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旗一听，连说：”不行！不行！小欢，方晨，我不到你们家去，我回我们医院！“ 胡晓欢说：”这有什么呀？方晨都和他爸爸妈妈说好了，两位老人嘱咐我们把你们姐俩接到家里住的。“ 文援朝听了忙说：”谢谢伯伯阿姨！方晨，晓欢，别太给你们家添麻烦了，我们就回红旗她的宿舍吧！我和她都住宿舍里，医院有食堂，红旗有煤油炉，锅碗瓢盆都不缺，我一定把红旗照顾好！“ 文红旗从文援朝肩上抬起头，对司机说：”去长征医院！“ 出租车一阵风似地驶向长征医院。 …… …… 文援朝扶着文红旗，胡晓欢和方晨拿着大小包，一行人出现在长征医院单身宿舍楼的一楼大厅里。 恰好麻醉科医生、蒙古族大汉*匆匆进来。 “哎，这不是文医生吗？怎么这个样子？做人流了吧？“*说话真是大大咧咧。 文红旗一下子红了脸，文援朝也不知说什么好。 胡晓欢接茬说：“就是，文医生就是做人流手术了，刚回来。“ *立即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将文红旗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努劲把她背起来，咚咚咚往楼上走。方晨他们几个急忙跟上。*一直到了文红旗的宿舍门口，才把文红旗放下。 文援朝气喘嘘嘘跟过来开了门，把文红旗扶上床。 *出门时，文援朝又跟过去：”你是红旗的同事吧？谢谢啊！“ *爽朗地说：”我是麻醉科医生*！文姐姐，你是来照顾红旗的吧？你有啥事，只管叫我！“ 文援朝一直把*送到楼梯口才转身回来。她一进屋，看见文红旗趴在被子上，哭得很伤心，胡晓欢在一旁劝解着。 文援朝说：‘红旗，你这又是怎么了？肚子还疼吗？“ 文红旗抽泣着说：“孩子没了……他……太可怜了！……” 方晨说：“你说你们这些女硕士、女博士，多读了几年书，就非要为事业献身！你再有事业，不还得回来当女人嘛！昨天我还说不要做了，非要做！做掉了，又心痛！” 胡晓欢说：“方晨你不要说了！红旗，援朝姐，这个包里是红糖，这个包里是当归和党参，这里是一点灵芝……红旗，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几天就忘了！援朝姐，我们走了！”第六章.人流风波（七）…… …… 文红旗术后第三天，刘玉材和李洁提着大包小包来宿舍看她——刘玉材接到了兰贵成的国际长途，让他来看看文红旗作人流没有？按他的指示办没有？ 刘玉材一进门，就知道兰贵成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文红旗已经做了人流手术。 在文红旗看来，刘玉材还是那个戴白框厚玻璃片眼镜的糙大汉模样，但李洁已经不是活泼俏皮时尚的小妹妹风格了——她穿一身肥大的蓝灰色裤褂，小腹突出，脸色菜黄，头发乱蓬蓬，动作慵懒。 李洁腹中的胎儿已经快三个月了。 文红旗看出这一点后，一下子嫉妒得发疯——李洁比兰贵成小三岁，而自己比兰贵成还大两岁，也就是说，李洁比自己小五岁——她才二十五岁！ 李洁二十五岁就要做妈妈了，多幸福呀！可是，自己已经三十岁了，却亲手把已经来到的孩子给扼杀了！ 上帝啊，这有什么办法！人家李洁是北京家呀！人家家里有房呀！有了房，孩子有地儿呆，当然想何时怀孕都行，而且一旦怀上，决不用做人流！ 文红旗看着李洁，眼泪直流。 李洁赶紧说：“红旗姐，你快别哭了，刚做了手术，这样哭眼睛会伤了的！” 文红旗抽泣着说：“都怪我和兰贵成没有房！要是有房，我就和你一起做母亲了！” 刘玉材赶紧说：“不是没有房的问题！北京暂时没有房，可以把孩子放风杨去么……是贵成现在没有精力……” 文红旗说：“还是房子问题！他没精力，我有精力。只要有房子，我自己也能把孩子带大！” 李洁说：“红旗姐，现在你们77级的毕业生，还有多少留在国内干的？都出国*了！为什么？不就因为国内的条件太差么！北京这地方，堆挤的人才太多，房子欠账也太多，房子一时不好解决！也许兰大哥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想移民欧洲和美国呢！现在生孩子，将来你办陪读不好办——有移民倾向。等你出去陪读以后，你们俩再要孩子也不迟！” 李洁的话，些许安慰了文红旗的心——但愿兰贵成是为家庭的未来考虑，不是自私的丈夫和父亲！ …… …… 刘玉材和李洁回家的路上。 李洁说：“玉材，文红旗平日里那么高傲、清高，又摆明校硕士的架子，又做项目获奖人的矜持，想不到，连个生孩子的事都由不了她……” 刘玉材叹了口气：”文红旗这个人就是有点命运不济！一个如此才貌双全、聪明过人的女硕士，又有家世背景，又有好丈夫，可就是过得不如意！“ 李洁说：”她还老是高高在上那个样子，让我说，她过的日子，比我差远了！“ 刘玉材说：“李洁你别兴灾乐祸的！你也别嫉妒人家比你学历高能力强！文红旗虽然倒霉，但有一点你跟她比不了！“ 李洁赶紧问：”什么？“ 刘玉材说：”你生的孩子，肯定不如文红旗生的孩子聪明漂亮健康！“ 李洁一撇嘴：”何以见得？“ 刘玉材说：”你丈夫刘玉材我长得太糙，孩子也得受影响，不会太漂亮；你天生没有学习能力，孩子也要受影响，所以不会太聪明；你爸你妈都有病，孩子也得受影响，所以不会太健康……“ 李洁一愣，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自己肚子。第六章.人流风波（八）…… …… 七天之后，文红旗回科室上班。 柏文秋、赵爽、曲兰、刘明珠都发现文医生像变了个人似的，呆滞多了，不笑，话也很少，有时候还答非所问，反应不上来。 文红旗是不是得了流产后抑郁症啊？ 柏文秋想到了这个问题，出了一头汗！现在科里就指望文红旗，自己煞费苦心找单琳，搞了一场半夜搜查宿舍的闹剧，惊天动地，影响很坏，就是为了吓唬文红旗，不让她过早怀孕。现在倒好，文红旗人流是做了，但落了一个流产后抑郁症的毛病。以后不但不能工作、病理毒理研究室得养着她，她占着科里的名额，别的人还进不来了…… 柏文秋不敢惊动他人，更不敢再刺激文红旗，自己一个人偷偷观察着。 文红旗这一段除了勉强完成日常工作，还是看资料，筛选课题。但她心不在焉，每周交上去的工作小结都是空洞无物。 柏文秋惟有连连叹息。有时见了单琳，单琳问到文红旗的情况，柏文秋就胡乱搪塞，不敢将实情相告。 日子一天天挨着。 …… …… 不久，发生一件大事，让文红旗逐步恢复了正常。 这件大事，就是文红旗的父母、公婆，同聚北京，公公兰大成知道了儿子逼迫媳妇做人流的事情，气坏了，表态同情文红旗，责骂兰贵成，这让文红旗将憋在胸中的闷气出了。 …… …… 由于兰贵成的出国攻博与他和文红旗突击成婚之间的微妙关系、特殊情况，文红旗婚前婚后都没有机会回婆家中原省风扬市，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公婆。 兰贵成的父亲兰大成，是风扬市国税局的特级税务师，技术级别相当于行政正处级。他经验丰富，业务娴熟，连局长见了都是一口一个兰老师叫他。年轻时的兰大成，相貌英俊异常，能力亦强，不输于他的儿子兰贵成。但是，他个性倔强，性格暴躁，遇事过于认真，加之家里成分高他本人又不善靠拢组织，所以，兰大成参加工作几十年一直没有提过入党申请，当然也没有当过官。 兰贵成的母亲徐春阳，农民之女，初中毕业，1952年参加工作。她平时兢兢业业，话语不多，能写能算，遇事冷静。所以，1953年就入了党，紧接着提干，在偌大的风扬棉纺织厂任细纱车间党总支书记。 兰大成年轻时候，身边一大堆姑娘围着。有人说，兰大成原来已有未婚妻，那姑娘长得很漂亮，性格活泼调皮，和兰大成十分般配。后来相貌平平的徐春阳插了进来。兰大成考虑到自己的家庭情况，觉得徐春阳是个党员，和她结婚，政治上有依靠，对子女也有好处，便把好了多年的女朋友吹掉，娶了徐春阳。 在兰家，徐春阳是主心骨，一切家事徐春阳说了算。兰大成虽说性格急躁、男人气十足，但经过建国后机关里多次政治运动、尤其是*的折腾，他性格大变。到了五十岁以后，他于世无争，在家里不多管事，在徐春阳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话。 兰贵成是兰大成、徐春阳夫妇的独子。家里男孩子太少，母亲当然要偏着。除了性别符合母亲的心愿以外，兰贵成在十六岁时突然改变了顽劣的个性，变得刻苦好学，特别争气。在风扬棉纺织厂子弟小学、中学读出来的他，竟然一路凯歌，从省级大学学生，到国家重点大学研究生，最后考上国家选派公费留德博士生，真是光宗耀祖，给兰家争足了脸面。第六章.人流风波（九）徐春阳爱兰贵成这个儿子到了极点！兰贵成离开风扬市、到中原省省会宏州市上大学时，因为距离近，徐春阳每个星期天都要来回坐四、五个小时的火车，赶到校园看望儿子。她给儿子带去肉榨酱、水果、点心，给儿子洗衣服，拆被褥……兰贵成上了四年大学，自己洗衣拆被时候很少，都是母亲周末过来干。后来，他考研到了东明大学，路途远了，徐春阳不能每个周末跑一趟了，但她坚持每月去一趟…… 兰贵成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偏爱，兰家其他三个子女也认同了兰贵成在家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家里的好料子要留给兰贵成做衣服，好吃的要给兰贵成留着，好玩的，只要兰贵成看上了，徐春阳二话不说就掏钱买…… 但是，兰贵成的媳妇，家里不敢给他找——风扬是个小地方，姑娘们都很土气，学历上气质上与兰贵成相配的更是少。 突然间，兰贵成从北京寄回一张他和文红旗在公园里的合影，并把情况如此这般简要说明，告诉父母这是自己老师文南征做的大媒，这姑娘是老红军的子女、高干子弟，人很正派，而且是医学硕士，在北京著名的大医院工作…… 兰大成和徐春阳看了照片和儿子的信，都很高兴，觉得儿媳条件不错，长得也不错，和兰贵成很般配。 但是，兰贵成一直没有告诉父母，文红旗比自己大两岁，只说先登记结婚，拿到博士学位后再正式回去典礼。 转眼两三年过去，儿子东西半球来回跑，一次也没有回过风扬。兰大成夫妇觉得，儿子拿博士学位要四年时间，委实不短，文红旗一直等着，真不容易。正好兰大成离休了，徐春阳也正式退休，老两口便商议一起到北京旅游，看望儿媳文红旗。 …… …… 乐都这边，是文向天的眼疾越来越重，白内障、视网膜黄斑硬化，老头儿连电视画面也看不清楚了。乐都军区医院建议老司令员到北京解放军总医院手术治疗。洪波当然陪同前往。 从没有见过面的兰、向两亲家，第一次见面，竟然是相约北京。 …… …… 文向天和洪波两口子，依然下榻那家地处东二环的北京军区招待所，安顿下来以后，洪波立即给文红旗打了电话。 当晚，文红旗来看父母。 洪波发现，小六儿颜面苍白浮肿，目光呆滞，身体也很瘦弱。她吓了一跳！ “小六儿，最近是不是又搞新项目啊？是不是老加班啊？” “嗯。” “这回你要和科研处谈谈，如果项目搞完还能再获奖，就应该奖励你一间房子。老同志们倒出来的旧房子也行！千万不要让房子再流产啊！” 听到母亲提到“流产”两字，文红旗浑身一颤，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没有应声。 洪波仔细看着女儿，觉得很不对劲：“小六儿，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小兰最近有信来么？他论文写的怎样了？” “嗯。” “红旗啊，你怎么总是嗯嗯地应付你妈妈，很不对头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文向天突然插言。 父亲的一句话，突然拨动了文红旗的心弦，她叫了一声：“爸爸！”就双手捂面，坐在床上呜呜地哭开了！ 女儿伤心的哭声，把文向天、洪波老两口吓坏了！约摸抽半支烟的时辰过去，洪波才小心翼翼地又问：“小六儿，是不是你们柏主任又为难你了？” 文红旗一下子想起半夜查宿舍的事情，哭声更大了。 洪波忽地站起身来，大声说：“这个柏主任，她是怎么回事？老和我小六儿过不去？明天我就去长征医院，这次我不去找那个柏主任了，我直接去党委！” 文红旗不想对父母说“半夜鸡叫”的怪事，也不想说兰贵成就是那次生了气，一直和她疙疙瘩瘩。她怕牵扯吕院长夫妇。柏文秋诡计多端，吕院长和单琳却是从工作出发，只不过被柏文秋利用了而已。 所以，文红旗一边伤心哭泣，一边摇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六章.人流风波（九）徐春阳爱兰贵成这个儿子到了极点！兰贵成离开风扬市、到中原省省会宏州市上大学时，因为距离近，徐春阳每个星期天都要来回坐四、五个小时的火车，赶到校园看望儿子。她给儿子带去肉榨酱、水果、点心，给儿子洗衣服，拆被褥……兰贵成上了四年大学，自己洗衣拆被时候很少，都是母亲周末过来干。后来，他考研到了东明大学，路途远了，徐春阳不能每个周末跑一趟了，但她坚持每月去一趟…… 兰贵成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偏爱，兰家其他三个子女也认同了兰贵成在家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家里的好料子要留给兰贵成做衣服，好吃的要给兰贵成留着，好玩的，只要兰贵成看上了，徐春阳二话不说就掏钱买…… 但是，兰贵成的媳妇，家里不敢给他找——风扬是个小地方，姑娘们都很土气，学历上气质上与兰贵成相配的更是少。 突然间，兰贵成从北京寄回一张他和文红旗在公园里的合影，并把情况如此这般简要说明，告诉父母这是自己老师文南征做的大媒，这姑娘是老红军的子女、高干子弟，人很正派，而且是医学硕士，在北京著名的大医院工作…… 兰大成和徐春阳看了照片和儿子的信，都很高兴，觉得儿媳条件不错，长得也不错，和兰贵成很般配。 但是，兰贵成一直没有告诉父母，文红旗比自己大两岁，只说先登记结婚，拿到博士学位后再正式回去典礼。 转眼两三年过去，儿子东西半球来回跑，一次也没有回过风扬。兰大成夫妇觉得，儿子拿博士学位要四年时间，委实不短，文红旗一直等着，真不容易。正好兰大成离休了，徐春阳也正式退休，老两口便商议一起到北京旅游，看望儿媳文红旗。 …… …… 乐都这边，是文向天的眼疾越来越重，白内障、视网膜黄斑硬化，老头儿连电视画面也看不清楚了。乐都军区医院建议老司令员到北京解放军总医院手术治疗。洪波当然陪同前往。 从没有见过面的兰、向两亲家，第一次见面，竟然是相约北京。 …… …… 文向天和洪波两口子，依然下榻那家地处东二环的北京军区招待所，安顿下来以后，洪波立即给文红旗打了电话。 当晚，文红旗来看父母。 洪波发现，小六儿颜面苍白浮肿，目光呆滞，身体也很瘦弱。她吓了一跳！ “小六儿，最近是不是又搞新项目啊？是不是老加班啊？” “嗯。” “这回你要和科研处谈谈，如果项目搞完还能再获奖，就应该奖励你一间房子。老同志们倒出来的旧房子也行！千万不要让房子再流产啊！” 听到母亲提到“流产”两字，文红旗浑身一颤，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没有应声。 洪波仔细看着女儿，觉得很不对劲：“小六儿，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小兰最近有信来么？他论文写的怎样了？” “嗯。” “红旗啊，你怎么总是嗯嗯地应付你妈妈，很不对头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文向天突然插言。 父亲的一句话，突然拨动了文红旗的心弦，她叫了一声：“爸爸！”就双手捂面，坐在床上呜呜地哭开了！ 女儿伤心的哭声，把文向天、洪波老两口吓坏了！约摸抽半支烟的时辰过去，洪波才小心翼翼地又问：“小六儿，是不是你们柏主任又为难你了？” 文红旗一下子想起半夜查宿舍的事情，哭声更大了。 洪波忽地站起身来，大声说：“这个柏主任，她是怎么回事？老和我小六儿过不去？明天我就去长征医院，这次我不去找那个柏主任了，我直接去党委！” 文红旗不想对父母说“半夜鸡叫”的怪事，也不想说兰贵成就是那次生了气，一直和她疙疙瘩瘩。她怕牵扯吕院长夫妇。柏文秋诡计多端，吕院长和单琳却是从工作出发，只不过被柏文秋利用了而已。 所以，文红旗一边伤心哭泣，一边摇头。 “那是小兰和你闹别扭了？他现在地球那一面，你们有什么话可以等他回来再讲清楚嘛！何必非要现在就闹出个子丑寅卯呢？”文向天劝解道。 文红旗满腹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她放开双手，露出那张满是泪水的虚肿的脸：“爸爸、妈妈，我做了流产手术，才刚满一个月！”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六章.人流风波（十）…… ……！ 文红旗的这句话，如同惊雷突然炸响，文向天和洪波都惊呆了！ 半晌，洪波才问：“怎么小六儿，你怀孕了？” 文红旗哭着点头。 文向天问：“做手术时，胎儿多大了？” 文红旗说：“两个多月了！再不做就没法做了！” 洪波如梦初醒：“援朝前几天说到北京办急事，就是来照顾你吧？” 文红旗哭着点头。 文向天叹了口气：“现在国家计划生育抓得紧。那时你妈妈一怀孕就闹着打胎，说是影响了她的进步……我坚决不同意，孩子是一条命，不能伤害的！” 文红旗又大哭起来。 洪波也叹了口气说：“唉，现在的城市年轻媳妇怀了孕，说不要就做掉了……” 文红旗的哭声像一支奏鸣曲，突然转向高峰。 洪波说：“小六儿你这么哭……那么大的胎儿，刮不下来吧？老头儿，咱们小六儿受罪了！” 文红旗哭着说：“我不怕受罪……” 文向天说：“既是不怕受罪，又哭什么嘛？长征走到藏区时候，我带人筹粮，不了解我们的土司的卫队，用毛瑟枪一枪打中我右腿。卫生队给我取子弹时，没有麻药，伤口用盐水洗了洗，刀子在火上烤了烤，一刀就拉开皮肉……我使劲咬着毛巾，硬是一声没吭……” 文红旗听了老爸的教育，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 文向天和洪波一时都傻了。 文红旗又哭了半天，才悲痛欲绝地说：“他是我的孩子啊！我亲手杀了他，我难过！我有罪！” 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受刺激了！ 半晌，洪波才小心翼翼问道：“小六儿，你是不是不情愿做人流啊？一定是柏文秋逼的吧？” 文向天点着头说：“头一胎就做掉，不妥……” 洪波又忽地站起来：“我现在就找长征医院去！小六儿，医院行政每晚不都有总值班吗？” 文红旗拉着哭腔说：“不是柏主任，是兰贵成！他逼着我把孩子做掉的！” 文向天愣了一下，随即很气恼地说：“他逼你，你不听，他就没得办法！孩子在你身体上嘛！” 文红旗哭着喊：“兰贵成说要孩子就别要他，要他就别要孩子！” 洪波真生了气：“怎么，小六儿怀的孩子不是他兰家的么？还什么有我没他的瞎说？！他对自己的骨肉就那么大仇恨？” …… …… 第二天上午，文红旗在办公室接到了婆婆徐春阳的电话，得知公婆也到了北京。她放下电话，鼻子一酸，又趴在办公桌上哭了一场！ 文医生最近总是哭，赵爽她们都猜到是因为人流的事——文医生年龄大了，怀个孩子不容易，她对做人流没想通。几位女同事也知道文医生的困难，没有房子，爱人也不在身边，做掉胎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 …… 洪波当然很快就知道亲家两口子到了北京，她对老伴说：“小兰这么对红旗是不行的！爱人怀孕、人流，这都是家庭中的大事，小兰凭什么这样霸道武断？他逼着红旗做人流，想没想过女方的权益和感受？现在小兰到了柏林，我也抓不着他。正好他父母来了，我找他父母评评理！” 文向天劝阻道：“这是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你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去处理！不要把小兰父母扯进来！人家大老远兴冲冲到北京旅游、看望儿媳妇，你去兴师问罪，不合适！” 洪波忍着气没再吭声。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第六章.人流风波（十一）…… …… 因为和兰贵成组成的小家庭没有最实质的内容——住房，文红旗只有在北京中山公园第一次会见远道而来的公婆。 天已经热了，文红旗换了春装，梳妆打扮一番，按电话中约的，到了音乐堂。果然，两个外省打扮的老年夫妇，穿的整整齐齐，已经先到了。 双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文红旗很有礼貌的先开口：“爸爸，妈妈，我来晚了，对不起！” 一贯不敢在夫人面前先说话的兰大成，这回见了儿媳却高兴得破了例：“不晚，不晚！红旗，听说你爸妈也到了北京，他们都好吧？” 文红旗彬彬有礼地说：“他们住在北京军区一个招待所里，都挺好的。” 徐春阳从头到脚打量儿子自己挑的这个媳妇，一时顾不上说话。 嗯，这个文红旗，和贵成还是般配的。就是看着年纪比贵成大一点。女人老得快，贵成要是不着急出国读博士，再挑一挑，挑个更年轻些的，才最符合心愿。 徐春阳正在畅想，文红旗冲她甜甜叫了一声：“妈妈！” 徐春阳这才回过神来，应道：“红旗！” 文红旗买了几瓶汽水，请公婆饮，一面尽量找话题，和两老拉着。 徐春阳仔细看着文红旗的脸，问：“红旗，你这脸色不好，你没有啥不舒服吧？” 文红旗说：“妈妈，我经常加班，睡眠不足，所以脸色不好。” 兰大成立即说：“可不敢老加班！我看报上说，睡眠不够会影响身体！贵成他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一直盼望见重孙子呢！红旗，咱兰家是三代单传，你奶奶可关心你的身体！给，这是一瓶蜂胶，咱老家那里兴养蜂，今年新采的蜂胶，你奶奶让我给你带来的！咱那里有个老说法，常吃蜂胶的媳妇易怀男孩子！”兰大成说着从提兜里掏出沉甸甸的一个广口瓶，递给儿媳。 文红旗赶紧接了，放进挎包。 徐春阳感觉老伴说话太多又不到位，哪有老公公第一次见儿媳妇面，就说怀男怀女的事情？红旗还是个没过门的新媳妇呢！徐春阳想着，就扭头狠瞪了老伴一眼。 兰大成也感觉自己说话不妥，赶紧闭了嘴，把目光移开。 徐春阳再看媳妇，发现媳妇的眼里噙满泪水。 这是咋啦？一眨眼的功夫就哭开了？ 徐春阳赶紧说：“红旗，说话太多，又说不到点子上，是你爸的老毛病…..” 文红旗用手绢擦着泪说：“妈妈，没事！我爸说的挺好！” 徐春阳问：“那好好的，你哭啥哩？” 文红旗说：“贵成这次走，我没有去送他，所以……” 兰大成又忍不住说话了：“不送就不送么，这有啥！他回去写论文、答辩，没几个月就回来了么！” 老两口只当文红旗想念丈夫，没有想到是兰大成的一瓶蜂胶，勾起了文红旗对兰贵成和自己亲手杀掉的孩子的怨和悔。 …… …… 洪波请亲家兰大成夫妇到招待所小食堂吃饭，也算是两亲家见个面。 小食堂的雅间布置得很漂亮，大圆桌上摆满美味佳肴——虽是女方家属，文向天却坚持老观点：“洪波，我的资历比较老，我们来做东。” 兰大成两口子进来时，文向天和洪波已经坐在桌旁等候了。四个老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郑重其事。只是，兰大成夫妇满脸喜气，文向天夫妇却满脸严肃。 文向天和洪波站起来和兰大成夫妇握手，洪波客气地说：“亲家，请坐！请坐！” 四人都坐稳了，文向天发言：“哎呀，我们乐都那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我们出来不容易，你们过去也不容易！要不是红旗和小兰选定北京这地方工作、生活，咱们俩亲家还难得一聚呢！” 兰大成赶紧说：“北京好！北京好，国家的心脏，交通最方便，咱两家以后就在北京见！” 文向天客气地举杯：”来，亲家！都举杯！为你们培养出小兰这样优秀的好儿子，干一杯！“ 徐春阳满脸得意，笑眯眯举起杯。 洪波对女婿太强势不满，成心在亲家母面前较劲，所以一面举杯，一面说：”我把女儿红旗培养得也不错啊！小两口很般配！你说呢，老兰？“ 徐春阳抬头盯着洪波看了一眼，心说：亲家母不是个省油的灯！ 四位老人干了杯中酒。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六章.人流风波（十二）徐春阳故意看着洪波说：“前几天我们老俩和红旗见了一面。亲家，我觉得红旗的脸色可不大好！不过，也是我们贵成这孩子皮肤好，显年轻。红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不注意保养身体，也很快就会显出老的。常言道，郎才女貌，女人的貌很重要啊！亲家，我这话不絮叨吧？“ 洪波很生气，认为亲家母是嫌自己女儿年龄大。 兰大成赶紧说：”玩笑！老徐是在开玩笑！“ 洪波嘴不饶人：”我们红旗上次回家，那小脸还嫩的能掐出水来呢！我也奇怪，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就成这样了！“ 兰大成听不出两位亲家母是在斗法，又说：”我才给红旗带来一瓶老家的蜂胶，那个东西好，滋养皮肤，增强体质，常吃还能怀上男娃娃！“ 文向天和洪波听了，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偏徐春阳又说：”亲家，老兰他们山西老家呀，旧风俗特别厉害！我生了四胎，只贵成一个男孩。我婆婆直到现在，开口就是：我们兰家就贵成一个孩子……你们听，好像我三个女儿都不姓兰似的！“ 洪波说：“现在城市里，男孩女孩都一样！从养儿防老的角度讲，女孩子反而更好！” 徐春阳说：”哪里！亲家，是这，男孩子比女孩子好培养啊！女孩子一过了三十岁，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就都处在劣势了。男女都一样，只是说说而已，咋会都一样哩？！“ 兰大成饮了一口酒，耽忧地说：“现在都是一胎化，谁知道生男生女？若是红旗一胎生出个女娃娃，我还不好向老母亲交待呢！“ 文向天夫妇都没有接茬——两边亲家之间水平相距甚远，话不投机半句多。 徐春阳突然冒出一句话：“红旗工作的那个病理毒理研究室，要接触毒品吧？哎呀，怪不得红旗脸色不好！听说好多毒品都影响生育能力……日后红旗会不会怀不上啊？” 洪波急了，猛地撂出一句话：“什么叫日后怀不上？我们红旗已经怀孕了！” “…… ……！”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惊得兰大成夫妇都住了嘴！ 半晌，徐春阳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红旗怀孕了？是男是女？” 洪波不客气地说：“不知道！” 兰大成赶紧说：‘做个B超看看么！“ 洪波说：”已经做了人流手术！还看什么B超！“ “…… ……！“ 又是一声炸雷，惊得兰大成夫妇再次住了嘴。 良久，兰大成才心痛地说：“为什么要把我的孙子打掉？！贵成和红旗虽然没有回来典礼，但已经登记了！登记了就是合法夫妻，怀了孩子怕啥哩？为啥要打胎？！“ 徐春阳抢先说：”我看这就是红旗的主意！现时的女知识分子，都想奔事业，谁也不愿挺个大肚子，嫌难看，嫌丢人！红旗她想干啥？一辈子二十五岁，一辈子穿裤腰二尺的裤子？“ 洪波气得浑身哆嗦：”红旗做流产手术是你们贵成逼的！我女儿不愿把孩子打掉，手术后一直痛悔，哭到现在！你们说她脸色不好，就是这个原因！“ 徐春阳瞬间想通了让红旗打胎是自己儿子的主意——贵成这孩子，现在哪有心思当爹？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六章.人流风波（十三）但，她对自己独生子兰贵成的宠爱是那种无以复加式的，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说儿子的不是。所以，她立即变了口吻说：“打胎就打胎！那么委屈干啥？我们车间小李，为了支持她爱人上学，已经做了三次人流了，人家整天笑哈哈地，没见有啥委屈！“ 洪波说：”亲家母，你说的倒容易！你也是做母亲的，被丈夫逼着硬把自己头一个孩子打掉，你心里啥滋味？“ 徐春阳说：”红旗她伤心又能赖谁？谁让她自己不好好避孕哩！“ 洪波说：”避孕是男女双方的事情，你怎么能光赖红旗呢？“ 徐春阳无话可答，竟然说：”我贵成成天忙着考学，哪有时间精力干那事？我的孩子我了解，一定是红旗勾引的！“ 洪波气坏了：”老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之内的夫妻生活，能用勾引两字吗？“ 徐春阳说：”啥叫婚姻之内？他两个人还没有回去典礼，不能算是正式结婚！我贵成从小老实，又忙着考博士、做课题，那种事情一定是红旗缠着他干的！哼，怀了孕，又赖别人……“ 洪波大怒，站起来桌子一拍：”老徐！你还是个党委成员，还是个总支书记，你就这个水平？你平时怎么工作？“ 徐春阳也站起来说：”我的水平不比你老洪低！谁像你，靠着老头子的地位当了处长！我也是处级，我靠的是自己！还我水平低，你水平有多高？……“ 文向天使劲咳嗽了一声。 兰大成赶紧把老伴往外推：”老徐，你先回！你先回！真是，你把更年期闹到这里来了！“ 徐春阳也反过劲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拿起书包，悻悻地出去了。 兰大成关上门，回身双手抱拳，给文向天、洪波作揖：”老文，老洪，贵成他妈正闹更年期，闹的很厉害！我在家里说话，一句不对她的心思，她就要跳楼……“ 文向天很严肃地说：”老兰，我觉得你头脑还清楚，但是观念不对！你现在就耽心红旗不能给你生孙子……这次就不说，将来红旗再怀孕，要怀的是个女孩，小兰还要逼她去打胎么？我跟你说，我不答应！“ 兰大成红了脸，呐呐地说：”让贵成过了三十再要孩子！男的年龄大一些，媳妇容易怀男孩！“ 洪波抢白说：”老兰，你的老三、老四不都是女孩么？老徐怀她们的时候，你的年龄不是比老徐怀贵成时候大么？为什么还都是女孩？你怎么解释？“ 兰大成说：”不说这个！咱们先不说这个！先把这次的问题解决了！“ 文向天说：”对咯，这句话说得有水平！红旗一直哭，想不通，小兰又不在，你说咋个办？“ 兰大成说：”我回去劝劝老徐，让她过来，代表我们家长表个态，安抚一下红旗……第一胎就做人流不应该！贵成这孩子，没经验，不和我们商量，瞎指挥！都是他妈给惯的，成天说一不二……“ 洪波说：”就老徐那水平，她能过来安抚红旗？“ 兰大成爽快地说：”她不来我来！这行了吧？“ 洪波说：”老公公来和儿媳说这个？“ 兰大成双手一摊，说：”你看，老徐她要真的不来，不就得我来么？“ 洪波还想再说，文向天脸一沉，她只好闭上了嘴。 …… …… 第二天晚上，文红旗正和父母在招待所内闲聊，门铃响了。 兰大成衣冠楚楚站在门口。 文红旗脸一红，说：”爸爸，您来了，请进吧！“ 兰贵成进了屋，也不坐，很正规地站在屋子当中，大声说：”红旗，你这回做人流手术，我们兰家觉得委屈你了！你不应该做嘛！你们没条件管孩子，还有我们老两口嘛！我们都退了，在家也没事，正好带孙子嘛！贵成逼迫你去做手术，是犯了很大错误！我们饶不了他！奶奶也饶不了他！等他回来，我们跟他算账！我们给你出气！“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第六章.人流风波（十四）说完这些，兰贵成口气一转：”红旗，你要放宽心，想开些，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贵成再耍霸气，你就告诉我们，我是老子，他是儿子，他再是留洋博士，我也可以踢他屁股……“ 文红旗流泪了，轻声说：”爸爸，谢谢您！有您这些话，我想通了，我不生气了。“ 文向天柱着手杖站起来，拍拍亲家公的肩：“老兰，你硬是有水平！你们地方上组织部门提拔干部，和我们部队不一样——有水平的不提，没水平的上来……提拔干部，不是只看出身这一点……” 兰大成很感激亲家：“老向，当年我要是去了咱们部队里，可能不会是现在这样！唉，我八个月就死了父亲，寡妇妈拉扯我不容易，当时她才二十八岁……军阀混战，我父亲被流弹打死在地里……所以我老母亲一提起当兵就害怕，哭着硬是不让我参军……不过，老向，贵成他妈在单位里还是有口碑的，她也受了多年党的教育。可是，在贵成和红旗的事情上，她也不知是咋了……” 洪波和文红旗由此知道兰家的家史。 洪波倒吸一口冷气：兰家的奶奶一人把八个月的儿子拉扯大，真是有功之臣！不过，这样的老人，不一定好相处，譬如，如果红旗将来生不了男孩，老奶奶那里还真不好交代…… 洪波没有提奶奶的事，把徐春阳的事情提出来了：“老兰，老徐昨天在这里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她是什么水平？让我们红旗以后怎么和她相处？” 兰大成不好意思：“亲家母，老徐这个人其实没啥，她就是偏疼儿子，不叫说贵成的不是！” 洪波说：“她不让说，不代表小兰没有不是啊！两口子过日子，我们红旗一点话语权也没有，不行吧！” 兰大成和稀泥地说：“红旗在北京，她在风扬。又不在一起过，不碍的。” 洪波不客气地说：“老兰，你也是老同志了，你应该说说你家老徐……” 兰大成长叹一声：“我要是能说住她，我能不说？我也是没办法！” …… …… 通州纺机厂职工医院，刘玉材正陪着李洁作产前检查。 李洁躺在B超室的床上，一个医生在她肚子上来回划着探头：“男孩！” 李洁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真的是男孩么？我爸妈要知道有了孙子，还不得乐死！” 刘玉材在一旁说：“什么孙子？是外孙子！这孩子姓刘！” 李洁躺了下去：“大夫，您再给看看，孩子有什么毛病没有？” 医生来回拉着探头：“没有毛病，挺好的！” 从妇产科检查完了出来，李洁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心潮难平，刘玉材却有些心事重重：“李洁，怎么咱俩的日子顺顺当当，贵成和红旗他们俩处处不顺？红旗虽说把孩子流掉了，但我看她难以想通。就怕贵成留学回来以后，他二人还得为这事呛呛！唉，真是的，这人的命运，怎么和人的能力成反比？贵成在大学时，是全年级的尖子生，我们班考上公费出国博士的就他一人，可是呢，在外学习也学不安生还得操心家里.....若是别人，媳妇怀孕了还是第一胎，高兴还来不及，他到好，生怕媳妇不去打胎……“ 李洁说：”你老操心人家的事情干什么？你是不是一直在同情文红旗呀？那文红旗要做人流时，你应该毅然上前阻止，说孩子生下来归你！你不是老说他们二人都是高智商，优良基因结合，孩子肯定优秀吗？“ 刘玉材一拍脑袋说：”对呀！当时我怎么每想起来这么做呀！咱们有房子，让文红旗把孩子放咱们家先养着，以后他们有了房再说……“ 李洁狠狠捶了他宽阔的脊背一下，说：”想得美！把孩子放咱们家？兰贵成给得起保姆费么？操得起心吗？“ 刘玉材说：”哎，咱们说的不是咱们要了她孩子吗？文红旗生的孩子肯定错不了，将来高考不用愁！你要早提这个建议，咱们也省得要这个了！“ 李洁气得连连捶打他：”人家孩子再好也是人家的，我还得生我自己的！我就是要生自己的孩子，你怎么着？“ 刘玉材连忙又哄老婆：”生吧，生吧，这不是就快要生了吗？我不是兰贵成，我不会逼你去做人流！“ 李洁说：”房子是我们家的，所以我才有生育权！哼，我要是没房子，我就自觉做人流，不用任何人逼我！“ 刘玉材说：”李洁，你不要刻薄人家文红旗了，她够可怜的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第七章.生子海啸（一）七.生子海啸 儿子逼着儿媳妇作了流产手术，兰家第四代的第一棵根苗活活被毁，兰大成心痛得不得了！ 然而，在徐春阳心里，儿子兰贵成才是第一位的——那个长在儿媳文红旗肚里、后来又被刮掉的孩子，距离徐春阳还十分遥远，那棵小豆芽的生与死，在她来说，感觉并不是很大。 北京之行这么窝囊，儿媳妇哭哭啼啼，亲家不依不饶，把兰大成老两口的兴致完全破坏。 回到风扬市，兰大成一夜未睡，写了一封长信把儿子兰贵成痛斥一顿，骂他胆大包天，红旗怀孕这么大的事情，竟敢不禀报家长，私自作主，逼红旗做了人工流产，害得兰家续后之事遥遥无期，害得红旗哭哭啼啼大病一场…… 徐春阳也给儿子寄去一信，把亲家母洪波的威风霸气描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老伴兰大成低声下气、为红旗流产一事登门赔罪，令自己的老脸无处安放……徐春阳最后写道，她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培养出的如此优秀的儿子，被文家不当一回事，随意羞辱，这门亲结得太窝囊，兰家吃了大亏，文家占了大便宜……红旗看着怪老实，其实是秋后算账、一点委屈不受的人，看她把一个小事闹成啥样了……她是个医学硕士有啥了不起，看她那个衰老的面相，与我儿子根本不相配…… …… …… 兰贵成在柏林看了父母双方的来信，吃了一惊——区区一个流产手术，哪个女的在生育期不得做几次，红旗竟这样放不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眼太小了！未曾谋面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也为此事动气，岳母和母亲在饭桌上叫板，老父还要登门谢罪…… 红旗看起来不言不语事事顺从，其实是个拗筋女人！ 文家虽说是老红军、高级干部，光没沾上，却得罪不起！ 兰贵成自此对文红旗和文家有了看法和防备。 他的拗劲也上来了：红旗你表面按我的意见办了，过后却拉着你老爸老妈和我闹，我得给你点颜色看看，要不以后还不得事事受你摆布？ …… …… 文红旗很奇怪兰贵成为何把原定的每周一信擅自变成每二周一信了，而且内容简单到了极点，连续几封信，全文没有超过一百个字，她的心里闷闷的。 …… …… 星期六下午，文红旗突然接到林一芳的电话，说她已经接回了放在父母那里的孩子，让文红旗星期天到家里来看孩子，玩一玩。 听到女友说起孩子，文红旗的心里还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她捂着胸口呆了半天，才缓过来。 第二天文红旗起了个大早，买了不少小孩子吃的、用的、穿的，大包小包提着去了林一芳的家里。 老谢不在。 林一芳的两居室里，过日子的东西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 崭新时尚的童车里，坐着一个又胖又大的大块头女婴，五官和身形都和老谢一模一样。 这就是林一芳和老谢的女儿，学名叫谢芳，从父母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 文红旗赶紧放下东西，上前抱起孩子。她把胖大的小谢芳紧搂在怀里，左看右看，亲了又亲，喜欢不够。 肥头大耳的谢芳沉得很，压得文红旗的两臂发酸。可是，看看林一芳，还是那样娇小、瘦弱。怀孕和分娩、坐月子、喂奶……产后近一年的一系列活动，都不能使她丰满起来，真是奇怪。文红旗不能想象，胖大的谢芳，她妈怎么抱？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第七章.生子海啸（二）小谢芳显然坐在童车里的时候多，被妈妈抱的时候少。她在文红旗的怀里左右扭动着身子，不断晃着小手，嘴里还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林一芳看着紧抱谢芳的文红旗，感慨地说：“红旗，我真羡慕你——身体条件多好！个儿高，腿长，骨盆宽大，身体素质也好，怀孕分娩带孩子都难不着你！你这么爱孩子，就别慎着了，等小兰再回来，赶紧要孩子吧！” 文红旗不想把人流风波再给林一芳学说一遍，就说：“一芳，我倒挺羡慕你的！你看，咱俩同岁，又是同一届的，你现在是什么都有，可我……你老说自己条件不好、骨盆小什么的……妈妈虽说是袖珍一点，女儿好不就行了吗？骨盆小的妈妈还生了谢芳这么大块头的女儿，取了你们夫妇的优点，够有本事的！我条件好？你不知道，我是条件并不好，命也不好！” 林一芳没有听出文红旗的弦外之音，看着女儿，很满足。 “哎，怎么没见老谢啊？出差了？”文红旗问。 “没有，他出国了，出国进修。我一人太寂寞，所以才把女儿从我父母处接回来的。”林一芳说。 “老谢到哪个国家去了？”文红旗问。 “他目前在法国。不过，他准备往美国转。待他到了美国，就给我和女儿申请陪读。如果能去美国，我们就不打算回来了，移民了。”林一芳说。 “移民？你们在国内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两室一厅的房子，单位对老谢他们这一批人又这么重用……到了人家的地盘，只能给人家打下手，想有国内这样的地位是不行的！”文红旗不理解。 “咳，什么地位不地位的！美国的生活条件多好！到时候我们在洛杉矶或旧金山附近买一栋带大花园的House，我再生两个孩子……“林一芳对未来的生活无比神往。 “你们移民美国就是为了住一栋带大花园的House？“文红旗问。 “不全是！但至少有50%！居住环境很重要！女人嘛，谁不希望有个大房子的、环境好的家！“林一芳说。 “嗬，两室一厅的房子还嫌小，还要住带大花园的独栋House，你的野心真不小！那另50%呢？”文红旗追问。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将来的发展！美国的经济、科技、教育都是最发达的，社会福利也很全面，让孩子在那种环境中生存，多幸福啊！……总之，人生只有一世，要设法追求更好的生活。做父母的，也有做父母的责任嘛！“林一芳说。 文红旗没有作声。她倒不想为了追求美国的幸福生活去做第一代移民、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牺牲自己。兰贵成肯定更不想。他一来信就说，在欧洲，白人都把他们这批人当成日本人，见面就问日本的情况，如果他们说出自己来自中国大陆，人家马上一幅Look Done的神色，真让人难以忍受…… 但她也不能忍受眼下自己小家庭没有住房、不具备最基本家庭生活条件的现状。 林一芳的话点了文红旗一下：如果自己和兰贵成能出国学习工作，马上就可以解决房子问题！听在国外工作的同学讲，在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住房不是问题，房子多得是，只要有钱至少就可以租房住，而只要有工作就有钱……就连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在比较便宜的地区租一个公寓里的单间，每月不过两百美金。自己和兰贵成能力都不差，谁每月挣不了两千美金？那就可以租二十间房！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七章.生子海啸（三）…… …… 兰贵成第二次赴德国写论文和答辩，用了一年时间。其实，他的论文和答辩只用了四个多月，剩下的时间，他在西门子公司做了八个月的系统设计工程师。 由于兰贵成的系统设计简略高能，投资少调试不难，他所接手的项目设计全部为德方采纳。后来，西门子公司想让他留下来专做系统设计工作，给他开出每月一万马克的薪水。 一万马克，这是德国大公司一个熟练工程师的工资，可是兰贵成谢绝了。 …… …… 1993年早春，文红旗第二次去首都机场，接学成归来的兰贵成。 …… …… 文红旗的精神状态已经基本恢复。她还是穿着那身结婚礼服去机场——红色羊毛衫和咖啡色毛料西裤，她的头发还是短披肩式，圆圆的脸蛋丰满红润。 一大清早她走出自己的宿舍、走过医院大门的时候，新来的守门老大爷还打趣：“小姑娘，这么早出去，去那里呀？” 文红旗说：“去机场！去接我爱人！老大爷，我不是小姑娘，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老头儿惊讶地睁大眼睛：“你都三十多了？不象……” …… …… 来自柏林的航班正点到达。南极地钢铁自动化院的各级领导，照旧来了一大帮。但是兰贵成的铁杆好友刘玉材夫妇这次没有来，让人感觉挺意外。 近一年的流水光阴，总算把人流风波带来的明火浇灭了。兰贵成走出海关时，文红旗依然两眼含泪，但情绪还算稳定。她感觉，兰贵成也是步态稳重，神色温柔，仿佛孩子的夭折，换来了父母的真正成熟。 兰贵成拖着几个大纸箱子出了海关。他对着文红旗的耳朵悄悄说：“这回我带回八大件，是不是先存放在你宿舍？我在德国工作了八个月，挣了点钱，我怕我单位有人眼红嫉妒……” 文红旗急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八大件能占满我一整间宿舍，要让柏主任知道了，还不又得派人来查，让我把它们都扔出去？” 兰贵成只好说：“那我想办法吧！” …… …… 两口子还是在文红旗的宿舍里团聚的——文红旗一想起在自动化院招待所的那次事故就不寒而栗。 人流风波的阴影，让兰贵成和文红旗的心灵都受到伤害，两人的克制力增强了十倍。 兰贵成这回完全没有第一次回国时的冲动，夫妻分别一年了，第一次同住，兰贵成却是老老实实躺在对面刘大夫床上看书。 文红旗铺好了自己的床，穿着睡衣拉开抽屉，拿出避孕药小瓶。她刚想吃药，又停住了：“贵成，我还吃药吗？” 兰贵成若有所思：“红旗，给你说个事” 文红旗问：“什么事？那么重要？“ 兰贵成说：”玉材的孩子死了！“ 文红旗吓了一跳：”什么？刘玉材的孩子死了？他们的孩子不是还没有出生么？“ 兰贵成说：”就是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死在他妈妈李洁的肚子里了！“ 文红旗的心一下子像被烧红的烙铁灼了一下，痛不可当——她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泪水立即从眼眶里溢出来。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七章.生子海啸（四）兰贵成愤愤地说：“这也不知是咋回事，又没摔着，又没碰着，离正日子还差一个月，李洁突然肚子痛，到医院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八斤多，就是没有气儿！” 文红旗赶紧问：“是不是脐带绕颈窒息了？为什么不好好监测胎心？” 兰贵成说：“没有脐带绕颈，啥也没有！就是孩子死了！红旗，莫不是这孩子一开始就没有发育好？” 文红旗说：“胎儿发育应该没问题！要是有问题，孩子也长不了那么大！八斤多呢！” 兰贵成还是苦思苦想：“十月怀胎也不容易，到时候却生出个死孩子……这到底咋回事？啥原因？” 文红旗突然想起来了：“贵成，刘玉材和小李他们在孕期节制性生活了吗？” 兰贵成说：“估计没有！刘玉材这个大老糙，哪一天不干一回他能睡着觉？” 文红旗说：“我知道了！准是他俩过性生活，孩子受压窒息了！” 兰贵成赶紧问：“怎么，女的怀了孕，两口子就不能干那事了么？” 文红旗说：“怀孕前三个月夫妻同房，胎儿容易流产；怀孕后三个月同房，胎儿容易窒息！” 兰贵成抓着头皮说：“这就是了！李洁那么大肚子了，刘玉材这个大老糙还硬和人家同房，把孩子压死了！这个刘玉材，究竟是人还是骡子、马？看我怎么收拾他！” 文红旗说：“也不能全怪男的，女的也有责任！既然想要孩子，就该双方都做出牺牲！妊娠期间杜绝*，两口子当他一年和尚、尼姑才对！” 这一晚，两人都没了兴趣，各睡各的，过了一晚。 …… …… 因为刘玉材的儿子夭折，兰贵成情绪一直不好。他回国已经三个多月，除了下现场，也到文红旗这里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情绪低落，打不起精神干夫妻之事。 文红旗提醒他：“先生，请你别忘了，时钟已经进入1993年，你的妻子文红旗已经是三十二岁了！据最新的研究资料证实，父母一旦过了二十七岁，所生子女身上所带家族不良基因的概率将会增加40-70%......” 兰贵成一愣，一时说不上话来。 文红旗又说：“：兰贵成先生，我再提醒您一下，当初我和你谈恋爱时，你说是看上了我的优良家族基因……” 兰贵成恍然大悟似地：“红旗，我是被玉材家的事给弄懵了！这回我学业完成了，博士学位也拿到了，可以喘口气了！我想通了，你年龄不小了，咱不避孕了，你啥时怀上咱啥时当爹当娘……” 文红旗眼圈一红：“看你当时那个凶样子！这不就差一年多的时间？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硬给做了！你都不知道，当时咱们孩子说啥也不想走，大夫刮都刮不下来……” 兰贵成一看文红旗又要掉泪，急忙搂着她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咱们不提过去的事了！” 文红旗擦着眼泪说：“从一般规律说，第一个孩子最健康聪明了！因为父母年轻……” 兰贵成说：“红旗，要不咱这样，给咱们为支持老爸海外攻博而英勇牺牲的儿子立个牌位！每到他的忌日，咱们就给他磕头上贡……” 文红旗扑哧一声笑了：“你瞎说什么！” 兰贵成见她笑了，话题一转赶紧说：“哎，红旗，我还没有给你报帐呢！这一年，我的津贴加上工资，除了给咱们小家带回的八大件、给咱们两家人带回的衣服、零碎以外，我净剩三千多马克，折合二千美元。给，这是二千美元，交给你保存！” 兰贵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给了文红旗。 文红旗有些羞涩地说：“你保存吧！一样的！” 兰贵成说：“哎，你管家，我充分信任你！你保存！” 文红旗只好接了信封，锁到箱子里。 兰贵成说：“你没有吃药吧？” 文红旗说：“你不是说咱们不避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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