俊！” 文红旗赶紧打开柜子，从包里拿出几本小相册递给她们：“这三本相册，一本是小雨刚出生时，小兰到病房给他照的，一本是小雨满月那天照的，一本是小雨一百天时照的。” 赵爽一看相册，就大惊小怪：“哎呀，小雨的块头怎么这么大呀！刚生出来就这么大的脸盘！这大脸盘象文红旗！” 刘明珠也说：“小雨刚生下来是4450克？这不就和一般满月的孩子一样大么？所以到了满月时，块头就象一百天的婴儿了……” 曲兰却仔细看着孩子的照片，问了一句：“文医生，你的奶水是不是不好啊？” 文红旗很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说？” 曲兰说：“你看小雨的脸，满月时还挺饱满的，皮肤也很有光泽；一百天的这些照片，面颊虽然还是胖的，可是皮肉松弛，光泽也差多了。” 赵爽和刘明珠赶紧又仔细看了看，说：“就是！曲医生还挺细心的！” 文红旗说：“我奶水还是挺多的，就是太稀。小雨在满月后加了牛奶。” 赵爽等几人都说：“难怪！那么小就吃牛奶，胃肠且得适应呢！”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八章.等房长征（四）…… …… 几个人正在品评说笑，柏文秋进来了：“哎呀，文医生回来了！这么着急回来作什么？怎么样，孩子还好吧？老家老人也都好吧？” 文红旗一下子就想起，小雨未出生时，柏文秋到集体宿舍赶自己回老家的事情，心说，现在我把孩子扔老家了，又可以一身轻松给你卖命了，你就来说这些好听话！你想过没有，扔下那么小的孩子，我心里什么滋味？ 文红旗很不愿意搭理柏文秋，但碍于脸面又不得不应酬，只好勉强说："谢谢主任的关心，孩子挺好的，老人也都好。“ 柏文秋假惺惺地说：”文医生，以后孩子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我给假让你回去！上边要说话，我给你顶着！“ 文红旗心说，老太婆的脸变得太快了！前几个月还赶自己离京，说什么要是把孩子生宿舍里，上面追究下来她可不好办……现在又说上面追究她顶着…… 柏文秋没容文红旗回话，又迫不及待地说：”文医生，这回孩子的问题也解决了…….你的心已经一年多没有放在科室里了，你要赶紧把心收回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市卫生局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下一轮申报期快要到了，你要早作准备！“ 文红旗这才明白：老太婆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赵爽一看文红旗不说话，怕僵持起来大家都不好，连忙说：”主任，文医生才回来，您就给她压担子！“ 柏文秋大言不惭：”当然！能者多劳么！咱们科就文医生一个主力，当然我要压她！“ 刘明珠说：”主任，您可别这么说！您老说科里就文医生一个主力，好像我们都是吃干饭的！曲兰，你说是吧？“ 曲兰说：”就是！主任，您想让我们怎么干，做个指示，我们都能干！“ 柏文秋被三个女将顶得讪讪地，不知怎么说才好——她自己要是知道怎样下指示，还用盯着文红旗么？ …… …… 文红旗回京伊始就在丰台和兰贵成闹了矛盾，俩人分手后，一个星期里谁也没理谁。恰在此时，文家老四文援朝的一封长信寄到了长征医院。文援朝在信中告知文家小六儿文红旗，她们的父亲文向天已经在数月前辞世，因怕她产后受刺激，一直瞒着。母亲洪波和她本人一起去风扬看望她和小雨时，父亲的后事已经料理清楚。 文援朝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老父文向天临终前的一切，写明了老父对小女儿文红旗的牵挂：文向天在辞世的前夜，还对老伴洪波唠叨，说五个大女儿都有房子了，都稳定了，她们肯定能在自己现有的工作岗位上实现人生的愿望和价值，肯定不会辜负他文向天这位父亲，他放心……惟有小六儿红旗在北京工作，首都城市大人口多房子太紧缺，小六儿的住房的确是个问题，若不能解决，将会影响她的婚姻家庭工作，也许还会影响她的整个人生......总之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六儿红旗，希望老伴儿洪波和几个大女儿务必要全力以赴帮助小六儿解决住房问题，这是他临终的嘱托…… 文红旗读着文援朝的信，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泣不成声，一瞬间父亲在世时的一切都闪现在眼前，一股股地冲动在挤压着她的心脏，她真想立即跑回乐都去，去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她知道，一切都晚了！父亲辞世在儿子小雨出生的那个夜晚，小雨已经四个月了，父亲的丧事也已经过去了四个月，笼罩在全家人心头的伤痛、笼罩在母亲心中的悲哀，刚刚淡化，自己怎么能再回去搅和呢？再说，自己要回乐都，至少得有十五天假，产假休了半年，再休丧假，自己如何向领导开口呢？第八章.等房长征（五）…… …… 文红旗决定不回乐都，就在北京凭吊父亲——她痛哭着找出一张文向天中年时候的单人戎装照片，放大以后加上黑边，放在宿舍的桌子上；在父亲的遗像前，她供上了鲜花水果，点上几支袅袅的香柱；她每天数次向父亲敬香，把与父亲分别以来、自己工作和小家庭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和父亲絮叨一遍…… 赵爽和刘明珠、曲兰她们也都知道了：文医生的父亲——那位住在遥远的乐都城里的老军人，在文医生儿子小雨出生的那天夜里过世了，乐都的家人一直瞒着文医生......文医生这几天每日上班来眼睛都哭得红肿，就是在宿舍里为父亲摆了灵位...... 于是，她们几个也都到文红旗的宿舍里，给文向天鞠躬、上香，虔诚悼念这位老军人。同事们的举动，令文红旗十分感动，心中的痛苦也减轻不少。 …… …… 转眼文红旗产后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 周末，文红旗应邀来到好友胡晓欢家。 胡晓欢和方晨的儿子方大睿此时已经快要三岁了，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不胖不瘦，肌肉骨骼都很结实，虽然不太会说话，但爱笑，老是笑眯眯地。此外，方大睿还有一绝：运动的天赋很高——动作极其灵活，会做许多高难动作。他在父亲的引导下，在大客厅里拍皮球、跳方格、抢沙包、扔飞镖......他把这些把戏表演得有模有样，活像一个小运动员那样熟练准确。总之，方大睿是个地道的人来疯，他为红旗阿姨表演许多，是要充分证实他的与众不同。文红旗高兴得使劲鼓掌。 文红旗是上午十点多到的，在大客厅里看够了方大睿的表演，又在方家吃午饭，饭后各自小憩一会，下午就在方晨小两口的小客厅里闲聊。 文红旗搂着胖乎乎的方大睿，亲了孩子的左颊又亲右颊，不知如何亲热才好：“晓欢，方晨，大睿真是太可爱了，将来会是个运动健将！” 胡晓欢说：“红旗，你们小雨将来也错不了，会是个科学家！” 方晨的兴趣是显摆自己的儿子。他把方大睿从文红旗的怀里抱出来，放进一个车体很大、车型类似婴儿学步车的车子里，喊一声：”大睿，开车“！ 方大睿立即双手紧抓小车的钢管边沿，屁股坐在座位上，双脚伸出，飞快地轮换着向前蹬小车的两个胶皮前轮轮顶。前轮有了驱动力，小车在屋里跑起来，而且前进后退左转右转向后掉头等等动作，都很灵活——控制车速和方向的，就是不到三岁的方大睿的一双脚！ 文红旗惊叹道：“大睿的动作能力真强！说明他大脑的反应、小脑的控制力都很好！方晨，你是怎么训练儿子的？“ 方晨得意地说：”运动能力和运动中的控制力是大睿天生的！红旗，你还没见过大睿的攀爬技能呢！你看窗外那棵大槐树了么？大睿一会就能爬上树梢！“ 文红旗相信方晨说的话都是真的，因为方晨本人就是运动健将，他中学时田径、球类都不错，到现在每天不跑一万米都难受。 胡晓欢坐在沙发上，一幅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八章.等房长征（六）文红旗环顾四周，内心感慨万千：胡晓欢住在这么好的地段的这么大房子里，夫妇二人有单独卧室和客厅，方大睿还不到三岁，就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唉，想当初在乐都军区大院，自己是孩子头儿，胡晓欢仅是谋士而已……然而，谋士就是谋士，胡晓欢为她自己的生活谋划了最佳方案.......再看自己，虽然有了兰贵成这个看起来个人条件极佳的丈夫，可是一家三口分住在三个地方，根本没有条件享受天伦之乐......真是一间房子难倒英雄汉！ 文红旗正想着，忽听胡晓欢催促：“方晨，托福班的上课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快走？“ 方晨说：”知道！我想着呢！“ 方晨起身与文红旗告辞，搂着儿子亲了亲，提着书包走了。 …… …… 据文红旗所知，方晨比胡晓欢整大五岁。胡晓欢和自己同岁，已经三十四了，那方晨就是三十九了。奔四张的人了，还上什么托福班呀！？ “晓欢，方晨搞科研管理，混得挺舒服的，学什么托福啊？你们单位人人托福扫盲么？” 胡晓欢说：“哪里！是我逼他学的！我准备举家移民美国，他不考托福不行啊！” 让四十岁的方晨通过托福考试到美国当大学生去？读书移民？文红旗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文红旗问：“晓欢，你这样逼方晨考托福，他本人愿意吗？” 胡晓欢说：“那他自己看着呗！他走不走我管不了，反正我要走！” 看文红旗还是不解，胡晓欢有条有理地说：”红旗，你看现在的出国大潮多汹涌！这是时代潮流！顺势而为者有前途！咱们可不能只图了国内舒适的生活而被潮流甩掉！“ 文红旗心说，我舒服什么呀！结了婚好几年都没房子，两口子连正常夫妻生活也过不上，三十三岁才生孩子，孩子还得放在千里之外！整天牵肠挂肚的！但，这话只放在心里，她并没有说出来——胡晓欢已经是小康生活了，还要往外奔富贵；与她相比，自己只能说还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却安于现状……太平庸了！ 胡晓欢继续娓娓道来：“红旗，咱们都应该顺应时代潮流！你看我妈妈，当年她要是怕艰苦不奋斗，不去延安，那现在不也和她的一些老同学似的，出嫁，管家，生孩子……就是一个家庭妇女老太太，社会上家庭里都没有一点地位……再看我妈，当时一狠心抛家舍业去了延安投身革命，现在成了高级军官，生活在主流社会里，什么待遇都有……红旗，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要看准时代潮流，顺应潮流而动！“ 文红旗听得心里酸一阵苦一阵：自己这个小家，目前被一间房子卡住了！自己是不是眼睛也不要再盯着国内这一间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的住房、也往国外奔呢？以自己和兰贵成的基础，要是努努劲，怎么着也得比胡晓欢两口子强吧！ …… …… 文红旗的办公桌上忽然堆满了英文书籍，不，应该说是有关托福和GRE考试的资料； 文红旗每天都带着耳机听英语，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文红旗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的项目没兴趣了…… 柏文秋立即猜道了文红旗的动向——她想通过托福考试，而且要把GRE考个高分，获得高额的奖学金……她要出去！也是，只要一出国，房子问题立马就解决！第八章.等房长征（七）果然，文红旗准备了没有一个月，就来找柏文秋请假——参加托福考试。 柏文秋当然不准假。她不但自己不批准文红旗考托福、考GRE，还在科研处、院办、党办到处跑，到处诉说文医生想出国，一定得把她这条路堵住！因为她一走，病理毒理室的工作就得瘫痪，培养一个人哪那么容易…… 于是，长征医院全院行政科室总动员，全力围堵文红旗——科研处不给她开考试证明，人事处不给她开身份证明，院办加强考勤管理，党办委托支部书记刘全海再次谈话，劝阻她考托考G。 刘全海说：“文医生，我知道你想出国是为房子问题和医院赌气！我可以给你保证：房子一定会给你！” 文红旗一喜：“刘书记，咱们医院也有为了招凤凰而留下的梧桐楼么？“ 刘全海摇头：”那倒没有！我说给你房，是说医院再盖了新房后给你！“ 文红旗泄气了：”刘书记，医院什么时候盖新房？“ 刘全海说：“这我还说不好……但新楼肯定是要盖的！文医生，你看咱们医院南头那块空地，至少还能盖四栋三十层以上的高层！按每栋两梯六套算，六乘以三十再乘以四，这就是七百二十套！文医生，你想想，咱们医院一下子增加了七百二十套房子，还能没有你的一套？” 文红旗说：“南边那块地不是说市卫生局看中了么？听说咱们医院出地皮，卫生局出钱，盖好以后，咱们医院只能得三分之一……” 刘全海说：“你听说的也不是没有根据。但是文医生，目前咱们国家住房改革已经全面启动，住房全面市场化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国有企事业单位职工收入中，都有住房公积金这一块……” 听刘全海提到国企职工的住房公积金，文红旗想，有了公积金当然好，但它数额太少，和社会上的房价无法衔接…… …… …… 文红旗如果非想考托考G，就只剩一条路——辞职！抛弃公职，离开长征医院，做一个社会游民，把档案存放在街道办事处，到街道办事处开具各种证明获得考试资格……她一时还不敢下这样的决心。毕竟，自己已经三十四岁了，还有了儿子小雨，兰贵成这个人观念很传统，他不会允许自己已经当了孩妈的媳妇还去考什么托福……自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还得再三掂量。 …… …… 文红旗惟有望托兴叹。胡晓欢那边，却是夫妻双双在数月后都通过了托福考试，方晨的得分，比胡晓欢还高呢！ 胡晓欢高兴得把文红旗等好友请到民族宫的大舞场去跳了一场交谊舞，以示庆贺。方晨托福分数考得高，很快就联系成功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入学通知书寄来了，财会专业。胡晓欢扬眉吐气。 文红旗这才明白：方晨的智商并不低，以前他没有考国内的研究生，是因为家里条件太好，工作生活都太安逸，他不想奋斗了。可是，现在四十岁的方晨，怎么忽然又拼命奋斗起来了呢？ 方晨去了比利时之后，胡晓欢也被新加坡一家软件公司录用，夫妻双双踏出国门。 …… …… 送走胡晓欢夫妇之后，文红旗心里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走还是留？自己是否破釜沉舟，坚决出国？她真的不能最后下决心。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八章.等房长征（八）这天是周末，文红旗从办公室回宿舍，看见兰贵成两手各提一只褪光了毛的白条鸡，站在宿舍楼下。她蓦地想起：马上就是五一节了，自分娩回京在丰台地窝子里和兰贵成置气分手，到如今两人已经二、三个月没见面了！赌气是赌气，看见兰贵成主动来找，文红旗心里的最柔软的角落又被触动，火气下去一半。 “红旗，怎么才下班啊？我们单位今天每人发两只鸡，我不能一人独吞，带过来，咱两人一块吃！”兰贵成笑眯眯地说，好像几个月前在南极地小地窝子里，两人之间根本没有闹过那场巨大的别扭。 兰贵成不愧是个美男。能有美男这个美誉的男人，不光是长相英俊就行，更重要的是得有亲和力。兰贵成就天生具备与人亲和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他的嗓音属于较为柔和的小嗓，笑容又靓丽又灿烂。现时他这副样子，给人一种亲切温柔的感觉，很惬意，文红旗的心不能不被他软化。再者，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已经二个月过去，当时的怨气也已经消散许多。 “好呀！在食堂是吃不到鸡的，我正馋呢！来，我炖鸡！”文红旗一面说，一面接过一只鸡。 …… …… 文红旗端着盆，拿着案板和刀，提着光鸡到了公共盥洗室。她当当当几下把鸡剁成小块，浸泡在水里反反复复冲洗得干干净净。她回到宿舍，在门口点燃煤油炉，提起一壶开水倒进放着鸡块的钢精锅里，又从床下拖出菜筐，拿出一棵大葱、一头蒜、一小块生姜、两个小土豆和几片香菇。不一会，这些配料就被洗切完毕下到锅里。 …… …… 锅子里咕嘟咕嘟响着，锅盖被蒸汽簇拥着，忽上忽下很热闹。一股柔腻的香味，在走廊里、房间里四处飘荡——文红旗房间门口的这个大号煤油炉和其上压着的中号钢精锅营造出地道的周末小家庭的气氛，给单身宿舍里没有去处的人们，带来很大心理安慰。 …… …… 兰贵成一面嗅着门口传进的香味，一面很利落地收拾房间。文红旗晾在屋里铁丝上已经干了的衣服，都被他拿下来叠好压平放到床上。接着，他又拿起抹布，仔仔细细把屋里的每一个暴露面都擦干净。 …… …… 在炖鸡的时候，文红旗抽空跑到食堂，买回几个馒头。路上碰到几个周末值班的熟人，一看文红旗面色红润眼睛发亮，就都开她的玩笑：“文医生，是不是兰博士来了？兰博士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你要好好招待啊！”文红旗不搭话，只红着脸笑笑，仿佛还是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小媳妇。 …… …… 晚饭开上来了，一大盆炖鸡，热乎乎的馒头，一瓶啤酒。兰贵成一面喝酒，一面咯吱咯吱地嚼着炖好的鸡杂，吃得很香。文红旗吃了一个鸡翅膀，半个馒头。 文红旗不像兰贵成那样吃得心安理得。儿子小雨的脸时不时出现在桌上锅盆袅袅上升的热气里。文红旗看见小雨张着嘴，伸着手，非闹着要吃鸡肉。她赶紧挟起一块炖软的香菇，想要送到儿子张开的小嘴里，可是，筷子碰到的是兰贵成的面颊。 文红旗放下筷子就哭起来。等房长征（九）“红旗，你怎么了？好好的，你哭什么？”兰贵成放下筷子，盯着媳妇的脸，十分不解。 “小雨在老家不知吃什么呢！今天可是周末！”文红旗擦着眼泪说。 “小孩子过什么周末！他每天的伙食都一个样，喝奶呗！我爸来信说又给他加订一瓶奶！”兰贵成说 “一瓶是半磅，小雨现在每天一磅奶了？不知道加没加蛋黄？蛋黄里的卵磷脂，是帮助孩子大脑发育的，三个月时就该加蛋黄了，在风扬时被你妈闹得我也没敢提！”文红旗着急地说。 “放心吧！加蛋黄了！”兰贵成说。 “有何凭证？你妈是个完全没有人工喂养经验的人！”文红旗说。 兰贵成最烦文红旗对自己母亲不尊、挑母亲徐春阳的毛病。为了驳斥她，兰贵成立即放下筷子，回身从床上拿起自己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给，这是我才回去给成成照的！你看看我妈有没有给他喂蛋黄？” 文红旗半信半疑：“你怎么能有空又回风扬呢？谁给的假？车票报销吗？” 兰贵成得意地说：“这是我们室主任老顾对我的特殊照顾！他说，小兰，红旗生孩子了，咱们单位也没条件给你分房，委屈你这业务骨干了。这样，我给你假，让你每月回一次风扬，看看孩子。来回车票我给你签字，到财务按出差报销！咋样，红旗，我们单位对我不错吧？” 文红旗感动地点头：“嗯，你们单位不错！顾主任是人性化的管理！唉，我工作也挺玩命，也做出了成绩，也没有计较待遇排名，可是柏文秋愣是反过来打压我！如果基层科室领导都像你们老顾一样，该多好！” 兰贵成说：“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像我们老顾这样的领导，我不好好干怎么对得住人家？你们柏老太婆不太好弄，她不是正常人，她属于心理变态！都是女同志，她就不理解你怀孕分娩的心情，反而借此事制你……你们长征医院太奇怪了，本院职工晚婚晚育，硬是不给指标……红旗，要我说，不在这干了！” 文红旗说：”就在这干！这有空地盖房，就在这要房子！看柏老太婆能把我怎么样？“ 兰贵成说：”好，你就在这里等房吧！我也不胡思乱想了，就和儿子等着住长征医院的房吧！“ 文红旗长叹一声，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拿起儿子的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看起来。果然，她看到一张婆婆徐春阳拿着一个新煮好的拨了皮的鸡蛋，正喂给小雨吃的照片。小雨伸着脖子，张着小嘴，一脸急切的样子。 …… …… 夜幕降临。 睡猫兰贵成已经脱了衣服上了对面刘大夫的床，刚灌进去的一肚子炖鸡汤让他浑身燥热。 兰贵成说：“红旗，我睡了啊！“ 文红旗靠在自己床上，还在看儿子的照片：”你睡吧！“ 兰贵成说：”你还过来么？“ 文红旗不解：”什么？“ 兰贵成说：”你不上我这来，我就睡了啊！你可不要生气啊！“ 文红旗这才明白：”我可不敢劳你大驾奉献！“ 兰贵成说：”你过来吧！今天我自愿奉献！“ 文红旗想想，兰贵成今天表现不错，大老远地把鸡带过来，说明在他心里，自己还是唯一亲人……孩子都有了，他这样的条件，还过着周末跑一百零八公里和老婆团聚一下的日子，委实不易，算了…… 文红旗侧身躺在兰贵成身边时，不知怎么，又说老话：”你妈是怎么想的，请个小保姆都不行，临时性的么……“ 兰贵成一听还是老套，咳的一声，那条伸在被窝外的胳膊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它代表着全身骨骼肌的状态——骨骼肌的松弛，代表大脑兴奋度消失。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八章.等房长征（十）…… …… 星期一上班，文红旗在空闲时，拿出儿子新照的照片，让几位女同事看。照片上的小雨，是近六个月的婴儿，模样都已经出来了。这孩子基本长得像爸爸兰贵成，头发又黑又浓，大眼睛，高鼻梁，很是英俊。唯一能看出他和文红旗血缘的，是他的眼神和笑容——他的眼睛虹膜和文红旗一样，这种虹膜页片的排列方式，使得他目光聪慧有神；他笑的时候，下巴是尖的，面颊上会显出两个酒窝，左颊上的深，右颊上的浅，使得笑容很甜。 赵爽拿着照片看了半天，说：“哎呀，文医生，你家小雨长得是个女孩脸！太甜了！” 刘明珠也很羡慕：“哎，以前我一直不想要孩子，看看文医生小雨的照片，孩子真是可爱！我决定也生一个！” 赵爽很嫉妒地说：“明珠，那你得做好准备——你的孩子若生出来和小雨不像，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们不具备文医生和兰博士的遗传基因么！” 刘明珠本来想以牙还牙，忽然想起赵爽的特殊情况，不忍心伤她，就闭了嘴。 一直没有说话的曲兰，终于有了机会：“文医生，兰博士是不是有非黄种人血统？我看一个资料，说山西洪洞县有七百多名犹太人后裔……兰博士祖上有没有犹太血统啊？你看小雨的这个样子，鼻梁这么高，眼裂也很大，嘴唇线条清晰又很丰满，人中也这么深……完全不是亚细亚人种的特征……” 刘明珠逗她：“曲兰，赶明把你家电大生休了，嫁个外国人，生一个混血的儿子，肯定漂亮！” 曲兰很认真地说：“明珠，我一定考虑你的意见——如果我打算要孩子的话。” 几个人正闹着，柏文秋进来了：“你们怎么这么热闹？看谁的照片呢？” 赵爽说：“主任，我们正看文医生儿子小雨的照片呢！” 柏文秋听了心里一颤，好一会没有反应。儿子，文红旗的儿子！对血缘亲子的渴盼、不经意间失去生育机会….曾经深深唑咬柏文秋心灵的那种痛苦，此刻又全部涌现，.柏文秋只觉得有无数只小虫在自己的骨头缝里爬，她难受得不由紧紧抱住双臂…… 几秒钟后，柏文秋才稳住神，也拿过小雨的照片来看。她看得很细。和她预料的一样，文红旗的儿子果然很健康漂亮，个子很大，眼神聪明有神……有这么一个儿子，做母亲的值得骄傲！ 柏文秋想，文红旗，你已经有老公，有儿子，有正常的生活……你的家庭，比很多女性知识分子都幸福；你还有事业……你真是什么都有啊！待你有了房子，待你到了晚年，一定会比我活得洒脱自然惬意…… 文红旗已经看出，小雨的照片刺激了柏主任，令这个整日被刘伯老头儿带来的三个继子女折腾得有苦说不出的老太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可是，我文红旗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虽然夫妻是原配的，孩子是亲生的，但没有房子，无法过日子啊！ 办公室里静悄悄地，赵爽、刘明珠、曲兰她们三人，都明白科里的两个实力派人物——柏主任和文医生——一个有权利，一个有技术，现在都正在心里念各自的小九九——柏主任为没有孩子而嫉妒，文医生为没有房子而心痛……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八章.等房长征（十一）…… …… 又是周末了，兰贵成打电话说不过来了，因为活儿多要加班。文红旗决定到丰台南极地过一个周末。 已经是立秋以后的日子，北京天高气爽。文红旗的身材，回京断奶正常工作后，基本恢复正常。因为身边没有孩子，文红旗的心态，似乎也向着未曾生育之前回归——虽然已经到了初秋，她出门前还是精心打扮一番——穿一身很青春的夏装——一条白底印蓝花的细布连衣裙，裙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滚着雪白的边；她的披肩发扎成了高高吊在脑后的马尾；脚上是平跟的黑色一代皮鞋和白袜子。 …… …… 进了丰台南极地钢铁自动化研究院大院，照例像是进了兵营，进进出出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小伙子。文红旗其人其貌其装束，像一个清纯美丽的大学女生，吸引了所有异性的目光。 文红旗十分得意，觉得，在丈夫工作的这个男儿国度里，自己因为是女性，所以受到关注和宠爱……这个滋味很舒服，好像时光倒流，自己颇有些少女时代的感受……以后，应该争取多多过来。她也蓦地明白，为何兰贵成愿意跑一百零八公里去长征医院了——医院大院里女性大大多于男性，兰贵成在那里，肯定也是倍受仰慕宠爱，故而心境颇佳吧！ …… …… 兰贵成独自在办公室里不知忙活什么。办公室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简易电炉，一看那粗粗的电炉丝，就知道是大功率的。电炉上放着一个小号钢精锅，盖着盖子，里面咕嘟咕嘟不知炖的是什么。一股怪怪的味道，满屋里弥漫。 文红旗看看表，嗬，自己路上跑了四个钟头，天已经过了晌午，肚子也是咕咕叫了。 见文红旗进来，兰贵成抬头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灿烂无比的微笑：“红旗，来拉？这一路奔波，有何感想？又渴又累又烦，是吧？这回你就知道你老公的不易了！” 文红旗一屁股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哎呀，想不到星期天车上也这么挤！也就是今天天好，我心情好！要不，我才没有这功夫跑呢！” 兰贵成说：“准备开饭！我这人讲究夫妻平等——我去你那你给我做了饭，你到我这我也给你备饭！” 文红旗挺高兴：“嗬，你还会做饭？第一次听说！你都做什么菜了？” 兰贵成说：“好菜，名贵东西——带鱼和海参！都是我上午去附近农贸市场买回来的！” 文红旗更高兴了，从包里拿出大饭盒放到桌上：“给，我带的主食——五十个三鲜馅水饺！” 兰贵成说：“当中那个电炉子上是炖带鱼，墙根那个电炉子上是炖海参！” 文红旗这才注意到，这个大房间的角落里，还插着一个电炉，上面也炖着一个钢精锅，那个钢精锅里，叫唤得也很热闹。 文红旗走到中间，打开炖带鱼的锅盖——天哪，里面竟然是一锅大白菜！白菜被炖得稀烂，根本看不见带鱼，只看见满锅的鱼刺张牙舞爪！第八章.等房长征（十二）文红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兰贵成你看你怎么炖的带鱼？哪见过带鱼和白菜炖一起的？锅里白菜看不见，带鱼也看不见，就看见满锅的鱼刺！” 兰贵成赶紧过来看：“是吗？我们食堂昨晚做的炒大白菜，我特意多买一份，留着今天炖带鱼！哎呀，是不是我炖的时间太长了？” 文红旗说：“谁听说过用大白菜炖带鱼的？” 兰贵成不解：“那用什么炖带鱼？” 文红旗说：“用带鱼炖带鱼！” 文红旗鼓着嘴走到墙角，打开炖海参的锅盖：“哎呀，这什么味？你买的海参是臭的！” 兰贵成又跟过去看：“海参臭了？不会吧？卖家说是新鲜的呢！” 文红旗说：“卖家说！卖家说！你就会听卖家说！我问你，这海参多少钱一斤买的？” 兰贵成说：“五块钱一斤！” 文红旗惊呼：“五块？我说他骗你吧！新鲜海参是十三快钱一斤！哼，我就知道你为了图便宜！” 兰贵成满脸不悦。 文红旗拔了炖海参的电炉插销，继续唠叨：“这哪叫炖海参？这是一锅黑泥巴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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